第18章 Flame In The Dark
与上篇Move On同背景平行时空
剧情分歧点在“F重伤后是否完全复原”这个问题上
此为第一部分,管理局私设较多
【1】
那是种细微的、不可忽视的颤动。
那是种本不该出现在她指间的颤动。
若在当初,任何极小的纰漏疏忽都可能致使最难以预料的隐患灾难,所以她断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在自己身上,不过也只是若在当初。
油墨凝固在笔尖,已然在纸面滴落成断续而醒目的痕迹。她抑制住手臂的扬起的弧度,竭尽全力把笔尖落到纸面,连续起前次再度失败的杂乱符号,将内心中反复刻画的诗句用凿石开窟的信念使劲压出。
纸张表面只出现一个被戳穿的小口,及骤然失去控制时飘移淡化的笔迹。
Fate知道这是最后次尝试。
她垂眼凝视着眼前的纸张,随即任由笔杆从失力手指间掉落。Fate没去管搁在桌面犹在颤抖的双手,“不要……”她的声音低得恍如呢喃,全是虚浮的气音,指尖紧抵在纸面开始无痕的书写,“不要温和地……”
仅剩的左眼里是迟迟未动后艰难移动的指尖,原本积蕴着世间最醇厚色彩的赤瞳折损于利刃之下。“走进那良夜……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燃烧,她曾在过去十余载年华之中以执行官的身份燃烧;咆哮,她未曾咆哮,却见过许多面孔在她眼前歇斯底里地咆哮,或是无力回天时咬牙切齿的反抗,或是奋尽全力时激荡灵魂的呐喊。
唯独她没有过咆哮,哪怕她有过对造成凄惨景状者的高声呵斥,及责备自我至极处时的捶地哀嚎。
而现在她已没有能够咆哮的立场,她不是执行官,不再是了。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Fate很清楚她目前的境地,即便来来回回的亲友从来没有在她跟前提及过分毫,在那些充斥着关怀与鼓励的慰问里Fate已然知晓恶劣的、希望渺茫的现状。
她知晓体内那枚与心脏同时搏动的念动之核布满细小裂纹,如同表面完好的瓷器任何轻触都能将其轻易瓦解。
管理局的雷霆再也不会响起。
她知晓这副躯体将遇到的阻碍与困难,将不断有怜悯叹息环绕,无论恢复成何种程度,她都将始终围困于残缺之中,为病疾而抱憾,为孱弱而忧虑。她右眼处那道从眉尖斜至眼尾的疤痕会如同一个烙印般,终生昭示她经历过的断送前路的战斗。
从此她的姓名与矫健脱节,变成与残疾挂钩。
她知晓她的生命将延续,凡是以往司空见惯的危险都会如烟云散去,她终于可以留在家,长久地,以与想象有别的姿态。
延续的生命来到岔路口,但无论通向哪条路都会同过去没有丝毫相似。
“虽然……智慧的人临终时……懂得黑暗有理……”
她怎么会懂得生命无常、黑暗有理?
“因为他们的话……没有迸发出闪电……”
她怎么会预知命运再次的无情无义?
“他们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诗句因门口处的声音而断绝,Fate下意识地在纸面抓了下像是想掩盖住她没有结果的尝试。
一双鞋边略有磨损的军靴踏进室内,很多见识过这双军靴的人都知道它们踏足过什么样的土地,也都知道在其踏足后遗留的除却鲜血便只有胜利,然而很多人都只敢将视线驻留在靴面处,躲避掉军靴主人那双鹰隼似的目光。
Fate起先亦如常人般躲避着锐利视线,那双时刻保持着威势的墨绿眼眸也对她展示过少有的慈爱骄傲,现在却只有惯常出现管理局内的冰冷严肃。军靴在床边站定,背手而立身段犹如铁骨塑造,来者稍低视线落至那只被绷带缠绕未知能否重见天光的赤瞳上,启唇是低而沉着的声线:
“数周已过,未来看你是我有失。”
Fate知道任何遮掩都将在那双眼眸前无所遁形便轻轻从纸面拂过:“老师身在要职……事务繁多,是我……麻烦老师来。”
“我当前事务是解决你的问题。”Fate看到她先前努力不过是在洁白纸面徒留污迹,她现在确是桩亟待处理的祸端,嘴角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静言聆听。
“是走、是留,由你自决。”
她的老师,向来是这般言简意赅,简略到从来都让她掌握过于充分的选择权。至于部队里力挽她与质疑她的声潮悉数被老师压下,她的老师似乎从没考虑过,她若留势必难复原职,她若走又该去向何处,Fate对这信任担待不起。
“老师,我至今还记得……你给我……上的第一节课。”刚刚通过考试获得认可的小魔导师坐在这位已功成名就的将领面前,收获垂青被寄以厚望而得到亲自教导的感怀,对献以自我的事业而备感期待,五味杂陈里Fate突然想问问那时的自己有没有预见今日境况。
“你首先给我立规矩……再给我讲执行官之责、执行官之意……你说……执公理之道,行正义之法……我都记得……最后是教给我这首诗。”
与预想中由讲述职业真谛再直接切入培养素质不同,这位将领选择的是与干脆果断性格看似截然相反的,与执行官不沾边的诗歌鉴赏。
Fate可以望得见诗句背后即是人生的答案、即是次元舰队的向往、即是她苦苦难求的愿望。
“但看起来,你从来没学会。”
Fate不晓得何为良夜,如果已是良夜为何又让她眼前被阴翳笼罩。她没有昂首阔步、安然地走进,却是因意外而被迫堕落进渊底,并且被审判下永生不得超脱而出的无端责罚。
“Fate,”她的老师往往都是极坚定的口吻,很少这样犹如叹息般讲话,“我不希望你留下。”
老师还记得初次遇见这位学生的情况,轻轻一回想竟牵连出那么多清晰的陈年往事,年轻得过头,年轻到即便资历深厚的她都能感慨那时的Fate何必如此早就成为执行官。
老师很少后悔,也从不相信宿命,可这次她确确实实感到后悔收Fate为学生。假使那时她曾有瞬间的犹疑没有在履历上那张青涩面庞上停留,没有为测试时所展露出的决意与超越年龄的坚强而触动,可能便不会重蹈覆辙。
“你……留在次元舰队太久。”久到姓名与执行官之称相连,久到几近难以想象离去后将是何等模样。“为这里也奉献得够多,Fate,离开这里,这是我的建议。”
“老师是……想到、师姐她们吗?”
这是老师怀憾终生的痛点,Fate很清楚。可她还是努力用那只残存的左眼看清老师的神情,这位悉心栽培她的引领者在这次横祸里到底是替苦难牵线搭桥的角色,还是有心无力阻碍苦难再次降临的险失爱徒的角色,Fate不知道。但她近距离地真切地看到老师那张看得出衰老迹象的容颜上的哀戚及不忍。
Fate有无处安放的愤怒及不满。
每当有位亲友踏进病房时,Fate总会细细思索眼前来者究竟该为她的残缺负起多少责任,使出多少推动那柄刺进她身体内利刃的力量。可她看到那些澄澈的、只见关爱的眼神,又会后知后觉,反过来加倍责问自身的卑劣心肠,诅咒起滋生阴暗的恶意。既感到幸运又感到沉重,何德何能可以拥有群这样好的亲友。
周而复始。
那这是她自己的过错吗?因为她不自知的劣根,因为她本不该存在于世的禁忌,因为她那从未消失与罪恶相关的血缘?
是她对自己降下屠刀吗?
如果谁都没有过错,她又何以沦落至此?
Fate对自己愤怒、不满到快要仇视。
老师的唇抿成条直线,良久后开口道:“我也从来没有学会过这首诗。”
Fate便知道老师那里也没有答案。
接着沉默持续如世纪之久,Fate缓缓地把手底的纸张揉成团,这对她来讲有些困难,所以就从角落开始一寸一寸地将其揉皱缩紧,然后她又把纸团丢进床边的废纸篓里,纸团没有被抛落而是缓缓地从她指尖掉下去。
做完这些后,Fate说了句能够在未来起到举重若轻作用的话。没人知道如果她在这时说的是反面的话会导向怎样的结果,也没人知道如果她不说这句话管理局会经受怎样的变化。现在只是句平平无奇,充其量对Fate有影响的话。
“我留下。”
老师点了点头,并非出自本意,看了眼Fate,从没萌生过劝告的念头。接着军靴迈步离开,踏足过后没有带回任何胜利的讯息。
“老师。”
Fate叫了声,说道:“我不会走。”
这位将领顿了下,然后一步不停地离开。
道路,她选择了;未来,她确定了;过去,她没放下。
Fate无声地念诵着,没有见到诗句中易于联想的浩瀚无边的宇宙,她时常觉得喘不过气来,或许有着受损脏器的缘故。
她好似坐在飘摇的木船上,随时面对着无所逃遁的巨涛及时刻倾覆的不安稳之态,她的船桨和船帆都在最近的风暴里被搅得支离破碎,然后她在无穷无尽的疑惑里陷进涡旋……
温热的、小心翼翼的碰触,Fate像是刚从劫海难里生还睁开眼,她看到なのは。
突然之间,Fate懂得なのは迟未露面的原因,她们之间能够默契得连言语都剩去。
但Fate莫名想让なのは亲口说出来,知道和亲自告诉是两回事。
可另外方面,她不想再看到なのは脸上的抱歉和犹豫,在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多,好似なのは在替她偿还罪孽忍受折磨。
在挣扎里,Fate注意到なのは果然消瘦下去。她先前还在对亲友的暗中审查和不停的自省里无法抽身观察周围,有时候Fate觉得自己比起懦夫更像混蛋。
她太累了。
现在,她把自己这艘饱经波折的船停泊在港湾,固定好船锚,牢牢地从星海里抓下来,让头颅转向前方。
Fate抬起手轻轻地搭在なのは的手腕上,なのは知道她有满腹心绪,摇摇头示意Fate不必开口,懂得她已做出选择。
Fate在なのは海般的眼眸里疲倦沉眠。
她的剑,她的执行官生涯,她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