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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Flame In The Dark

【2】




なのは这是第二次萌生退却的念头。




第一次在半年以前。




那次,她在病房外,当滋生出过多踌躇后便逐次转化成累累重担。她没有办法将现状告知,亦没有办法在那方圆尺寸间寻找到握按门把的勇气,她该怎么告诉Fate所有期待都已落空,她唯一的选择即是卸去执行官的职务?




なのは的指尖在那冰冷钢铁之上轻点顷刻又收回,她该怎么苦心讳饰迟早那块四分五裂的,陪伴Fate出生入死的搭档会被压至抽屉底,连同所有昔日荣光以尘埃与遗憾掩埋?




なのは就在绝对寂静里站立于薄薄房门前,那些词句盘旋在她眼前却总在抓取前狡猾窜逃。她试图用手指将那些可恶的窃取走她语言能力的盗贼栓牢套稳,希冀着能用强硬绳索驱使其演绎出完美措辞。




但是那些词句卑劣地用最无辜亦最锋利的组合反过来咬破她的掌间,肌肤处的痛感延伸至咽喉,她该怎么在今后忽视过那些伤痕与病痛,而是语带轻松地叮嘱服用苦涩药片?




她该怎么说,抱歉,惟有顺其自然?




なのは最后能寄托的只有默契。




至极的、无需言语的、互通心意到偶尔なのは会产生畏惧的默契。




なのは只用望进那双赤瞳之内,只要在里面寻觅到自我身影,就能将真相原原本本地传递,无需累赘叙述及迟疑铺垫,她知道Fate就将懂得所有。




她那样知晓Fate,当她终于踏进房内时,便能从Fate的紧皱眉间推测出她正受幻觉侵扰。她看到床侧废纸篓里拥塞的纸团、她看到滚落到地面的笔杆、她看到喘息胸膛的起伏频率。




可是,她们的默契固然剔去所有伪装,也意味着保留所有原貌。なのは不会撒谎,但她突然明白在谎言前冠以“善意”具有多么大的欺骗性又饱含着多么大的恩慈。




なのは最终还是唤醒Fate,以握不住任何事物唯余温度的指尖。那只仅剩赤瞳内最初被惊惶迷惘所充斥,然后就像从前,在见到她后逐渐复苏起丝慰藉,她们彼此对望,なのは知道只需再眨两次眼,一切就将在Fate眼前浮现。




なのは同时也仰望起冉冉升起的冰峰,她在汹涌四溢往下坠落的波涛中窥到Fate已做出了选择,她留下,直到结局。不知为何,なのは面对这显出真面目的冰峰没有任何舒坦之感,海面之下体量更为庞大的秘密被Fate压抑着,就连在她面前都不愿吐露。




她无暇分神去顾及冰峰,Fate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なのは感到Fate轻轻抬手搭在她腕间,随即なのは摇了摇头。她相信Fate解读得出这个举动的含义,可是她的真实目的却是借摇头的瞬间将她们眼眸间的交流切断,她们互相披露得已足够多、足够达到想要了解的程度。




如果再接着往下,なのは害怕冰峰的棱角将划破平静,而平静来之不易。なのは也害怕Fate会从她眼中汪洋瞥见些损坏平静的洋流……瞥见她内心里罪恶感沉重的念头。




值得庆幸的是,她们都没有再探索,不约而同选择翻篇而过,承认安稳胜过一切。Fate在她的眼眸注视下安然沉眠。无论有什么样的后患,至少在现在这就是最好的所有人都想维持的局面。




Fate留了下来,意想不到地,却真真切切地留了下来。




なのは从此以后再也不必忍受数月半年的离别与深入骨髓的思念,她能随时随地在触手可及的距离碰到真实躯体而非虚渺影像。她们能像设想的那般在生活琐事里创造出理想氛围,会有再不迁就放弃的闲暇时光,容许她们隔着书页和茶饮对坐,以及拥有场完整观看至落幕的电影。




她们可以拾起所有缺憾。




なのは从来没有对Fate受伤这件事习惯过,她得再三咬牙反复暗示,尝试疏导自我,至少让自己别在伤痕前表现得过度介怀。现在她有机会像吹响雾角般赶逐走以前环伺的觊觎性命的危险……她调动起肺部积攒的全部气体响亮地吹动号角,机会最忌稍纵即逝。




最重要的是なのは这回可以听到Fate的誓言——她在神圣婚约时刻没能说出口的誓言。




Fate被问及愿意将爱的期限延长至多久时,她选择了沉默。なのは知道她的为难和迟未答复的苦衷,Fate沉默的时间不算长,因为なのは直接将仪式的下一环节提前,那对なのは来说已不算短。




なのは对Fate的忠诚和真心毫无怀疑。她没有强求,不代表她不渴求。她想听Fate言及爱,加上庸俗的“永远”。




这就是“从此以后”,极富有诱惑力。




自Fate濒死住院疗养至今,なのは就怀着淡化不去的负罪感,因为她产生了个不该也绝对不能有的念头。




最开始只有朦胧的一点点,内容都无法确切,根植于长久过往。当医生罗列出目前情况及可能后果时,一种想法稍颤,旋即不受控制地共振荡彻脑海……她不是真的希望……仅仅只是联想了一下……




如果差一点,如果Fate离完全康复差一点……




为什么矛盾不是你死我活,此消彼长?这样なのは能够心安理得地感到庆幸欢喜,抑或纯粹彻底地为之痛心疾首。但她两头均沾,结果在两方角力里她应有的情绪通通堕成负罪感。




なのは会想,是不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念头如偏移天平的最后块小砝码,将那柄利刃牵引至致命位置……なのは甚至想过是她手握凶器将其穿透过Fate的躯体……她知道这只是臆想……没有发生过……




现在是她第二次想要退缩。




医院的环境非常好,管理局只为少数局员开放,设施齐全水平顶尖,建筑与自然相融,绿意盎然青树葳蕤,临近丘陵满眼皆是清新之色。不过来此意味着一定程度上的无可挽回。




Fate面望平静湖泊,云影飘荡而过,她双手安放在腿间,坐在轮椅里,在五月微醺的午后满身素色,苍白到足以称作凄凉的地步。




透过单片眼镜能够看清那位重拾光明的赤瞳,一道尚未完全结疤的伤痕横亘在眉间,犹如刀劈般生生将淡金眉宇切割出道窄细缝隙。眼镜鼻夹贴住高挺鼻梁,一根金属长链从镜框垂落延至脖间衣內,被风吹得而轻轻晃荡。




Fate从早坐到晚,一步都未挪动过。




管理局医疗水平顶尖——却不代表无所不能,竭力修复损毁右眼却只能挽回些许清明。




Fate视线深邃地凝望着湖面,自从晨间她知晓结果后,就来到湖畔将过热的思绪浸润至冰冷湖水中。




なのは留在她身后,至今未上前,并且婉拒掉无数听闻讯息后来此试图同Fate交谈的亲友。她怎会不知被迫止步于轮椅后的脚步里藏着什么样的焦急与忧患,那份心情亦在她胸膛内炙烤,从なのは驻足的地方望去,Fate离湖面仅有一步之遥,好似随时会坠身于此。




なのは记得最初Fate还没醒她去探望的时候,重症监护室不准家属进内,她隔着玻璃窗看到里面仪器环绕——不对,最开始他们把Fate放进了个大盒子里,据说进去的人都来到生命之线即将断裂的时刻,或存或走,走的更多。




管理局所有的底牌被毫无保留地使用,なのは不知道签了多少次字,半夜、凌晨、傍晚……屡次接收到医院方面要她面对离别的通知。




医生教她看准旁边悬浮窗里头的那根线条,一定要连续和起伏。なのは朝里头的Fate说,你必须记住啊,连续、起伏、记住呼吸啊,Fateちゃん。




Fate没忘。




她的呼吸还在,却无法自主,从盒子里出来后又转到重症监护室里,插上了眼花缭乱的导管。なのは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想这样势必很不舒服,倒不像被那些仪器支持反倒像被其挟持。那些令她难受的记忆已被她强行变得支离。她来到,无望地等候与祈祷,又离去。




なのは甚至记不太清Fate苏醒是具体哪天,那双闭起过久的眼睛其实只张开几分钟就再度沉睡。开头几天Fate意识不清,长时间的卧床将她变成哑巴,眼神涣散地听着なのは呼唤她的名字。なのは在她身侧俯身抚摸她被剪掉大半后新长出的金发,柔声细语地问是否认得出自己,なのは收到的回答从迟缓点头逐渐变成含糊嗯声。




なのは和医护人员齐心合作,重新教Fate怎么正确呼吸,怎么控制声带说话,怎么咀嚼食物吃饭……なのは那时想,Fate就像小孩一样,就连Vivio来看的时候都赞同此观点,不仅仅是生活能力,还有Fate望着来者的时候不是先笑先闹,只是用犹如稚童般的纯净目光先在心里判断再作出反应。




なのは喂过Fate吃过许多次饭,她心里想怎么可以瘦成这样,饮食限制住范围,なのは就理清Fate每次喜欢吃哪样——她不挑,却看得出来喜欢的要吃的慢些细些。




她还替Fate按摩四肢及活动手指,曾有的划伤及骨折都随时间而消去,但なのは始终不敢掀开衣衫去看那道刺穿身躯的狰狞伤疤。




日子一天天流逝,那时候两个人的生活单调而镀着光芒,坚信会好起来的——就像那时候发生于懵懂时期的坠落般,只要坚持不懈终究会好起来的。




なのは的念头实现了。




非要打断Fate的脊梁,敲碎骨块,碾碎成齑粉才肯罢休。先前所有真心实意的安慰鼓励全在一纸通知前变得虚无,她趔趄摔倒再无矫健行走的姿态。




なのは知道Fate不可能后半生都束缚在轮椅之上,她也不知道做出抉择的驱动因素里有几分涉及到那份罪恶感。なのは还没等Fate先行说出口,便率先支持她进行次风险手术,Fate没有拒绝机会也没有承诺会归来,她对诺言的谨慎态度无出其右。




结果不如人意,屡次站立屡次跌倒,磕磕绊绊让所有衷心希望康复的祝福都被击落得粉碎。




而今天,判定再无可能。




なのは支撑住平和面容,反复使用慰藉言辞将许多躁动心绪安抚,可对自己,站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在翻滚热油里煎熬。




倘若她没有那么理解Fate,大可以径直走过去,从满地破碎狼藉的理想中生硬拼出生活延续的借口。她会哀求,辅以眼泪,激起Fate对家庭的亏欠与愧疚感转而好好正视当下,断绝过去,断绝轻生的丝毫可能。




或者她能足够坚挺,永远积极,永远乐观,永远看向前方,走过去将这份态度灌输进Fate的脑海里,再把所有消极负面的想法悉数拖拽出来绞杀殆尽。




但なのは做不到。




她做不到始终看到事物朝阳的那一面,她做不到忽视那道寂寥身形后的浓厚阴影,她做不到将心脏打造至无可撼动毫无弱点。她强硬不起来,也软弱不下去。她做不到一味索取要求,她做不到展露哭哭啼啼之态以期Fate怜悯而撇开消沉,她做不到的事太多太多。




她最做不到的是放手。




她不愿湖泊传来落水溺毙的声响,没法麻醉自我说,与其Fate经受眼睁睁看着最骄傲擅长之处变成最累赘短板之处的痛苦,不如早些解脱。生命可贵,可なのは此时此刻难以找寻到可贵之处如何胜过尊严、健康与理想。




活下来,只是活着。




Fate知道なのは就在她后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寸步不移。她有时会想,なのは未免太过体谅。




她甚至对这体谅产生倦怠。




如果なのは考虑得不周全、行事不妥当,大可在她凝望湖泊之际撞过来打破这份寂静,不管不顾地要她重振希望着眼将来,直截了当地挑明、限制她的丧志。




她需要有个人来冷酷地指着她的残缺,命令她接受现状,她需要有个人来把她摁进泥泞里,让她张开眼瞧瞧丑态百出的面目。她和なのは之间需要场对峙,将过去以来的憋闷之语畅快倾吐。




Fate一侧首,看到なのは心有灵犀地走过来。Fate很浅地笑了下,然后なのは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有些事,なのは后来回忆,或许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她应该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这样便能平等地对视,而非迁就地低下来制造落差。




なのは预感到Fate要宣布什么事,在她情绪起伏之前,Fate握了一握她放在自己膝头的手。




“有些事,即使是你和我,也要说清楚。”




在这空隙之间,なのは得以完整仰望到Fate的眼睛,即便有镜片相隔,两只极其相似的赤瞳让なのは很自然地联想到她们结婚当日令她难以忘怀的眼神。




好像Fate在幸福的起端已预见到离别的终点。




“这些话,是我唯一一次告诉你。”




Fate第一次像这么讲的时候,是在空蒙雨后,尚且湿润潮湿的空气之中独有赤瞳像席卷熔流将途径之处变得干燥炽热。她那时刚从个任务脱身不久,住在局里两日结束完收尾工作,现在看来是用这两天自省沉思打定主意。




Fate掐准了时间算好了位置,特地在不会被打扰的时段来到她的办公室,以种坚定姿态开始陈述。Fate后来说,当时她已悉数清点好若失败便要携带离开的物件。可她不慌不忙有条有理地倾述多年感思及掩藏于唇舌后的真情。Fate一句一句讲,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盯住她,俨然是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なのは听见许多次含有爱恋之意的词,触得着话语里的忧思多虑,和将要满溢而出的期盼展望。在Fate回忆每次过往时,なのは也跟着认认真真回想,她有诧怪彼时寡言的女孩子有朝一日也会吐露动人语句。なのは已经不能想象没和Fate共处的生活,但她还是想得更远了一点。她询问自己以爱、以怦然心动、以婚姻家庭、以下意识依靠的对象。




正好Fate停止了叙述,然后なのは看到漂亮的注定是缘起缘落的赤瞳,便知晓到答案。Fate最后问,即使面临执行官所带的风险及日后可能的离别是否依旧愿意选择她。なのは突然便有些怨怪Fate了,难道Fate还看不出她的回答,她眼里同样的色彩?




于是,なのは扶住Fate的肩膀,踮起脚,非要在那面庞上逼出惊疑不安,方才拉开距离转到Fate的耳朵边,一呼一吸间瞧见只红耳朵。




なのは一笑,肯定Fate的耳朵又红了几分。なのは轻轻地说,你让我怎么答应你?说了这么久都不曾说过喜欢我。




Fate倒是很想郑重起来的,但なのは已经落到她怀里等候了。Fate没能止住笑,抱上就不愿松手,也凑到耳朵边。




なのは是仔细数过的,不多不少,整整好是她希望的字数。




“今天医生的话你我都知道了。再怎么治疗都注定无法扭转。我腿脚的不便和身体的虚弱在之后的生活里会造成诸多障碍。”




Fate平平地说,眼镜镜面倏忽掠过阵光。




“所以我们离婚吧。”




“谢谢你和我结婚。”




Fate说的是这句话才对。




在结婚前夜,再次倾述。




为迎接次日的婚礼,她们精心准备多时,所有事宜妥善安排好后持有些许歇息时间。




当时她们倚靠在稍显薄凉的晚风之中的阳台,还沉浸在意犹未尽的想象里。无非是念过千百回的话题,对外界的称呼要从“未婚妻”变成“爱人”或“妻子”;なのは指间的订婚钻戒会被款式相配的婚戒代替;个人档案里实时更新成“已婚”;新婚首日该先说“早安”还是带笑相搂……最后她们在老去应该养只小狗还是小猫的问题上纠结。




然后Fate突兀地说了那句话。




真要说起来,なのは也得向Fate说谢谢。




谢谢她让自己意识到爱与被爱的感觉,给予自己一个不必再虚无拼命的理由……当感激之情分散到人生各处,なのは习以为常地将感恩的时间延伸至一生的长度。经Fate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她最感谢的事是——Fate来到这世间。




“谢谢你和我相遇。”




なのは又听见Fate这么讲。她们的相遇原本不过已是桩放在心里怀念的故事了,一方伸出手,一方牵住了。




なのは曾经有段时间疑心过Fate是专门派来戳她泪腺的,不然怎么就凭平平无奇一句话,竟让她有落泪的冲动。还有以往数次Fate是怎么做到不叫她难过却让她哭泣的?




なのは特意不去看Fate,又想起他人说婚礼上除却笑容,基调之中多半也有泪水。なのは作真似地想,到时就痛痛快快地在Fate面前哭一场。此时的此前的泪水都攒到那刻,偏要Fate慌前忙后哄得高兴再要些充当佐料的甜言蜜语才肯罢休。Fate只倚着发笑,看穿了小心思。




事实上,婚礼过程中是笑容压倒性地占据完全场,却在那天末尾不经意间被惹出泪来。Fate坐在她旁边,盯着两个人无名指上的戒指,说了句,从今以后就是我们两人一起了。




结果她们才结婚几年啊。




“Fateちゃん,你说离婚是什么意思……你真这么想?”




定然是Fate不愿拖累麻烦她的借口,只是Fate又钻进次牛角尖未从伤病里想通,なのは对自己说,不由得攥紧Fate裤间的布料,怎么她们之间能允许这种桥段发生,这种无奈上演?




分明都约定好什么贫贱疾病都相携度过,后半生那么长,哪里容得一个人半途落逃。




“离婚的意思就是我们分开。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不再适合彼此了。”




就像Fate在结婚前夜说“不要停留”一样,眼里满是なのは看不破望不清的事物。




なのは一下就被哽塞住,喉咙里硬块像粗糙石子裹着沙粒来来回回磨出血。Fate这人怕是她最挂念的软肋炼出来的硬刺,针对她最不设防之地猛然一击。




从前即是,不知来龙去脉地表白轻易就将她沦陷了;现在也是,不分你情我愿地离婚轻易就将她抛弃了。




她再一恍惚,就看到Fate在她眼前脱下戒指。




这么些年,Fate情真意切的话不少,货真价实有模有样的情话屈指可数。当初なのは听见Fate说,一辈子都不取下戒指,心里想跟着眼前这个人,无非也就图这句话罢。




但这个人违约了。




倘若如此,世间的人她都信不得了。




又或者……是Fate发现了,在她的举止间发现了她内心深处那个罪恶感沉重的念头……发现了亲密之人也是亲自斩断前路的凶手。




可那只是个未曾实现的意图,一个错误至极的歧念,她得赶快澄清赶快解释,否则Fate信以为真便无从斡旋。




“Fateちゃん,你听我、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




“高町空尉,”Fate冷冷地说,“我们之间不需要理由了。”




なのは才相信一个人只要想是能把自己的痕迹抹消得干干净净。次元舰队离她岂止千万里。




“……のは……なのは……我在……”




なのは掌间泛着强烈的痛意,指甲印记清晰可见,一条金属长链垂落到她枕边。那双先前漠然无情的赤瞳饱含关切,なのは眯起眼,忽而遗憾只是梦啊。




一个掺杂了现实与虚幻的梦境,なのは的视线聚焦到Fate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依旧好端端的。她又闭上眼,任凭Fate将她脸侧被濡湿的发丝拨至耳后。那为什么Fate还坐在轮椅上。




“……Fateちゃん……你再放久点……”




Fate见なのは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以为她仍有睡意,静静地看了看她,准备把放在其脸侧的手移走,なのは却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别走。




她用的左手,なのは依旧闭着眼睛,好像短时间内再不会醒了。但是Fate感知到腕间细细微微的颤动,如性命皆维系在环状金属信物上。




今日她本是要早走的。




数周前,Fate在疗养的医院里坐了一天,仅是凝望湖泊。湖面偶尔皱起几圈涟漪,很多时候更似只横亘于大地上的沉眠眼眸。她在这种无声的近似自我责罚的静坐里,遥思到诸如生命起源、宇宙奥秘的广阔话题。




她历经多年的星际航行,只需稍一联系,将绒草垫至思维火花之下,便能信马由缰地发散。




时间过得很快,Fate毫不饥饿发渴,当衰颓的夕阳缓缓没入地平线时,她意识到现实竟然顽固地保持原貌。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仿佛在湖面下若隐若现。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凭什么每人的命运如此不同?……她还在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她都该扼制倾向回到现实了。




Fate一回首,なのは已经在身后等候。




Fate让なのは坐到旁边的长椅上,在相平视线上,她握住なのは放在自己膝头的手,说道:




“有些事,即使是你和我,也要说清楚。”




Fate在说下一句前只停顿了一小下,可就在这瞬间,她看到她的眼睛,Fate承认被里面的情感刺痛到。Fate继续道:“今天医生的话你我都知道了。再怎么治疗都注定无法扭转。我腿脚的不便和身体的虚弱在之后的生活里会造成诸多障碍。”




然后Fate握紧なのは的手,轻而坚决道:




“我知道你心里是不会动摇誓言的,而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心里也还存有信念的。但我也在思索,此时此刻我们的想法会在未来有变化吗?”




浓密睫毛下苍蓝眼眸略有恍惚,“身边的例子屡见不鲜,年少情深似乎往往都变成所谓的一种社会关系、一种名义、一种捆绑。




“我们没有那种自信说我们就是特例,也不能否认世俗观念中婚姻的定义。我们没有那种资格去评判他人的婚姻,甚至没有能力去证明我们婚姻的对错。或者有朝一日我们也会消磨掉从前的爱情更多变成陪伴和责任。




“但なのは,尽管爱的形式有许多种,我不想让你认为你是‘有必要’或‘有义务’来照顾我。请记住,你首先是个独立个体,有着自我选择的权利。同时不是因为到了成家的年纪而成家,来此成为某人的依附。”




银白光泽的戒指内侧镌刻着永恒的、从未以言语形式出现的誓言。两枚戒指除却尺寸有异,其余细节别无二致,犹如平等而独立的个体相遇后缔结出相配状态。




“我仍要重申,就像求婚时我说的那样,なのは,我们两个是因为相爱而选择了结成伴侣,从不关其他任何事。




“我说这些,不是对我们的婚姻产生怀疑,而是我觉得我们需要预设未来情况,有了这一层预设,我们两个才能走得更远更坦荡。如果哪一方有离婚的念头,务必坦白出来商量,不用顾忌,那时的隐瞒和隐忍反而才是伤害。




“なのは,我们是因爱走到一起的,从不相识到相遇,爱的情感从无到有,如果爱将消散,从有到无,也是一件正常的事。届时谁都不必自责。”Fate叹了一口气,“我的话到此结束了。”




可怎么なのは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只是沉默?




Fate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想抱抱なのは。像那时,なのは听完以后垂着头,摊开她的手掌摩挲良久,似乎要把她的每字每句背后的含义都揣测通透,再逐次敲嵌进心房架成维稳定心的钢梁。什么时候,なのは这般追求安全感,因为她吗?なのは抬起头是带着微笑说的:




“我知道你的心。但我现在心里有些话还没到说的时机,我知道你心里也藏着事情……Fateちゃん,你也要懂我的心,好吗?你要懂我,可以吗?……我晓得你懂——总而言之,我知道了。”




Fate之前和なのは说了今日的安排,要从歇息休养的状态中尝试切换到新岗位,老师希望她能尽早熟悉业务。




本来都说好了,往常なのは都比她早起来些,Fate近来能依靠自身穿衣后挪到轮椅上。轮椅不必推,只用Fate调动意识,但なのは还是喜欢在散步的时候来到她身后徐徐推着她向前。




可今早なのは反常地犹在睡眠,Fate起床时没疑心,收拾完老师派来接送的车辆也到了,就在Fate走前最后次确认无虞,调转方向驶出房门时,她听到一声尖叫。




很为短促,却足以震荡Fate灵魂的一声尖叫。




“走吧,Fateちゃん……”なのは松开手腕声音轻轻飘飘道,“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我躺一躺,没事的。”




Fate便没有其余话可推脱。




Fate最后想了想,她应该留下个吻,却不知为何被无形回避掉般未能成功。“我走了,之前我和你提过需要根拐杖,技术部那边主动说帮我做一根,我得去量些尺寸看下方案,可能会回来晚些,具体时间我会发消息。”




なのは忘记去在意这件事。




这根拐杖比预计的时间迟到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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