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明世界假说与被剪去的if

第5章 火烧火燎

第二日午时,我把小乌托邦储存肥料的仓房炸掉了。

开始,我只想将劣质肥料的部分炸掉的。

但我按照薇薇安小姐的魔法书释放的火焰只让它温吞地燃烧,觉得正好可以利用的我,转身来到优质肥料的房间。

贵族们很有创意,我觉得我只在酒窖里见过这样浮华的辞藻。

我将贴有标签、装在精致玻璃瓶中的肥料混合,拉出一根引线连接到房间外。

我慢悠悠在水槽中洗手。

虽用魔法隔绝了气味的残余,但洗手的仪式感是不可以舍弃的。

行事必须有头有尾,否则我会寝食难安。

我翻出窗户,沿着墙壁爬上屋顶。

屋前看守的驻兵打着瞌睡,我侵入他魔法的频率,用【检定】魔法查看了他的数值——【检定】魔法的简单活用。

他的等级有二十五级,但各项数值都不及我的一半。

我当然可以就这么杀掉他,但显然,让他被乌托邦的管理者追责是更好的选择。

昨晚,我将从厌弃之林的尸骨中收集的装备一部分藏在某一位驻兵的房间。

剩下的则全都藏在流民的被褥下。今早去查看的时候,已经被取走了。

我并不指望它们能够自发地反抗,我从来没觉得磨灭的勇气能这么容易被重新点燃。

所以我要在它们背后推一把。

我杀掉了一位驻兵,脱去他的盔甲,做出被引诱的样子,又杀了一个流民,将两人叠在一起,丢在流民的通铺内。

我不在乎它们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只要它们之间的欺压关系不再牢靠,我的目的就达成了。

我悠哉游哉离开乌托邦。

很快,热浪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席卷而来。

熊熊燃烧的火焰收紧而后膨胀,有若一颗有力的心脏。

流民嘶哑地尖叫着,比驯服它们的鞭笞更强烈的痛苦,终于让它们恢复了一些人性。

压抑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着。

吵死了……

热焰点燃了地上的草叶,像是被完美拨开的洋葱,一层层地向外扩展。

被掠去的生机散发出刺鼻的焦苦味。

但将维持秩序的驻兵的嚎叫声、混乱的踩踏声一并倾轧的,是深绿树精的惊叫。

因“大地的记忆”而朦胧美好的梦乡,被浓烟摧毁。

深绿树精深厚的记忆,让它们的惊叫绵长刺耳。

我遁入绵延至身旁的火焰,朝着乌托邦轻松地跨步。

“你……你是!”

当我从浓烟中走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水管的驻兵愣住了。

我随手以短剑刺入他的脖心,向上一转。

在脖子内侧搅了搅,然后,我拖着他的身体,走向流民的方位。

“大,大家!我杀掉了,把,把他杀掉了!哈哈,哈哈哈——”

用【人体炼成】的魔法拟造的声带,发出虚弱兴奋的声音。

我想象着之前将我私刑杀死的那家伙,浮夸地表演着。

“喂!你做了什么!”

看管这些流民的一名驻兵匆忙地跑过来。

被火光映亮的盔甲上倒映着我的笑脸。

我将收纳胃袋里伊芙利特的乳牙取出,弹弹珠似的弹进他盔甲的缝隙里。

他整个燃烧起来。还能发生什么呢。

“哈哈,烧起来了!都烧起来!不是喜欢拿烟头烫我嘛!哈哈哈,再笑一笑嘛!”

他无用地拍打着身体,上蹿下跳想要把盔甲脱掉。

但是随着他的喘息,浓烟反而将他扼住了。

他用力地扣着喉咙,在地上打滚。

我用驻兵的头盔敲碎了他的脑袋。

很快,有流民学着我的样子,将过往遭遇的不甘发泄。

我看到它们从不知什么地方拿出我留给它们的装备。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流民并不无辜。

瞧瞧他,他手臂上的纹身是地下帮会的证明——哦,她呢,这双好手因为偷窃被剪了拇指。

越来越多的驻兵聚集起来。

“什么……可恶,不用再保证猪猡的数量了!先镇压暴动!”

有一个看起来有脸面的驻兵厉斥道。

原来流民被称作猪猡吗?

“该死的!和这群人拼了!”

“让它们也去吃独眼巨人的眼球!”

流民几个几个地扑上去,纠缠住一个就不放开。

它们很清楚,要想对抗这些装备精良的驻兵,只能依靠人数的优势。

我观察着它们的动作,发现有个精瘦的男人曾接受过训练。

失势贵族手下的士兵——不,是冒险者吗?

我的经验是,冒险者很容易沦落为流民。

我把一颗伊芙利特的乳牙弹入他的麻布衣。

然后,我转身远离。

看向管理者和那位大人物暂居的谷仓建筑。

外部包围着那一队灰色领域的冒险者,其中的魔法师职正从掌中射出水流,对抗蔓延来的火势。

既然不能主动地却灭火情,至少得让显贵支撑到救援时,明智的判断。

我完全不知道在类似的场合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因为我绝不会让幽灵小姐遭遇这等难堪的境况。

被我弹出的伊芙利特的乳牙杀死的两人,经验积累起来,让我又一次得以升级。

二十八级。啊啊,毕竟只是两个不成器的人类。

我没有闲心再用【检定】魔法确认数值。

顺带一提,经验的判定并不复杂。

我用伊芙利特的乳牙杀死了两人,符合A+B+C的结构,经验会直接判定在A身上。

相应的,被我的火焰引燃的肥料,火势扩张,烧死无数树精,步骤繁琐,违背了A+B+C的结构,我并不能收获经验。

如果我这会闲得慌去给每个一息尚存的树精补上一剑,便能获得微量的经验量。效率太低,没有意义。

我向着厌弃之林的出口悠哉游哉晃荡着。

虽然总有想要确认乌托邦火情的冲动,但我心里有个声音重复地呼唤着——

真恶人从不回头看爆炸——什么的。

做恶人也不容易呢。

辛苦了,奥菲莉亚。

我决定小小犒劳一下自己。

按照计划的时间,天上天教会的神前骑士快要通过转移基点,往厌弃之林的位置来了。

事实上,我确实从目光的渺远处看到了几个陌生的身影。

几人宽大的洁白衣袍拖行在地上,头顶四角帽,有一个小丑打扮的人在前头吹喇叭。

典型的天上天教会神甫出行的阵仗。

它们不紧不慢,在经过我的时候将我拦住。

地方教会吗?

“你怎么会从厌弃之林中出来?”

发话的是个嬷嬷。

“我去抓蝴蝶,抓腻了就走了。”

我直视着它们。

我完全不担心会被它们辨认身份。

“你没注意到吗?”

“什么啊?蝴蝶的话,这个季节确实没有好看的品种。”

嬷嬷眯着眼睛,危险地盯着我,在她宽大衣袍下抬起的手,是在酝酿魔法吗?

一旁的老神甫抬手制止了嬷嬷的动作。

“孩子,不要怕。我们是天上天教会的人。”

“嗯。我现在知道了。”

“有一位很重要的信众,她出游的时候被地方的火情限制住了。”

“那还真不走运。”

“孩子,你从林里出来,能带我们过去吗?”

“去哪里?啊,先说好,去哪里我都没兴趣。”

“愿上神庇佑你,孩子,帮帮我们,上神也将看见你的善行……”

它们鬼祟地挪移,将我包围。

看来是把我当作纵火者了。

天上天教会特殊封闭的魔法体系,让我无法分辨几人的魔力频率,便也无法通过【检定】魔法确认对方的数值。

不过,毕竟是厌弃之林啊——无所谓啦。

要试一试吗?

我挑衅地做了个鬼脸。

因为面部机括复杂的关系,总觉得怪怪的。

“我没兴趣,你是耳朵不好吗?”

“孩子,请你牢记,这绝非我等本意……愿上神庇佑——”

“啊啊,随便啦。”

既然决定要打,我就不会被它们的言语扰乱。

我出色的灵感让我察觉到了几人的小动作。

嬷嬷隐藏在宽大衣袍下的手,正汇聚着魔力,而其余人也在衣袍下做了个古怪的左右手食指相扣的手势。

我依稀记得,进行祷告时绝不会是这样的手势。

我活动着腿部的机关,决定先发制人——

“你就是神前骑士吧?把它们都杀了。”

身后。远方视线的边际。所谓神前骑士那一身不容置疑的高档装备隆起庞大的身影。

我忽然失去兴致,将手搭着收纳胃袋的侧边。

——这样就方便处理了。

我看到浮现在这一行人面容上还未表露完全的嘲弄——它们勾起嘴角、弯起眼眉,就连随行的小丑也蹬着腿发出拉长的“嚯嚯嚯”的笑声。

“如果不耍小聪明的话,还想没有痛苦地截断你的四肢,现在么……愿上神宽恕你。”

老神甫的话不像他这张枯槁的脸一般沉稳。

我可以感知到地上浮现的法阵,因为正被构建而隐隐泛起白光。

随后,像是被重量压破的袋子,魔力凝聚的光柱迸射而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既然个人的数值受到厌弃之林的限制,那么就用秘法以一人为主导,让其余人供给魔力吗?

在光柱包裹我的瞬间——还未形成的瞬间,我向后撤步。

原来我站立的地方,散发出一股廉价烟草的味道。

足尖在地上留下痕迹。被法阵框住的范围,在这道光柱闪现后变得支离破碎。

嬷嬷抬起她的手臂。衣袍因此掀开。她曲起畸形的手指,转动手腕,地上的法阵急速向我掠来。

间歇泉……

很无所谓的,这一名词在我脑中旋转。

我向上掷出短剑,剑身没入高处的树干。

手里还紧握着剑尾系着的绳子,我用力回拉,风声猎猎。我在树上打了个转,垂挂下来,攀上横生的树枝,我歪头朝这一行人吐舌头。

“哼,下一次,没有那么好运了——”

老神甫向嬷嬷使了个眼色,法阵在嬷嬷的操使下被放大,相应的魔力密度也有所降低。

真危险真危险——才怪呢。

好累。

不晓得神前骑士在犹豫什么,但灵光一现,我觉得应该将骨哨从收纳胃袋中取出。我将骨哨从收纳胃袋中取出,然后,我提着扭片锁链轻晃。

那有若雕塑的庞然巨物终于动了起来。

啊,是不认人的类型啊。

神前骑士缓步走来。

它甩动手臂,一支比它魁岸身躯还要粗长的骑枪随着闪动的金光在它手中凝实。

这份厚重,仿佛厌弃之林也因为它变得逼仄狭窄。

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逼迫着这一行人注意到了它。或者说,在那之前,缓步向前的神前骑士,已经撩起骑枪,将它甩动。

我并没有听到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它难以想象的肌力,光是甩动枪身,就让我感觉身旁的空气被抽离。眼睛有些痒。

我闭上眼,很快听见几声短促的尖叫。

于是,我放开手落到地上。

拍去外衣沾上的叶片。

抬眼看过去时,已经不见这一行人的身影。

我用【人体炼成】制作的嗅觉器官,反馈着空气中弥漫的草腥味。微弱。

我转身——字面意义上解除腰部的关节锁——环视,数十米内的树木大多被拦腰折断,不然也被刻上有若野兽的划痕。

阳光照进,神前骑士洁白的盔甲光彩熠熠。

我走上去。

单单是甩枪的引力,神前骑士就让这周遭的事物卷入涡流,被磨碎。

想来那几人也是同样。空气中飘散着它们的碎屑。

唯独我攀着的树完好,是它有意控制了吧。

可怕可怕……嗯,大概吧。

我把玩着骨哨,看向单膝跪下的神前骑士,略作思考。

玩具的好用程度超过我的预期。换算为等级,神前骑士大概有一百三十级,而且力量的数值相当夸张。

差一点就能和薇薇安小姐的造物对抗了——可以吗?不可以吧。总之,不重要啦。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答案显而易见。我决定不再克制自己的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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