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受祝福的少女们（1）

——带着信念去战斗，我们的力量必定倍增。

午夜，布拉格的街头，一个中年男人惊恐万状地奔跑着。他时不时回望身后，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至少，没有看得见的东西。他跑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时，被一个躺着的流浪汉绊倒在地。

“看着点，你这天杀的……”

流浪汉刚想发怒，就察觉到了某种异样。确实有什么东西靠近了，无法看到它的轮廓，但却能感觉到它的气息，能听到它的声音。

“上帝啊，这是……啊啊啊啊！！！！！”

可怜的流浪汉在转瞬间便被看不到的野兽啃噬殆尽，只剩下一滩鲜血和几片白骨。

“不，不，不……不行，现在还不行！”

中年男人小声念叨了几句，站起来继续逃跑。穿过几条巷子以后，他来到了一面矮墙跟前，他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掏出一串玫瑰念珠。

“Domine O Venite O Sacramentum Eo Deo；Domine O Venite O Sacramentum Eo Deo...”

当他用颤抖的声音读出那段祷词，发光的金色线条在墙壁上组成了门的形状。

“快点，拜托快一点！”

男人汗流浃背，他能感觉到“那个东西”正在逼近。墙上的光越来越强，图案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墙上出现了一道真正的门。几乎是在那个男人踏进门的同一时间，光也消失了，只留下墙外那诡谲至极的声音。

“呼……呼……”

逃过一劫的男人靠着墙瘫坐在地上，双腿剧烈地颤抖着。

墙的另一头竟是一处密室，像是为战争或是严重的自然灾害所建的某种工事。除了必要的食物和水以外，这里还有许多书架，上面陈列着古老的宗教和神秘学典籍。这里灯光昏暗，装潢古旧，墙壁上的神秘符号也变得颜色黯淡，看起来，这个地方可有些年头了。

缓过神来以后，他踉踉跄跄地走向墙上的电话，拿起话筒，拨动转盘。

“快啊，快……”他攥紧拳头，轻轻敲击着墙壁，“呃——”

猝然地，一把剑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身体。刺在皮肤上的魔法阵发出血红色的光，透过衣服闪现了两下便沉寂下去。在凶器抽离身体的一瞬间，他倒在了地上。昏暗的灯光闪烁了两下，鲜血浸染着原本干燥的地板，念珠散落一地。

男人瞪大了眼睛，眼中却丝毫没有生气。一个生命就此终结，如此悲凉，而又如此轻而易举，就如同其他许许多多的生命一样。或许，吞噬生命正是一切邪恶的本性。

不论是白昼还是黑夜，邪恶的脚步从不停歇。

（OP的分界线）

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两年前，我就曾触及过恶魔的灵魂，曾凝视过最深邃的黑暗。而现在，那个污秽灵魂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意识。虽说已经沉寂了很久，但恶魔近来又变得活跃起来，我能感觉得到。这种“共鸣”（Sympathy）能让我重温那晚撕心裂肺的哀恸，但也正是这份痛楚让我更加坚定；它时刻提醒着我：两年前的悲剧绝对不能重演。

恶魔再度现世以前，我要尽可能地寻找受到庇佑的孩子。为了我自己，为了伊莎贝尔，也为了这个世界。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就一定能避免更多的牺牲。这也正是我来到三山市的原因。

“我们终于见面了，受祝福的少女。”

理奈走出树林投下的阴影，向月华投以真诚的微笑。

“是你……”

虽说只是第一次见面，但面前的这个女子给了月华莫名的熟稔感和安全感。

“初次见面，我是白石理奈。”她微微欠身，“请原谅我的冒昧。一直以来，我都在尝试着联系你……”

“……通过共鸣的方式。”

月华与理奈几乎在同时说出了这句话，就好像两个人的大脑真的实现了同步。

一直在用无声的语言呼唤着她的，就是这个人吗？月华看着面前这个与她差不多高，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子，可谓是满腹疑问。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对方首先打破了僵持。

“月华，姓月名华。”

“幸会，月小姐。”

“你……也是魔法骑士吗？”

月华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米色的风衣和雪白的丝巾，单从着装上看，她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曾经是。现在，我是教团的先知，杜朗达尔战团的导师……嗯，真是抱歉，突然这么说，一定会让你感到困惑吧。跟我一起去庇护所吧，到了那里，我会慢慢告诉你一切。”

“那这个局外人怎么办？”

被称为塞普提米娅的红发少女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童梦。

“再说一次，她不是什么局外人！”月华握住童梦的手腕，“童梦是我最重要的伙伴。没有她，我哪儿也不去！”

“别得寸进尺！”

塞普提米娅攥紧了拳头。

“没关系的，她们两位都是尊贵的客人。”

说完，理奈走向月华和童梦，向她们伸出手，脚底下出现的法阵放射出强光，周围树木的轮廓变换着形态，顷刻间，树林就被一座奇异的花园所取代。

玫瑰色的星空中，悬挂着或远或近的天体，近似于水母的透明生物，在空中自由地舞蹈。花园里盛开着季节不同、地域各异的花朵：红色的曼珠沙华、白色的九里香、蓝色的勿忘我、黄色的刺玫、紫色的藏红花，以及玫红色的蜀葵。这儿还有一些行将枯萎的黑百合，以及某种含苞待放的、叫不上名字的白色小花。总之，这一切都给人以身临幻境的感觉。

环顾四周的时候，童梦发现了一位深棕色长发的女孩。那就是刚才救了她的、名叫伊甸的少女吧？她看起来大约十四、五岁，大约一百七十公分高，穿着黑白灰三色的格子外套。虽然银色的长发和黑色的战衣都难觅踪迹，但童梦怎会忘记那张天使的面孔？这个女孩有着与冰冷气质极度吻合的苍白肤色，五官的每一个细节都精雕细琢，祖母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难以摸透的色彩——就像是二十五毫升的忧郁、一茶匙思辨、一茶匙内敛、外加适度的敏锐和足以撑起主调的神秘感共同配制而成。此刻，对方也在凝视着她。那个读不透的目光是……童梦赶忙把视线转向别处。

“欢迎来到庇护所。”理奈微笑着说，“请不要感到拘束。”

这位自称先知的女子安排两位客人在白色的小圆桌旁坐下。头上是一个挂满了藤萝的拱门，一旁便是整齐的树篱，以及被修剪成各种动物形状的植物雕塑。

“这里就是庇护所吗？”月华惊叹道，“我不知道三山市；不，应该说，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你说得没错，月小姐。”理奈说，“这儿既不是三山市，也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庇护所是独立于物质世界之外的存在，是由人类的信念构筑而成的空间。就算是外面的世界面临浩劫，这里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可以说是完美的避难之地。”

“人类的信念构筑的空间？”

“没错。信念既是最坚固的盾牌，也是最有力的武器。”

说着，理奈用一只精致的瓷器茶壶，为客人们斟上红茶。

“也就是说，即便发生了全球范围的大灾难，人类也可以在这里躲过一劫？”

“如果我们的信念不动摇的话，就能让庇护所继续存在一段时间。”理奈继续说，“不过，现在的庇护所容纳不了那么多的人。现今的大多数人更倾向于怀疑，但教团如果能够引导人们重拾信仰，创造更多的庇护所绝非没有可能。”

“教团？”

“是的。”理奈说，“很久很久以前，第一位先知得到了神的启示，文明的火种就此点燃。教团正是围绕着先知和神谕建立起来的，目标是指引人类，以及探寻万物的本原。一直以来，历代先知都肩负着解读神谕的重任，而教团的使命就是把神的旨意传达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而你就是先知吗？这么说，你应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不。所谓的神谕，其实也只是一些模糊的启示罢了。”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哥特萝莉装的娃娃，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理奈的身旁，“就算是白石大人，也只能尽己所能地理解和解释神谕，而不能百分之百确切地了解神大人的想法。”

“这位是拉斐尔，我的守护天使。”理奈介绍道。

“守护天使？也就是……”

月华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回想起她成为魔法骑士的那一天，曾经见过的一个光辉的面容。

“守护天使是魔法骑士真正的力量源泉，月小姐也有一个。”理奈继续说，“天使就在你的心灵深处，用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着你，指引着你。每一位骑士都会从天使那里获得独一无二的能力，比如月小姐你能支配光，塞普提米娅能驾驭火焰；而我，能够与其他魔法骑士心灵相通，也能够感觉到灵力的活动。”

“难道说，就是守护天使教会我如何与魔物战斗以及怎样清除记忆的吗？”

“正是如此。”拉斐尔说道，“守护天使与宿主的思维是互通的，就在她与你结合的那一刻，就能把许多知识传授给你。月小姐的守护天使好像还是赤子状态呢，所以现在月小姐只能感知到最微弱的讯息吧。不过，天使的潜能可是不可估量的哦。”

“那么……”月华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为什么是我？天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召唤天使的正是月小姐你自己哦。”拉斐尔说。

“我自己？”

“没错。”理奈点了点头，“天使只会听从心怀坚定信念之人发自内心的召唤，想必月小姐也有想要为之而战的理由吧？”

“比如伸张正义、守护世界和平什么的。”拉斐尔补充道。

“我……”月华把头侧向一边，看了看童梦。“我只想守护三山市，守护我在乎的人。”

“这是个崇高的理想。”理奈点点头，“只要信念不动摇，我们的力量就不会枯竭。”

“不过，没有那么简单吧？”月华道出了一直以来的担忧。“天使降临的理由，还有你们来找我的原因，不会仅仅是想帮助我消灭那些躲藏在角落里的怪物吧？说实话吧，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天使的确是带着使命来到世间的。”理奈回答说，“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击败恶魔——这也正是魔法骑士的终极使命。正是为了这个目的，第一代魔法骑士建立了杜朗达尔战团。作为杜朗达尔现在的领袖，我郑重邀请你加入我们，与我们共同对抗恶魔。”

“恶魔？那又是什么？”

即便是与许多种类的魔物交过手的月华，也不知道恶魔的存在。她和童梦都以为恶魔只不过是存在于人类妄想之中的东西罢了。

理奈没有回答，只是优雅地向前抬起手。点点星光从上空飘落下来，缠绕在她纤长的手指周围。这些细小的光点流动着，飘向圆桌的中心，它们轻盈地舞动着，就像立体的沙画一般，绘出了一颗不断变换着形态的水晶。

“这就是恶魔吗？”月华问。

“这颗巨大的水晶是恶魔的卵，也是囚禁恶魔的牢笼——恶魔撒旦叶就被囚禁在那里。”拉斐尔解释说，“在教团的古老文献中，它被称为‘禁果’，也就是污染这个世界的亵渎之物。”

“那么，恶魔究竟是……”

“说实话，就算是我，也对恶魔的本质知之甚少。”拉斐尔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代表着古老的混沌力量。人类历史上经历过几次恶魔入侵的事件，每一次都造成了难以想象的灾祸。单凭人类的力量，难以与强大的恶魔抗衡，而我们守护天使，就是来帮助人类获得胜利的。不过，与恶魔不一样，我们需要宿主才能在这个世界发挥自己的力量哦；因为本质上，我们只不过是具有思维能力的能量体。天使与宿主之间的纽带被称为‘圣光共鸣’，双方越默契，共鸣也就越强，宿主所能支配的力量也就越强大。”

“宿主？你是说……”

“魔法骑士就是守护天使独一无二的宿主。”理奈说，“所以说，魔法骑士必须直面恶魔，并且战胜它们……虽然那很可能意味着痛苦和牺牲。”

言毕，她看了一眼身边凋零的黑百合，目光中流露出哀伤。

“今天月小姐遭遇的魔物，其实就是恶魔撒旦叶的眷族。”拉斐尔补充道，“它的名字叫‘暗影猎犬’。虽说所有魔物本质上都来自同一个源头，但眷族与恶魔有着更加紧密的联系，和普通的魔物绝对不是一回事。如果说普通的魔物只是黑暗与混沌的意外衍生物，那么眷族则是为了毁灭和杀戮而生的造物，甚至可以说，它们就是恶魔的一部分。用通常的手段，根本就没有办法伤到它们，唯有击毁灵核才能消灭。”

“就算是刚才，也不过是击退了那个家伙罢了。”靠在一根廊柱上的塞普提米娅一边耍着弹簧刀一边说道，“恶魔就算是被封印了，也会继续对外界施加影响。‘暗影猎犬’的出现，说明恶魔的一只脚已经重新迈进了这个世界。”

恢复日常状态的她，是个留着黑色中长发，穿着橘红色兜帽卫衣的女孩子。她扎着一条短短的马尾辫，看起来干练又帅气。如果不是锋刃般锐利的目光和语气，很难认出她就是刚才那位使用锁镰的红发少女。不过，“塞普提米娅”……那真的是她的名字吗？她分明有着一张东方人的面孔……

“恶魔迟早会突破牢笼重返这个世界的。”理奈说，“就算我们逃过了这场决战，后继者们终有一天也要面对它。”

“而且，就算它不能逃脱，我们迟早也要把它放出来。”塞普提米娅说。

“这是为什么？”童梦问。

“因为恶魔必须死。”对方答道，“而在牢笼中，我们是没有办法杀死它的。”

“恶魔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可不仅仅是单纯的破坏而已。”理奈说，“它们会让整个世界的规则遭受难以想象的崩坏。非但如此，人类还会‘理所当然’地接受崩坏之后的新的规则，就好像世界本来就是那样……”

世界规则？崩坏？听到这里，月华和童梦脊背发凉。

“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个恶魔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入侵。”拉斐尔说，“和它的同类一样，这个恶魔也有许多名字，‘巴别’是它最为人所熟知的称号之一，但‘贝尔芬格’才是它的真名。那一次，也是我们首次发现恶魔对世界规则造成的破坏。”

随着娃娃的讲解，“沙画”变成了一个螺旋状的怪物。

它就像是一座肉质的巨塔，无数张被尖牙封锁的巨口绕着它的身躯，一环一环地向上堆叠——这便是恶魔“巴别”的可怖模样。在它的阴影之下，人类有如被剥夺了心智一样狂欢乱舞着。

“究竟是什么样的崩坏？”月华问道。

“那个怪物……”理奈说，“它剥夺了人们彼此交流的能力。”

“你是说……”

“在那以前，人类的语言是共通的。”理奈说，“但在恶魔的影响下，人们毫无排斥地接受了‘语言差异’这个事实。如果不是一位古代先知偶然发现了这一变化，甚至没有人会意识到这一点。但即便是那位先知本人也说不清，世界规则崩坏的过程是什么样的。”

“不过，魔法骑士的基础能力之一就是无视语言的鸿沟，正因为如此，来自世界各地的骑士们才能毫无障碍地交流。”拉斐尔补充道，“说起来，恶魔已经入侵了很多次，而被记录下来的崩坏只有这一次而已。所以说，没有人知道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那世界还能恢复原样吗？”童梦问。

“一定能的。”理奈答道，“只要我们能打败全部七个恶魔，一切就一定会恢复如初的。至高无上的神曾经向我预示了美好的未来，只要我们全力以赴，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迄今为止，恶魔已经入侵了五次，前四次都以恶魔被杀告终，也就是说，剩下的只有三个了。第五个入侵的恶魔现在也被封印了。”

“那么，第五次就是……”

月华看了看那幅“沙画”，它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模样——那颗不断变化的水晶。

“恶魔最近一次入侵就是两年前。”拉斐尔说，“杜朗达尔战团打败了它，把它囚禁在朗塞瓦尔城里。这个恶魔很特殊，它似乎有着根植于宇宙中心的某种属性，我们当时无法杀死它，只能把它暂时封印起来。”

“如果想要彻底消灭朗塞瓦尔的恶魔，就必须借助名为‘圣歌仪式’的魔法。”理奈说，“这种强大的魔法，足以触及世界的根基，但必须由七位魔法骑士共同发动。只要少一个人，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两年前……朗塞瓦尔？”月华和童梦异口同声。

两年前，欧洲城市朗塞瓦尔发生了震惊世界的灾难，超过十万人一夜之间失去了生命。难道说，那次史无前例的强震，正是恶魔的杰作？

“关于那场灾难，其实不是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拉斐尔仿佛看穿了两位客人的心思，“两年前的那一天，恶魔从那座城市的中心侵入了这个世界，无数人瞬间消失。事实上，当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地震，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名叫撒旦叶的恶魔造成的。”

“消失？他们去了哪里？”月华问。

“他们被混沌的深渊吞噬，成为了恶魔控制的黑暗囚徒。今天你们遭遇暗影猎犬的时候，想必也听见了囚徒们的低语声吧。这些可悲的受难者已经完全沦为了撒旦叶的傀儡，就算是直接对你们发起袭击也并不奇怪。”

“可是，全世界都看到了地震后的惨状啊……”童梦的神色有些错愕，“网络、电视，还有报纸，到处都是关于那件事的新闻。而且，幸存的市民后来不也陆续重返家园了吗？”

“那是教团希望你们看到的哦。”拉斐尔回答道。

配合机械般冰冷的语气，这句话让月华和童梦感到了强烈的排斥感。

“教团隐瞒了恶魔入侵这件事？”童梦问，“难道说，他们不应该向全世界揭示真相吗？”

“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得多哦。这也是为了全人类着想。”拉斐尔说。

“呵呵，我明白了。”

月华冷笑了一下。

“月小姐，你……”

“说什么为了人类着想，呵呵，用那样的弥天大谎吗？”月华质问道，“一直以来，你们说过不少这样的谎话吧。身为掩盖真相的家伙，却妄言要引导人类，还有探寻什么真理和本原，你们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月小姐，请听我说……”

理奈试图申辩。

“你们究竟还隐瞒了多少事情？”

月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教团确实隐瞒了一些事实，但那是因为人类的心智太脆弱了哦。”拉斐尔解释道，“历史上曾有过许多次先例，由于知晓残酷的真相而引发动乱什么的。陷入疯狂的人类曾经自相残杀，甚至连文明的根基都几近动摇，所以教团只能采取修正措施来消弭祸患。”

“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真相。”理奈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可是，现在的人类还不够强大，还没有做好准备直面恶魔和那些……”

“我受够你们的胡言乱语了。”月华说，“如果说，杜朗达尔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而存在，那么，食尸鬼袭击无辜路人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吸血鬼盗取鲜血和生命的时候，你们在哪里？鬼影掳走三山市的无辜的孩子们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月小姐……”

“说到底，我还是无法相信你们。”月华握住童梦的手腕，显露出出人意料的决绝。“对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什么恶魔、什么使命也是一样。与其加入你们，我宁愿独自去面对那些邪恶的东西。”

“我们可以一起守护三山市……”理奈说。

“不必了，三山市就由我的长枪来守护，不需要你们这些虚伪的家伙。”

“哼，虚伪的真的是我们吗？”塞普提米娅不屑地笑了笑，依然背靠着廊柱。“说什么守护三山，守护自己在乎的人？依我看，你想要守护的不过是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局外人卷入你的战斗，不就是想要向弱者炫耀武力吗？”

“童梦是我的伙伴，不是什么局外人，更不是什么弱者！你知道她给了我多大的帮助吗？”

“哈，可笑！魔法骑士真的需要一个普通人的协助吗？”塞普提米娅把脸侧向月华，用鄙夷的语气说，“说到谎言，你也不过是在欺骗这个女孩子吧。你让她以为自己真的有多么重要，其实呢，哼，她不过是累赘罢了。”

“你知道什么？你这个混蛋！”

月华握紧拳头，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若不是童梦紧紧地攥着她，真无法想象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请别说了，两位。”理奈的语气十分平和。“我尊重你的选择，月小姐，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出决定。不过，我恳请你慎重地考虑我们的邀请。与撒旦叶决战的前夕，我们会再度前来拜访，请等到那个时候再做出最后的决定吧。拜托你了。”

月华没有直接回应对方真诚的目光，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表示默许。

“那么，再会了，月小姐、梦小姐。”

理奈微笑着向她们抬起手。光影变幻间，月华和童梦又回到了那片树林里。

深夜，小木屋里，洗漱完毕的两人早早躺下。

这一晚的离奇遭遇早就让她们精疲力竭。

“月华……”

童梦侧躺着，看着身旁的挚友。

“怎么了？”

“那个女孩说的是真的吗？”

“关于恶魔？管他呢。”

“不，我是说……”

“你是说那个讨厌的家伙吗？”月华翻过身，与童梦面对面。“梦，你听好，不论别人说什么，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伙伴，直到永远。”

“可是……”

“她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梦，她根本就不能理解我们之间的羁绊，更不可能知道梦为我分担了多少。总之，她的话一个字也别信。答应我，好吗？”

月华用容不得置疑的语气说。

“好的。”

“睡吧，晚安。”

说完，月华背过身去，伸手关了灯。

“晚安……”

夜里，童梦辗转反侧。她曾想象过月华与其他魔法骑士相遇的场景。月华应该会很高兴吧，毕竟她们才是能够真正并肩作战的伙伴啊。这样一来，童梦自己或许会有些失落，不过相较而言，她更不希望月华为了照顾她的感受而放弃机会，毕竟自己欠月华的已经够多了。

当然，最让童梦介怀的，还是那位名叫塞普提米娅的少女所说的话。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如果童梦自己真的只是毫无用处的累赘的话；如果……

童梦不敢往下想，但又不得不想。童梦静静地看着挚友的背影。她能感觉得到吗——今晚对于月华而言，也注定是彻夜难眠。

与此同时，庇护所的书房里，理奈正凝望着窗外。

“就这样让她走了，真的没有关系吗，白石大人？”异色瞳的娃娃问。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吧。”说着，理奈闭上眼睛。

“时间已经不多了哦，不如早些动身去找其他失落的魔法骑士吧。萨温节不远了，那可是封印的力量最弱的时候。我们都知道，恶魔完全有可能在那一天打破封印。”

“再等一等吧，拉斐尔。我们都知道撒旦叶有多可怕，这一次，不能再有人倒下了。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都不会放弃任何潜在的盟友。”

这时候，一阵敲门声传来。

“请进。”

进来的是伊甸，那位深褐色长发的少女。

“今晚辛苦你了，请坐吧。”理奈用宽慰的口吻说。

“刚才的那个怪物，唤醒了我内心深处的恐惧。”

伊甸正襟危坐，与理奈隔着书桌面对面。

“恶魔触及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内心的恐惧。”理奈回答说。

“‘暗影猎犬’的目标，好像是另一个孩子。”

伊甸的眉眼间，稍稍流露出了担忧，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变化，但理奈察觉得到。

“‘暗影猎犬’的本能就是吞噬光明，为它的本体，也就是恶魔提供能量。”拉斐尔说，“如果说它的目标是那个名叫童梦的孩子的话，拉斐尔认为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是这样吗？”理奈托着下巴，“与梦小姐接触的时候，伊甸有没有发现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而且，我们无法清除她的记忆。”

“我们会弄清楚的。但在那以前，有件事要拜托你。”理奈走到伊甸的身边，“我想请你暗中保护那两个孩子。不论恶魔的目的是什么，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小心点，尽量别让她们发现，以免激怒月小姐。”

“嗯。”

“今晚……你拔剑了对吗？”

“……”

伊甸低下头，愁容占据了她的绝美的脸。

“如果你不这么做，那个女孩可能已经没命了。”理奈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不要紧的，我，还有我们所有人，都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谢谢你，理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