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拉弗之歌

第12章 Paradise of Dreams(2)

“这里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童梦被清脆的鸟鸣声唤醒。

睁开眼睛,一束束夹杂着灰尘的阳光从窗子外面投射进来。

“我吵醒你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抱歉啊,最近很疲惫吧,本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的。好久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了,天气这么好,忍不住想要出去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没想到刚回来就把你吵醒了。作为补偿,我为你准备早点怎么样?”

“月华……?!”

童梦惊异地发现消失的挚友陪在身边。

“嗯,我在这儿。”对方说。

“我这是……?”

“在想是不是在做梦吗?”月华笑了笑,“不是的,无论是现在还是这些日子以来你经历的一切,全部都是真的哦。当然也包括刚才面对最终的恶魔的时刻。最近真是辛苦你了,梦梦,不过现在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这里……究竟是……?!”

童梦有些错愕地从床上坐起来,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并没有消失。

“你不会真的忘了吧?”月华说,“这儿是小木屋啊,是属于我们的Special Place(特别的地方)。我们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夏天,不是么?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孩子,真是令人怀念。”

“不是……我是说……”

“我知道你想问的不是这个。”月华有些调皮地笑笑,“不过还是先吃早餐吧,你看起来饿坏了。”

 

窗外的世界是一片雪白的朦胧,而小木屋里的环境十分真切。

煎得火候刚好的鸡蛋、金黄色的面包涂抹着红色的果酱,还有一杯热腾腾的牛奶。简单而又令人惬意的早餐摆在童梦的面前,但她始终没有动,只是与穿着校服、染了一头黄色头发的少女彼此对视着。

“怎么了,梦?一会儿可就不好吃了哦。”月华说,“放心啦,这里并不是潘地曼尼南的噩梦,不是什么恶魔的把戏,现在你面前的可是货真价实的我。你大概会好奇,我是如何知道潘地曼尼南的事情的,不过我知道的可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月华……”童梦放下手中的餐叉,“请你告诉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

“我亲爱的梦小梦果然还是一点也没有变。”月华摊了摊手,“只要自己在意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就会茶饭不思。唉,不过现在的你——在经历了‘那十年’以后——应该已经变得成熟又坚强,无论是什么样的答案都能承受得住吧。”

“……”

“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吧。大约在0.5秒以前,最终的恶魔击穿了你的身体。你的肺部被高温焚毁,肝脏和脾脏也严重灼伤,不但肋骨断了几根,就连脊柱都被穿透了。所以呢……”

“所以……我死了吗?”童梦努力调整着气息,“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的边缘?”

“你还没死,至少现在还没。”月华说,“而且这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因为两者都只是人们的想象罢了。非要说的话,你现在正在经历的,大概是所谓的濒死体验吧。如果是普通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一命呜呼了。但现在守护天使维持着你的生命,能否挺过去取决于你自己。”

“濒死体验?所以,你……”童梦惊恐地盯着月华的脸。

“我吗?”月华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如果从生物学的意义上说,遭遇暗影猎犬的那个傍晚我就已经死了。那天我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化为虚无,就连一小片骸骨都没有留下。人们总是会去想象死后世界的景象,可遗憾的是肉体消亡后灵魂也会因为失去载体而消失。所以对死后世界最准确的描述,应该是‘一片空白’吧。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失的时候,守护天使米迦勒呼唤着我的名字,随后我就被一道光芒带了回来。米迦勒一直保持着赤子的状态,但她还是凭着某种本能死死地抓住了我。似乎上一任宿主的悲惨结局给了她刻骨铭心的哀恸。她再也不想经历了,所以才会用自己残存的灵力作为介质,保存住我的意识和记忆吧。

“你刚才问我去了哪里,其实我哪儿也没去,只是以肉身消亡意识尚存的形态继续存在着,这也就是为什么辉夜能感知到我却无法找到我。辉夜真的是一个善良又温柔的人,她一直都在尝试着寻找我,即使是你不在场,或是你不堪重负的时候。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想要通过你我之间的羁绊来定位到我的所在。可这么做注定只是徒劳,毕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我还能不能算是‘活着’呢?”

“月华,我……”童梦低下头。

“怎么了,梦,因为‘杀死’了我而有负罪感吗?没关系的,其实我一点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那件事也不是你的错。而且正因为转换成了现在的形态,才让我看清了很多事。嗯……虽然现在这么说,但一开始我还真有些埋怨你。

“当我的意识被米迦勒拉回来的时候,我又看见了熟悉的一切,也包括你。不过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触碰这个世界了,即使是近在咫尺的事物,也只能默默地看着,无法触碰。这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永远无法挣脱的无力感中。

“我大声呼喊着,没有人能够听到,无论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最多也只能在物质的世界中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比如在你的身旁掀起一阵风,或者翻动你搁在窗台边的手账。我感到愤怒,尤其是看着你一天一天地从悲伤中解脱,重新找回快乐的时候。我也嫉妒伊甸,因为她取代了我,成了你最好的朋友。”

“对不起……对不起……”童梦的眼泪不住地流着。

“都说了不是你的错。而且你看,现在我已经看开了啊。”说着,月华露出标志性的、没心没肺的笑容,“你知道吗,在摆脱了肉身的束缚,成为了‘旁观者’以后,我才第一次看到爸爸妈妈为了我付出了多少,也看到了我‘消失’之后他们有多么痛苦……到头来,最在意我的还是他们吧。真是可惜啊,如果能说出来,如果能让我在‘活着’的时候意识到这样的爱该有多好……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倒是梦梦你,一直让人不省心。每次陷入自我怀疑的情绪时,都会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你现在是不是又在想,一直以来驱使你寻找我的,究竟是我们之间的友情和羁绊,还是仅仅是负罪感和责任感?你也常常会因为悲伤情绪的减弱而感到自责吧,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个无情的人。这样的你还真是个让人心疼的笨蛋。

“不过,过去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还记得我们一起战斗的时候吧?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可越是满足我就越是会去怀疑,我究竟是像漫画里的‘猎魔少女露娜’一样,为了爱与正义去战斗,还是仅仅为了享受战斗带来的虚荣?从这层意义上说,濑藤也算是说出了我心底埋藏的疑惑;也正是这个念头让我在面对暗影猎犬时因为动摇而失去了力量。

“其实呢,人类从来就不是那么纯粹的动物,每一个念头、每一句话、每一次行动的背后,都有着复杂的动因,有一些甚至连自己都说不清楚。苛求所谓纯粹,只会平白无故地给心灵加上一道枷锁吧。不过,如果说非要究根结底的话,我相信当初我追求正义的成分更多;而现在的你,出于情谊的成分更多。”

“我不知道。”童梦侧过脸,“我大概是个自私的人,不像月华和杜兰达尔的大家那样善良和纯粹,也许我努力争取这一切只是为了……为了避免再次失去我所在意的东西,只是不愿再品尝那种熟悉的痛苦。”

“差点忘了,梦梦心底里住着一个极其严苛的评判者。”月华摊摊手,“就是因为总是无法认同自己,守护天使才会沉睡那么久吧。你看,在濒死的时候看到的是这座小木屋,还不够说明问题吗?这证明了我们之间的羁绊在你心目中还是有分量的……虽然我不知道结论建立在这样的前提上究竟是否值得欣慰。

“不过话说回来,梦梦的确是很害怕‘失去在意的东西’。所以你每次突破自我,都与‘失去’有关。记得吗,你曾说小时候有个发光的仙子落在你的窗台上,听你倾诉伤心事。不久前你告诉我那是个梦,但其实落在你窗台上的仙子正是你的心愿招来的天使啊。那时的你期望爸爸妈妈别再争吵,也正是这小小的、不起眼的心愿让天使找到了你。

“而在不久前,在我遭遇危机的时候,沉睡已久的天使觉醒了;在勒阿弗尔,伊甸被伊莎贝尔伤害的时候,你又爆发出强大的潜力并且击伤了刺客。看吧,你的每一次能力成长都和‘失去’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一方面是出于对失去的恐惧,另一方面是出于对失去的愤怒。不过除了失去以外,似乎还有另一件事也让你感到恐惧,那就是改变。

“梦梦你一直渴望的都是恒定安稳的环境吧,哪怕这种恒定和安稳建立在危险或隐忧之上,和我一起狩猎时是如此,与伊甸并肩作战时也是如此。爸爸妈妈每日争吵的时候,你也过得不开心吧?明明总在夜里哭泣,却仍把那时的生活视为必须守护的天堂,所以,如果没有外力的冲击,你就会选择在不变的环境中度过一生吧。或许潘地曼尼南的十年梦境就已经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我……”

“你或许会想:向往这样的生活,也能称为理想吗?妈妈期盼你能称为一个强大的女人,而辉夜希望你成为守护世界的圣者,而梦梦也一直按照她们的愿景往前走着。可这真的是你想要追求的东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天使恐怕早就觉醒了吧。

“而且为了他人的期许,或是所谓与生俱来的责任而活,真的能够得到幸福吗?或许克洛普施托克家的男孩就是个例子——因为不断地压抑和否定自我,而终被自我所吞噬——真是令人唏嘘,如果说结局注定是这样的悲剧的话,为什么不为自己而活呢?

“抱歉抱歉,拿那样的人与梦梦相提并论显然是不合适的。但一直以来,梦梦都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所以才会总是陷入自我怀疑吧。总是用他人心中的标尺来肯定或否定自我,灵魂可是会迷失的哦。如果我们的角色可以调换一下,或许你就不会继续在意别人怎么看了吧。

“血肉之躯消失后,我不但能去到任何地方,还能沿着时间的洪流自由行走。你能想象吗?再后来我甚至连穿越不同的时间线都能做到,因此我也能够看到事物的发展和演变中产生的每一种可能性。也正是在目睹了历史的全貌、时间的分支,乃至未来的全部可能性以后,我才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我们所相信、所坚持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明白。”

“试想一下。”月华说,“有一群囚徒,他们从小生活在不见天日的洞穴之中,所能看到的就只有被火光投射在石壁上的影子。自然而然地,这群囚徒就会以为墙上的影子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当有一天,他们中的一人无意间挣脱了枷锁,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那么你认为她还会执着于石壁上的影像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童梦说,“对不起,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伊甸还在于最终的恶魔搏斗吧?我不能让她独自面对那样的敌人……”

“看来,你的确是不明白……那么,跟我来吧。”

 

月华领着童梦来到大门前。

当童梦推开门,朦胧的空间显现出真容。

外面就是刚才的战场,那个流动的色彩形成的世界。童梦看到了自己的躯壳——严重灼伤,已经奄奄一息——银发的圣女挽着她的腰肢,一面保护着她,一面躲避着恶魔挥出的光焰,全然没有还击的机会。

“你也看到了吧。”月华说,“她输掉这场战斗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我必须帮助她!”童梦握住拳,“快让我醒过来,拜托了!”

“能不能醒过来,只取决于你自己啊。”

“可……我该怎么做?”

“不知道。”月华摊摊手,“不过,也许等待也不失为一种解法吧。”

“等待?”

“梦梦你也有所察觉吧,从你们杀死撒旦叶的那一刻起,世界就与从前不同了。所有圣女的灵力成了一个整体,简单来说,所有人共享着宇宙间的秩序之力。这也就是为什么每当有一个圣女死去或失去力量,剩下的圣女就会变强。

“外头的那个恶魔代表着宇宙中所有的混沌,全部圣女联手才有可能与之匹敌。现在的伊甸只拥有二分之一的秩序之力,面对那样的对手,她是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的。但假如恶魔能够破除她的不死之身,并且把她杀掉的话,你就会获得全部的秩序之力。到那时,自然而然痊愈的你,就有打败恶魔的机会了。”

“我做不到,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可你又能做什么呢……”

“或许我可以……我可以……”

“杀死你自己吗?”月华打断道,“想都别想!你无法看着伊甸死掉,我就能放任你去死吗?再说现在的你就连自杀也做不到吧。与其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醒来。”

“我……”

“既然你现在帮不上忙,就陪我聊会儿吧。”月华指着恶魔身边光点,“你知道那些光是什么吗,梦梦?”

“那些是……?”

“是灵魂哦。”月华说,“他们失去了肉体,被恶魔带到了这里。用不了多久这个恶魔就会捕获所有人类的灵魂了。在最终之战结束之前,恶魔还无暇消化这些灵魂,可一旦你和伊甸彻底输掉了这场战斗,所有灵魂就都会消失。”

“为什么……”童梦感到愤怒,“为什么会有恶魔?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如此邪恶的东西存在呢?”

“邪恶的东西吗……”月华深吸了口气,“站在人类的角度的确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吧。毕竟一直以来是衡量善恶的尺度——比如道德和法律——维持着人类群体的和谐。哪怕是作为个体的人,也都有自己的善恶观,违背这些标准的,哪怕同是人类,也会判定为恶。但是,如果不代表任何个体或群体的立场,甚至抛却人类的身份,我们又该如何去界定善恶呢?又或者,换个说法,如果试着从恶魔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判定善恶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从恶魔的角度?”

“‘恶魔是为了毁灭人类而存在’,一直以来这都是杜兰达尔与之战斗的基本前提,对吧。由于是混沌的产物,所以恶魔的动机总是被解读为‘无理由的恶意’。但如果从恶魔的角度来看,其实是有足够的理由毁灭人类的。”

“足够的理由?”

“梦梦是个喜欢看书又喜欢想问题的孩子,一定想过这样的问题吧。为什么人类如此特别?为什么在这颗蔚蓝色的行星上,只有人类有着独一无二的智慧,以及远远超过别的动物的创造力?带着这样的疑惑,我在历史的尽头找到了答案。各国的神话传说中,都有着神创造世人的记载。虽然有大量的虚构,但这些故事也不完全是无稽之谈。总而言之,人类虽然不是某一位神祇的造物,但也不是自然形成的物种。

“教团所信奉的神明,其实就是人格化的秩序本身。为了对抗混沌,秩序的力量影响、塑造着这个世界上的许多生灵,只为创造出一件完美的武器。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人类偏偏从许多受到启迪的物种中脱颖而出,演化出了更高的智慧,成为了天使的容器。说到这儿,你应该明白了吧。其实从来不是恶魔为了毁灭人类存在,而是人类为了消灭恶魔而诞生。从这个角度想,你还会为恶魔对人类的‘天然恶意’而感到奇怪吗?其实这不过是趋利避害的本能罢了。

“人类刚刚成为‘神之选民’的时候,其实是一种完完全全‘秩序导向’的生物,从来不会被复杂的情感所累。被‘治愈’前的伊甸,就和最初年代的人类别无二致,甚至可以说,她才是‘完美人类’。而在我们的年代,她反倒被视为病态的残次品,如果秩序本身也有意识和思想的话,‘祂’会怎么想呢?

“其实最初每一个人类都可以成为天使的宿主,但几千年前,那个名叫撒旦叶的恶魔第一次造访人间的时候,用它的混沌之核——也就是禁果——污染了人类,赋予人类以感情,就连那些与人类十分接近的动物都不能幸免。从那以后,就只有信念坚定,且有着强烈战斗渴望的人,才能成为天使的容器。

“人类最珍视的感情,甚至是其它动物表现出的近似于人类的感情,其实也都是来源于恶魔,说起来还真是有点讽刺,不是吗?”

“怎么会呢……”


月华陈述的一切让童梦大为惊愕。

但她还来不及说更多,就被外面的一幕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躲闪不及的伊甸被恶魔投出的光柱击中。而在那以前,她拼尽全力把童梦甩了出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承受了这一击,整个躯干都被穿透了。

“伊甸——!!”童梦不禁捂住了嘴。

“再这样下去,即便有不死之身也会战败吧。”月华摇摇头,“看来在这条时间线上,你们获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无所谓了,无论你们是获胜还是败北,其实对人类的未来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场秩序与混沌、天使与恶魔的博弈中,作为武器而存在的人类从来你都不是什么主角。在我观察过的所有时间线中,双方取胜的比例……一半对一半吧。但对于人类以及我们所熟识的这个世界来说,却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毁灭。

“如果获胜的一方是恶魔,这个宇宙将被重置为绝对混沌,只剩下偶然与随机,不再有任何规律可循。而如果获胜的一方是你们,或者说是天使的话,这个宇宙将被重置为绝对秩序,再无任何巧合。但无论结局是‘进化’为绝对秩序,还是‘归零’为绝对混沌,这个宇宙都将不再有生命的立足之地,因为生命本就是必然与偶然的共同产物。”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无论最终之战的结局如何,对于人类以及所有生命而言,都意味着终结。所以,你还会如此在意这场战斗的胜负吗?”

“难道……真的已经没有希望了吗?你是在骗人吧……告诉我,你是在骗人!”

月华摇摇头,她没有说话,只是捧起童梦的双手。

霎时间,月华曾目睹过的纯粹的秩序以及纯粹的混沌,先后在童梦的脑中浮现。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远远地超乎了人类所能理解的极限。不可名状的画面已经完完全全地展示在了她的思维中,可她所能理解的部分微乎其微,反倒是理智开始逐渐崩坏。

在这可怖的启示中,童梦唯一能够确定的一点是——诚如月华所言——宇宙中再也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甚至连物质都荡然无存。

当月华松开手,童梦无力地背靠玄关瘫倒在地,早已是泪流满面。

“对不起,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给你无谓的宽慰了。”月华的脸上似乎微微地露出了怜悯之色,“就像你所看到的,结局从一开始就确定无疑,所以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毁灭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都知道人生下来就注定会死,但想到还有后代能够延续生命,还有生者会记得自己,所以才不会那么绝望;但如果所有人类,甚至所有生命都终将消逝呢?那我们曾经在意,曾经为之执着的事情,又还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也只有回归虚无。

“还记得洞穴的故事吗?”月华扶着童梦的肩膀,“被禁果污染之后,人类需要‘存在的意义’,才能活下去。但意义不过是火光投射在石壁上的影子,只是在洞穴里出生长大的人们,自然地把影子当成了真相。可一旦摆脱了禁锢,见识了洞穴外的真相,又怎会再去相信那样的幻景呢?”

“所以……天使骗了我们?”

“那倒不是,天使和圣女一样,不过是棋子,他们也并不了解真相。”

“可是……直到最后,辉夜看到的仍是美好的未来。难道‘神’真的对她说了谎吗?”

“‘神’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她看到的图景也不会是假的。但生而为人的她却有可能误解了‘神’的意思。呵呵,直到现在你还记得先知预见的未来,或许正如辉夜的那句戏言,你将成为‘开启天堂之门的钥匙’。”

月华笑了笑,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

“不会没有意义的。”童梦重新站起来,“告诉我,月华,如果一切真的都没有意义,已经超脱凡尘的你,应该没有理由继续在意我们这些蝼蚁了吧?可为什么你站在这里,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些话?”

“我也不知道,或许因为你是我和世界之间最后的纽带吧。如果非要谈‘意义’的话,你就是对我而言唯一的意义所在。对于曾经为人的我来说,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是无可替代的,我所知悉的一切真理都取代不了。也许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帮助你做出不会后悔的决定吧。”

“那么,既然曾以人类的身份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意义的吧。”童梦抬起头,光芒形成的蝶翼在她的身后隐隐浮现,“所以,我要战斗下去,直到最后的恶魔也化作尘埃。”

“就连伊芙和艾尔这两件能够改变万物法则的利器都已经失去,你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事到如今还能用什么来改变结局呢?”月华问道,“而且,现在的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我曾经答应过辉夜,会让神预示的美好未来成为现实;我曾经答应过伊甸,要让平凡的幸福延续到明天;还有你,月华,我曾答应过你,要继续战斗下去。或许在现在的你看来这很可笑,但我终究还是凡人,是需要意义才能活下去的人类;而这些,就是属于我现在为之而战的意义。所以,无论结局是什么,我都会继续战斗。”

“原来如此,终于要使出你自己真正的能力了吗?不知道该夸你勇敢,还是骂你愚蠢。但是,去吧少女,去实现你最后的意义吧。我也很是期待你的表现呢。”

 

言毕,月华眼前的童梦已经化为蝴蝶状的光晕消失了。

而在另一边,在终末之战的战场上——

童梦再次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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