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命运的囚笼(1)
——人,悬挂于自我编织的意义之网。
丧钟在暮色中敲响了九声。
司祭长路德维希·克洛普施托克的一生就此落幕。
过去的几个月,他已被绝症折磨得病体支离,弥留之际,一贯引以为豪的理性和智慧消失殆尽,就连基本的神志也变得恍惚。现在,他漫长的磨难已经宣告终结,但对于他的家人来说,苦痛还在延续着。
离开父亲的房间时,约书亚的面容一如既往地冷峻。他并没有像母亲和妹妹那样痛哭流涕,甚至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波动。直到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才显露出了反常。
他僵直地坐在床上,死死地攥着衣摆,浑身颤抖着,面容扭曲,像是在全力抑制着猛烈的情绪波动。不经意地,一滴黑血落在了地上……
夜里,约书亚支开了家人、管家和仆人们。
灵堂中只剩下他本人,以及几位身份显赫的客人。
这些客人都是强大的魔法使,仪容有如古宅中的挂画,显露着来自久远年代的威严。他们是十三使徒会(13 Apostles)中的几位,他们所属的团体把控着教团的中枢,约书亚刚刚离去的父亲,以及父亲的宿敌裁判长约翰涅斯,都是使徒会的成员。
“请允许我们献上最诚挚的哀悼。”说话的,是其中的一位彬彬有礼的年轻者,“令尊的功绩足以在神圣的事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曾经与这样一位杰出的信徒和伟大的圣职者共事,是我们的荣幸。”
“不过,如此急切地召唤我等前来,想必你是有别的事想说吧。”其中的最年长者用一种嘶哑低沉、略显怪异的语调说道。
“非常抱歉,以如此冒昧的方式邀请诸位……”约书亚站在昏暗的灯光不能触及的角落,以掩饰脸上不停滚落的汗珠,“下个星期就是五朔节了,教团将会选出新的司祭长,届时我希望诸位能够信守承诺……”
他知道,下一任司祭长将由使徒会成员共同选出,因此,面前这几个人的支持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你是说想让我们在表决的时候支持你吧。”那位老者说,幽暗的光投在脸上,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猫头鹰,“当初我们的承诺是,假如你能够杀死一个恶魔,我们就会在司祭长的选举中支持你。而你好像没有做到这一点。”
“我全力协助杜兰达尔击败了恶魔!”约书亚有些激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在索德玛拉的战斗中,我竭尽所能地为萤光院她们赢得了时间,只是……”
“只是你终究没能做到亲手击杀恶魔,对吧?”对方说。
“……”司祭无言以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约定的前提,可是由你手刃恶魔。”刚才那位年轻人补充道。
“你没能做到这点,而且你的拿非利计划也彻底宣告破产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有颜面要求我们支持你吗?”老者毫不留情地斥责道。
“很抱歉,司祭阁下。”年轻人的语气依然温和,“在索德玛拉之战中你借用圣杯但无果的事,让使徒会的许多成员大为不满,尊主本人也颇为不悦。在这样的前提下,即便我们支持你,恐怕也改变不了大局。”
“接受现实吧,约翰涅斯那个老家伙肯定会成为司祭长。”
“不,我还没有输!”约书亚浑身颤抖地反驳道,没有人注意到,黑色黏液开始从他的耳鼻流出,“只要有你们的支持,我就还有机会,而只要还有最后的一线希望,我就必须竭尽全力。而且,我们的家族之间是盟友吧,事到如今,我也只能依靠各位……”
“我们之间的同盟已经持续了几个世代,现在是时候改变了。”老者打断道,“现在这种形势下继续支持你,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吧。一直以来,你都在全力为自己的家族着想,我们也一样。说到底,还是没有理由为了你那微不足道的所谓希望而得罪约翰涅斯。”
“叛徒……”约书亚垂下头,低声说道。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当面指责,众人表现得毫无准备。
“懦夫……”司祭失控地低语道,“你们这群龌龊肮脏的虫子……”
“等等,你说什么!”老者怒斥道,“你竟敢如此无礼地冒犯使徒会!”
“我说……终有一天,你们会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的!”约书亚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的脑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驱使他放任自己的怒火,“你们……会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你们会……呃——!”
约书亚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抱着头。由于光线不足,谁也没注意到他的手背和脖颈上爬满了黑色藤蔓般的血管,口中也开始渗出黑色的凝胶。
面对这反常的一幕,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忿忿地选择离去。
在一个个传送阵投下的光芒中,有人抛下了一句:
“真是可悲的东西。”
终究……还是辜负父亲大人的期望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
这不是……这不是我……
我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失态……
回来,回来,回来!你们都给我回来!
我还有机会说服你们的……
不……没机会了……
我没机会了……
都结束了……
约书亚一个人待在几乎没有灯光的会客厅里,不断喃喃自语。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拷问着他、诱惑着他、折磨着他,刚才正是这个声音让他在众人的面前失去了理智。
“不,你别想就这么毁了我,你别想控制我……”
他取来了一把附加了魔法的西洋剑和一盏提灯,然后转动了一下书房墙上的烛台,打开了藏在书架后的暗门。
“是时候……是时候了结了……”
此时,一辆汽车行驶在通往司祭长宅邸的林荫道上。
开车的,正是助祭古谷奏。从丽贝卡那里获悉噩耗的她,在第一时间赶来了。她心里惴惴不安,因为深知约书亚一直以来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担心这最后一根稻草把他的心智彻底压垮。她知道,这正是约书亚最需要得到抚慰的时候。
而在另一边,约书亚沿着石阶进入了地下密室。
那是一座可以追溯到三十年战争时期的石室,架子上陈列着禁忌的古书和仪式用的器具。显然,这里并不是为了祈祷、苦修抑或是避难而建的圣地,而是一座囚室或是刑房,四壁都铺着一层用于阻隔灵力的黑曜石,上面满刻着咒语和符文。
司祭刚刚进来,黑暗中便传来了锁链被拉拽的声响,还有又像人又像野兽的嘶吼声。他往石室的深处走着,直到提灯发出的有限的光勾勒出了那位囚徒的轮廓:
那是一个少女的身影,纤细的手腕和脚踝被镣铐束缚着。她好像被什么东西侵蚀得面目全非,无数黑色的丝线在她的皮肤上游走着,交织成不规则的网状。这些丝线几乎覆盖了整个身体,但脚踝上的圣痕依然清晰可见。同样清晰的,还有她愤怒的双眼,她像动物一样嚎叫着,恨不能把面前的这个男人生吞活剥。
约书亚满布乌黑血丝的双眼已经彻底适应了黑暗,丢在脚边的提灯照亮了地上的铁处女面具。毫无疑问,面前这位失去了心智的囚徒是一位圣女,而且,她正是那位出现在勒阿弗尔的刺客。
“你……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毁了我吗?我绝对……绝对不可能就这样任你摆布的,明白吗?你明白吗?!”司祭怒吼着,黑色藤蔓已经爬满全身,而对方只是不断地用毫无意义的嘶吼回应着。
“你……你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而我背负着家族全部的希望!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变得和你一样……?!”说着,司祭用剑指着少女的咽喉,“是时候了断了……你永远也别想控制我……”
“前辈……”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
约书亚猛然回过头,面色惊愕,他对那个人的突然出现毫无准备。
“奏?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刚才,来访的奏发现房子里空无一人,便怀着对约书亚的担忧搜索了一番。她在书房中发现了这道忘记关上的暗门,于是找到了这间密室。
“约书亚前辈,你……你这是怎么了?还有……那个是……?!不,不可能……”
看到约书亚的可怖模样,还有被囚禁的圣女,奏捂住嘴,手里的电筒掉在了地上。
“不,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吧?答应我,别告诉任何人!”约书亚瞪大了污浊的眼睛。
“我……不会的……”
奏含着泪,在恐惧的驱使下后退。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会出卖我的。”约书亚露出了扭曲的笑容,“来吧,小奏,不要害怕……来帮我吧,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和我一起了结这件事……我们一起……”
说着,他向她伸出手。
“不,约书亚前辈……我……请不要……”
助祭本能地抗拒着,不觉已经退到了墙角,眼前的一幕就像一场荒诞的噩梦,完全超乎了她的理解和想象。
“如果是小奏你……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吧。”
虽然奏摇着头,但约书亚还是失控般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而奏只能徒劳地抓着他的双手,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眼泪不断向外流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男人机械地重复着。
反抗越来越弱,直到完全停止,那双纯净的大眼睛凝固在了最晦暗的瞬间。至于约书亚,黑色的藤蔓已经和他的肤色融为一体,双眼完全变成了两潭黑水。
在奏停下来的那一刻,他,已经彻底臣服于内心的黑暗……
*** ***
五朔节那天,伊甸又一次拾起了剑。
这是索德玛拉一战过后,她第一次重新披上战衣。她胸前的那块水晶——也就是禁果——已经变得如同她的双眸一般清澈。
虽然已经苏醒了几个星期,但重新掌握灵力的过程就像是重伤后的复健一样艰难。每当想到童梦要一个人战斗,每当想到童梦在潘地曼尼南遭遇的险境,她便更加迫切地想要重返战场,想要重新回到童梦的身边。
每一次站在训练场上的时候,同样还在恢复期的辉夜总是守候在她身边,耐心地引导着她。而童梦也总是远远地为她鼓劲,见证着她一点一点地好起来。现在,她终于可以又一次召唤出天使赋予她的武器了。
一道道紫色的光划出美妙的弧线,训练用的傀儡接二连三地被击倒。
“干得漂亮啊,小伊甸!”
丽贝卡在童梦身边喝彩着,就像校园里的小迷妹在为体育社团的明星呐喊。
“小梦,你也来为她加油啊!”她提议道,“小梦的喝彩声一定能激发出她120%的潜能的!”
“嗯……”
一开始,童梦还有些拘束,但很快就在丽贝卡的带动下变得情绪高涨。通过罕见的忘情呐喊,一直积蓄着的压力似乎也也得到了些许释放。
她不禁留意了一下身边的金发少女,虽然那无忧无虑的脸庞上绽放着向日葵般的笑容,但最近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而且过去的这段时间,也只有她们两个人在世界各地清除着撒旦叶留下的眷族,压力不言而喻。
所以,这笑容和呼喊的背后,也藏着亟待宣泄的阴霾吧?
“呼——小伊甸恢复得真快啊。”大概是喊累了的丽贝卡长长地舒了口气,“用不了多久,她就再次能和小梦并肩作战了吧,太好了。”
“贝琪,关于你父亲的事……如果你需要休息一阵子,我可以分担一些任务的。”
“放个长假吗?辉夜倒是给过我同样的建议。不过安心啦,我完全没有问题的。”丽贝卡笑着说,“要说不伤心,那肯定是在说谎。但毕竟爸爸已经病倒那么久了,我或多或少……也有了些心理准备吧。作为曾经的病人,我完全能够理解他所承受的痛苦,解脱反倒是种恩赐吧。”
“贝琪……”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丽贝卡的眼睛眯成了月牙。
“嗯,不愧是我们大家的奇迹女孩。”童梦也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说起来,我倒是有点在意约什的情况。好久没有见到他了,还有小奏。五朔节快到了,估计所有人都在为司祭长的事忙碌吧。”
“司祭先生……他能顺利地成为司祭长吗?”
“谁知道,不过我倒是希望他输掉。”
“希望他输掉?为什么?难道成为司祭长不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他输。”丽贝卡叹道,“一直以来,家族和教团的事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就连难得的闲暇时光都在研习那些难懂的东西。为了别人的期待而牺牲了自己的全部乐趣与爱好,这太不公平了吧!这样一来,和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呢?
“记得小时候,他总是期待着圣灵降临节。倒不是因为这天的意义特别,而是期盼着可口的点心和热闹的庆典。那时候的我身体虚弱,不适合出门,他会把在城镇上的见闻说给我听,虽然事后想来有不少是他编的。而且,那时候爸爸也不会真的允许他跑到镇上去吧……对了,他还特别喜欢给我讲韩赛尔与格蕾特的故事,每一次他都会让故事中的兄妹俩用不同的方法打败邪恶的巫婆。“
她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接着说:
“你看,那时候的他完完全全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只是个温柔的哥哥啊。他被送去神学院的那天,我一直在哭,因为我觉得病重的自己多半是等不到他回来的那天了。但他只是微笑着对我说,会在梦里回来看我的。那时信以为真的我,每次梦见他都以为他是真的乘着梦的翅膀飞回来看我了。每一次,他都能用温暖的微笑烘干我的泪水。再后来,梦中的笑颜逐渐变得模糊了。
“大概是因为太想念他的缘故,我悄悄翻看过他不小心落在家里的那本日记。我这才明白了,外表坚强的他也曾抗拒过。其实他并不想去神学院,甚至因此想过离家出走,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顺从,仅仅因为‘姓氏’和‘血统’这些虚无的东西。虽然他们总是在说,身为克洛普施托克家未来的家主,人生从来就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可是生在这个家族也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吧。
“纵使从神学院毕业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古板又无趣的家伙,我还是觉得过去的约什才是真正的他自己,那个喜欢夹心饼干和枫糖,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快乐的孩子,才是他真正的自我。所以啊,失去司祭长的位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挣脱命运的囚笼,重新做回自己。当然了,我也知道他会因此伤心和失落很久,但他还有我啊!”
“贝琪总是这么可靠啊。”童梦笑了笑,“不过,我也不会输给你的!最近,我感觉有些不太一样了,好像能比过去更加轻松地运用灵力。嗯……就像是忽然间获得了某种启示一样。等辉夜小姐的伤好一些,或许就能指引我找回月华了吧。”
“潘地曼尼南的胜利以后,我们的守护天使都进化成大天使了。现在的我们,不仅能自由地在天空翱翔,力量也会变得更强。而且,小梦你还不知道吧?每当有一个天使死去,剩下的天使就会均分他的力量,从而变得更加强大。
“因为所有的天使原本就是一个整体,只不过被分割到了不同的圣女身上。那天,我找到小美耶的时候,就发现她体内的守护天使消失了,大概就是死掉了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而言之,我们的力量得到强化,也是顺理成章……”
说到这儿,丽贝卡脸色骤变,口中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对不起,贝琪。”童梦满脸歉疚,“是不是……我又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不,不是你的错。而是……刚才我理所当然地说出那些话时,感觉到有些……总之就是某种违和感吧,我也说不上来。记得辉夜说过,恶魔会导致世界规则的畸变,而人类并不会察觉,只会自然而然地接受新的规则。而身为圣女的我们,会不会在潜意识里保留着‘旧世界’的记忆呢?或许,这世界原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或许撒旦叶或是玛蒙,已经不知不觉地破坏了世界的规则。”
“不会吧,我们明明已经……”
虽然想说明明已经歼灭了恶魔,但毕竟没有人知道畸变的过程是如何发生的。或许,在恶魔降临于世的同一时刻,世界的规则就已经开始土崩瓦解了;而且畸变也有可能是恶魔被囚禁的过程中发生的……
她们怔怔地看着彼此,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伊甸也打倒了所有傀儡,为这堂训练课画上了句号。
“辛苦了,伊甸,休息一下吧。”辉夜说。
“一直以来谢谢了,辉夜小姐。”银发少女把剑背回身后,“我想,我已经做好重返战场的准备了。”
“那太好了。”那只名叫拉斐尔的布偶适时地出现,“伊甸恢复得正是时候。”
“正是时候?”辉夜有些不解。
“是啊。请到星图大厅来一趟吧,各位。”拉斐尔说。
几分钟后,大家一起聚集在大厅里。
星图投射出的光之弧面上,有个角落泛起了一片浑浊的颜色,这表明某地正在被强大的混沌能量侵蚀着。
“这一次的混沌能量读数超过了最近出现的眷族的总和,甚至直逼潘地曼尼南。”拉斐尔说,“恐怕我们又有事要做了。”
“难道又是恶魔吗?”辉夜忧心忡忡。
“也有可能是集群的眷族。”猞猁布偶模样的天使说,“总之,这会是一场非常艰难的战斗吧。所幸的是,伊甸又可以挥动长剑了,有经验丰富的伊甸在,应对这种情况应该也不成问题。”
“可是她的伤才刚好。”童梦说。
“没事的,梦。”银发少女说,“无论是闇之扉还是我的自愈能力,都已经恢复到了最佳状态,现在的我能够应付的。”
拉斐尔说:“而且,在潘地曼尼南消耗了过多灵力的伊芙也还无法投入战斗,童梦你和贝琪又在最近的狩猎中消耗了大量的灵力,如果只有你们两个人恐怕会很危险。在这种情况下,让伊甸参战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可是……”
童梦嘀咕着,她和伊甸同时看了看辉夜。
“拉斐尔说得对。”先知停顿了一下,“毕竟不能像潘地曼尼南那样冒险了。伊甸,这一次就拜托你了。答应我,一定要万分小心。”
“嗯,就交给我们吧。”
伊甸说着,朝童梦点了点头。
在传送阵的光芒中,三个人到达了目的地。
虽然早已做好了应战准备,但她们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遭遇恶魔或是集群的眷族。那里只是一片宁静的针叶林,披着一层薄薄的雾。
有些疑惑的童梦发现灌木丛后面有一只小鹿抬起头望着她,在对视了几秒后便跑开了,接着,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某种陌生而颇有些韵律感的鸟叫声。
“我们……来错地方了?”丽贝卡放下了警戒的姿态,“这里感觉不到任何魔物的气息。”
“不可以掉以轻心。”伊甸说,“总之,先搜查一下这片树林吧。”
“嗯!”丽贝卡和童梦异口同声。
三个人分头在森林中巡视了许久,但始终没有发现魔物活动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最后,她们竟不知不觉地回到了传送的落脚点。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丽贝卡抱怨道,“再怎么看,这里也不像是有魔物存在的样子。难道是星图出故障了?”
一旁的童梦也很茫然。
这时,她听到了灌木丛后传来的沙沙声,那里又有一只鹿抬起头望着她。是同一只鹿吗?还是……就在童梦困惑的时候,鹿跑开了。接着,不知何处也又一次传来了那种陌生而富有韵律感的鸟叫声……
“这片森林好像不太对劲。”她说。
“从刚才开始,就联络不上庇护所了。”丽贝卡摆弄着圣剑徽章,“今天好像一切都不太顺利。”
“不是魔物,而是天使……”
银发的剑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脸色骤变。
“什么?”丽贝卡有些困惑。
“有人,或者说,是有个天使用灵力阻断了我们与外界的联系。”伊甸说,“而且,这片森林是一个时间闭环。”
“时间闭环?!”
“嗯,这是个陷阱,我们被困住了。”
此时此刻,辉夜和伊芙都在花园的凉亭休憩,而约书亚造访了庇护所。
“约书亚……前辈?”看到这位意料之外的访客,辉夜难免有些吃惊,她赶忙起身迎接,“今天是五朔节,你不是应该……”
“选举吗?对此,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约书亚前辈……”
“没事的,萤光院。”对方微笑着,“其实,我早就已经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昨天晚上我一宿没睡,倒也算是想开了。或许丽贝卡说得对,我也配得上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嗯,那就好……”
“而且,我今天来是为了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辉夜隐约察觉到对方的神色有些异样,但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伊芙也有些不安,紧紧地抓着辉夜白皙的手腕。
“是关于伊芙的事。”约书亚说,“我为她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也就是艾尔铸造了一副完美的躯壳。从今天起,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灵力湮灭了。”
“谢谢你,前辈。”先知说,“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您还惦记着杜兰达尔的事……”
“毕竟这件事始终是我的心病,随时可能发生的灵力湮灭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威胁着你的安全。之前为拿非利计划建造的实验室已经改造完毕,一切都准备就绪了,随时可以把艾尔的灵魂从伊芙体内剥离出来,灌注到尘土塑造的新躯体里。这样,她们两个人都自由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面对司祭的好意,以及他伸出的手,伊芙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情绪。她躲到了辉夜的身后,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那个被先知寄予无限信任的男人。
“没事的,伊芙。”约书亚安抚道,“艾尔马上就要得到属于自己的身体了,这不正是伊芙一直想送给她的礼物吗?”
“不要!”伊芙说,“伊芙不要去,他在说谎!”
“为什么?”约书亚步步逼近,语气变得急促,“你的妹妹马上就能变成真正的人类了啊,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不要。”樱色头发的少女重复道。
“还是再等等吧。”辉夜说,“伊芙大概是还没准备好……”
“怎么了,萤光院?”约书亚停住了,“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
“不是的,前辈。”辉夜说,“从小到大,您一直都是我最信赖也最敬重的人,但毕竟这种事你我都没有权利替伊芙决定。所以,今天还是先请回吧,先让我和伊芙好好谈谈。”
“看来你是要拒绝我了?”
约书亚低下头,黑色的藤蔓又一次在他的脖颈的皮肤下面舒展开来。这一次,他浑身上下都被一层浓稠的黑雾所笼罩。
“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抱歉了,萤光院,今天我恐怕非带她走不可。”
说着,像是着了魔的司祭向辉夜抬起手准备施法,而异色瞳的猞猁布偶及时挡在了先知的面前。
“滚开,碍事的家伙!”
约书亚猛地一甩手,拉斐尔便飞了出去。
接着,司祭握着拳头,高高抬起手,拉斐尔又悬浮到了半空中。黑色的、电流般的能量环绕着它,就像要把它撕成碎片。
“请停下!”
辉夜哀求道,但约书亚丝毫没有理会。
眼看着,布偶的身体被一股混沌的力量侵蚀得面目全非,除了那只金色的瞳孔之外,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寸完好之处。
“请住手,前辈,拜托了!”
辉夜提高嗓门,同时用一把瓦尔特PPK手枪指着司祭。
“这把枪是我给你的,你还记得吗?而你竟然……你竟然用它指着我?辉夜……就连你……难道也要抛弃我吗?”约书亚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眼睛、鼻孔和耳朵都渗出了黑色的血,“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
约书亚把拳头攥得更紧了,悬浮的猞猁布偶剧烈地颤动起来……
砰——
辉夜扣动了扳机。子弹朝着司祭的手臂飞去,却在距离他不到10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就这么悬在那里,仿佛时间静止。
时间……静止?
“等等,这个力量是……?!”
辉夜还没有说完,便在一股气浪的冲击下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