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的第二位女儿(1)
——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什么?就连布拉格的守密人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这样下去的话,恶魔很快就会失控的!”
“你们波西米亚教区究竟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保护不了,真是群酒囊饭袋!”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如果不是你们不列颠尼亚教区像吸血鬼一样年年擭取我们的资金和人才,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无能之辈总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混蛋,你说什么?!”
…… ……
“够了——你们究竟要吵到什么时候!?咳咳……”
年迈的尊主(Worshipful Master)厉声喝止了争论。
这里是位于█████市教团总部的礼堂。狭长的会议桌旁几乎座无虚席。各大家族、各大教区的代表都应召而来,出席了这次的紧急会议,只有一个受邀者尚未到场。没完没了的指责和推诿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有价值的意见。这令尊主感到失望透顶。不过,这样的混乱也不令人意外。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连续两个守密人死亡,恶魔封印的力量因此大幅削弱。这样的突发事件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引发教团内部的大地震。
“目前有什么进展吗,瓦格纳先生?”
尊主向见习司祭发问。
约书亚·瓦格纳起立向尊主致意,然后答道:
“从现场留下的黑暗足迹来看,应该是撒旦叶眷族的杰作。很显然,恶魔能够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感知到守密人的位置。也就是说,幸存的几个守密人恐怕也不再安全了。”
见习司祭的结论引起了一阵骚动。如果真的如他所言,就意味着恶魔逃脱牢笼只是时间问题了。
“趁撒旦叶还没有找到剩下的两个守密人,我们可以用秘术来隐藏他们的踪迹。”
一位资深的神职人员提议道,在他看来,事情似乎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的确如此,秘术很有可能彻底隐藏守密人的魔法能量,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能就此高枕无忧。”约书亚说,“事实上,对于恶魔来说,杀死两个守密人或许就足够了。”
“什么?”
“萨温节就快到了,以封印现在的强度,恶魔很可能在那个时候逃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新守密人的合适人选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瓦格纳先生,”尊主问道,“恶魔逃脱的几率究竟有多高?”
“超过七成。”
“七成?!”
场内一片哗然。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两年前朗塞瓦尔的灭顶之灾都是刻骨铭心的恐怖回忆。那一次,教团遭受了史无前例的人员伤亡,就连当时的杜朗达尔战团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勉强封印了撒旦叶。不仅如此,善后工作也消耗了大量的财力。眼下,教团的元气尚未恢复,如若恶魔卷土重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原本教团中的不少人都寄希望于强有力的封印魔法能够暂时——甚至是永久——禁锢住恶魔,但守密人的死亡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你有什么应对之策吗,瓦格纳先生?”
毕竟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老者,尊主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出无法抑制的恐惧,尽管在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想必,各位都还记得拿非利计划。”
“你是说,让普通人成为魔法骑士的研究?”他身边的一位高阶神职人员问道。
“确切地说,是复制守护天使。”见习司祭解释道,“其实所谓的守护天使并没有那么神秘,甚至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它们与神有关。本质上,它们是一种特殊的能量体,代表着秩序与光明,但除了自带的那部分学识以外,就连意识和‘人格’都有赖于宿主对它们的塑造。过去我们对他们知之甚少,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过近两年,我们的研究有了可喜的进展。我们学会了如何用人类信念产生的能量来模拟守护天使,这便是拿非利计划的理论根基。”
“距离萨温节只剩这么点时间了,你真的有把握在那以前‘制造’出更多的守护天使和魔法骑士?”
另一位位高权重的中年男子脸上写满狐疑。
“绰绰有余,只要我能得到诸位的鼎力支持,就一定能……”
“我真是听够了你的这番胡言乱语了,约书亚·瓦格纳。”
一个粗鲁无礼的声音打断了见习司祭,来人几乎是踢开门进来的——他正是卢卡斯·冯·伯利辛根,猎兵团的团长。
面对这位青年,场内的许多年长者都起身致意,说是在迎接一位王子也不为过。只不过,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出于真心,多少人是出于谄媚,还有多少人,只是不情愿地附和。
对于这个姗姗来迟的与会者,约书亚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虽是昔日同窗,但他们之间的关系,说成是宿敌恐怕更加合适。瓦格纳家族的成员素来担任着象征教团喉舌的司祭一职,伯利辛根家族则一直掌控着教团的精锐武装力量“猎兵团”。两个家族一文一武,共同辅佐着教团的至高领袖。由于他担任团长的伯父在朗塞瓦尔的大战中意外身亡,现在的卢卡斯也成为了猎兵团的新任团长——史上最年轻的一个。不过,这位卢卡斯之所以能这么早战胜家族内的竞争对手登上团长的宝座,与其说是因为他本人有多么出色,倒不如说是得力于父亲的精明。
他的父亲伊莱亚斯·冯·伯利辛根素来有“银狐”之称。身为教团的高阶官员,凭借智谋和手腕,为伯利辛根家族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在他的经营之下,猎兵团不仅在朗塞瓦尔一战中保存了实力,还在之后的两年中飞速壮大。伊莎贝尔阵亡,理奈重伤,杜朗达尔几近全灭之际,猎兵团便成了教团唯一的依靠,也难怪伯利辛根家能在短短的两年内得到了空前的地位。虽然长子年纪轻轻便执掌了猎兵团,但伊莱亚斯老爷可不会满足于此。他的次子,体弱多病、心性怯懦的阿德里安或许很快就会从瓦格纳家的大公子,也就是约书亚的手中夺过下一任司祭的位子。
“最近这两年,猎兵团在世界各地猎杀魔物,维系秩序,我们的功绩有目共睹。”卢卡斯用趾高气扬的语气说,“正是由于我们的不懈奋战,诸君才能安心地享受着舒适的生活。当然了,这并不是邀功,而是想让各位放心,现在的猎兵团足以应对这世上的任何魔物,包括撒旦叶。”
“历史上,猎兵团从没有靠自己的力量打到过恶魔。”约书亚反驳道,“更何况,从造成的破坏程度来看,撒旦叶的力量远远胜过以前的任何一个恶魔。就算猎兵团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超自然事件,也不代表就能与强大的恶魔一较高低……”
“时代不同了,约书亚·瓦格纳,猎兵团早已今非昔比。”卢卡斯抬高了嗓门。“我们网罗了这世上最顶尖的猎魔人,这些人精通已知的全部魔法派系。魔法骑士能做到的事,我们同样可以。”
“包括猎兵在内的普通人,毕竟只能借用魔法的力量,而无法像魔法骑士一样真正把魔法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凡人能杀死恶魔。而且,卢卡斯,你根本就不明白面对恶魔意味着什么。我曾经亲眼见识过它是如何在顷刻之间毁灭整个朗塞瓦尔的……”
“那么,你也应该亲眼见识过你那引以为傲的杜朗达尔战团是怎样全军覆没的。”
“够了,你们要吵到什么时候?”尊主拍案而起,平息了这场交锋。“关于拿非利计划,瓦格纳先生,毕竟你的理论尚未得到充分的验证,我们不能孤注一掷。伯利辛根先生,我们都见识过猎兵团是怎样高效且毫不留情地清理流窜在各地的魔物的,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段深得吾心。但毕竟那些新招募的猎魔人还是缺少击杀恶魔的战例。说到底,还是不能拿整个教团,乃至全人类的未来冒险。”
“哼。”
心高气傲的卢卡斯当然不会服气。而约书亚虽然表情平静,但目光却也锐利如锋。即使一言不发,两个人之间的博弈也并未止息。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向白石理奈求助了。”
尊主用低沉的语气说道。
“恕我直言,以白石现在的状态……”
约书亚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白石如今已经无法战斗了吧。”尊主接着说,“不过,她本人是否能参战,倒不是非常重要。她最近好像招募了几个新的魔法骑士——虽然没有得到我们的许可——想必,她的这一举动也就是为了应对与恶魔的下一次战斗吧。”
“可是……”
“别再说了,瓦格纳先生。我会亲自撰写一封密函,考虑到你与白石之间的交情,还得拜托你交到她本人手上。在我们认为适当的时候。”
“……是。”
“很快又可以见到你的小情人了,一定很开心吧?”会后,在礼堂外的走廊上,卢卡斯继续向见习司祭发起言语上的攻击。“两年前那件事以后,她是不是变得更娇媚动人了?想必,现在的她才更加符合你那病态的口味吧。”
约书亚没有回应,他对这种无端挑衅早已经习以为常。见约书亚没有回击,卢卡斯有些得寸进尺。他说:
“等到五朔节,我的宝贝弟弟取代你成为教团的新任司祭以后,你这个多余的人就有的是时间和她相处了吧。当然啦,前提是那个时候她还活着。”
“与其‘关心’别人,不如管好你自己的事吧。”约书亚仍旧不带任何表情,“现在,袭击守密人的魔物还没有被抓到,与其在这里冷嘲热讽,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去猎杀那个魔物——这本就是猎兵团的责任吧。如果再有守密人被杀,恐怕对你弟弟的前程也很不利。”
“不用你来告诉我该做什么,你这个杂碎!”卢卡斯把铁锤一般大的拳头举到了约书亚的眼前,“恶魔想来就让它来吧,我会让它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的!等你和你的那帮什么魔法骑士们统统被碾成肉泥以后,我会很高兴地为你们报仇的,不用谢。”
说罢,那个浮夸的银发男子大笑着扬长而去。
约书亚捏紧了手中的密函。他心里清楚,没有人能保证魔法骑士们一定能从那场潜在的大战中幸存。要说不担心,那一定是说谎吧。毕竟这一次,他最心爱的妹妹丽贝卡也是战团的一员。
如今,伊达利尔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士气高涨的猎兵团杀戮着撒旦叶眷族留下的暗影囚徒,顷刻间,就把它们一扫而光。
“啧,只不过是一个肮脏的虫子罢了,就把你们弄得如此狼狈。看来,所谓的杜朗达尔也不过如此嘛。”
那位卢卡斯叫嚣着。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说,的确是他救了约书亚和理奈一命,但这依然无法让人联想到任何的好意。塞普提米娅不屑地笑了一下,同时提起镰刀,而约书亚制止了她。
对于卢卡斯身边的两个帮手,约书亚略有耳闻。那位蒙着眼睛的女子名叫香农·薇薇安;目盲的灵力者。她原本是一位术士兼神秘学家,为了获得对灵体能量的感知力,不惜舍弃了自己的五感;如今的她,据说可以用身体感知卡巴拉生命树。此外,如果说单论灵视能力,她或许已经达到了与理奈不相上下的境界,唯一不同的是,她的一切能力都是后天习得的——甚至借助了某些禁忌的秘术。据说,她在伯利辛根家族的支持下,研究着某种“窃听神谕”的魔法。
而那位留着络腮胡子的掷弹兵领队,名叫小约翰·克莱蒙特。他是个猎魔人,精通所有驱魔的咒语,还是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他在世界各地留下足迹,有过击杀上千种不同魔物的记录,并且从未失手。关于他受到猎兵团的招募,负责训练新兵的传闻,约书亚早就听说过,现在看来,消息属实。
约书亚知道,就算强如塞普提米娅,在消耗了太多体力的状态下,恐怕也很难与他们匹敌。更何况,现在显然不是内讧的时候。
“谢谢您,团长阁下。”理奈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道,“眼下,守密人还处在险境之中,我们应该分秒必争地赶往他的栖身之所才是。”
“你听好了,白石理奈。”卢卡斯咬牙切齿,“我讨厌别人教我怎么做,明白吗?即便是你,也不能对我指手画脚。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你们只要乖乖地带路就行了,剩下的由我们来搞定。”
就这样,他们继续朝着紫杉林美术馆的方向进发。
此时,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在高处俯瞰着他们,眼中透出死亡的气息。
(OP的分界线)
一路上,伊甸和童梦遭遇了数之不尽的敌人。包括暗影囚徒和暗影猎犬,甚至还有长着七鳃鳗嘴巴的巨型蠕虫。所幸的是,伊甸的传送能力似乎恢复了,她带着童梦穿梭在魔物群的间隙,无人可以阻挡。她们无须与这些怪物纠缠,找到未觉醒的魔法骑士才是此行的目的。
“那就是湖畔儿童疗养院,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但就在离目标近在咫尺的时候,暗影的触手缠住了伊甸的脚踝。仅仅被拖延了几秒钟,银发少女已经被一大群魔物团团围住。
“伊甸!!”
“梦,继续前进,魔法骑士就拜托你了。”伊甸一面说着,一面挥舞着巨剑,把那一团团黑影劈得四分五裂。
“我不会丢下你的!”
童梦握紧手中的宽刃剑,剑身上的符文发出微光。
“我能应付得了。”尽管无法移动,但面对着伊甸手中的巨剑,眷族也无法近身,“而那位骑士还没有觉醒,现在可能身陷险境,她比我更需要你!别再犹豫了!”
“可是……”
“快去吧!”
“嗯……”
怀着忐忑的心情,童梦只身闯进了那所疗养院。说来有些奇怪,外头魔物肆虐,疗养院里却空空如也。湖边的绿地和楼宇之间,非但没有眷族出没,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找不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童梦诧异的时候,似乎有某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灵魂与灵魂之间的接触。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共鸣”吗?顺着这种感觉的指引,童梦进入了一座大楼的东翼,在302号病房的门前停住了脚步,门后好像有轻快的音乐传来,那种奇特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就像是有人在向她发出邀请一样。
轻轻推开门,面前的景象让童梦目瞪口呆。里头哪里是什么病房,而是一座游乐场!!点缀了无数彩灯的摩天轮在远处高高立着,还有旋转茶杯和旋转木马,一顶顶彩色的棚子组成了彩色的拼贴画,身边有一个小丑模样的假人,有节奏地晃动着胳膊,五颜六色的气球也跟着左右摆动。
这……这究竟是什么情况?童梦回头,却发现身后的病房大门也不见了。当她再次望向前方,看见了一个栗色头发、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站在砖石铺成的小径那头;她穿着宽松的病号服,手里抱着一只打着绷带的玩具熊。与童梦远远地对视了几秒钟后,小女孩跑开了。
“等一下!”
童梦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那就是未觉醒的魔法骑士吗?分明只是个小孩子罢了……还有,这里究竟是哪里啊?一路上,童梦经过了占卜小屋、过山车和迷你火车,而那个女孩不知在哪个拐角消失了。在漫无目的地搜寻了一番后,她在旋转木马旁边停下了脚步。
又是幻觉吗?迷失了方向的童梦垂头丧气。
“被恶魔的把戏愚弄了吗?”她埋怨道,“这种地方出现的游乐园,怎么可能是真的。”
“是真的哦。”不知什么时候,抱着小熊的女孩出现在她的身边,就骑在木马的背上。
“你究竟是……”
“伊芙。我的名字叫做伊芙。”小女孩说,“不过,艾尔不喜欢你。”
“艾尔?”童梦有些沮丧地问道。
“嗯。”小女孩点点头,“艾尔不喜欢你,因为你说这里是假的。”
“可是……”
“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所以艾尔说你是个傻瓜,不过,如果你道歉的话,她可能会原谅你。”
“道歉吗……?”这样的展开让童梦有些尴尬,但小女孩的话语好像有着某种魔力,“对不起,艾尔,是我错了。”
“艾尔说原谅你了。”
“谢谢……这里很危险,外面到处都是可怕的怪物,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外面那些东西进不来。”伊芙说,“因为它们都是虚假的、不存在的东西。”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你也是从外面来的,所以,你也是假的,你只是伊芙梦中的旅客。”
“就算是梦,也应该是我的梦吧?!”越来越搞不清状况的童梦真想这样说。就在她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天空出现了裂缝,随之而来的,是眷族发出的尖啸声。
“它们来了。”伊芙面无表情帝说,“虚假的东西要侵入到现实中来了。是因为你的到来,破坏了真实和虚幻的界线哦。”
黑色的天空像玻璃一样碎裂了。游乐场,这个所谓的“真实的世界”,迅速地崩塌,尖利的碎片散落下来,把小丑假人、木马和茶杯砸个粉碎。
“危险——”
在一块碎片即将落在她们头顶时,童梦拉着小女孩的手,慌忙逃离。
病房的门又出现了,就凭空立在砖石小径的另一头。抱着一丝希望,童梦冲破了那道门,她们果不其然地回到了疗养院的走廊上。她们奔跑着,不甚灵巧地躲避着坠物以及时不时从侧面砍来的巨大刀刃。一次又一次的切割之后,大楼的结构开始分崩离析。前面就是一个几米长的沟壑,能跳得过去吗?童梦咬紧牙关奋力一跃,但对面的地板却离自己越来越远——整座建筑被从中间硬生生地切开了。
“好痛……”
她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坠落在地上,如果不是守护天使的庇佑,恐怕连脊椎都要摔断了吧。
不好……伊芙可不是魔法骑士,或者说,她还没有觉醒。她会不会……
童梦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巨大化的玩具熊抱着伊芙,来了一次无懈可击的着陆。
不等童梦多想,一阵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便从头顶上传来。那是一个由冰冷的钢铁拼凑而成的庞然大物。它悬浮在空中,六七条手臂各持利刃,飞快地旋转着,时不时地碰撞出火花。这是……眷族吗?正是这个家伙,转眼间就把整栋楼房切割得四分五裂。
“好险……如果刚才跳得不够坚决,早就已经死无全尸了。”
就在童梦感到庆幸的时候,怪物甩出了十几把利剑,她连滚带爬,狼狈躲闪,才勉强逃过一劫。
她试图带着小女孩远离那个怪物的攻击范围,无数铁矛从天而降,形成了巨大的牢笼,把他们和金属怪物关在了一起。
“怎么办,出不去了吗?”
在魔物发起下一次攻击以前,童梦拉着伊芙躲到了一面被削去了大半的墙壁后面。童梦小心地探出头,观察着怪物的动向,却没有注意到玩具熊的大脑袋露在了外面。
“这应该是伊芙的梦吧。”小女孩说,“如果在梦中死掉的话,只会惊醒而已吧。所以,大姐姐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都说了不是梦……”在童梦看来,这个小姑娘大概是被吓傻了。
“呃——”
利刃劈开墙壁的瞬间,守护天使驱使着童梦做出了闪避的动作,但仍然被擦伤了胳膊。伊芙呢?童梦忍着伤痛四下张望,发现玩具熊正拉着她的手,带着她飞快地躲避着飞来的刀刃,就像那天伊甸保护童梦一样。与此同时,童梦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个怪物对她本人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要与伊芙保持距离,就不会受到工具。这么说来,那个小姑娘就是她要找的人吧。
这时候,一团紫雾在她的身边闪现,伊甸赶过来了。
“抱歉来晚了,你还好吧?”
“没事,可是那个姑娘……”
童梦指着伊芙奔跑的方向。只见怪物抖落了数之不尽的金属碎片,而这些碎片刚刚坠地,便组合成了两只近似于猎豹抑或是狮子的钢铁猛兽。上有魔物舞刀弄剑,下有野兽围追堵截,那个孩子的处境越来越不妙。
“梦,我需要你的帮助。”伊甸说。
“我该怎么做?”
“在我攻击铠甲间隙的时候,保护好那个孩子。”
“铠甲的间隙?可我根本看不到什么间隙。”
“每当它把扇刃挥舞到极致的时候,关节处的盔甲缝隙就会暴露出来,里面就是脆弱的血肉。”
所以说,那坚不可摧的钢铁外壳之下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吗?童梦仔细观察着金属怪物的每一个动作,的确如伊甸所说,每当那些旋转的手臂完全伸直——也就是攻击范围达到最大的时候——细小的缝隙就会出现。可是,“扇刃”的覆盖面几乎没有死角,除了怪物的正下方。而且,怪物的速度快得几乎无法看清,真的有机会得手吗?
“还有,梦,保护好自己。如果我的攻击没有奏效,那个怪物很可能会无差别地疯狂反击,到时候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伊甸……”
攻击没有奏效是什么意思?难道意味着……这一幕熟悉得令童梦感到胸闷。月华消失的那天,不也是类似的情况吗?不,过去的一切不能再重演了,既然已经成了魔法骑士,就没有理由让自己的同伴独自以身犯险。于是童梦咬了咬牙,说道:“攻击那些手臂末端的盔甲间隙是吗?我们一起上会更快一点。”
“可是,梦……”
“没有时间犹豫了,那个孩子现在很危险。”
“梦……”
“没关系的,我已经亲手讨伐过货真价实的魔物了,不是吗?这一次我一定也能做到。”
“那么……拜托了!”
趁着玩具熊带着伊芙在笼子的边缘闪转腾挪,两位骑士早已埋伏到了金属怪物的正下方。
伊甸看准时机纵身跃起,以铁笼为踏板,一记后空翻,顺势抽出长剑斩断了最上方的一条手臂。怪物发出了深邃而恐怖的咆哮,一把把利刃朝着银发的少女砍去,非但被尽数闪过,就连另一条铁臂也从肘部的关节处被砍成了两截。
观察、预判、抓准时机。童梦一边跟随着跑着,一边回忆训练课上伊甸传授的诀窍。就在这时,刀刃从童梦的头顶横扫过来,她下意识地用前滚翻躲闪,那柄带着魔法刻印的宽刃剑恰好击中了肯綮,几乎斩断了那条持刃的手臂,只挂着一丝皮肤和着血肉,勉强还算连着。成功了吗?折断了三条手臂的怪物已经失去了平衡,悬在铁笼的中间像失了控的陀螺一样疯狂转动,剩余的刀剑在栅栏上留下道道划痕。
“我做到了!再来一次……”
这偶然的一击,倒是提振了童梦的信心。她再次看准时机,跃向一条伸直的手臂,朝着细小的间隙砍去。
当——这一次,剑断成了两截。仅仅因为零点一秒左右的偏差,剑就砍中了坚硬的甲胄。童梦被震得飞了出去,怪物的利刃也在第一时间朝她挥去,却在一团掠过的紫雾上劈了个空——伊甸又一次救下了童梦。
狂怒的魔物冲着伊芙的方向猛撞过去,关键时刻,玩具熊猛地推了她一把,自己用身体承受住了致命的冲击。铁笼被跌落的金属怪物撞开了,两只野兽也被撞得粉碎。怪物笨重的身躯在地上滑出了老远,而玩具熊就躺在距它不足两米的地方,变得残破不堪,也恢复了原来的大小。
“阿卡斯先生!!”
伊芙跑过去,把小熊抱在了怀里。
“阿卡斯先生……瞧你,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救我呢?这是我的梦,在梦中我是不会真的受伤的。可是你……”
“伊芙,小心!!”
童梦在远处喊着,她看到那个怪物又重新动了起来。咯吱咯吱的噪声响起,巨大的影子笼罩着伊芙和她珍视的伙伴,仅存的利刃又重新舞动起来。
“不可原谅……”
伊芙站起来,填满了怒火的双眼瞠视着那个怪物。
童梦分明看见: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身影显现在她的身后,长发飘逸,羽翼舒展,如幻影一样若隐若现。当那个身影与娇小的女孩合二为一的时候,光和能量迸发出来,就像童梦觉醒的时候一样。转瞬间,怪物身上的甲胄就被光芒冲得七零八落。但毕竟不是暗影猎犬那样的喽啰,而是许许多多的恶魔眷族共同聚合而成的恐怖存在,那个巨大的金属怪物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是露出了掩藏在甲胄之下的本来面目。那是一团骇人的巨大凝块,像是肉质又像是某种粘稠的胶状物,散发着阵阵腥臭。伴随着梦呓般的低语声,一个个细小的红色光点闪烁着,除此之外,她们还能听见一阵阵野兽的嘶吼声。
另一方面,伊芙也全然变成了另一副打扮:粉色的长发、华丽的螺旋状辫子、浅蓝色的彩带、带着双翼的权杖,以及一身洋娃娃般的粉色哥特风洋装,俨然就是从漫画里走出的魔法少女。随着伊芙挥动权杖,胡桃夹子模样的玩具兵团一字排开,用滑膛枪一轮又一轮地齐射。在枪炮的洗礼之下,那构成了魔物身体的不明物质变得稀疏,灵核的一角暴露了出来。这时,一道紫色的光柱也冲向了魔物,那是伊甸的光。如同水流冲刷着污秽一般,清洗着本已不成形的躯壳,剩下的只有那颗悸动着的、由许许多多灵核拼合而成的巨型灵核。
“梦!”伊甸喊道。
最后的一击吗?可是,该怎么做呢?就连剑都已经折断了啊!
月华,如果你在的话……
一缕金色的光芒在童梦的面前凝结,万花筒又一次出现了。它沐浴着一层迷人的光晕,悬浮在童梦的眼前,好像在以某种听不见的话语向她发出呼唤。当童梦握住万花筒时,信心与勇气的力量流遍了全身。周围的环境也发生了令人惊异的变化——反射着月亮光辉的美丽图案环绕着童梦,此刻的她,就好像置身于万花筒中的五彩世界一般。
接着,万花筒变成了短标枪的形状——这不正是月华所惯用的武器吗?在这一刻,她听从着发自内心的天使之声,驱使她全力掷出手中的兵器。标枪就像是闪电一样,洞穿了灵核,把它击得粉碎。就这样,魔物彻底消失了,笼罩在伊达利尔上空的黑暗也随之散去。标枪回到了童梦手里,也变回了万花筒的模样。
“做……做到了?!”童梦看着手中的万花筒,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月华……是你帮助我赢得了胜利吗?”
“不,是梦自己做到的。虽然看起来很像是月小姐的作战方式,但确确实实是梦办到的。”伊甸对她说,“模仿其他守护天使赋予宿主的力量,或许这就是梦的能力吧。”
“我的能力吗……”
欣喜中的伊甸和童梦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伊芙正与一个穿着黑色洋装的女孩四目相对。
那个孩子与伊芙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那一头雪白的长发。她抛下一个不悦的神色,便隐去了身影,只留下伊芙呆呆地望着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