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旅途的起始（2）

“月华。”

“什么？”

“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在一艘大船上，离陆地很远很远，就这样漂泊了许多年。某天入睡以前，船上的渡渡鸟先生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想念陆地吗？’我说：‘当然了，我每天都梦见那里，梦见我的家、我的房间。’”

“奇怪的电影看多了吧……然后呢？”

“然后，梦中的我睡着了，现实中的我醒来了——发现自己就在卧室里，哪儿也没去，就好像是在梦里梦见了回家。”

“这可……真是有些微妙……”

“是吗……？”

“哈哈，不过这一点也不意外，童梦从小就脑洞清奇。”

“哪有！”

“依我看啊，你应该把这些梦统统都记下来，写成小说准畅销。到时候我就当你的经纪人吧，怎么样？”

“别取笑我了好吗！”

“居然这样就脸红了，梦可真是可爱！哈哈！”

这是发生在从前的一段对话。

如此平常、如此不值一提。

可是，以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这天早上，天还没亮童梦就醒了。

她不记得昨晚的梦，就算记得，她也不知道该和谁去说。

“作为战团的一员，要面对的是这世上最深邃的黑暗，这既是光荣的使命，也是沉重的负担。所以，我希望童梦在充分考虑之后再做出决定。我会等你的。”

——她想到昨天离开庇护所时，辉夜对她说的话，思绪更加纷乱起来。

既睡不着，也没有力气起来，她只是呆呆地侧卧着，看了一会儿放在床头柜上的战团徽章——那是辉夜送给她的——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窗外刚刚蒙蒙亮的天色。这时候，一阵沙沙声惊动了她。窗前的书桌上，日记本飞快地翻动起来。

“月华？！”

童梦赶忙打开灯，但屋子里除了她，并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果然是风吧……是啊，除了风还能是什么呢？

最近总是这样。每每有风吹草动，她都觉得好像是月华就在身旁；可是每每循声望去，得到的都只有空虚和失落。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呢？

童梦抚摸着锁骨上的圣痕，好像能感觉到天使的存在，却又完全无法与天使交流。童梦恨这个天使，但为了月华，又不得不将她视为唯一的救命稻草。想到这里，她的心绪就有如苦闷的溪流汇入了惆怅的深渊，令她愁眉不展。

渐渐地，学校里的紧张氛围已经散去。

在童梦看来，大多数人对月华的事毫不在意，只是把它当成了课间的谈资，更过分的是，恶语中伤者也并不鲜见。童梦开始讨厌这些人了，又或者，她原本就很讨厌他们，只是现在才意识到罢了。

不过，她更讨厌的还是自己，毕竟她才是让月华消失的罪魁祸首；而且，随着时间的流失，那撕心裂肺般的感觉似乎也在逐渐地淡去，这让她觉得自己其实也并不像一开始所认为的那样伤心……

“我果然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吗……”

课堂上，童梦怎么也击中不了注意力。

一个个片段闪回在她的脑海——月华妈妈憔悴消瘦、满是泪痕的脸庞；月华爸爸手中皱巴巴的漫画手稿，还有那坚毅却疲惫的眼神；还有贴遍校园的那一张张寻人启事……还有，月华的爸爸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童梦，一直以来你都是月华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最相信的人。如果你见到她了，或者她联络你了，请你告诉她，只要她回来，我们再也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了。不会再反对她画漫画，也不会再对她那么严苛，只要……只要她回来就好。”

就这样，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也没弄明白时间是怎么过去的。

“童梦，到办公室来一下。”班主任在教室门口喊道。

上课走神被发现了吗？还是……

“童梦啊，”老师说，“最近你也挺不容易的，那位月华同学是你的朋友吧……而且这几个星期的功课的确是忙了点，所以出国旅行的两个星期，你就好好放松一下心情吧。回来之后可要好好用功哦。”

“出国……旅行？”

“是啊。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还有来自德国的亲戚。”

这时候，丽贝卡在门口向童梦挥了挥手，约书亚就在她的身边。

童梦的脸上除了费解还是费解。

就这样，童梦稀里糊涂地被两个“德国亲戚”带上了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请您解释一下。”

沉默了许久之后，童梦终于开口。

“很抱歉采用了这种唐突的方式邀请你，童梦小姐，但这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也不是萤光院的意思。”驾驶座上的约书亚说，“不过教团认为杜兰达尔需要你，正如需要月华一样。虽然守护天使已经觉醒，但现在的童梦小姐还完全没有实战经验，教团觉得你急需接受专门的训练。”

“专门的训练？”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会尽全力帮助小梦的。想到又要有新的伙伴加入，可真是令人欣喜。”

坐在童梦身边的丽贝卡倒是显得很兴奋。今天她扎了更加花哨的细麻花，就像花环一样簇拥着晨曦般洒落的长直发。

“说起来，你就是‘那位’丽贝卡·克洛普施托克吗？那个‘奇迹女孩’？”

“是，正是在下！”

丽贝卡带着卖萌的表情，向童梦点点头。

许多年前，童梦曾读过一本叫《奇迹女孩》的书，并且深受感动。那是一本自传，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孩子与病魔抗争的故事。

丽贝卡·克洛普施托克，年幼时便被医生宣判了死刑，所有人都认为她必将夭折。花一样美丽的生命，不得不过早凋零，这本是命运最大的不公，不是吗？

可是这个孩子却很幸福，她的家人毫不吝惜地给予她全部的爱，让她的每一天都充满快乐，也让她相信，灵魂的归宿是没有痛苦、没有忧愁，永远充满爱与欢笑的天国。而她本人，也一直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对她的家人，对这个世界，对远在天国之上的神。

正是这样一颗乐观的心，激励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战胜病魔，一次又一次地逃离死亡，一次又一次地创造奇迹。现在，童梦身边的这位少女已经14岁了。她看起来脸色红润、精力充沛，完全不像是被恐怖的疾病折磨过的样子。

“这么说，小梦大概读过拙作了？”

“嗯，我很感动。”

“现在想来有些尴尬呀。”丽贝卡苦笑着，“其实那些年我经常感到害怕，也因为自己的小情绪给家里人添了不少麻烦。这些事我可不会写进书里，因为我想让读者看到的都是更美好的一面，这样一来才能起到激励人心的作用吧。说到这个，小梦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胆小又虚伪的人呢？”

“怎么会呢，《奇迹女孩》鼓舞了许多人，让他们从困境中重新振作起来。”

童梦这么说，并非是某种客气的说法。在她看来，“害怕”与“小情绪”只是在那种处境下的正常反应罢了，而“谎言”抑或是“善意的粉饰”，有时候真的能让一切变得更美好，就像是……

“对了，小梦，你相信神吗？”

“这个……我不知道。”

“神真的存在哦。”丽贝卡目视前方，脸上露出了虔诚的微笑，“我曾目睹过真正的神迹。”

“神迹？”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我还以为自己绝对没有可能挺过去。虽然天国很美好，但真要走了，还是舍不下爸爸妈妈和约什。那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真正想到了放弃。但是，神并没有抛弃我。祂降下了一束光，把我从深深的幽谷中带了回来。然后病痛消失了，就像不可思议的魔术一般。后来我再也没有发病，就连最高明的医生都解释不了。”

“所以说，那束光就是……”

“是的，那是我的守护天使，就和梦身体里的一样。他的名字叫加百列，不过我通常叫他加比。正是他的及时降临，才让我活了下来，也正是他治愈了我。”

“从那时起，丽贝卡就已经是圣女了吗？”

“倒也不是。和梦一样，我的守护天使也是沉睡了很久才苏醒的。”

“大家的天使……都沉睡了那么就吗？”

“也不一定，小梦、我，还有辉夜都是如此，但伊甸和美耶似乎是从一开始就能支配天使的力量。不过，如果那天晚上天使来得稍微晚那么一点，我可能就没命了，这不正是神的眷顾吗？所以说，任何时候我们都应该相信奇迹。神明在看着我们，祂每时每刻都在那里。”

“奇迹吗……”

童梦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锁骨。

“放心吧，小梦，月华她会回来的。”丽贝卡握住童梦的手，“辉夜说过，只要小梦有信心就一定能行的。”

“但过程可能会很痛苦也很危险，你做好承受的准备了吗？”一直在默默开车的约书亚问道，“月华小姐是你的挚友对吧？那么，为了你的挚友，你愿意付出多少呢？”

“一切。”

“什么？”

“只要能找回月华，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了吗？”约书亚笑了笑，“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能行吧。我所认识的不少人都说过同样或是类似的话，但真正面临考验的时候，能坚持下来的却寥寥无几。童梦小姐，你，究竟是哪一种人呢？”

“我……”

“还有，冒昧地问一下。萤光院大概也对你说过，天使只会听从心怀信念和渴望之人的召唤。童梦小姐的天使并不是挚友消失之后才出现的，而是早已在体内沉睡了多年。那么，你当初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

“不便透露吗？倒也无妨，只要你能坚持信念就行。你——能做到吗？”

“约什！”

丽贝卡表达着抗议，她认为自己的哥哥对童梦的态度有些太严苛了。

兜了几圈以后，不知不觉地，车已经到了童梦的家门口。

“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你恐怕都要住在庇护所了。”约书亚说，“趁现在和家人说说话，好好享受在家里最后的愉悦时光吧。”

“干嘛说得那么恐怖嘛！”丽贝卡埋怨道，“你这家伙，真的变得越来越像爸爸了。别听他的哦，小梦，才没有那么可怕呢，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战斗训练罢了，只要有守护天使在就一定没有问题的。”

“嗯……”

目送那辆车远去之后，童梦看着自己的家——那座浅灰色的、被绿色植物装点着的公寓，她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你究竟是吃错什么药了？小梦她怎么得罪你了吗？”

车上，丽贝卡毫不掩饰地表达着不满。

“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那种说话方式，绝对是在找茬吧？”

“找茬？原来贝琪是这么想的吗？”

“难道不是吗？”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把车开上了高架桥。

“贝琪，你知道月华小姐为什么会消失吗？”他问道。

“嗯？是因为被暗影猎犬污染了……吧？”

“根据伊甸小姐的描述，当时月华小姐一度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却在发起最后一击的时候动摇了。不知为何，她在那一刻丧失了信念。圣女内心的信念一旦动摇，就会暂时甚至是永久失去力量，这你应该比我清楚。”

“你是说……？”

“贝琪也不想童梦小姐遭遇同样的命运吧？虽然萤光院相信找回挚友的执念一定会赋予她无限的力量，可是在我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萤光院那样重情重义。换言之，萤光院可能并不那么了解芸芸众生。

“我倒不是要批判什么，只是比起友谊更在意自己的安全，这或许才更符合人之常情吧。况且，童梦小姐的天使之所以会降临的原因，也与月华小姐的遭遇无关。其实我只不过是希望她考虑清楚，不要因为觉悟不够而步了月华小姐的后尘。”

“可是……”

丽贝卡虽说有些不快，但又不得不在某种程度上认同。

“话说回来，我也不认为招募新的圣女就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约什的意思是？”

“如果拿非利计划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在教团的内部挖掘合适的人选了。”

“如果顺利的话？”丽贝卡摇摇头，“我不明白约什为什么总是认为‘人工圣女’要比‘天然的圣女’更可靠呢？”

“月华小姐的事贝琪也看到了，并不是每个拥有力量的人都有着战士的心性。而如果我们能先找到更坚定的人，再赋予他们力量，情况就会完全不同。月华小姐的事，让我想起了当年的那位伊莎贝尔小姐……事实上，萤光院现在与教团的隔阂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咎于她，不过这要解释起来可就有太多的故事要说了。”

“说起与辉夜的隔阂，再怎么想都是教团的错吧！辉夜可是先知啊，不信任她的话，不就等同于不信任神吗？”

“有时候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约书亚叹了口气，“还有，作为你的哥哥，我真不希望看到你直面恶魔，你无法想象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愿意代替丽贝卡去挑战恶魔，毕竟两年前他曾亲眼目睹恶魔是如何摧毁一座城市的。

“神赋予我重生的机会，就是为了让我和辉夜一起守护这个世界吧。如果我临阵脱逃了，那不就太辜负神明大人的一番好意了吗？再说了，有辉夜在，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愿如此吧。”

约书亚自知无法说服妹妹，但至少辉夜的确就像她所说的一样可靠。把贝琪托付给她，总比指望别人来得强。

几小时后，庇护所的大厅里，辉夜仔细研究着伊甸带回的宝石碎片。

“这就是暗影猎犬的混沌之核吗……”她自言自语着。

“嗯，不过这只是一小块碎片。”身旁的银发少女说，“里面残留的能量非常微弱。”

“但依然可以用来追踪眷族的动向，毕竟从灵力结构上分析，同一恶魔的所有眷族都是同一个个体的分身。”约书亚一边调试着大厅中心镶嵌着许多晶体的圆盘状仪器，一边说着，“只要借助星图，应该就能监控它们的一举一动。”

“星图？那是什么？”美耶问道。

今天早些时候，她在一场战斗中受了点小伤，而奏在用魔法帮助她治愈伤口。

“那是教团用来监控全球各地混沌指数的卫星网络。”奏解释道，“是在索德玛拉事件之后完工的。一旦某个地区发生了强烈的混沌能量波动，教团就能通过星图的终端感知到。虽说目前功能还不太完善，但应该可以防患于未然，把恶魔入侵或是大规模魔物潮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

“哼，这东西真的能用来追踪眷族吗？”美耶表现得有些不屑。

“当然了。”丽贝卡说，“约什他呀，可是这方面的专家，经过他的改造一定能行的。”

约书亚示意辉夜把混沌之核残片递给他，然后把碎片置于状仪器的中心。顿时，蓝色的光芒透过圆盘上的晶体投射出来，形成了巨大的、蓝光构成的地球仪。

“好了。”司祭说，“无论撒旦叶的其它眷族出现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相应的区域就会显现出鲜亮的红色。辉夜现在的感知能力尚未恢复到能感知未觉醒圣女的程度，可是眷族敏锐的嗅觉却能发现她们。有了星图的协助，我们就能及时采取行动，阻止眷族伤害她们。”

“看吧，我就说能行的！”丽贝卡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

“哼，能不能行还要等真正试过才知道。”

美耶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手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

“感谢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辉夜说。

就在大家各自散去的时候，先知单独叫住了伊甸。

“上次提起的那件事，你做好准备了吗？”她问道。

“嗯……”

她们俩一起来到了伊甸的房间里。

这间屋子除了冰冷的四壁一无所有。没有漂亮的衣裳，没有毛绒玩具，没有一丝温馨的暖色，就连梳妆台上的镜子都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与其说是少女的房间，倒不如说只是住所，甚至是牢房而已。

伊甸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辉夜站在她的身边。

“可以吗？”辉夜柔声问道。

黑色长发的少女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征得房间主人的同意后，辉夜揭掉了那块白布，就像是拉开幕布一样。而伊甸呢，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轻轻地咬着下唇。

辉夜轻抚着她的肩膀，给予她无声的鼓励，让她鼓起勇气睁开双眼，正视镜中的那个面孔——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那张如瓷娃娃般精致的脸。

那双明眸，就像是星辰一般清澈地映在椭圆形的镜面上，小巧的鼻翼如同随风摇曳的花瓣，紧抿的唇透出了晚樱的色彩，温润的脸庞仿佛凝结着寒夜深处的皎洁月光。相信许多人都会为这样的面容而心动吧。

可是谁能想到，伊甸曾经多么害怕这张脸，恨不得永远把它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时隔多年，她终于又一次正视着自己的脸。

“看吧，我就说你做得到的。”

先知缓缓地梳理着少女乌黑的长发。

“辉夜小姐……”

“别胡思乱想了。现在的伊甸已经足够强大，过去的一切不该再成为束缚着你的枷锁。所以，请勇敢地迈出下一步吧。”

“谢谢你……谢谢。”

“可能要参加两星期的社会实践活动？离家那么久，梦梦真的能行吗？”

晚餐时间，听到童梦的“善意谎言”，外婆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心。

“不过，目前还不是很确定。”童梦说。

“有什么可担心的？梦梦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洛伦佐先生说道。

他今晚多喝了几杯，所以语气中带着些许醉意。

“唉，真是的，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外婆插着腰，“如果说月华能一起去的话，那倒是还好。”

“说起来，露娜那孩子真是的，就这么不辞而别了。”洛伦佐先生把双手背在脑后，“不过，她一直都是个特别的孩子，也很有主见，相信她选择离开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吧？”

“你还真是乐观啊。”外婆摇摇头，一边说一边端走桌上的空盘子，“我真的很担心她有什么不测，毕竟现在连警方都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哎呀呀，别瞎操心了啦，薇奥拉。”洛伦佐先生总是这么称呼外婆，“其实呢，露娜早就想离开了吧，她说过很多次。她其实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也很有天分，一直以来她真正的自我都被封闭和埋没了。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错，不是吗？毕竟生命只有一次，值得去冒一次险。”

“可你不觉得太残酷了吗？”外婆停下手上的事情，严肃地盯着洛伦佐先生，“你也看到她的爸爸妈妈了，真是可怜啊。从各种意义上说，就这么走掉都太不负责任了吧。”

“确实有点。”洛伦佐先生无奈地摊了摊手，“不过说到底，人生是属于自己的，不能总为别人活着。你说对吗，梦梦？”

“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屋去了。”

童梦把刚刚洗好的餐具放进橱柜，然后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孩子……真是难为她了。”外婆说。

“可不是吗，”洛伦佐先生叹了口气，“露娜可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黑漆漆的房间里，显示屏的光投射在童梦的脸上。

19:30，与妈妈聊天的时间到了。对于童梦来说，像这样的实时交流可是十分难得的。每一次，她都有些紧张，不仅因为机会少有，还因为……

妈妈：梦，最近学校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用功？

童梦：还好吧。

妈妈：还好？那就是不够好哦。没有忘了妈妈一直强调的那句话吧？

童梦：“凡事争第一。”我不会忘记的。

妈妈：这可不止是一句口号而已。下次考试有把握吗？这回可不能再找什么理由了哦。

童梦：嗯！我会努力的！

妈妈：还有，课外学习也不能放松。

童梦：嗯，我明白的。

妈妈：最近有没有按时睡觉？

童梦：这个……有时候功课很忙。

妈妈：妈妈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借口。

妈妈：11点到1点是最重要的睡眠时间，必须老老实实地睡觉，否则会变笨的。身体和学业都不能耽误，如果说功课太忙，就尽量少做些没用的事，明白吗？还有，每天上网不要超过一个小时。

童梦：好的，妈妈。

妈妈：对了，妈妈可能会回国一趟，想要什么礼物吗？

童梦：那个……都可以吧。

妈妈：“都可以”是什么？商店里可没有卖。

妈妈：对了，也顺便问问月华想要什么吧。虽说这孩子挺让人伤脑筋的，但好歹是月先生的孩子。

妈妈：童梦？

妈妈：你还在吗？

童梦：在。

童梦：我会问她的。

妈妈：好了，你忙去吧。

妈妈：记住，别太晚睡觉。

童梦：好的，妈妈。

童梦：88。

妈妈：88。

由于身心俱疲，童梦今天很早就上床了，但怎么也睡不着。

在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后，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被夜色染得冰冷的剑形徽章上。沉思了片刻，她取过了徽章，攥着它进入了梦乡。

翌日，在庇护所的训练场，童梦屏息凝神，蓄势待发。

“准备好了吗？”她身旁的丽贝卡问。

“嗯！”

她轻抚着锁骨，心中默默祈祷，圣痕发出了光芒。

天使被唤醒了——白光化作千百万只蝴蝶，围着童梦飞舞，把她从地面上轻轻托起。那些蝴蝶落在她的手腕、脚踝、肩膀，直至将她的身体完全包裹起来。白光褪去，战衣显现。裙摆就像是绽放的白色花朵，护甲映出的是圣洁的晨曦，细小的坠饰像是眷恋芬芳而不愿离去的蝴蝶，静静地留在沾染晨露的花瓣上。

变身完毕之后，童梦的脚尖轻轻落在了地面上。

“好漂亮，不愧是小梦！”丽贝卡像个小孩子一样两眼放光，不过，兴奋劲没有维持几秒钟，她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等等，好像少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少了……什么？”

童梦显得有些困惑。

“对了——武器！小梦，你的武器呢？”

“武器？”

“每个圣女觉醒时都会获得一件属于自己的武器，比如月华的长枪，还有我的水晶战锤。可是小梦，你的武器呢？”

“是这个吗？”

童梦手中握着的，是一只细长的彩色圆筒。

“诶？这是什么……万华镜？”丽贝卡把脸凑过来，想要看个究竟，“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当武器用的东西吧……不过没关系，先用普通的武器练习吧。别看都是些常见的东西，上面可都附加了驱魔的咒文，很适合用来对付各种魔物。”

钉头锤、长戟、弓箭、弯刀、拳剑、铁尺、武士刀……

究竟用什么好呢……

童梦有些迷茫地检视着这些装备，她隐约地看见蓝色的幽光在兵刃上游走，时不时地勾勒出她不认识的符号。最后，在诸多风格各异的武器中，选中了一把剑。或许这是再没有个性不过的武器了吧，但重量和长度对于童梦而言都还算合适。

“这一次训练模拟的是与狼人对战，小梦曾经和月华一起讨伐过的。”丽贝卡说。“模拟对战的对手和真正的魔物有着同样的弱点，只要按照普通的方式战斗就行了。”

“嗯！”

童梦咬紧牙关，紧握剑柄，一个胸前刻有魔法印记的木质傀儡在她的面前生成。

“开始了哟！”丽贝卡宣布道。

魔法印记发出了光，傀儡幻化成了狼人的模样，仰天长啸一声便冲着童梦扑了过来。一时间，童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一边招架一边后退。

狼人……她知道，只要刺穿心脏就能杀死它。可是，站在幕后是一回事，亲自上阵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攻势实在太猛……

如果是月华会怎么做呢？对她来说，明明很简单的……

我果然……不是这块料吗？

“吼——”

面目狰狞的对手卯足全力朝着童梦的脖子横扫过来，利爪撕裂了风。虽然勉勉强强地躲过了这一击，但童梦也失去重心，向后跌倒在地。她还来不及反应，面前的野兽就已经跃离地面，向她猛地扑来。

“呜——”

狼人发出了一声哀鸣。

当童梦睁开眼睛，对手已经恢复了傀儡的形态，然后迅速地散了架。在刚才的慌乱中，她高举的剑竟鬼使神差地刺穿了狼人的胸膛。

“诶……马马虎虎吧，毕竟是第一次。”丽贝卡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小梦好像一直都没有使用能力呢。”

“能……能力？”

童梦的气息尚未平稳下来，金发少女的提问便让她又一次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比如贝琪我能够支配冰雪，小美耶能驾驭火焰，而辉夜能够感知灵力。就像武器一样，圣女的能力也是‘与生俱来’的哦。那么，小梦的能力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与其说是不知道，倒不如说是没有吧——童梦就是这么想的。

“那个……不过没关系，就算不使用能力，圣女的体能也远远胜过普通人，这一点小梦也感觉到了吧。”丽贝卡微笑着安慰她，“而且，毕竟这是小梦与守护天使的第一次‘合作’，不够默契也不奇怪，过些日子应该就能激发出能力吧。”

“大概吧……”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嗯……”

在旁边的高台上，约书亚和辉夜一起目睹了战斗的全过程。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道。

先知兼战团领袖只是闭上眼睛，并没有直接回应。

“她真的能行吗，这样的战斗方式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美耶叹了口气，“如果以这样的方式战斗，面对撒旦叶时，不，哪怕只是面对稍有点实力的魔物时，也只能成为炮灰或者累赘吧。”

“从古至今，有记载的每一位圣女都拥有属于自己的能力，童梦应该也不会例外。”拉斐尔说，“从那天爆发出的能量来看，童梦身体里的天使应该十分强大，比起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毫不逊色。或许那个天使真的是在静止的状态下持续了太久吧，所以才无法发挥出应有的能力。”

“直觉告诉我，说不定童梦会成为我们打开胜利之门的钥匙。”辉夜说，“不过，鉴于恶魔逃脱的风险，在寻找月华以及其他圣女的同时，我们也要尽快激发出童梦的潜能。也许有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来指导，就能帮助她更快地适应战斗。”

“虽说有一个笨蛋学生是件很伤脑筋的事。”美耶夜说，“不过她这样笨拙的战斗方式，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除了手把手的单独指导，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她开窍了。毕竟不想和一个半吊子做队友，我就勉为其难地来教她吧。”

“不，美耶。虽然你是杜兰达尔战团最优秀、最有经验的战士之一，但在这件事上，我们恐怕有更加合适的人选。”

“更合适的人选？”美耶有点惊讶。

“伊甸。”辉夜转向另一侧的银发少女，用郑重的语气对她说，“从今天起，童梦就拜托你了。”

“嗯！”

短暂的迟疑后，伊甸用坚定的语气给出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