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烫的尸体和腐烂的夏天

第8章 夏之始「其三」

“明天七点可以来一下古树井这边吗?”

我爬到床上,惯例地拿出看手机了一眼。

开机时画面里的3G图标像块蚊香,一打开就看到了聊天软件中的信息。

陈念夏不知道为什么会约我出去,我怎么想也想不出理由。

她请假了一个多星期,现在突然找我这么个不太熟的人要干什么?

我疑心自己是忘记了什么,于是开始翻之前的聊天记录。

很快翻看完后我确定自己没有漏掉什么,我确实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唯一奇怪的点就是那条被撤回的信息,按时间来看我那时是在宿舍的,不过我并没有看到她发的什么,后面我问她,她过了些时候才说是打错字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不打算去,因为感觉是很麻烦。

差不多到了熄灯的时间,我把手机放好躺了下去。

稍一偏头就看到了放在枕边的两瓶维生素,尽管我根本就没有口腔溃疡,我还是会不时吃上两片,毕竟也不算难吃。

第二天上了半天的课后我背着包走出了学校,黄昏时的阳光松松垮垮的,背上的包鼓鼓囊囊的,让人无精打采。

背后的包一晃一晃,重量使书包带的存在感明显,让我肩膀怎么都感觉不舒服。

我换了裤子和T恤,但身上仍旧穿着校服外套,这衣服缺点很多,不过囗袋是确实好用的。

我双手插着兜,脚在地上一蹭一蹭的,鞋子的侧边和头尾都有些脏,一想到洗掉这些痕迹要花的力气就已经让我感觉累了。

要不要回家呢?说到底,家到底算是什么呢?

也并不是一定的,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是家,将来我自己或是和某人一起生活的地方也会是家,死了之后埋我的地方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家。

而对这些所谓的“家”而言,我可有可无,埋着我的土可以埋下任何人,谁都可以。

我并不是太想回家,就算没有我,家也仍然是那个家,我回不回去都是一样的。

但我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最后只能是回去。

我拿出手机看了眼,六点半,我已经吃过饭,此刻没什么事可做,于是就决定去古树井去看一看。

路上不时会遇上些放学回家的学生,有些像我一样走,有些是家长来接。

我独自走进凉悠悠的林子里,太阳已经快落了,但是离天黑还感觉有段时间。

难耐的燥热和久久不下的光,这就是夏天让人感觉漫长的原因。

林子里比外面要冷,踩下枯枝败叶的声音清晰透凉,这外套算是穿对了。

落在地上的枝和叶凑起来能不能算是横着长在地上的腐树呢?地上会不会真的就有这样一棵树呢?不断落下的枝和叶就是在让它长得更繁茂。

我胡思乱想着往里面走,偌大的林子中不见一个人影。

话说这么大一片林子,她是要我在哪里等?很难遇见的吧?

是她要找我的,那些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我能来就已经是足够乐于助人的好青年了。

我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准备歇一会儿,闲来无事又从包里摸出维生素吃着。

呆了一会儿,我索性掏出了手机来玩游戏。

只靠跳跃和下蹲两个按钮就能进行的单纯游戏,消磨时间的不错选择,不过硬要说的话,我觉得那个熊猫爬上爬下坐瓢虫的游戏更好一些。

过了几分钟,始终是没有看到任何人,不知道是她没来还是我们没遇上。

光越来越暗,树间渐渐被染黑。

自从到林子里后我就感觉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是知道这林子里是死过人的,而且死状惨烈。

但我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地球上死过人的地方多了,我那不明不白的不适感似乎并不是来自这一点。

等烦了的我给陈念夏发了条信息,她立刻就回复了,让我往更里面的地方去。

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背着包往里走。

不适感越发明显,脚踩枝叶和喘气的声音也变响了。我不住地转头看向四周,自己都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质了。

这里以前死过人也跟我没关系,我连死的具体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冤有头债有主,要报复也找不到我头上。

我在心中说服自己,同时脚步不停地接着往前走。

走了一段后还是没有看见人,但我回头和呼吸的频率都越来越高了,汗渐渐浸湿了头发,我不时就得用手拨一下。

在见到人之前我忍不住停了下来,虽然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个人的尸体似乎就是在这附近发现的。

我站在原地看着乱糟糟的地面,回想着听到过的传言来试着想象,但是想象不出。

额头上的汗流个不停,林间的风将周围抚得沙沙作响,虽然凉,但就是不住地流汗。背后的汗格外多,包压在背上,衣服黏着身体,风一吹都让人感觉有些冷了。

我拿出手机给陈念夏发消息,带汗的手指让我很不舒服。

发完信息,我把右手放在了自己的颈部,颈动脉清晰地跳动着,掌心和脖颈的汗混在一起。

数着动脉跳动的次数,慢慢感觉干爽了很多,温度继续往夜晚接近,周围的响动始终在黑暗中波动,一刻不息。

眼看越来越黑,陈念夏仍旧没有回信息,我到底为什么要在难得的假期里跑到这里来?

但我仍选择背着包往里走,大晚上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感觉她会出问题。

不时滑过后颈的头发总让我感觉有虫子掉身上了,这种感觉真是相当可怕。

接着往里走我越发感觉后面有什么在接近,我不住地回头看,后面什么都没有,但我始终没有甩下那种感觉。

我索性停了下来,就这么看着后面,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追上来。

再次转过身时我看见了侧面的某个东西,一时大脑有些停滞的我咽了囗囗水,朝着那边走去。

看清那是什么,我突然理解了自己的那种违和感,陈念夏没道理约我出来见面,更没理由选在这种地方见面,给我发信息的不是她。

挂在树上的皮像是没拉开的旗,旗内侧的颜料浇到了地上的身体之上,渗入颜料的土被浸黑。

虽然光靠看认不出人,但是凭现有的事实可以猜出她是谁。

她那天跟说有个人一定能帮她解决问题,我并没有问是什么人,放下手机我便去洗漱了,再回来我就看到了她撤回消息的提示。

那个时候她给我发的会是什么?按她那种平时没人说话的样子,可以倾诉时恐怕倾诉欲会很强,她会顺着先前的话题告诉我那个所谓的可以帮她的人,她为什么会相信有什么人是一定能帮她的呢?

那几乎一年一起的连续杀人案,死者都是消失过一段时间,死者死前行踪都没有被任何人注意。

没有明显痕迹,那会不会他们都是主动去找的某个他们信任的人,所以他们自己避开了被目击的可能?

乱七八糟的联想没法落到实处,我暂时没办法想清楚什么,只是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同时赶紧往外走。

周围的响动似乎越来越大,突然声音清晰了起来,有一个人从侧面跑了过来。

我顺手抄了块石头握在手里,背贴着树,转身面向声音的方位,但来的人是我完全不曾料想到的。

“你怎么会……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记得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知道之后就很难忘记的那种。

“安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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