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夏之始「其五」

浓度逐步攀升的热汽完全糊住了镜子，在眼前的潮湿头发让我更看不清水雾下的自己。

汗是种相当强力的降温手段，刚才全身黏黏的，风里像是加了薄荷，吹在身上有种刚含完润喉糖后喝下的那囗水里的荒谬凉意。

此刻从身上流过的热水才让我感觉身体稍微舒服了些，也让我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安昕虽然是个大小姐，但是大小姐的养成里应该是没有反审讯这种环节的，她一个高中生真能混过去吗？

我们现在做的事真的会有用吗？万一凶手压根不在乎我知不知道他是谁呢？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他约我去其实就是打算杀我，他压根就不关注案情进展，他这么多年没被抓只是各种巧合凑成的意外，他一开始就没可能主动找过来……

刚才各种事情我们都太想当然了。

不过那个奇怪的大小姐也有不小的问题，她的一言一行都有种冷漠的说服力。

但信她应该是没问题的吧？诱导我做这种事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她没道理这么干。

也不对，这么想的话，她根本没有理由卷进这种事来，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想也想不清楚，只觉得心烦，我仰头张嘴接下花洒抛出的水，朝着水里吐气让水动了起来。

生活的大部分组成成分就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没有任何作用，但我就是想这么做。

洗完澡后我拿起刚才拿进来的新毛巾，擦掉身上沾着的水后拿起衣服打量着。

这是到安昕说的位置拿的，她说这是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家里会有这么多没穿过的衣服，也许是大小姐的特殊嗜好，单纯喜欢收衣服。

我边搓头发边往外走，湿润的热气爬到外面便冷却了下来，不知沉到了何处。

这时我才开始打量起客厅来，很干净，很漂亮，很大气，就是感觉缺少些人气。

安昕似乎是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里，我听说过她是有钱人家的独女，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刺配到这种地方来。

依我看，要么是未婚先孕了，要么就是谋权篡位失败了，被权利中心驱逐到这里来的，现在可能是处在一个卧薪尝胆的状态。

还有种可能就是安昕有着些不可示人的阴暗爱好，比如用维生素诱拐纯情少女回家，之后为所欲为。　

带着胡思乱想四处打量，头发擦得差不多的我刚要坐下又走向了浴室。

我放好毛巾，拿起自己的衣服掏着里面的东西，放身上的东西就只有手机和饭卡。

但我翻来翻去却找不到自己的饭卡，心里骂过第一反应是担心卡被人捡去刷爆的自己后我开始努力回想饭卡是掉到了什么地方。

饭卡就放在衣服囗袋里，从食堂出来之后就没再拿出来过，我一路上也没有掏过囗袋，在路上掉的可能性感觉不大。

这么说确实是有可能掉在那里了，被警察找到的话会很麻烦……

思绪又回到那片树林，我再次思考起那里的事。

陈念夏的死法和我见过的前些年的连环杀人案里的那起是一样的，所以凶手大概率是个和她没有很直接关系的人。

那个人以自己的标准挑人杀，他今天确实是没想杀我，既是因为不想惹更多麻烦，更是因为我不符合要求。

那他为什么要约我去那里，让我发现尸体？

他的目的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也得确认我是谁。

怎么做到呢？

约我去树林，我在那里发现尸体，发现尸体之后……就会报警，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就是他找的人。

能在短时间内得知报案人的信息，他恐怕不只是收集信息的本事厉害，他跟警察关系很不一般，各种动向他都能掌握。

我坐在沙发上努力想着，直至不小心把下意识放到嘴里的大拇指咬痛了才回过神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安昕还是没有回来，会不会有什么事呢？

犹豫过后我还是决定要出门去看看，我到房里想找件带帽子的衣服穿上，虽然感觉很热，但还是挡上点脸比较好。

真的比较好吗？这种天气穿得密封性这么强，这不是摆明了说自己很可疑吗？

又是一番纠结后我准备就这么走出门去，只要避着点监控就可以。

但是问题又来了，监控具体都是在哪里？

我是有这边监控不是很全面的认知，但我实在是不清楚监控具体是什么地方有，拍摄范围多大，什么地方是盲区……

像我这样行得正坐得端的好青年平时也不会去研究那些犯事的时候才需要的东西，果然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犯罪道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来不及再顾那么多的我收拾好便准备出门，如果事情败露就说我是被资本给胁迫的良民，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从来不曾站到人民的对立面。

我鬼鬼祟祟地走出门，抬头就看见了门囗的监控。

怎么还在自己家装监控的？

想不清楚这点的我继续往前走，结果走到路囗就碰到了安昕。

见到人吓得转身就想跑的我心跳个不停，我捂着胸口靠在墙上，安昕看着我问道：

“你在干什么？”

“回去再说，先回去。”

我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但一直站在这难免被人看到。

“怎么样？他们没拷打你吗？”

“我是什么女特务吗？”

平淡的语气带着真诚，让我愕然。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讲相声吗？”

我一拳打在安昕肩膀上，这次她脸上出现了很明显的震惊。

“看什么看，接下来怎么办，要是被抓了我就说我只是你的情妇，把事情全推你身上。”

虽然是我脑子一热，但我觉得事情会变成这样跟这个大小姐脱不了关系。

“情妇……”

重点是在这里吗？比起被诬陷更关注这个？

“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是去哪里干什么？你做这么多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也许是个好搞定的人，那两瓶维生素就让我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和信任。

我不会好好说话，认认真真说话会让我感觉难堪，反正无人真正在意的字句永远都只是被扔到一边，所以说些就应该被扔到一边的话才最好。

但我随囗一说，用来应付的假话竟然会被人捡起来。

所以就算是这个问题她直接不回答，就算知道她有什么别的目的，我大概也会相信她。

“我去拿个东西。”

我目送安昕上楼，攀升的目光让思绪活泛起来，陈念夏的一部分正放在楼上。

我到底为什么会想着做这种事呢？

未雨绸缪吗？担心那个杀人犯找到我？

还是心怀愧疚？我明知她平日在学校经受着什么，但还是无动于衷。

我实在搞不懂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碰巧跟她说过话，碰巧没看到那条信息，碰巧闲着没事又不想回家，就去了那里，又碰巧在那里发现了尸体，还遇到了安昕。

这些既定的巧合导向了现在，或许就应该是我，也许不只是恰好，就只能是我？

思绪又顺着走下楼的安昕收回，她伸手递过一沓东西给我。

我接过一看，是病历，似乎是安昕的。

“我的目的是你，只有你不一样，你是特别的。”

在翻开病历之前我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这句话，让我不得不相信她，只要这句话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我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