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之末「其一」
为什么会杀人?
这是我始终在想的问题,在杀人之前我就在想,杀了人之后我也还在想。
想不清楚,杀人和被杀都是没有道理的,那到底为什么这些事层出不穷呢?
我依然想不清楚。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被各种疑问困扰,都无疾而终的不解搁置在角落,这些陈旧的问题累积,我只能不去想。
我日复一日上学,无用的时间累积为成长,我多年如一日工作,无效的日子变异为成熟。
从小时候到现在,我最喜欢的就是在一旁观看宰杀动物。
冰凉的刀具割开皮肉,放出了温热的血,动物的求生意志随着血流失。
被宰杀之前的动物是最有意思的,徒劳的嚎叫声和抽动让我心跳加速。
杀完之后,尸体就会慢慢冷下来,这时候上手摸感觉是最凉快的,比在冷冻室里冻过的更凉。
在那些动物死后,我不得不继续活着。
长久的重复,甚至未来也会如此,我到死也无法摆脱这些。
稳定,带着沉重热度的词汇,代表着人生已彻底被锁住。
为了维持生活,生活的部分却在生活中占比越来越少,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呢?
我至今想不通。
人生仿佛长久置于夏天的街道上,恍惚的阳光带着无比明确的热,在这样的日子里,做什么都是折磨。
在我还上高中的时候,这里还有过一颗树,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渗不进什么阳光。
底下是一小条水沟,水沟临着墙,又有树遮,永远很阴凉。
但忘了具体什么时候,树被砍了。
没有了遮挡,阳光就这么摊平在地上,旁边的沟被晒得发臭,里面的虾被沤成了恶臭的红色。
没有这颗树,我便不再去那里,就只往别的阴凉处去。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都只是暂时的而已。
我渐渐意识到,人生从一开始就是在太阳底下暴晒着的,偶有阴凉也改变不了什么,活着,只是在熬而已。
没有任何改变和起色,朝着已知的结局绕着圈前进。
每天结束像是看着石头又一次滚落山脚,过往经历的一切带不来任何东西,每一天重新开始,一切始终照旧。
心脏感觉无比难受,像是在吐不干净的热气里胀了起来,每一次跳动都让人想开个囗子助力下空气流通。
也是从高中开始,在旁看了很多年的我可以试着上手宰杀动物。
一心求生的动物奋力挣扎,眼睛爆出平时从未有过的光彩,但很快就黯淡下去,被流走的泪水和血顺便带走了。
一团有温度的肉蠕动着,当刀扎下去,温度顺着囗子流走,等温热的血不再流,终于不再觉得热。
我试着剥开尸体,皮顺着刀绽开,里面是带血的肉,可见骨头和组织。
忽然,我发现正在杀的动物体形好像比我想的大,身形接近于人。
我,就是在杀人。
给不出理由,也没有可以明确的原因,只是单纯满足自己,想杀,所以就杀了。
他们被杀之前是否痛苦,被杀之时是否痛苦,被杀之后又是否会继续痛苦,我都不关心。
我,就只是想杀他们而已,就像以前会想杀动物,所以就杀了,现在只是想杀人,所以就杀了。
行走的刀中断了,人皮的一部分被割了下来,这样的属于是被处理坏了,不能要了。
即使是我自己,也始终不明确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硬要找到一个起点,我想大概从很小的时候见到那只被碾死在路中间的狗就开始了。
被压瘪的尸体粘在地上,就连流出去的血都被晒干,苍蝇绕着阳光下的尸体飞来飞去。
本该很热,但我看着滚烫地面上的死狗,被晒得满头汗也不觉得热。
我试着控制自己,因为从我所认知到的来讲,这样不正确。
压住的异样不停躁动,鼓功着心脏甚至是每一个细胞。
内心饱受煎熬,不停流动的热量让我难受,气体的交换带不走热,被留下的温度反而不停积累。
在长久的痛苦里,我开始羡慕起那些罪犯。
我渴望着找到能释放一直深深压在身体里热量的办法。
从杀动物到杀人的转变应该是从那两具冷冻车里的尸体开始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类型的尸体,两具苍白的尸体半裸着蜷缩在角落,鼻子和耳朵冻得发黑,脸上带着笑。
我至今忘不掉那种笑,每一次杀完人我都好像能看到尸体在这样对着我笑,我觉得我也算是释放了他们。
那对母子的死并非意外,但我想我需要个人帮忙,所以我帮了他的忙。
就这样,我开始杀人,杀那些让我觉得热的人。
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在熬着,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这样还会想着活下去?
我一说可以帮忙就选择相信,总是想着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就可以好好活下去。
但人生从头到尾都是煎熬,熬过这一截,下一截再接着熬,就只是这样的东西,想好好活下去根本就是妄想。
我不愿告诉他们这种残酷的事实,所以很直接地就动手杀了他们,让他们可以不用再熬下去。
人生总是诸事不顺,各种不满、不顺和不适堆积堵塞着,闷着的热气散不开,心总是倍受煎熬。
我的人生更是如此,好不容易靠杀人给自己降了温,勉强维持着,麻烦却找上了门来。
他说一个姓梁的警察私下去屠宰场找过他,话里话外问他侄子杨又桉和当年冷冻车的事,还不停打听他有没有当警察的亲戚朋友。
我反而觉得开心,某些不一样的变化正在发生,有什么东西即将要被改变的事实令我心情舒畅。
没必要再去考虑那两个小姑娘到底是想做什么了,就算她们真知道些什么也无所谓,虽然她们做的事也很有意思,但是现在有更有意思的事了。
之前留下的东西可以用上了,我很想知道他作为警察会怎么做。
热仍然不减,和天上的太阳相隔甚远,但太阳仿佛就在一旁。
地被晒得发烫,水沟里流的水都是温的,死掉的鱼虾散发出的臭味都暖烘烘的。
要下雨之前,反而更闷。
可我不觉得热,至少现在,我心情舒畅,粘腻的汗裹在皮肤上,但我不再觉得心脏热得难受了。
我给他打去电话,让他帮忙去做些事情。
又一天晚上,当我站在没有光亮的房屋前,我的内心更觉凉爽通透,从来不曾有过的变化,歪掉了的人生道路让我心生感动。
叫安昕的女孩出去了,林荫可能在,也可能是去做别的事了。
她在不在都无所谓,也不影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