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年

眼前的上新街，并没有其名字的半点味道。市侩烟火，下里巴人，老旧陈腐，是这里最直观的景象。然而也正因为这人烟气，并不衰败，喧嚣吵闹，喝五吆六的，市井气息浓郁。

这里的老旧与之前的马桑溪古镇截然不同。后者的仿古，带有明显人为刻意的痕迹，虽然外表乍看上去是旧式样，但每根柱头，每块石板，新而坚韧。而眼前的旧，更接近于废弃的绿皮车厢，是雨打风吹春去秋来的时间，自然磨损留下的印记。

地面细碎的方石板因长期碾压，连接处早已断裂成缝，断开后面层小石板有的塌陷倾斜，有的翻起歪曲，有的甚至不知所踪，留下黑色的小坑，积满脏污。然而这样窄窄的道路也不能阻止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芷晗清楚昭颖的蒲柳体质不堪烈日路遥的折腾，半拉半扶着她缓慢穿行于人流中，往街道上坡的方向走着。昭颖确因体力不支心烦意乱，仍是下意识的四处张望，用她敏锐的观察获取信息。

街道两边都是低矮的朝街门面。门市顶部绿色的彩钢棚顶也因为长期风吹雨打变了形状，折断一块耷拉掉落着并不罕见。临街的大多是简陋的木门，油漆早已磨损失去了原来的颜色，门板敞开，走在街道上就能看见里面买卖的货品。少数看起来高档些的，装了铁质卷帘门，门框一圈白痴墙砖，虽然有些破裂污渍，也足够鹤立鸡群，表明自己经营的生意档次不同于其他。

这类卷帘门店铺里面大多堆放着电脑器材。门口总是贴着张打印的广告，上面大字写着“大雄电脑部现货大量提供”，下面则是几排密密麻麻稍小的文字，类似“TOPCON5423S彩显；DATASTC-5423S彩显”或是“长期现货供应万胜磁盘”，还有“大型台式游戏机，跑马机”之类。昭颖探头往里看看，穿着整洁短袖衬衫，戴着眼镜，蓄起长长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睛，一副非主流文青打扮的年轻人坐在堆满机器的桌前，他面前是一台厚度足有半米长的白色机器。那个形状，昭颖认识，在介绍以前的计算机的文章里有照片，是一台老显示器，比小型机箱还大还厚的显示器。

对于看到的，昭颖脑子里因为有了结论，已经见怪不怪，强作镇静四处张望。

另一个卷帘门的店面在相隔几间之外，卖得似乎也是高档货品。走近一看，门头上贴着招牌“爱迪尔空调经销店”。里面一个身形发福，穿着宽松花格T恤也遮不住鼓起的肚子的中年男子来回踱着步子，一手夹着香烟，一手举着一个黑色大盒子贴着脸，盒子上方还有根伸出的长尖。昭颖开了眼界，这盒子，莫不是在老港片里看到过的“大哥大”？男子对着大哥大旁若无人派头十足的说着话，声音洪亮到在门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没问题没问题，要吊扇的话有威乐斯的，要空调机我们也有其他牌子。放心，都是正规来的，我们又不止做一家。对对，月兔牌的也有。有，有冷暖的，不过贵一点。放心吧，都是红外线遥控，不需要你去按机器……”

不过更多的还是连正规打印招牌、广告都没有，门口只放了一块手写厚纸板的门店。

皮包店的纸板上简单明了写着“火鸟、金利来”的品牌名。一个身着淡青素色棉绸上衣，条纹套裤的青年女性刚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一位四五十左右年纪阿姨就从里面窜出来，一把拉住女子絮絮叨叨介绍起来“我们的都是真皮皮包，你放心。这种手提包绝对配你，又大方又高雅。这个包包真的好，你才显得出来，有的人提了还没那种味道。”说着朝向斜对面一家服装店指指点点，小声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家服装店门口，烫着大卷发穿一身红色连衣裙陪一条腰带的老板娘喉咙仿佛装了个扩音喇叭，大声吆喝：“长裙套裙一步裙，西裤紧身裤喇叭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进来看进来选……”一边喊一边妖娆的舞动着手里拿的一条彩花斑点裙。

然而这种天气还出门，会专程去看衣服的并没多少人。路中间人流穿行，提着篮子戴一顶缺边掉角旧草帽的老人，戴了塑料宽边黑墨镜踩一双花蝴蝶凉鞋的妇女，拉了板车运载着一箱箱货品的男子，穿一件背心汗衫拍着纸牌、转着呼啦圈毫不在意汗水浸透的小孩子，没人在意揽客的声音，各自径直往去往目的地的店铺，采买完就离开。即使如此，街道仍然没有在日光下失去活力生气。

矮房一壁污七糟八斑驳痕迹的灰墙，路边旮旯角落不知何人泼洒的污泥浊水，油腻灰尘满手的木板。夏天的柴火旺盛，这一切在名为生活的大锅里火熏火燎，灼成深色，染上油味，变成人们习以为常的味道。这里的老旧，是天赐，也是另一种人为，破损的刻印是日积月累的生活无意拓印下的铭文。

“啊，小心。”昭颖正放飞心情打量着一切，芷晗突然侧过身，几乎是用抱的将她拉到路边，又护在她面前。

然而什么危险的意外也没发生，周遭的人各行其是。昭颖正纳闷，原本走在他们后面的一个大叔提了一铁桶的水，趔趄路过她们面前，一脚绊到石板路破裂的小坑上，“噗通”一声铁桶飞出，接满的水荡漾倾倒出些许水花。幸而大叔身手矫健，一个斜步站住了没有摔倒，前面也没别人，所以没造成什么困扰。但如果不是芷晗刚才把昭颖拉开，泼洒出的水花就溅到走在前面的她们身上了。

昭颖看着眼前发生的事皱了皱眉，用手捂了嘴回想起前两天在芷晗鞋上看到的水和泥的痕迹。芷晗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指着不远处示意她说：“到了，我真正想带你来看的就在那。”

芷晗手指的方向，是一家围满了人的店铺，临街的半人高柜台上重叠了高耸的蒸笼，在酷热的天气里也冒着白气。木门框上方的旧匾额写着“涂山包子”几个字。老老少少挤在门口，伸长手递出零钱，仿佛眼前的是重要的救命稻草要去抓住的气势。生怕老板看不到自己的这一分钱，于是还伴随着喊声“半笼半笼，我要半笼！”“一笼，这边一笼还没来！”老板则熟练敏捷的收钱，揭开笼盖，用小塑料袋两手一套，一翻，一合，客人要的包子如数都进了袋子里，袋口也不知何时被系上，递到客人面前，拿到战利品的客人心满意足的离开战场。

昭颖注意到的是包子铺门旁，那儿孤零零的站着个穿蓝色小裙子的女孩子，手里紧紧捏着什么，唯唯诺诺的盯着包子铺，一脸愁眉苦眼，可怜巴巴的样子。似乎也想买包子，却不敢过去挤入战斗。也难怪，女孩子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清瘦羸弱，看起来总不过七八岁年纪。

芷晗回身朝昭颖笑笑：“稍等我一下。”然后径直走到小女孩身旁，露出她最明媚的笑容说了几句什么，小女孩半信半疑的伸开手，将手里的钱递给她。芷晗随即挤进包子铺前的人群里了。

昭颖看那阵仗不禁咋舌，走到女孩子身边陪她一起等候。

就算不善言辞，面对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孩子，昭颖好歹学着芷晗，强挤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轻声问：“小妹妹几岁了啊？”

女孩上下打量着昭颖，衣着和芷晗一样，比起其他人都有些与众不同，迟疑了一会才小声回答：“十岁了。”

比看上去小太多，而且这个年龄让昭颖若有所思。她又笑嘻嘻的问：“那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女孩子越发狐疑的盯着眼前不知道来历的陌生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据实相告。

昭颖看出了女孩子左右为难，笨拙的笑着问：“那……我们来玩一个魔术。让我来猜猜你叫什么，如果猜对了，你点点头好吗？”

“唔？”女孩子怀疑中更添惊异，这个不知道哪来的陌生人突然在说什么奇怪的事，她怎么可能猜到自己叫什么？

昭颖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睛故弄玄虚的一阵思考，随后睁开双眼，杳渺而清亮的瞳眸中倒映出女孩子的身影，她调动起自己僵硬的脸庞释出一个极尽温柔又十分怪异的笑容：“你姓韩，叫韩雨平对吗？”

“诶？”

小女孩目瞪口呆，但这声惊叹来自于昭颖身后，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满脸错愕的芷晗。

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喊道：“你怎么猜到的？”

昭颖苦笑一下，不知对着两个人要如何回答。但见芷晗额头上浸泌出细密的汗珠，从随身小包里抽了一张湿纸巾抚上她的额间。

清凉感瞬间通透皮肤，让芷晗平静了不少，她把不合时宜的话题咽了回去，先将代买的包子递给小雨平，又接过纸巾笑笑：“谢谢小颖。”

小雨平接过包子，却并没马上打开来吃。她朝两人鞠了一躬，转身闪进了旁边青砖墙与白灰墙挟挤出的一条不足张开双臂的狭窄小巷子里。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随即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小雨平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拿出包子撕了一小块，小心徐缓的朝她前方一团白色的物体伸手递去。

那团白色，昭颖记忆深刻，想忘也忘不了，正是前一天诡异消失，留下不可解谜团的小白猫。不过昭颖已经不再惊惶无措，只有了然于心的镇定。她侧目看看芷晗，反而是对方面露愧色，如鲠在喉。那纠结的表情，仿佛在说：“这就是我今天带你想看的，你看到了，也猜到了，千奇百怪的，我要怎么给你解释才好呢？”

昭颖也回以一个无奈苦笑的表情，就好像回答了一句：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了。

“对不起……虽然昨天说了些要强的话，但是我也不知道所有的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见的一切如此光怪陆离，匪夷所思，别说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换了谁都得懵圈，想弄清来龙去脉更是无从谈起。芷晗的束手无策，昭颖一点不意外。她略带笨拙的拍拍芷晗肩头，轻声安慰：“没关系，我们一起想办法弄清楚就好了，这里的事也好，你想知道的事也好。”

昭颖的话坚定了芷晗的信任，让她总算又绽开了眉眼，笑着点点头：“谢谢小颖，我就知道你能帮忙想办法，相信你肯定没错。”

不经意间，小雨平站了起来，仰目看着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的两人，为难得皱紧眉头，怯声怯气的询问：“姐姐，这只小猫在这里好可怜，该怎么办啊。”

芷晗噤声，一言不发看向昭颖。昭颖早想到个中缘由，朝向小雨平问道：“你知道这只小猫哪里来的吗？”

“嗯。附近的山上来的，我在山上看到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跑下山来了。”

“那它有主人吧，我们把它送回去好不好？”

“不知道有没有主人，我之前去山上看到它的时候也是在外面自己玩，没有人一起。还这么小，如果没有人喂养，感觉有点可怜。”对于昭颖的建议，小雨平局促不安。

“虽然很对不起小猫，但是姐姐家也不能养呢。不过你如果能带我们去它来的那座山，我们就可以想办法帮它找家了，就算没有人养，它的妈妈也很可能在山上吧？我觉得能帮它回家找到妈妈是最好的，你说呢？”昭颖循循善诱。

小雨平歪着头想了想，随即笑着答应了，将手里剩余的包子递向两人：“姐姐要吃吗？”

芷晗这才笑着开口：“不用了，你吃吧，慢慢吃别急，我们等你。”

雨平闻言细嚼慢咽的将几个包子慢慢吃完，昭颖又递给她一张湿纸巾擦嘴。触碰到湿乎乎的纸张，她又是十分吃惊的样子，不过顾不得那么多，两下擦了嘴，示意两人跟她出发。

芷晗已经驾轻就熟，经验十足的慢慢凑近小猫，先是轻轻的摸了摸小猫脑袋，挠挠下巴增进感情，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小猫后劲，拎起来抱在怀里，三人就这样往小雨平说的山脚出发了。

道路逐渐开阔，少了平房门店夹道，多了零星散布的路边摊贩，愈发简陋的交易平台，就这样野草丛生似的顽固扎根于延绵不平的坡道。昭颖走在最后，仍保持四下张望观察。

几根小板凳，上面搭块平板，算是高档摊贩。木板上堆满了一袋袋不知名的树根、粉末、块茎。如果开口询问，木板后皱纹爬上嘴角额头的老人就会双眼锐利的盯着你。

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四角用石块压住，便是简易摊贩。中年妇人从一个满满当当的彩条布包里拿出一件件小玩意，然后小孩子们就不知从何地钻出来，瞪大眼睛相互耳语，挨个指指点点一番。各色各样的塑料小车是男孩子的心头好，但要用自己的零花钱来买有些困难，更兀论需要附带购买弹药的六轮塑料手枪；一大包颜色缤纷的泡泡胶，偶尔买管奢侈一下倒说得过去，终归适久性有限；想与伙伴同乐则优先挑棒、纸牌、弹珠之类；其他塑料小兵人、毽子、皮筋、复古小刀、套圈小盒子，不一而足。

连摊子都不用摆，自带器物就算经营平台的也不足为奇。一米见方的保温箱，外侧板子上书写几个毛笔大字“冰淇淋”，箱柜上方堆叠了层层蛋筒，还挂了一包包无花果丝的小零食，在这个火辣辣的季节，足以引来过往路人的侧目垂涎。

终于看到家自己一直寻找的摊贩，昭颖叫住两人：“稍微等一下可以吗，我想看一下这个。”

芷晗回头，大木板上纸张层层叠叠铺开，原来是家报刊摊。她心照不宣的靠近昭颖身边，同她一起看起来。

抬头醒目的“重庆日报”几个大字。昭颖首要注意的则是其下方一排，她最想知道，也害怕知道，可以证实她离奇推论的几个小字：“1992年7月12日，周日”。

虽然早就确信了，昭颖还是皱了皱眉头，紧抿嘴唇。猜测的不确定性至少还留给人其他路径的希望，被证实的确定性就只能留下面对唯一途径的勇气。

后面内容昭颖仍是仔细翻看，了解当前时事未必没有用处。

首页大篇幅报道着“邓颖超同志于11日逝世”相关新闻，以及对她的沉痛追悼、所作贡献的纪念文章。

本就压抑的两人看着首页新闻，不免心情越发阴郁沉重，互相交换眼神，欲言又止，只得翻到了第二页。这版标题各异，但核心主题总不过“改革开放、发展变化”之类。诸如重庆铁路新客站在菜园坝落成，将带来新机遇；三峡工程建设和库区开发委员会积极工作，加速移民进度，促进发展。

再往后翻，新闻类型丰富多彩起来。 “足球体制改革迫在眉睫，足球俱乐部呼之欲出”，“新任港督彭定康就职，出任第28任香港总督”，“股票热”，“巴塞罗那奥运会积极备战”“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共和国东部城市发生空前激烈战斗”……或有所耳闻的，或不甚熟悉的一则则报道，看得两人心绪起伏，百感交集。一个个黑油印刷字体符号从报纸上跃然而起，敲击着两人的神智。

报纸中间还夹带了多则广告。“7月11—13日晚8点，人民大礼堂热力四射马来西亚巨星演唱会”篇幅最多，甚至写了参演的歌星名字，演唱的曲目。又有各家影院广告，预告“法官与警察”“持枪的女人们”等等电影排片时间。零碎的更有诸如“三九胃泰”“蜜炼川贝枇杷膏”等小广告。

最后半版大号字体展示了“四川省盐业管理实施办法”。芷晗疑惑：“为什么要报道四川的实施办法啊？”

“重庆市97年直辖的，那之前属于四川省。”昭颖对芷晗小声耳语，唯恐让人听到。

一边说一边左右环顾，斜眼瞥到摊主盯着自己的眼神刀刃般锐利。昭颖虽然想买一份，但自己没有1992年可以用的纸币，便放下了报纸，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请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摊主及其勉强不耐烦的瞟了一眼手表：“快1点了。”

昭颖点点头，看了看自己手机，虽然没有信号，但是时间正常跳动着，显示临近12点。确认了这个世界与自己本身世界前后存在的时间差，她不动声色拉着另两人继续上路了。

摊贩稀稀拉拉，没有街道店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的激烈竞争，也不会招摇过市的吆喝。摊主们沉寂在各自摊子后面，那一方小空间里。

小雨平在前，偶尔回头张望，却没有驻足停留。芷晗跟在小雨平身后小心翼翼，前后环顾，对小雨平，对落后的昭颖，也对小猫。昭颖走在最后，看着白光烁灼，人影绰绰。额角仿佛有汗滑落，呼吸大概并不平顺，手机的时间显示为几点？零零总总，昭颖感觉心潮澎湃，思绪飘远，做了场白日梦，眨眼间恍如隔世。

昭颖敏锐感知到的一切隐隐告诉她，从此后她陪伴芷晗踏向寻求真相的步伐，是开启高堤的钥匙。一旦溃流，奔向何方前途未卜，暗流涌动而再不可阻滞。即使如此，她并不认为帮助芷晗踏向烟波浩渺视线遮蔽的世界有何大不妥。她自我安慰的胡思乱想：这种诱引人类吞噬智慧果的原始本性，正是生灵得以进化发展的重要宝物。造物主所赋予的对未知的憧憬，对从未见过万千气象的探索天性，其名为“好奇心”。对这个世界满怀好奇，探寻真相的芷晗；对有着奇妙高洁气息的芷晗充满好奇，试图探寻她内在的自己。

昭颖一心向往追逐，有如窥见一丝玄机的圣徒带着虔诚憧憬，凭直觉坚信时间孕育在芷晗身上的神秘，是高洁雅丽的，甚至无暇考虑，若变化与自己想象不同，带着异样的色彩，又该如何面对。

打开的如果是潘多拉的盒子，只要有“好奇”这件天赋之物寄予无谓勇气，砥砺前行的终点就是潘多拉盒子所关住的最重要之物——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