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兽
谷静一右手往前一抹,仿佛是把现实的图景抹开,一阵天翻地覆,时过境迁的胶片片段闪现在坐着的三人四周。就好像置身于巨大的4D立体情景中,身边出现的一切奇妙景象却无比真实。这也是她玄妙绝伦的幻境之术吧?
老旧的街道,石块路面残破缺损;简陋的矮楼,青砖黑瓦,木梁腐朽;黄包车鱼贯穿梭,繁体字手写招牌并着版式复古的电影海报随处可见,醒目而杂乱;穿行的路人们,马甲长褂的,西服制服的,无不怂肩弓背,就像被人驱赶的一群呆头鹅,曲着脖子埋首往前,看不出一丝生气;更有无数衣衫不整,满身脏污,蓬头垢面的人或瘫倒路边,或漫无目的幽魂似的游荡。
将其形容为古早质朴都算赞誉,昭颖意识到眼前民不聊生的惨淡景象,大约是一百年前真实的民国时期。
然后一个眼熟的人物正立于三人中间,环顾四周,同样熟悉的还有青白色长袍,下摆在风中飘忽不定。陌生的只有她脸上愁云满布的表情。
“那个人……是静一师父?但是看起来年代是很久以前啊。”芷晗忍不住问出了口。
谷静一知道两人疑惑的关键是什么,解释说:“你们看到的,确是一百年前的事了。而敝人的年龄,比你们想象的要更长些。道家内丹养生反而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凡钻研此道,延年益寿,辟谷返朴之类都是有的。古有彭祖,道有真人,但凡求道者,大多不都是为了修身养性、长盛不衰吗。我也只不过靠着吹呴呼吸,吐故纳新,比常人虚妄在世了数十载。”
就算她看似轻松的说只是长生,但样貌外型看起来至多也就三十来岁。而幻象中的她,大约也就二十多岁的姿容,还略显青涩的脸庞,不同现在泰然自若的神情。昭颖心里暗想:能让人感觉出违和的,也就是她比起普通同龄女性,多出来的一种淡然端严,兼具融合调解了诸多矛盾的气质于一身,凄然似秋,煖然似春。
谷静一继续风轻云淡的述说着,仿佛因为太过久远,只是在讲述一个历史上无关的他人的故事:“长生不值得吹嘘称道、就算当时已比常人妄生于世多少年,敝人仍是愚昧懵懂,在求道路上不得其所。那个战乱纷争的年代,敝人意识到哪怕自己拥有特殊能力,对乱世战火,百姓颠沛流离,国破家亡也毫无帮助,更勿伦敝人所求大道,要如何安世处世?当时心性浅薄意志不坚的敝人,只看得见眼前的饿殍遍野,血泪山河,看不清道德在历史洪流中应前往的方向;只听得到耳中炮火连天,家破人亡的悲鸣,听不进教诲经文。在深思与现实的徘徊迷惘,曾经躬身叩拜认定的真理,变成了无尽呐喊质问的深渊,敝人终堕癫狂,为非德所侵蚀。”
三人所见的影像随之跳转。苍凉荒原,阴风吹起尘土阵阵。沙尘中,一群人裹在补丁棉衣里,简陋的大包小包提在手里,老人幼童背在肩头。干涸的嘴唇,污垢的脸庞,麻木的表情,让人怀疑他们甚至不知往何处去,只是拖着疲惫的步伐,跟随着身前的人走。仿佛只要跟着什么走,就能摆脱身后临近的死亡,只要走,就总有些希望,不至于被身后的黑暗吞噬。
一只血色穷奇从天而降,挡住队伍去路。它张着血盆巨口,露出尖锐獠牙,摇头晃脑,显露出头上如虎的王字图纹。一声令人颤栗的嘶吼,震慑住众人。
而人们果然呆滞原地,瞪大了双眼,无人喊叫逃跑,更无人反抗凶兽。就好像反抗这两个字,从他们的脑海中被遗忘了,只剩下眼中写着无助二字,如俎上之肉,任其宰割。而最后仅仅可以做出的反应就是,远望着被红色浸染的苍空与大地,喊出:老天爷啊,你要我们怎么办!几个字。
然后穷奇如他们所意象的,肆无忌惮的,将他们全部撕裂吞噬。没有因为眼泪,多一丝同情,更不会因为逆来顺受毫无反抗,就有些恻隐之心。毕竟,穷奇本性如此,食人血肉的凶兽。
没有太多的血肉横飞不堪入目,毕竟,都吞噬掉了,可以摄取的穷奇也是不会浪费的。所以不是那么血腥,更多的,是不忍直视的冷酷,把芷晗和昭颖看得目瞪口呆。
撕心裂肺的心碎景象没有持续太久,看似年轻的谷静一赶到了。站立在被染成红色的土地正中央环顾左右,让无力挽回的惨像永远印刻进她的眼眸,任风吹拂起她凌乱的散发,吹动起残破的长袍下摆。她脸上的愁云,更加浓重,黑色的眼眸,更加暗沉。
穷奇咧着嘴,是在嘲讽,还是哂笑,猎物还会自己送上门来,莫不是个傻子。它毫无顾忌不慌不忙的靠近谷静一,游刃有余伸出爪子。然后爪子,莫名的脱离了原来的位置,利落的飞了出去,连带着血滴划出一条抛物线。
穷奇甚至还未感到疼痛,痴痴的看着自己被削断的前臂,又惊又怒,还来不及咆哮出声,已经倒在了那片为它血洗为暗红色的地面。
而谷静一,由始至终仿佛一动未动,只是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滴淌着血液。而长袍的下摆,则是因为溅染上更多的血液,已经不再飘动,沉沉的耷拉着,拂过地面,与红色的尘土贴合。
看着近在咫尺的景象,就算是芷晗,也无需另两人多加解释,已经了然于胸。那残忍的穷奇,是那个年代滋生出的罪恶猛兽,麻木的民众无法反抗,只能化成猛兽的血肉,助长其凶恶狂悍。
“我漫无目的,跟随着逃难的人流,血腥与人气的途径;人群麻木的,又或者带了一丝希冀的,跟随着当时的政府,由东一路往西入川,第一次到了当时的陪都,现在的这个城市。”
随着谷静一的话音落地,可见的幻象变化了风景。
愁云惨淡的黄土山坡转眼成了奔流不息的扬子江,小木渔船停泊的江边一条歪歪斜斜的宽阔石阶由岸边高坡延绵而上,通向山坡上高大的城墙,穿过拱形城门,进入熙熙攘攘的旧时主城。沿衣衫褴褛的青年,骨瘦如柴袒露上身的年迈者,同样的是肩上手里或担或提着大木空桶,摩肩接踵的从城门钻出,一个挨着一个走到江边汲水,又返身攀爬上往石砌城墙内,各自的家。
也有不归城的布衣草根,石墙外沿江岸,高低崎岖山坡上千奇百怪的吊脚楼就是他们的家。竹支木架造型各异,通风避雨,就是一处安心的容身之处,哪怕踩上咯咯吱吱,冬寒夏燥。
谷静一的身影,在杂乱无章的吊脚楼间出现。她坐在路边一间简陋茶馆的条凳上,身边有个同样一身朴素长袍,长发严谨束起的女子,面容倒是比谷静一多了几分和蔼亲切。她与谷静一坐在一处饮茶止渴,看窄路旁边小楼外一位父亲抱着自己年幼的小女儿逗弄。
那中年男人剃成几乎光头的板寸下一张黝黑的脸有着深刻的纹理,身上与其他小民一般打了补丁皱巴巴的短褂,用自己的胡茬在闺女脸上蹭来蹭去,发出尖锐的笑声闪躲开。父亲停止玩闹,抱着女儿贴在她耳边耐心教她童谣说话:“黄司黄司马马,请你嘎公嘎婆来吃嘎嘎,坐的坐轿轿,骑的骑的马马”
小女孩有模有样摇头晃脑的咿呀学语,半晌,问了一句:“爸爸,嘎公嘎婆在哪里哦,我想他们来吃嘎嘎。”
男子沉思一会,愉快的答应自己的闺女:“快了快了,明天爸爸拿到工钱就买嘎嘎叫他们来吃。”
谷静一仍是木无表情,无喜无忧,旁边陌生的女子倒是嘴角露出一丝温暖笑意,拍拍谷静一的手背,指向咯咯直笑的小女孩。
芷晗与昭颖看着那幻象里奔波的劳动人民,贫简却生机勃勃的日常,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心里隐隐有着不详预感。然后她们看见,数个红色影子在空中出现,沿着扬子江的方向飞跃过整座城市。
幻象里谷静一倏忽起身,她旁边面相和善的女子也立刻换了一副表情,看向略过城市上空的影子,大喊出声“赤炎金倪兽!”
喊声未落,赤炎金倪巨兽盘旋于空中,喷吐出红色火舌,一处接着一处肆虐烧灼。片刻之间,城墙内外,一片火海,竹木吊脚楼火烧连营,整座城市化为惨绝人寰的焰狱,哀嚎声与火光一齐冲破天际。
陌生女子不知何时展开一道壁障,外侧火光冲天,内侧无火无烟,数人被她护在壁障之内,逃过一劫。然而壁障终究有限,更多的人倒在壁障之外,火焰包裹住他们,疯狂的挣扎过后,一具具焦灼的黑色躯体堆积在目光可见、壁障不及之处。方才那对父女,早在第一波火球落下时,被他们倚靠的吊脚楼压埋其下,同楼宇一齐火葬。
谷静一跳跃于高大城墙之上,甩出长剑,刺中一只巨兽,然而更多的巨兽狰狞狂笑着,看着燃烧的城市,满意的离去了。
画面一转,不知多少时刻过后,城市的火光渐渐消隐于夜色中,早先热闹的城墙内外,一片废墟。陌生女子紧紧捂住自己头部,严总布满血丝,痛不欲生的向谷静一说:“那孩子,再也吃不了嘎嘎了。她爸爸,再也不能带她去看嘎公嘎婆了。”
“霁云,别再去想,别去感受,太多的苦痛悲伤,你承受不了的。”谷静一扶起她,无力的安慰。
陌生女子摇摇头,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笑意:“呵呵,知道吗静一,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悲伤。所有的人,都来不及悲伤,来不及难过,来不及!我能感受到的,汇入我心里的情绪,更多的是‘无’,呆滞,逃避,无奈的无!”
在女子凄凉的声音中,城市的幻象落幕于黯淡夜色中。
“她就是吕洞宾像之前的持有者,陈霁云。她可以用圣物隔离的能力隔开火焰,隔开威胁痛苦,却选择对自己心扉毫不设防,主动用融合的能力进入别人的心里,将所有人的感受,绝望也好痛苦也好全部融汇于自己,将黑暗与自身合一。敝人理解不了她的选择,也阻止不了她不顾一切的去拥抱荆棘尖刺,或许那就是她的大道吧,明知会受伤流血,偏偏用自己的血液去孕育浇灌,用自己的身体去铭记悲惨的遗物。”
谷静一平淡的叙述着,然而昭颖还是发现了,她在提到那位陈霁云的苦难时,眼神中流露出星点闪烁。
“敝人与她一直留守在那里,一度认定看不到绝望的尽头。然后有一天,魔兽终于不再现身,这座当时的陪都,留下希望的种子,而她自己几乎崩溃,终究离开了重庆,直到多少年后才回来。”
这样一个人,在自己心里存寄埋葬了无数人感情,作为他们存在于这世界遭受苦难的证明,与之融为一体,是怎样一种难以想象的经历?在多少年之后,和平的时期,她选择将吕洞宾像捐赠给重庆博物馆,理由也就不言而喻了。
“至于敝人,分别后再不曾见过她,独自走过很多,看过很多,也夺取了很多。曾经五色未令我目盲,五音不令我耳聋,五味亦不曾让我口爽。敝人以为接近了自己坚信的,终将有所成就。然而尸体、鲜血、刀枪、炮火是如此冷酷有力,比任何罪恶的诱惑都更冲击人心,将敝人拉入非德的泥潭。生存的疑问,人性的丧失,终究使敝人心发狂。”谷静一重新开口,一成不变的语气,此刻在两个女孩子听来,却有些毛骨悚然。
“敝人肝肠具断,备受煎熬的时候,曾经坚信的形而上的一切,如此空洞无力,无法拯救敝人。就在迷失于现实,失却了信仰,癫狂到极致的时候,战争终结了。原本迫使敝人疯狂的一切,戛然而止,原本罪恶的残忍不复存在,消陨于历史的烟云中。只剩下敝人,再一次沦落在时代的车轮后面,找不到应该去的方向。浩然正气之人,扬帆于时代之上,逍遥于沉浮浪涛间。而腐朽堕落如敝人,找不到救赎的风帆,被时代浪潮淹没。”
影像中的谷静一,脸上的愁容乌云已然散去,嘴角一丝苦笑,勾勒出的是无尽的切切悲伤。她站在远处仰望着冉冉升起的红色旗帜,看着人们手捧鲜花欢欣鼓舞,孤单的身影无比落寞。那样的她大概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那个世界将迎来重生,破败的终会复苏,跌落的总会崛起,如草木枯荣,冬去春来一般自然。而再也回不去的,只有她自己。她用双手沾满的鲜血,用双眼记录的黑暗,用身心背负的人性泯灭尸横遍野,让她已成为另一个万劫不复的人。
她没有将沾满鲜血的利剑遗弃,而是与圣物何仙姑雕像一起,小心翼翼藏于身上。背离旗帜飘扬人山人海的闹市,朝向山林而去。留下一个尘风无法再吹拂起红色下摆的孤单背影。
“在漫无目的又去了一些地方,仍找不到归属的情况下,道教熟识的友人体谅敝人的处境,将敝人收留在这山上老君洞道观里,提供了一间寮房供敝人随意使用。于是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敝人都在这里修行深省,渴望有一日能将心中黑暗的过往剥离,将那个特定时代逼迫催生的另一个黯淡冷酷的畸形妖孽谷静一忘却,回到原本的大道通途。”
而眼前变换的景象,说明了理想没能成真。幻象中的谷静一如现在一样盘膝席地而坐,闭目念诵着什么,却有黑色的烟雾从她身上升腾熏发而出,缠绕着她。她淡漠的脸庞逐渐变得痛苦扭曲,牙关紧咬。最终不敌黑色的侵蚀,她捂住胸口痛苦不堪的瘫软倒地。
“是啊,真是惭愧,敝人尝试了许多年也没能靠自己的努力摆脱心魔。过往的那些眼睁睁看着遗失的,或是用自己双手夺取的生命,变成了不可解的黑色毒药,渗入敝人的心脾,早与之融在一起。敝人修身养性,尝试了无数方法,想要将黑色的心毒逼迫出身体,羽化飞升,也只是徒劳。”
眼前的谷静一颔首低眉,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小口。就在这个空档,一直沉默的昭颖轻轻问出一句让芷晗瞠目结舌的话:“所以你将视线放在了博物馆的吕洞宾像上,想用雕像隔绝的能力帮助你摆脱黑暗的心魔,将过去经历的罪恶分离出你的身心吗?”
谷静一手上一顿,旋即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徐缓的放下杯子继续自己的故事:“你猜得没错。在被阴暗的毒药折磨了无数个日夜之后,某一天敝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吕洞宾像被我的故友送到了重庆博物馆,我们遭遇打击分离的地方,好像是命运的安排。那天晚上,我就站在这座山上,如同你们第一次来这里的夜晚,彻夜未眠,看着博物馆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希望。敝人经历过那么多黑暗绝望之后,终于在苦痛的尽头迎来的一点点光亮,因此坚信是友人给予我的拯救。”
“只是使用一下雕像的能力,敝人已经无数次用过何仙姑像的能力,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只要用一下那个分离与隔绝的能力,就不用再继续这样痛苦下去,所有黑暗的、残酷的、痛苦的‘非德’都会被隔离出去,只剩下纯白高洁的‘道德’。就用一下,敝人将通过捷径,靠近大道的方向,触碰到所追求的唯一目标。”
是啊,对一个人而言,穷尽一生所追寻的无上荣光与真理,一生唯一重要的目标,眼见将被黑暗吞没,永远失去,却突然闪现在眼前咫尺可得处,哪怕中间相隔的是无底的深渊,也会奋不顾身的一跳吧。即使粉身碎骨以身殉道,也比永恒的痛苦绝望更能接受。昭颖突然觉得有些理解面前这个亦喜亦悲,亦白亦黑的人。她此时看着谷静一,俨然一条环形衔尾蛇,信仰与意念即是首口,永不放弃的向往与追求着起源;经历与体验成为蛇尾,滞后的重复着形成与破坏;无限的自我吞食,得不到解脱。而雕像就成为了看不到救赎途径的一丝希望吧。
谷静一再次挥手一抹,眼前重新变幻出立体的景象。这次出现的,是昭颖与芷晗都见过的,博物馆。而昭颖尤其熟悉,眼前正是她之前被谷静一使用法术陷入环境时看到的类似景象。
单独的一尊玻璃展台内,一个白色牙雕像静静搁置着。展示台前,谷静一沉默的伫立着。她凝视着雕像片刻,眼神里流泻出了多少复杂情绪,大概现在的她也说不清了。只是她绝想不到,那片刻的犹疑,成了她以后多少年的悔恨,背负的最大罪孽吧。
深深呼出一口气后,谷静一掏出八张黄底红字的符咒,向上抛出,双手迅速变化动作,或捻或捏或握,结出不同手印诀式。两脚从站立的中宫位置开始,屈膝下蹲,从左脚开始往前迈出步法。脚下轻盈流畅,上身平稳自立,似箭流畅迅速走出了天罡八卦步。
随着手掐诀脚步罡的动作,谷静一口中喃喃念咒,八张符咒漂浮在玻璃展台周围,绕成一圈。
随着谷静一的施法,吕洞宾像开始发出清幽光芒。先时萤火虫般点点淡光,逐渐强烈起来,继而迅速演化为耀眼白光,与四周符咒连通起来,融为一个光簇,照亮了整个博物馆房间。
谷静一眉头一皱,许是察觉到有些异常,忙伸手去摘那漂浮的符咒,就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符咒轰的开始燃烧起来,将谷静一指尖烫伤。她本能的缩回了手,意识到状况失控,却还没能做出反应,白光就从她灼伤的指尖蔓延覆盖到她全身。
谷静一仿佛被一团白火笼罩,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白火仍是自顾自燃烧着,将他们在先前的幻象里看到的那团黑烟,从她体内烧出。
黑烟却并没有如谷静一所愿,消散在白光中,而是飘逸成团,凝结在一起。与谷静一用烟雾使出的幻术的形式如出一辙,那团黑烟汇聚在一起,成为了一个人形。
“敝人祈愿的,将非德的黑暗隔离出去,雕像的能力如我所愿做到了。敝人没想到的是,吕洞宾的雕像与敝人自带的何仙姑雕像起了共鸣反应。不止隔离的能力,何仙姑像‘虚幻与真实’的能力也被引导了出来,互相激发,越加强烈。于是从敝人身上被分离出去的黑暗,在两尊雕像共同作用下,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形成了另一个‘我’。”谷静一指着幻象中那个由黑烟聚集而成,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形解释道。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还不待敝人思索如何处置由敝人引发出的不应存在却新生出的‘我’,两件圣物并未就此停歇,碰撞出更加不可遏制的剧变之力,已然失控的道法力量化为冲天光柱,四散开来的巨大力量遮天蔽日,笼罩整个世界。‘隔离’与‘化虚为实’共同作用,将这整个世界形而上的虚化时间,从高纬度‘隔离’开来,再不流动,无昨日无明日,往复成环。这就是你们最想知道的,高语涧为何人,与我和圣物有何关联,以及这个循环的世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