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生（第一卷完） 
第24章 计
“怎么样，进去了没，有消息了吗？”方昭颖半蹲着身体，探着脑袋，轻声询问姚芷晗。
芷晗此刻正跪坐在博物馆楼顶的地上，锁紧眉头，闭目凝神，双唇紧抿，十分专注，完全顾不上答话，只是轻轻摇摇头作为回应。她的双手搭在面前坐立的人的肩头。此人一身宽大黑色长袍，兜帽将头遮住大半，正是高语涧。
高语涧已然陷入昏睡之中，低垂着头，原本缥缈如烟，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形因为失去意识，法术消散，变得轮廓清晰切实可辨，依靠背后的芷晗与身前端坐的谷静一四手支撑着，不至于倒下。谷静一则是与高语涧正面相对，也是紧闭双目一脸严肃，与高语涧身体接触的手上源源不绝有莹光涌现，是她在不停运气施法的证明。正是紧要关头，一个松懈，高语涧就可能从她施加的梦乡幻境中醒过来。
在这暑气升腾的夏日傍晚，难免心焦气躁，芷晗额头上浸出点滴汗液，昭颖拿了湿纸巾蹑手蹑脚替她轻轻擦拭。擦拭完毕无事可做，昭颖又看向另外两人，脸上都没有一丝汗液，沉静到极致。这是昭颖第一次看清高语涧的脸，在黑色兜帽下白皙的皮肤，与谷静一毫无二致的脸型，同样形容不出的暧昧样貌。
又是一段度日如年的无言时间，紧张的氛围越发弥漫开来时，蓦然瞬间，芷晗脸上急切的表情一松，失去意识似的，头往下一沉，身体就要倾倒。昭颖早有准备，在旁边接住她，防止倒下。
片刻过后，芷晗悠悠醒转过来，倚靠在昭颖肩侧。对短暂须臾时间里看到的千奇百怪、残酷暴虐的幻境胆颤心惊，不由得眉间颦蹙，大热天里冒出了冷汗。却也因为完成了昭颖托付于她的任务，稍感欣慰，抬起头来，脸上挤出一丝心有余悸的苦笑：“我知道小雨平和炸弹被藏到哪了。”
“我们现在的被动之处有三点，第一是因为无法分辨出高语涧的气息，过去必然会中她设下的结界。第二是炸弹不知在何处，随时可能被她引爆。第三是小雨平被藏起来了。”昭颖在向三人讲述自己的计划前，把需要首先解决的困难简单总结出来。
“正是如此，困难重重，一个不小心失败了，但凡有一人伤亡，就不能解除这个世界的循环，只有再等下一次机会了。所以必须要先解除所有生命的威胁，确定没有一点伤亡了，才能解放循环，让时间流向明天。”谷静一替昭颖补充说完重要的部分。
“但其实，这三个问题只要做到一件事就可以都解决了——如果顺利的话。”
“小颖别卖关子啦，快说吧。”芷晗哪有耐心，连声催问。
昭颖朝向谷静一徐缓说出：“静一师父，你需要引导出芷晗无法使用的主动隔绝、分离能力做的第一张符咒，具体效果就是‘隔绝自己的气息’，使用对象是你自己。”
谷静一豁然开朗，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只要隔绝了敝人自己的气息，那么所能感知到的同样的气息，就一定是高语涧所有，等于变相的可以感知到高语涧的一切，也就能察觉到她设下的结界了。只要能感知到，无论她设下的结界施加了何种法术，敝人都有应对之法，不会再中陷阱。”
“只要不中陷阱不被发现进入结界内就好办了，静一师父你可以感知高语涧，反之她无法发现你的存在，主动就在我们手里了。”
谷静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先下手为强，敝人可以棋先一着，找到她发起袭击，反过来让她进入敝人的陷阱之中。不过将她拖住之后，接下去要怎么做呢，如何解决炸弹和小雨平的问题？”
“直接从她嘴里问出来藏匿地点。麻烦静一师父你在发现高语涧之后，让她陷入你的幻境中，两人对战，然后假装败给她，在最后的时刻向她发问，她一定会有所松懈，泄露出地点的。”
“确实如此，一个人再怎么警惕，也有放松的时候，特别是在无比自信，确定自己即将成功，再无后顾之忧的关头，的确是一举三得，用一张符咒就可以解决所有困难了。不过万一她到最后还是嘴严，不肯说出口呢？”
“不说也没关系，只要静一师父你问了，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她就难免会分心去想，但凡她想一下就足够了。”昭颖转过头去看看芷晗，黯淡的眼眸深不见底，与芷晗神采奕奕的双瞳正好相对：“我们还有秘密武器——芷晗的穿越能力已经使用熟练了。”
“你要我穿越进她脑子里，趁她和静一师父对峙的时候，偷窥她的想法？我没办法主动进去啊？”连芷晗也完全理解了昭颖的计划。
“嗯。芷晗的穿越是被动能力，必须要先有阻隔存在，才能穿越，要先分离才能合一。所以麻烦静一师父做的第二张符咒，具体内容就是‘阻隔姚芷晗进入高语涧的思想探知韩雨平与炸弹的藏匿地点’，在对高语涧施加幻术的时候，将这符咒一并用在她身上，令她形成壁障，有了阻隔的壁障，芷晗自然可以在恰当的时机进入其中了。”
芷晗已然哑口无言。她相信昭颖会有办法，没想到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就计划如此细致了，把难以描述模棱两可的法术使用到极致。
谷静一还有不放心之处，又问：“让小晗进入高语涧思想，知道炸弹和小女孩的下落之后，三个首要麻烦解决了，接下去怎么办呢？就算我控制住高语涧，她肯定早就设下了其他陷阱，按计划你和小晗两人去找圣物，也可能中别的陷阱。”
“没关系，因为她对我们的无知，所以我大概能猜到她会设下怎样的圈套，另有打算。先按这办法得到藏匿地点的信息，麻烦元初师父去解除炸弹，解救小雨平。”
“炸弹在礼堂一楼，分布在左右两翼不同的地方……”芷晗将她从高语涧脑海中探知到的具体位置详细告诉给等候在旁的杨元初。
“然后是小雨平，她……”芷晗凝视着昭颖的脸庞欲言又止。
看见芷晗为难的神色，昭颖立刻明白事出有因，但现在情况紧急，也顾不上许多了，她还是追问道：“没关系，高语涧被静一师父暂时控制住，做不出什么威胁的事，你说吧，小雨平被藏到哪了？”
“废弃的旧火车上。”芷晗轻轻吐出几个字。
毋庸置疑，芷晗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她口中的旧火车，就是那个世界位于马桑溪古镇，引领她们通往这边的绿皮旧火车。那节车厢可以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果然不是偶然。轻轻的几个字，令昭颖心里一惊，脑海里写满了许多谜题的拼图碎片骤然乍现，零零总总拼拼凑凑，最终的图案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她习惯性的手捂着下巴，皱眉思考着，思绪涌动。
原本看到旧火车，心内疑惑不安的芷晗，在看见昭颖露出熟悉的沉思表情后，反倒打了一针镇定剂般从容淡定了，弯起的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异样眼色。
眼前这个用心思考的人，皱眉捂住嘴的动作，深邃的眼神，耷拉的刘海，所有一切都让芷晗迷恋，都是她在梦里理想的样子，她深埋心底却无时无刻不向往思念，执着依恋的宝物。哪怕是在这样紧张危急的关头，她也不能自己，对她而言最重要最关注的，让她情不自禁，表情与眼神都泄露出心底真实的念想。
这边芷晗正出神沉浸于自己的幻想，那边昭颖已经做出了判断，对一旁耐心守候的杨元初说：“元初师父，劳烦你先去解除炸弹吧。小雨平不在这附近，而且凭你一己之力，大概无法将她救出来。我和芷晗仍按计划先去找到吕洞宾雕像，只是不急着解除循环，等我们会合救出小雨平之后再说。”
杨元初点点头，又用他低沉的嗓音，慎重地复述了一遍任务作为确认，然后“嗖”地一声，蹬地而去，从博物馆楼顶直接跳下，往大礼堂的方向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飘逸姿态飞速赶去。
芷晗首先站起身来，又拉起昭颖，两人互相给予勇气鼓励一般，手拉着手走楼梯进到博物馆内部，径直往吕洞宾雕像的站台去了。剩下谷静一留在楼顶，继续让高语涧陷于幻梦中。
高语涧为了避免麻烦，让博物馆内可能发现她踪迹的保安和值班的工作人员陷入沉睡，倒是方便了两个女孩。以防万一让谷静一做出隔绝其他无关者认知的符咒，也不需要了，两人按照谷静一告知的位置，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牙雕像的展区。
“看到了！在那边！”芷晗身高眼明，探着头远远发现了圣物所在的玻璃展台，用手指给昭颖看。
越是接近圣物，两人反而耐着性子放慢了速度，芷晗在前昭颖在后，单手相牵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展台走去，因为不知道哪一步就会踏入高语涧设下的结界，再陷入什么奇怪的法术。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已经走到了展台面前，离圣物咫尺的距离，仍然没有触动任何结界。
“奇怪，难道高语涧只设下了那一个范围广大的控制人精神的结界？”芷晗匪夷所思地看着昭颖。
昭颖摇摇头，她不认为专程绑走韩雨平，弄炸弹炸毁大礼堂作为威胁，搞出那么大麻烦的人会没有在最后最关键的地方设置其他陷阱。“说不定这个雕像就是假的，碰到就中招了。”昭颖眉头都皱到了一处，还朝芷晗开玩笑。
芷晗完全笑不出来，向昭颖正色道：“那小颖你离开远一点，我来拿雕像。”
昭颖知道拗不过认真的芷晗，只好后退几步，找个空地坐下。
芷晗深呼吸几口，转身看向昭颖再次确认：“不会真有陷阱吧，真的要拿吗？”
其实圣物是真是假，昭颖并不能分辨，但是碰到圣物会触发结界陷阱，这一点她几乎确定。只是眼下时间紧迫，韩雨平还等着她们去营救，至关重要的圣物近在眼前，有再大的困难也只有按计划行事，听天由命了。
昭颖摆出一张古怪的笑脸向芷晗说：“芷晗，你如果相信我的话就拿了吧。”
这句话正中芷晗软肋，她嫣然一笑，转过身去毫不犹豫朝圣物伸出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