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忆篇

那是林倾笑第一次戴上云鹊的“灵魇”。

林倾笑有些小激动，坐得笔直，双眼一直都盯着云鹊手里的银质面具打转，公主姐姐还是答应她一同前往调查，虽还没说要去哪里，可她觉得无论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云鹊愿意带着她，她都非常愿意一同前往。

云鹊既然一改之前低调作势，现在就没必要再去伪装外表什么，可是林倾笑在她心里重量早已今非昔比，她更在意林倾笑会被此事牵连过多受到不该有的困扰。

“灵魇”算是一个开了灵识的宝器，早就与云鹊认主，云鹊亲自给林倾笑戴上的同时也下了几个指示，一旦有危险自动开启防御功能，至于是怎样的作用，林倾笑也不是很明白。

可是戴在脸上的时候，林倾笑原以为就只是和普通面具差不多的感觉，可真贴着半边脸面后才感到灵器特有的不同。完全感觉不出脸上有面具的轻便，周身萦绕着淡淡紫光，而且遮住的那只眼眸，还会显出不一样的光景，会比平时看到的东西还要清晰，这个清晰指的是周围存在异样会第一眼就看得出来。

比如她垂着眼看着腰间短剑，会看到以往只当成普通猫瞳灵石，显出淡淡暖光附在整把剑上。

她用手摸了摸那颗灵石，会看到那层光泽流动，紫光与暖光很融洽的互相交织，给她的感觉就像在被人保护起来似得。

那份来自二哥不愿明说的与云鹊给她的安定感，使得她心里有些波动，她又轻轻摸了下短剑，又用手去触碰脸上的“灵魇”，好像在打招呼，两个带着特有灵气的宝器都轻轻震动了下，然后归于平静，就连那层光泽都掩了下去。

“公主姐姐！”

林倾笑新奇又激动的叫着准备妥当正打算上轿子的云鹊。

云鹊今天穿着一身白色锦衣，衣摆下绣着青色暗纹，翡翠玉簪，显得整个人特别出尘入画。

“怎么了？”

云鹊抽回准备上轿子的一长腿，转身去看突然喊自己的林倾笑。而一手还在扶着轿帘的繁，皱着眉，探出身子去看。

“嘿嘿~”

林倾笑就只是笑，大概由于“灵魇”滤镜关系，她觉得云鹊整个人都散发着仙气，特别是回眸对自己的那一抹浅笑，她心里就跟打迎军鼓点似得，敲得整个心房都咚咚响。

云鹊不明林倾笑怎么突然笑得跟太阳花似得，可对方的笑对她来说特别有感染力，嘴角跟着上扬。

只见少女毫不在意身边的护卫，直接迈开腿往云鹊面前扑，原本想直接抱着对方腰肢，可又觉得实在是太唐突了，就双手轻轻揽了下对方纤细的腰侧，然后抬起手给对方顺了顺散在肩前的黑发。

“我现在好想把‘灵魇’重新戴在你的脸上呀。”

“怎么了？”

云鹊还当自家的宝器调皮捉弄了林倾笑，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无比无辜的“灵魇”。

“因为不想让其他人也看到这么漂亮的你。”

猝不及防的直白话，让云鹊都有些招架不住，耳廓在阳光下透着一层粉红。

“快上去吧。”

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吃蜜糖长大的少女还会不会说出什么直白的话来，云鹊连忙把还想往自己怀里挨着的林倾笑往轿子前推去。

林倾笑没再粘腻，动作轻巧登上轿子，还故意在繁的面前晃了下脑袋，秀了下脸上的银质面具。

繁抿着嘴忍着怒火，并不打算和长不大的少女一般见识，继续毕恭毕敬等着公主上轿之后才让车夫往目的地出发。

三人坐在轿子里，林倾笑一开始还佯装乖巧坐在对面，可是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云鹊看，看得对方一脸燥热，扬了下手，林倾笑就很听话的往云鹊身边坐了去。

繁觉得自己该坐马夫位置的，这个狭小的空间，她从未觉得自己在这里如此多余。

其实云鹊和林倾笑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是贴身挨着，云鹊闭目想着接下来的事情，林倾笑就搭在窗边，撩开一点窗帘看着外面的情形，也不知谁先握住了对方的手，指尖就纠缠在了一起。

越离目的地近，林倾笑越觉得眼熟，眨着眼看着窗外，心里似乎明白为什么云鹊说这个地方不适合自己了。

“烟里楼”后院，前一段时间还在这里搭救桑明荷的地方，没想到又有机会来到这里了。

出来迎接的依旧是那日慵懒妖艳叼着长烟的女人烟画，大家都会叫一声的“画儿娘”。只是今日穿得比那日要盛装整洁，长烟没点，随意拿在指尖。

“恭迎公主殿下。”

烟画声音带着特有的烟嗓，有些沙哑又透着慵懒，精致妆容下变得比那日更艳丽了。

云鹊下了轿子，只是对她轻轻点了下头，看到对方见到林倾笑跳下马车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心里不免有些不悦。

而林倾笑一改之前粘着云鹊的样子，手随意搭在腰间短剑上，站在云鹊一步之后，和繁并肩站着，忍不住看了眼烟画，两人视线一对上，烟画就勾了下嘴角，但也没多说什么。

没让其他护卫跟着入后院，云鹊就带着林倾笑和繁随着烟画走了进去。

显然之前就已经和“烟里楼”打了招呼，避开了很多闲人，烟画直接带着公主去了她们后面的一个大堂，几个身着素衣看着干净乖巧的姑娘在旁伺候着公主入座。

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这些人的打扮与大堂里的布置，看着就像普通大宅里的家眷般。

烟画让那些人上了一些普通小食，她亲自斟茶，就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她没有去坐公主旁边的位置，反而是坐到了林倾笑身边，把长烟轻轻放在桌面上，等着上位者发话。

云鹊是不会随意在外吃东西的，这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这个习惯之前肯定是受过一些暗算才会如此，林倾笑不知道，可是繁清楚，所以繁都有意提前帮公主挡着。

繁没有坐，站在公主身后，随时等着公主命令。以前只需要对公主察言观色，可是现在就忍不住分神去看戴着灵魇的林倾笑，她总觉得对方和那个“烟里楼”管事的女人有什么猫腻。

林倾笑见云鹊没动手去吃那些东西，她也就有样学样，没去碰那些看起来就很美味的小吃，礼貌的接过画儿娘递来的茶杯，交接的时候明显感到对方的手指在自己掌心里打着圈挠了下。

林倾笑手不自然的抖了抖，但还是稳稳把茶杯放好在自己面前，借着灵魇的伪装，瞪了眼身旁的人。

那小动作特别隐蔽又快速，即便是云鹊一直盯着两人看也没太看得清是怎么回事，但是站着的繁却把一切都收在眼底，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林倾笑与那女人果然有猫腻，喜的是巴不得林倾笑快点爬墙然后被云鹊一脚踹开。

“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既然公主殿下愿意屈尊来此听奴家解释，奴家真感到万分荣幸与感激。”

画儿娘也没再捉弄林倾笑，直接与云鹊打开了天窗说亮话。云鹊本就有所准备，那群杀手去向查得也非常快，那群人也算是投机取巧，没有去酒楼打尖入住，反而是来这种烟花地。的确很难让人察觉赤城多了一群特殊的人，再加上有的客人经常在这种地方一待就待上一些时日，银两花光才会离开。温柔乡销金地，“烟里阁”打开大门做生意的，也不会挑人把客人随意遣走，只要不在自己范围内闹事，只要付得起钱，就随客人高兴咯。

“感激的话，等你解释之后再说也不迟。”

云鹊冷冷开口，眼神定在画儿娘身上，纵使画儿娘在红尘烟雨里翻滚多时，也还是会被对方天然气场威压着。桑明荷那次，她就对云鹊直觉不简单，不然也不会真给对方面子把买来的姑娘轻易让出去，当然这其中如果只是林倾笑独自出面，她更愿意多逗一下再卖人情。

“那群人在我们这儿待了将近半个月，和普通客人也没什么区别，该吃吃该喝喝也都没什么奇怪，就是我们的姑娘去陪，也只是普通的陪酒陪玩，也没什么特殊的癖好，所以这种不麻烦就赚钱的买卖，我们姑娘还是很乐意效劳的。”

画儿娘抬起手去摸烟杆，她很想点烟，可还是克制了下，倒是坐姿比一开始要随意了些。

“一共多少人？”

“十五个左右吧，因为期间他们经常有人出去，也有人回来。”

“他们怎么说自己的来历？”

“听伺候过他们的姑娘说，他们是一个商团，最近不是‘琳琅阁’要开张么，就想来看看，顺便看能不能捞捞金。可也没明说是哪里的商团，但说话的语音并不是本地人，听说是堂庭城来的。”

君家开设“琳琅阁”早就对外宣传多时，吸引到各方各地的商团大大小小多不胜数，不仅君家有在观摩和结交，云鹊作为南鹊国的代表也有明里暗里都在调查，商道开通不仅仅是与君家联合，同时也是在吸引各方势力，他们也一样很想借此机会能与南鹊国接近互惠，只是一开始云鹊过于低调也很难接近，导致彼此之间都处于观望状态，可南岭道出了这等大事，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

生意谁都想做，可是这要见了血，那就没必要赶着送人头了。

“你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

云鹊语调没有任何波澜，她往座椅上一靠，下巴轻扬，微眯眼神里透着寒光。

画儿娘还在摸着烟杆的手指僵了下，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很多思绪早就在见公主殿下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她也不害怕真得罪了对方。

“如果公主殿下不嫌弃，我可以让那些伺候过他们的姑娘来一一问话。”

其实云鹊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派人一一询问了遍，那些姑娘们自然是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个遍，那群人本就有意而为，也就没能留下什么有用的话柄。

“桑明荷是女丑国的人吧？”

“嗯？是的啊。”

画儿娘没想话题怎么跑到了那么远，但还是有问必答，可不由得心里泛起一丝紧张。

“赤城离女丑国可是很远，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女丑国的人？”

大概对话里终于提到了熟悉的人，林倾笑才开始有些在意，之前两人的对话她听得不是很明白，她就自己在那玩着茶杯，也不喝，就竖着两个耳朵听着。

现在她才把脸转到旁边的人身上，似乎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画儿娘扫了眼林倾笑，她拥有赤城最大的烟花地，自然情报很多，桑明荷在君家“琳琅阁”里寻到了自己的弟弟桑明町，此时俩姐弟都在君家待着，好像已经没有和云鹊这边有什么瓜葛了，可是好像私底下还是有和林倾笑来往。

“我们这儿的姑娘啊，哪经得起岁月摧残，再加上真会怜香惜玉的客人可真不多，总是要时不时更新姑娘啊。”这话说得毫无人情味，仿佛姑娘们在画儿娘口中只是一件商品，任人买卖，“您可能瞧不上她们，可在我们这的姑娘谁都有自己的苦衷，为了活下去，总有很多身不由己的。”

“问你怎么会有女丑国的人。”

林倾笑突然发言，她觉得画儿娘在左言他顾，并不想继续耐着性子去听什么身不由己。

“呵呵~”

画儿娘轻笑着，眼神全落在了林倾笑身上，若不是林倾笑主动说话，她可不敢当着公主的面这样大大方方看着对方。

“你笑什么？！”

林倾笑有些恼，她对画儿娘打从心里有些不舒服，不仅仅是第一次两人见面时候就落下的阴影，就本能的觉得对方看她的眼神透着不怀好意，她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随时都想撸袖子干一架。

“我知道你很在意桑明荷。可是她真的就是别人送过来的，我可是花了真金白银才换来她的卖身契。”

“谁送来的？”

林倾笑继续逼问，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云鹊到底花了多少钱去赎的人，还因为想要还钱而惹得云鹊不开心，这口闷气她现在就打算全算在面前的画儿娘身上！

“这……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虽然这并不是上得了台面的生意，要是在我这说了出去，日后我们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画儿娘明显想要包庇人，林倾笑还是太年轻了，她并不想真去打扰别人做生意，尽管这姑娘买卖在她看来很不耻的事情，可她也没什么立场挥舞着道德大旗去怒骂对方，她可以让这家“烟里楼”关门大吉，可是世间那么多的姑娘深陷“烟里楼”这类地方，她完全就无法去管得到那么多。

“你要是还想继续在南鹊国做生意，最好还是把话说清楚。”

作为公主云鹊说话的分量自然比林倾笑重许多，话里带着的威胁也更有力量。

“这……”

画儿娘难得一脸困扰，她被推在公主面前，早就做好了打算，可有些事不是做了打算就可以继续顺利做下去。

林倾笑见对方终于被难到了，也没有继续搭话，可也感受到来自公主说话的分量，她还是差了很远很远，她不知道自己要是拿出将军女儿的身份来说话对方是否也会这样对自己。

她顿时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像林倾翼或则君忆禾那样的口才可以让人卸下心防对自己知无不言，也没有大哥林倾寒那样的威严可以让人真心臣服而不敢有所隐瞒，更没有像云鹊公主那样只需要坐在那就会让人不得不低头。

她只是一个家世很好的大小姐而已，平时小打小闹不过都有着家里人在背后撑腰，当她真的想为公主干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行。

公主完全不需要她的背后势力撑腰，就像现在这样，云鹊本来就没打算带自己前来，自然云鹊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把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

那自己在这里是做什么呢？

云鹊不知道林倾笑在这么一段话的插曲里会想得那么深远，她若是知道也只是会让林倾笑不要想太多，她并不需要为自己真去做什么。

可还在对世间懵懂接触的少女而言，林倾笑无比明白这次商道成功与否对于云鹊代表什么，也意识到公主所要面对的、肩负的重任比她想象的还要多，暗地里使坏的到底是谁她都不清楚，可就是觉得有人真的不想公主安安静静坐在主位就能安逸享福。

而她到底能给公主什么呢？

林倾笑无意识的用手去摩挲短剑上的猫瞳灵石，以前只是单纯的想变得强大可以和公主并肩，可现在却开始迷茫自己到底怎么才能称之为“强大”？

没由来的心灵感应，大概灵魇与云鹊认主，林倾笑强烈的心情变化也随着那微妙联系让云鹊第一时间感受到对方突然的变化。

云鹊蹙眉，眼神落在林倾笑的后脑勺，柔顺长发在捆绑的灵魇绸带下散开，她看不见林倾笑到底什么表情，也就没法估摸出林倾笑到底因为哪句话牵动了心弦。

要不是场合不允许，她一定立马把林倾笑揽在怀里问清楚。

可是画儿娘却把林倾笑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没被遮住的那只眼睛透着光，轻抿的嘴角带着不同以往的冷然。

她感到面前的少女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没了之前的炸毛反应，也没了一开始无所谓只做个旁观者的态度。

“小妹妹，我好像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现在可以请问你叫什么吗？”

“林倾笑。”

“很高兴能认识你。”

两人对话莫名其妙，画儿娘没有之前捉弄的语调，林倾笑也没有之前的抵触情绪，若是换个场景，更像是普通人之间互相认识而搭话。

画儿娘一直的觉得自己识人能力不差，比起云鹊公主来说，她其实更想和面前这位少女结识，她觉得林倾笑即便是伪装外在，都掩不住她身上暗暗散发的光芒更吸引人。

云鹊不语，但心里某一处沉了下去，她从来都不喜欢失去控制的感觉，林倾笑作为最大的变数永远都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她不明白林倾笑到底和画儿娘之间打着什么哑谜，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她越发的不舒服。

莫名感到，林倾笑牵动她的情绪过于严重了。

而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