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回忆篇

画儿娘之后也没有再说出什么有用信息，可半推半就下还是暗示着公主若真想继续查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画儿娘顾忌颇多，她是真的害怕公主一声令下自己就成为阶下囚，可也担心自己在公主面前表露一切，事后的日子也只会更难过。像她这样的风尘女子，即便在“烟里楼”说得上话，凭借着她身后帮衬她的势力，如此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倒戈到公主这方。

毕竟，说到底，南鹊国公主也只是个公主，对她而言只要公主不真要她的命，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凭借身后势力还是能继续滚爬混口饭吃。她若真一开始就往公主这边倾斜，公主又不可能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担保什么，她却会被身后的势力反噬，比要了她的命还要难熬。

可在走之前，林倾笑却独自想与画儿娘再说几句话，云鹊也没有阻止，只是先与繁上了马车静静等候。

“我知道你很清楚那群人到底是哪里的。”

林倾笑没多余的开场白，直截了当，这点却让画儿娘有些开心的点起了长烟，说话不虚与委蛇多轻松。

“你很想知道？”

“公主也知道。”

“那她怎么不告诉你？”

“我只是没问。”

林倾笑觉得只要自己愿意去问，云鹊绝对会告诉她，可是她并不想借着两人的关系而去让云鹊为难，云鹊看似不对她避嫌，可她也明白自己只是被云鹊划分在了一个安全地带，并不会真让她涉险过于担忧。

可林倾笑并不想要这样的安全区，无论是家里的长辈，还是如今身边的公主，依旧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这会弱化她的各种感知，从而做出很幼稚的事情来。她早就不是当年会为了苏繆繆出头只会一味挥舞拳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子，因为那样粗鲁暴力的结果并不能彻底化解所有矛盾，反而越演越烈，不仅让自己的名声变得乱七八糟，也没能让苏繆繆真的能从那些恶意里彻底解脱出来。

她在苏繆繆的事情上栽了很多跟头，即使她外在看起来大大咧咧像是没受什么影响，可其实她内心里的惶恐不安在苏繆繆选择上吊自尽的时候被无限放大。

她想过即使自己的武艺登顶，达到大哥或则二哥那样，也只是能保护自己在打架的时候能全身而退，或则只能保护苏繆繆在自己身边得到绝对的安全。可是苏繆繆并不是和她捆绑在一起的连体婴儿，她拳头再厉害，那些伤人的话语比她的拳头更猖狂可恶。

那时候她想把苏繆繆接到家里，也是那时候才意识到大人们之间，身份地位，利益牵扯，并不是她随便在外面捡来阿猫阿狗就可以带回家好好养着。苏繆繆是个人，还是神判官的女儿，她们少女之间感情纯粹，可也抵不住身后的舆论张牙舞爪，不仅仅她不能把苏繆繆带回家保护，同时还会让林家深陷莫须有的猜忌从而惹怒南鹊王。

这其中的感触让她明白万事真不是靠自己随心任性就能力缆狂澜的。可她对这些的感悟一点点重塑自己的思想观，就只有和苏繆繆才会把这些困惑与无力感一一倾诉，两个少女的成长，不单单是岁数上往成人迈进，很多时候都是这样，遇到困境，互相倾诉，互相打气，心态也是在这些过往里渐渐开始成长而改变。

若是苏繆繆还在自己身边，林倾笑肯定立马就与对方诉说关于公主的各种，只是好友早就不在身边为伴，她也没法能很快联系上对方，可是转念一想，苏繆繆肯定也是一个人在未知世界里慢慢探寻，也会遇到各种难以释怀的各种困扰，那她也需要努力适应一个人去面对周遭。

所以她现在只想靠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即使她的确很不喜欢与明显对自己不怀好意的画儿娘独自待在一起，可她还是想克服这种心理障碍，她不能只会借着背后爱着她的大人撑伞渡过所有难关。

“呵呵，你倒是可以试着问问我？”

画儿娘吐着烟，在林倾笑面前她要自在许多，无需在拘泥其他。

“你身后的人……”林倾笑微微顿了下，“比公主还厉害吗？”

“这要看你从哪方面看了。”

“是公主熟悉的人吧？”

“你倒是蛮聪明的嘛。”

“桑明荷也是你们的人吗？”

画儿娘眼神微亮，移开烟嘴，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嘴角勾起。

“这真不好说，她本就是卖在我们这的，说是我们人吧也说得过去，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属于我们这儿了，但是很多事情并不能从你所见的就可以直接定夺。”

“如果当初没有公主在场，你会让我救走桑明荷吗？”

“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

“首先你用的是‘救’，这就等于你还是认为我在要她的命，可是真正要她的命是我吗？”

林倾笑有些费解，可还是一言不发继续等对方说下去。

“其次，即使我按照她的卖身契上的条件给你开价，你的钱是你自己赚来的吗？你是在靠你自己‘救’人？”

画儿娘沙哑声线带着不同以往的温柔，她对于林倾笑的好感很微妙，她平时结交的人，形形色色，有对她唯唯诺诺胆怯的下人姑娘，有对她声色俱厉的达官贵人，还有贪图她美色的猥琐面孔，更多的是瞧不起她的普通人。

比起这些人来，林倾笑即使在自己故意捉弄下也不会恶言相加，也不会眼里带着鄙夷，就如现在这般，即使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在意其他人投来异样眼光，坦坦荡荡站在自己面前说着话。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岁数大了，早就厌倦了世间浮沉，带着一张张面具去迎人，无比疲惫，又无可奈何，早就不会把过多感情投在任何人身上。可面前的少女，干干净净，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成长环境优渥，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何不食肉糜的大小姐，会用自己得到的爱去面对所见的一切。

她一开始就很厌恶像林倾笑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带着戏谑心思去捉弄对方。

可此时对方却安静的听着自己说话，不卑不亢，眼神坚定，没有厌恶与欢喜，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在教导一个无知少女，很奇妙的，像她这种不干不净的人，却去教导一个如此干净纯粹的少女，这种新鲜又毫无负担的交流，让她忍不住多说了些。

“最后，我肯定不会让你带走桑明荷的，并不是有意得罪你，只是相对于桑明荷会给‘烟里楼’带来的价值，我更想要。”

“……”

林倾笑还在回味画儿娘说的这几句话，她微微垂下眼眸，可是眉头却皱在了一起，似乎全都听懂了，可又似乎变得更迷茫了，平时哪会遇上这种事，她连花街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说会与这里面的人有什么交集了。

画儿娘继续叼着烟，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倒是蛮享受这种安静氛围的，不得不说，林倾笑的可爱样子还是蛮投她眼缘的，多看几眼也觉得心里舒坦，更何况对方难得乖巧不炸毛对自己，她想自己这个知心姐姐人设还蛮成功的嘛。

“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

画儿娘笑了起来，不似以往的妩媚勾引而笑，发自内心的笑。

“今后，如果你还要为了你背后的人选择站在公主的对立面……”

林倾笑也同样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带着挑衅。

“我会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公主，不会让你们阻挡她想要前进的步伐。”

“那我可就要多活长一点才能看到咯~”

“你少抽点烟，还是能活九十九的！”

画儿娘被这句呛了口烟，笑骂了起来，祝福话听多了，还真没听到有人会对她们这种人祝福活到九十九的，能平安活到明天都够呛，哪还敢盼着美人迟暮之后是怎样的光景。

林倾笑一脸轻松上了马车。

云鹊忍住询问的冲动，看到对方并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也就继续保持安静。

马车走得很平稳缓慢，车内安静得过于烦闷，各怀个的心事都沉默不语互不相看。

直到晚间，云鹊都梳洗完毕准备躺下，却听到敲门声。

“公主姐姐是我，可以让我进来一下么？”

林倾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云鹊不知对方怎么突然来找自己，但还是披了件外裳去开门。

一身雪白里衣的身影很快就从门外窜了进来，手脚利落关门上锁，仿佛担心谁会跟着进来似得。

同样梳洗得干干净净的林倾笑一脸讨好的笑容看着云鹊。

“公主姐姐，今晚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嗯？”

云鹊错愕，可也没能立马拒绝，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有些羞赧，手指卷着胸前长发，她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准备，毕竟这种事情让繁知道估计得把她超迅猛遣送回堂庭城呢，可是又想试一试，导致想好的借口却在对方注视下又难以启齿。

“我想跟姐姐说悄悄话……”

林倾笑垫着脚尖凑在云鹊耳边小声说着。

明明房间里就只有她们两个，可却像偷吃的猫似得两眼转溜。

云鹊很想说，有必要睡一起说悄悄话吗？现在说不行吗？

可林倾笑逼近的脸蛋凑在自己下巴下，少女身上带着淡香，凑近了更是跟小触角般丝丝绕绕在周身，真无法拒绝啊。

“你睡相好吗？”

“啊？”

林倾笑没想到云鹊会问这个，大脑闪现了一下平时自己起来的样子，好像也没有太夸张。

“素银说我会磨牙，但我保证今晚不会磨牙吵到你的！”

云鹊没来得及纠正磨牙又不能自己控制，可素银这个名字跳出来，另外的想法就先一步冲出来了。

“你还和素银睡一起？”

“就就……就小时候会睡一起嘛，但是我现在长大了，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林倾笑一看到对方眼神微沉，突如其来的求生欲让她避重就轻，双手娴熟的就缠上了对方的腰肢，微微晃动着。

“就一晚嘛，好不好……我保证明早在繁来之前就先溜回自己的房，绝对不会让她知道的。”

云鹊不明她们睡一起为什么还要担心让繁知道，她堂堂南鹊国公主想和谁睡还要谁的允许不可？！

“那你睡里面。”

“不行啊，早上起来会吵醒你的，我就不能早早溜回去了。”

云鹊皱眉，感觉对方担心的点有点歪。

“不愿就算了。”

“哎呀！好嘛……那我轻轻的溜……”

然后林倾笑就像担心对方会反悔似得立马扑向云鹊的大床，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就卷进被子里往里面动了动，探出个小脑袋，然后侧身拍着外侧的床榻。

“来吧姐姐！时候不早了~让我们在被窝里畅聊一番~”

云鹊无奈的摇着头，脱下外裳，躺了下去，然后就被温软的躯体贴着整个身子，使得她浑身不明燥热起来。

“好开心好激动！”

“激动什么啊？”

云鹊稍微离对方远一点侧过身来，看着对方两眼晶晶闪，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可能是第一个人睡公主床的人！当然要激动啊！”

“……”

这话怎么怪怪的，可云鹊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平时挨得近早就把对方眉目刻印在脑海里，可是此时却在同一张床上，各种情愫使然就显得很不一样，云鹊也觉得有些激动，只是她面上一点也没显现出来。

“哎……”

“？”

不是还在激动吗？怎么突然就叹气起来了？

“我刚刚想到要是以后公主嫁人，睡在你旁边的人肯定就不是我了，突然就觉得……”

“…………”

好在夜晚够黑，云鹊一脸牙疼的样子没能让对方见着，可是此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步调早就被睡在一旁的少女打乱。她曾经也做好心理准备，南鹊王若是让她嫁给谁，她喜欢不喜欢早就不能排在第一顺位，为了王族牺牲她的一辈子幸福，她可能也会稍微反抗下吧，但更多的还是会遵从王命，可不甘心的作祟下才会不想只做个任人摆布的“公主”。

而如今刚尝到喜欢的滋味，林倾笑无意说出的担忧，让她觉得无比排斥。

她怎么可能还会忍受得了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共枕入眠？

“觉得什么？”

“不知道……”

“……”

云鹊都想叹气了，合着眼，不太想去管对方的胡言乱语了。

可没一会，对方又往她身前稍微靠近了点，鼻息相接，放在身侧的手被熟悉的手指轻轻捏住。

“你一定要嫁给你心意相通的爱人啊……”

非常轻的话语就像一颗种子坠落在云鹊心间里，迅速扎了根，颇有破土而出的势头。

“我为什么一定要嫁人？”

云鹊回着话，嘴唇轻启微动也不知碰到了哪，只感到一片温软滑过嘴角，她却不敢睁开眼去看此时两人到底什么样的姿势在被子里。

“不知道啊……你可以不嫁人么？”

“……”

云鹊彻底被打败了，脑子被对方干扰到完全不知道该回什么话，亦能什么都不说。

“哎……”

云鹊实在是忍不住睁开了眼，就看到对方埋在自己颈窝处，那声闷闷的叹息顺着自己锁骨处爬向颈脖，她能感受到来自少女的忧愁，可是又不知道到底从何而起，想要安慰几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法随意承诺什么，可又不想这样放置不管。

抬起手轻轻揽着对方，对方就乖乖的粘了上来，手掌有节奏的拍着对方的后背。

“你再等等我啊……”

云鹊不明林倾笑到底让自己等什么，就连说好的悄悄话也没有等到，就等到林倾笑真睡着了。

可云鹊却完全睡不着，她总觉得林倾笑好像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似乎与自己有关，可她猜不出具体是什么，又害怕自己想太多而深陷太过。

夜晚很安静，虽然林倾笑说自己会磨牙，可却安安静静，就像以前会抱在怀里睡觉的小白猫，小白猫会发出呼噜呼噜声，可林倾笑却只是静悄悄窝在自己怀里，却比小白猫更让她觉得心软。

因为对方一直都拽着她的指尖不放，想要抽走还会被紧紧握着。

云鹊放弃抽开手，她突然想到林倾笑曾经对她说的那句话。

“只要你不亲自推开我，我就不会放弃和姐姐好的。”

还是就这样吧，虽未成爱人，可是至少心意相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