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站在皇城內的御花園,初春的季節裡,含苞待放的花兒們依舊是垂首的模樣,就像此刻的杜元帥,豔紅色的倩影佇立許久,不見有絲毫的變動,彷佛一尊精緻的石雕像。
見此情景,名為琪琳的女將軍忍不住好奇,便上前搭話:「在發什麼呆?見妳在這站上半時辰有了。」
杜薔薇沒有回應,失焦的雙眼直盯自己攤開的手掌。
帶有薄繭的掌心生出一條攏長的陌生刀口,見那傷疤筆直的漂亮也乾淨俐落,下手的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輩,不僅如此,見這口子的深度,怕不是打算把整只手都剁下。
「這是誰幹的!」女將軍猛然捉起杜薔薇的手腕,正好也讓原本出神的人回神。
「怎...怎麼了?」
杜薔薇的思緒明顯還處於一片茫然,這琪琳可是頭次見到被部下昵稱為鬼之元帥的女人的失態,感情這一劍不僅在杜薔薇手上割出了血口,恐怕連帶腦袋也給砍壞了:「什麼怎麼了!我問妳這傷哪來的?我可不信諾言裡有誰有弄傷妳這個半神的本事。」
手上的傷雖說表面已是癒合結痂,但底下的肉可還沒癒合,雙手被琪琳這樣捉著,疼痛感瞬間湧上:「會疼的!先放手。」
女將軍馬上鬆手,可那表情擺明就是不給交代不甘休。
杜薔薇無奈:「還能有誰,當然是涼...主神大人的傑作。」
聞言,再瞧瞧那傷疤的模樣,琪琳馬上意會出傷的由來:「主神大人接受了妳的獻上?」
杜薔薇點頭。
「但也太狠了吧,這傷的深度估計都要見骨了。」一般的獻上只需劃出能見血的刀口即可,如此攏長的血口,根本就是存心的。
女人扶額,杜元帥跟妖神結了這麼大的梁子,這諾言還能不能救啊?
聳了個肩,身為半神的杜薔薇自然是不會在乎這點小傷,可如果換成一般凡人的話,兩隻手恐怕是要廢了:「畢竟是我讓她受委屈,一雙手讓主神大人圖個發洩也好。」
琪琳疑惑的皺了好看的眉頭,這說法怎麼聽上去有些奇怪?
被自己的下屬兼好友直盯著,杜薔薇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虛:「嗯...沒什麼其他的事,那....我先回去了,三個月後就是諾言的繼位大典,還有很多事要忙,再會了。」隨便找了個藉口,女人一溜煙便消失的無蹤,留下滿頭疑問的好友。
繼位大典?誰要繼位?
好不容易尋了個四下無人之處,杜薔薇停下腳步,不安的罪惡感使她無法直視曾與自己一同為這國家犧牲奉獻的戰友。
手上的裂口還在隱隱作痛,恣意遊走之下,女人又來到了皇室的廟宇,涼冰的封印就在裡頭,可緊閉的大門外半點人影也無,此處可是主神的居所,卻見不著伺候的奴僕,並不是諾言有意為之,是妖神大人下令將廟宇所在的神靈堂中所有的凡人都撤走,但下人的活還是得有人做,可憐的蘇小狸就這麼全攤上了,涼冰表示:誰讓這小畜牲教杜薔薇找青樓女子誘惑她,害得自己現在不敢碰女人了。
此時神氏都不知道去哪了,偌大的廟堂空無一人,寂靜得讓人總有種莫名得感傷。
女人倚著八角陣席地而坐,感受著妖神微弱得靈氣,飄渺的思緒似乎來到了與涼冰爭執得那一夜。
在衝動的驅使下,將涼冰鎖在自己與牆柱間的杜薔薇以帶有強迫性口吻的氣勢,逼著眼前衰弱的神接受自己的誓言,這聽上去極為不合理,可當下的杜元帥已耗盡所有手段,煩躁的迫切感瞬間扯斷了所有的理智,不可理喻的猛獸就這麼竄出。
「這就是妳們諾言人對神的態度嗎?」沉默許久的涼冰再度開口,那原本驚恐的神情逐漸轉為不屑的嘲諷:「還真夠囂張。」原本就是有著令人陶醉的磁性嗓音,可如今卻充斥著濃厚的威嚇。
涼冰的聲音讓杜薔薇收回了理智,瞧自己的失禮的行為,女元帥趕緊退後個兩步,好給予彼此應有的空間:「抱歉,我衝動了。」女人對自己感到懊惱,本就不擅長與人交際,如今居然想親自來當涼冰的說客,杜薔薇都想自己撬開自己的腦子看是不是進水了。
話雖如此,杜薔薇那固執的脾氣可不允許自己就這麼放棄,雙手捧起黑劍,再次向涼冰擺出獻上的姿態:「求主神大人成全。」
杜薔薇的執著讓涼冰有些驚訝,這世上居然還有生物能跟凱莎比固執,但相較凱莎以威嚇或暴力的方式讓人屈服,杜薔薇這種硬貼的作法顯得有些不要面子,卻也可愛許多。
想到這,妖神突然意識到,或許現在的這個國家能辦到過去自己未能達成的理想。
涼冰的目光移向跪在地上的凡人,杜薔薇是個不錯的苗子,若是用心栽培,將來必定會是名不輸給梅洛任何一個半神的猛將,更重要的是,像這般固執的忠貞還有那不得不自我扭曲的道德感,怎麼瞧都是個極好的魁儡。
瞇起妖豔的雙眼,在杜薔薇瞧不見的表情下彎出弧度。
涼冰清楚,諾言不過也是這場鬧劇中的棋子,真正的主謀不用想,定是艾妮熙德那女人,能夠做到煽動村民的行為,對於初次到訪的杜薔薇而言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這女人的口舌這麼差,還只會一個勁的用暴力, 此刻的涼冰對杜薔薇很是嫌棄。
經過短暫的腦內風暴後,妖神揚起下顎,踩著得意的步伐走近單膝下跪的杜薔薇。
寧靜之中,涼冰的腳步離自己越來越近,這讓杜薔薇整顆心懸上了天,眼前的神,她看不透。
雙手突然一輕,手中的黑劍似乎被誰從劍鞘中抽走。
「杜元帥對我百般的搖尾乞憐,無非就是想要神的恩惠,好繼續維持半神的力量。」
刺耳的話語刺傷著杜薔薇的自尊,她不曾稀罕過半神的力量,但她的國家需要。
看向地面的視線不願抬起,直視妖神鞋跟的目光帶著屈辱,杜薔薇彷佛看見自己的尊嚴被眼前的神踐踏成灰。
見高傲的杜元帥竟一語不發的繼續跪在地上,女人繼續道:「行,不過是點恩賜罷了,施捨的這點度量,女王我還是有的。......只不過,想讓我承諾言的主神有個條件,不知杜元帥可否同意。」
「主神大人請細說。」
「依目前的情勢來看,諾言是不可能將我奉為信仰,除非你們想和梅洛杠上。......所以這國家的皇位我就不坐上了,但相反的...」俯下身,涼冰以食指抬起杜薔薇的下顎,半掩的雙眼盡是撫媚:「我要妳成為我的奴隸,然後坐上諾言的皇位,為我所用,如此,我便將諾言視為子民。」
聞言,仰望妖神的女人瞪大了雙眼,被理智壓下的情緒在沸騰。本來,一個國家將一位神氏奉為信仰對雙方而言應是光榮之事,這代表彼此的認同與信賴,可為何在妖神與諾言之間卻變了調,而自己彷佛成了出賣國家的罪人?為什麼自己所做的一切明明都是為了國家,但此刻的自己卻對諾言生出了罪惡感?
涼冰看的出,杜薔薇對於諾言有著自我犧牲的病態忠誠,原因為何?目前的妖神並沒有多少興致去猜想,但她樂於藉此操控杜薔薇。過於正直的人若是身陷自己一手造就的罪惡感中,那人便會對自身失了信任,淪為任人宰割的奴隸。
事已至此,涼冰相信,即使後悔了,杜薔薇也不得不答應同自己的交易,畢竟這個國家早已沒了退路,更何況這女人本身對自己有所虧欠。
緊咬的下唇透著鐵的腥味,原本以為在這場交易中,諾言起碼能與神取得平等的地位,可到頭來凡人終究被神掌控於其中,此刻的涼冰跟在昆薩時簡直判若兩人,難道......都是因為自己對涼冰的欺騙才造就這般結果嗎?
隱隱之中,杜薔薇似乎有這樣的預感,諾言會毀在自己手中。
沉默不語的女元帥終於開口:「我願意在身上刻上妖神大人的印記,但也懇求妖神大神,決不要放棄這個國家。」
原本憤恨的表情轉為自責的無奈,這正是涼冰想要的,一個不會背叛自己的奴隸。
「沒問題,我以妖神的名號起誓。」
語畢,妖神伸出兩指抵在杜薔薇的心口處不過須於的時間便收回。隨後,杜薔薇感到整顆心臟有著像是被火燒的灼熱,但意外的,這樣的痛苦並沒有持續很久,一道象徵著奴隸的紋路出現於心口的位置,圓形中帶有六芒星的圖樣及未曾見過的符號,確實很有梅洛的味道,這讓杜薔薇的內心很是五味雜陳。
接著,涼冰提起黑劍劃破自己的食指,黑色的劍刃染上紅色的鮮血,隨後高舉長劍往杜薔薇的兩手掌心劃出一道見骨的血口,汩汩的鮮血染紅了整片地磚。
對於身經百戰的杜元帥而言,這點皮肉小傷算不上什麼,但涼冰將自己的鮮血如此輕易的給了自己,這讓杜薔薇感到訝異。
神的恩賜其實就是透過血肉將自己的力量賜予凡人,但這並不是永久的力量,期限一到,沒有再接受神的血肉,半神又會回復成平凡的人類。
蒼白的臉頰被柔軟的掌心輕撫,涼冰那極具魅惑的磁性嗓音簡直能將人的魂輕易的勾走:「從今日起,妳便是我的奴隸,王位上的提線魁儡,我的女皇。」語畢,涼冰轉身消失在八角陣的封印中。
依舊跪在地的杜薔薇茫然的望著八角陣出神,對於諾言的未來此刻的她竟生不出多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