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梦

……

“我不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我不是……”被推倒的女孩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愤怒的推开那些围绕着她的人群想离开这里，却没有成功，反而用力过猛让她再一次摔倒了，这些十多岁的孩子围成了人墙，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突破。

“你就和你的妈妈一样，懦弱无用！哈哈哈！我爸爸说她的存在侮辱了帝国的军人，在任务失败时她就应该切腹自尽，你也应该像她……呃，是谁？谁打我？”为首的高个子男孩话还没说完，脑袋就受到重重的一击，他捂着发疼的脑袋，本能的回过头去。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小男孩正保持着扔石子的动作，左手上还握着几个，大声吼道，“我不准你欺负她！！！”说着闭着眼睛瞄准，继续将石子丢过来，等到“子弹”用尽的时候，他冲过人墙，拉起了被包围着的女孩的双手，“我们走！不理那些坏人……”

小男孩虽然有勇气却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被丢石子的大高个揪死他的衣领，握着拳头砸了过去，他拼命的挣脱，身上却挨了重重的一拳，他更加愤怒了，放开女孩的双手，两人撕扯起来，边上那些人都愣住了。

女孩看着保护自己的人鼻子被打出血来，忍不住哭泣，“快停下，停下，求求你，你别打他了……”她牢牢抱住大高个的胳膊，想阻止他即将挥动的拳头。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你，你，还有你……”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目睹了这一切，从远处走过了，用手指着纠缠在一起的三个人，“你们三个，当众打架斗殴，每个人马上围着操场跑20圈，然后交一份检查，其他人，也要惩罚，排好队跑10圈，听清楚没有？？？”

所有人看到这个女人，立刻立正站好，连刚刚势头正猛的大高个男孩也大声回到：“是！！！”

只是围观的部分人和那个见义勇为的小男孩显然对这个处罚很不满意。

“报告长官，我有话要说！”一个小男孩举起了右手！

“说！”军装女人皱着眉头。

“凭什么我们这些没有动手的也要受到惩罚？我们只是看着，没有参与打架，这不公平！”

“是啊！是啊！”一片附和的声音。

“你们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那么我来告诉你们做错了什么，你们看到同学打架竟然袖手旁观无动于衷，作为未来可能走向战场的帝国军人，这难道不是一种非常可耻的行为吗？”

一时间其他人默不作声。

“可是，可是长官，他并没有无动于衷，还见义勇为帮助了弱者，您为什么也要惩罚他呢？”还是最开始的那个小男孩说话了，还指着此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个小男孩。

“因为他采取了错误的方式，以暴制暴的行为也同样可耻。他应该在事件发生的最开始就来报告长官，而不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帮助她。我们的拳头应该是对着战场上的敌人，而不是对着你的队友或者同伴。明白了吗？”

“明白！”一小队人开始围着操场跑起来，可是，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生，体能上的先天不足导致她很快掉队，落在了最后面。

女军官跟了上去，和她并排跑在外侧，开口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也惩罚你吗？”女孩摇摇头，此时她擦干了眼泪，只是眼睛还有些红肿，消耗着体力的跑步让她呼吸也很重。

“因为你性格懦弱，你从来没有想过反抗，你只想到自保。为什么他们都欺负你？虽然他们是因为性子顽劣喜欢欺负弱小，但你一味的退让也是让他们得寸进尺的重要原因。并且，我从来不认为女生就应该比男生差，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所以就连惩罚你也要和他们一样，我不会因为你是唯一的女生就减少跑的圈数，甚至我还希望你能比他们增加额外的训练，因为你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和其他人，懂了吗？”女军官望着她，心里感触颇多，这个女孩的身上时时透着那个人的影子，这或许也就是向来以严肃著称的她会私下照顾这个女孩的原因，当然，在公事上她们关系是陆军学校的长官与被训练的一个学生。

自己变得强大吗？？？“我……知道了……”她小声的呜咽着。

女军官最终陪着她跑完了全程。结束时，那个小男孩已经等了很久，赶紧过来拉起了她的手，“你还好吧？”尽管此时他自己的情况更不好。

女孩拒绝了他伸过来的手，“你先去包扎吧……以后不要过来帮我了……”，她一遍调整自己紊乱的呼吸一边走向旁边的训练场，此时的她，脑海里有一句话在一直回荡：你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和其他人，你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和其他人，你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和其他人……

……

汽车停下顾家的门前，或许是一路上的颠簸又或许是梦到了什么，后座上的顾君然皱着眉头，靠在沈梦初的肩头。许是药物起了作用，摸了摸她的脸颊，所能感觉到了热已经不那么强烈了，只是，她却好像更加难受了。快到了，她安慰着，尽管对方听到了也不会响应。

顾老爷今年四十多岁，身强体健，意气风发，不过他却将手上的军队早早交给了顾君凌，自己和顾家的其他人负责的多是顾家生意上的事情，按她自己的话是“从最开始为满清带兵，到现在为自己的地盘斗争，也忙活了二十多年了，该歇一歇了，也让他们年轻人多磨练一下……”。

他刚刚用过了午饭，午睡过后醒来，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修剪着多余的树枝，春季的葡萄生了很多杂枝，把它们都剪掉才能让其更好的生长。

吴妈立在一旁，等着她的吩咐，表面上她很镇静，实则如坐针毡，上午少爷回来了一趟，没有带回关于小姐的消息，并且又将早上的事吩咐了一遍。不要让老爷见到外人或者接听电话，以免得知那个人尽皆知的消息。这其实不太好办，虽然老爷的电话一向是自己替他接的，不让老爷听电话很简单，但是，以老爷“身体不适”为由推脱掉一些会面就比较麻烦了，尤其还是那些在上海举足轻重的人物。比如，前脚刚走的那位江瑞明江先生，在得知小姐失踪之后，准备了礼物亲自上们想拜访安慰老爷，并且提出自己也愿意动用私人关系让整个上海都去寻找，毕竟将来江家要和顾家成为一家人的。不过，吴妈还是直接在大门口就以“老爷身体不适卧床休息，少爷外出公干傍晚才回”这个简单的理由直接回绝了他，大门都没让他进。好在江先生比较明事理，明面上也比较有风度，虽然知道是对方故意推辞却也没深究，况且一个下人是不敢拦自己的，她敢这么做顾老爷也授意了，只是面有不悦的留下一句，“既然如此，那就改天再来，替我像顾老爷问好，祝他早日康复”后转身和随从一起坐上了车离去。

这辆江瑞明的私家定制梅赛德斯-奔驰车和即将到达顾家大门口的载着顾君然的低档汽车擦肩而过，只是谁都没有发现谁，唯一警觉的江瑞明也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深究，只当是一个巧合罢了。

吴妈在送走了江瑞明之后并没有放轻松，因为老爷此时已经来到了院子里，那里离大门很近，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来，顾老爷自己一眼就能发现。

因此当沈梦轩将汽车停在门口的时候，不等看门的人去核实来人的身份，顾老爷自己便走了过去，该是君然回来了吧？都下午了呢！想到多年未见的女儿，他脸上也挂上了慈祥的笑容。

“这是顾家吗？？？房子真大，果然是有钱人啊……”沈梦轩向门里的那个正在走过了“老头”问道，“我们是来送顾小姐回家的，就是上面说的这个人，你们不是正在找她吗？还说提供线索有大洋，找到人有重谢……”他把报纸举过头顶摇晃着，正是登着寻人启事和枪击事件的报纸。

送她回家？？？报纸上登着她的消息？什么大洋什么重谢？并且，怎么都到了家门口了，君然连车也不下的吗？再说，去接应的人不应该她哥哥君凌吗？还有那些管家保镖丫鬟的也都没有看到，并且，门口只有一辆车子，难不成他们那么多人挤一辆车里，这怎么可能？顾老爷走过去，接过报纸，疑惑的想到。

沈梦初本来呆在车上，不过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个弟弟说话怎么不说重点？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赶紧把顾君然送到家里吗？她打开了车门，下车，说道，“顾君然现在就在车里，生了病，你们快把她抱回房间里找医生看看……”

顾老爷在打开车门的时候看到了躺在后座上的人，虽然只是侧颜，虽然已经三年未见，可那确是君然没错，只是她生病昏迷着的样子以及小腿上的绷带着实让他自己心疼不已，赶紧吩咐几个丫鬟过来将小姐抱回了房间，又让人去找来医生爱德华。

看着几个丫鬟手忙脚乱的样子，沈梦初特意走过来交待了一下，“注意别碰到她的左肩，那里还有枪伤。”

沈老爷将一切看在眼里，尤其听到了“枪伤”这个字眼更觉察到了事情的不一般，至少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为了更好的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将沈梦初姐弟请到了家里，安置在客厅，打算问清楚这一切，君然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又是为什么受的伤。

忙活完了这一切，他才想起手里还有两份报纸，赶紧看了看，一看他就明白了什么，又向吴妈问了几句，一瞬间气的脸色发青，大声对吴妈吩咐道，“赶紧派人把顾君凌给我找回来，人都送回家里他还在外边找什么啊……他这么大的事还瞒着我！你也是，从小就惯着他，现在还跟他一起串通起来……”

英国医生爱德华和她的助手爱莉娜来给顾君然作了检查，所幸，不是沈担心的那样伤口感染，只是因为在冰冷的水里呆了太多时间导致的普通发热，并且，已经服了药物，应该很快就会醒来，至于伤口，处理的也很好，问题不大。

顾老爷听后放心了许多，亲自派人送走了医生。

没过多久，顾君凌和李副官也回来了，他俩在路上对发生的一切已经了解了个大概。在进门时，正好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的沈梦初，四目相对，俩人脱口而出，“是你！！！”

顾君凌一下就明白了什么，眼前这个女子给她留下的印象颇为深刻，原来尽管自己的搜查心思缜密，却也被她“欺骗”了过去，那间染坊并不大，房间也很少，她到底把然儿藏到了哪啊？这些想法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面上他不露声色，朝沈梦初笑笑，伸出手，说：“我是顾君凌……嗯……顾君然的哥哥，多谢你救了她。”

沈梦初礼貌的握了握，这时才突然发觉整个事件的戏剧性，一时间哭笑不得，原来今日早晨来“搜查”的人是她的哥哥，用一句传统的俗语形容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早知道是这样，自己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顾君然也早早回家来了，唉，沈梦初摇摇头，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自作聪明”。

“既然我们把她送到了，医生也说她没事了，我们也没必要留下了，如果顺利的话爹爹已经处理完事情了，这会说不定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走吧，梦轩……”她拉着弟弟的手准备离开。

顾君然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们，“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不再留一会儿等我妹妹醒来见一下她吗？”

“这就没必要了吧，知道她没事就够了，再说，爹爹还在家里呢，我们出来的久了他会担心的……”沈梦初突然觉得事情有些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便改了口推脱说父亲正在家里等着她，她感觉到顾说这话或许不是客套，而是不想让自己离开，因为他手下一些人正守在门口！他们这样的人果然没那么简单，怪不得爹爹常告诫自己说，如果可以，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和他们这样的人打交道。

“当然有必要了，沈小姐这么着急的离开到底是真的有其他事呢？还是……”做贼心虚，当然当着她的面他没有说出来，不过沈梦初前后不一致的言语已经让他产生了怀疑……在他眼里，在搜查的时候，能瞒住自己并且对自己撒谎的人没那么简单，很可能以前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并且有对付搜查的类似经验。而这样的人送妹妹回来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以及她是否对妹妹做过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并且自己也不清楚，她是否像她说的那样单纯，只是“恰好”救了妹妹而已，而不是和袭击妹妹背后的人有联系。

因此，于情于理，现在放她离开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高度警惕的顾君凌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只是，找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们留下呢？想了一下他说，“既然你们担心父亲挂念你们，所以你们现在回去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然儿还没有醒过来当面感谢你，实在是不妥，不如这样吧，让你弟弟先回去，你等一会儿，在顾家吃个晚饭再走，我会让李副官亲自开车将你送到你家门口的，没什么担心的……倘若我现在就送你离开，然儿她醒来以后肯定会抱怨说我这个哥哥对她的救命恩人照顾不周呢……”

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沈梦初便明白了，顾小姐醒来之前，自己走不了了……

心思简单的沈梦轩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出于礼仪，毕竟顾家是有名望的大家族，所以当顾君凌提出自己的想法时，他一口答应了，拿着吴妈送过来的大洋，开开心心的离开，走到门口还对沈梦初笑着说道，“姐，你就再等一会儿吧，父亲那边你放心吧，我会跟他说清楚的，肯定不会责怪你的……”

是的，沈梦轩说对了，不过他只说对了一半。他下午回去，百无聊赖的等到傍晚，处理完商会的事情的父亲才回到家，他邀功请赏似的拿出大洋，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叙述了一遍，当然有些事情他只是添油加醋加虚构，毕竟他没在场。当讲到他独自回来而把姐姐留在顾家的时候，沈自良的确是没有责怪沈梦初，他责怪的是这个不谙世事此刻的儿子。

胡涂！！！胡涂！！！

沈老爷经商多年，人情世故自是知晓的通透，所以对顾家这番名为招待实则扣留的举动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他只求顾小姐安然无恙，否则脱不了干系的沈家也怕是难以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