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步步为营

步步为营

春日的景色还是很美的，不过欣赏景色并不是他们三个人此行的目的。即将到达目的地岳阳市的火车依旧飞快前进着，有节奏的颠簸惹的人昏昏欲睡。

但显然坐在前面的那个人并没有睡觉的想法，他拿出地图，上面用红笔圈起来的地方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一个小镇里的小村落，很不显眼。火车到站以后在乘坐汽车，几经辗转以后，还要步行数十里，总之，中午之前赶到应该没有问题，现在距离12点只剩两个小时的时间了。

他把地图折好放进衣服的口袋里，向后看了看，小李和小朱都在呼呼大睡，甚至，为了不让别人打扰，小李还在脸上盖上了报纸。你们可真是享受！知不知道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他拍掉了小李脸上的报纸，却不是骂他，而是提醒他们火车就要到站了。

这并非是因为他宽容或者没有把任务当回事，而是这次的任务本身对他来说本身就易如反掌，找到村子里的一些人，询问一些事，给他们一笔钱。昨天，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这样一个简单的任务为什么要交给自己和自己的部下。

不过他没有询问原因，服从命令就好，毕竟，作为那些人花大价钱培养的秘密组织头领，自己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替他们排忧解难。

这次的任务，他觉得根本不需要自己出动，只是迫于命令，他不得不亲自前来，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年轻的手下，小李和小朱，他们不过才十八岁，刚加入组织没两年，就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不，这个比喻不好，自己是没有儿子的，也是没有家庭的，像自己这样随时都可能把命交待了的一类人，怎么能有家庭呢？怎么能有孩子呢？

“嘟——”黑色的烟雾从烟囱里喷薄而出，弥散在明净的天空中。到了，三人简单整理了一下衣物，穿过拥挤的人群下了车，不敢耽搁，赶紧按照预定的路线乘汽车，几经辗转还走了一些弯路才来到了那个小镇。

小朱和小李一下车就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头疼脑热还想呕吐，可真难受，下次再也不要这么长时间的坐车了，真他妈的难受！喘完了气，抬头发现不远处正好有个小馆子，已近中午饥肠辘辘的两人咽着口水，头儿，去吃碗粉吧？？

这是个专门做米粉的小馆子，在湖南应该很常见，不过在这样偏僻的小镇，反而显得比较稀有。三人走进去随便选了个桌子坐下，“老板娘，三碗米粉，大份，一碗多放辣！”

“好嘞，老倌子，乃客人了，快帮我一把噻！”没多久，三碗热腾腾的米粉就招呼上来了，老板娘的手艺可不是吹的，三人吃的不亦乐乎。此时小店没什么人，比较冷清。老板娘也有闲情和他们说会话，“看三位的样子不像啊本地人噻，说乃也是奇怪的很。平时能清的小镇子今天好多外地人哎！”

好多外地人？？莫非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小李和小朱没什么反应，不过想来冷静处事的头儿却觉察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来。“老板娘，你能不能详细说一下……”

“其实也没啥子，就是今个早上有几个人，穿的黑色衣服，问我‘莲湖村’怎么走，我就告诉他们噻……他们出手大方的紧，还给呢好几块大洋！”

“莲湖村？？？”这不正是自己此行的目的？？？难道有人赶在了自己前面？“什么时候的事？”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小李看他紧张的这个样子，咯噔一声将一块香肠卡在了喉头，怎么了？咳咳！！

“很早的噻，天刚蒙蒙亮，店铺还没开门呢，我是被他们吵醒的，要是他们那时候去这个村子的话，估计早就回乃呢”

完了完了，终究让别人抢先了，看来是自己小看了这个任务，“别吃了，赶紧起来给我走！老板娘，谢谢了……”他拽起两人，飞一般的跑了出去，老板娘感叹一声，啥子情况噻，火急火燎的，正刚想说没付钱，低头却看到木桌子上放着几块大洋，早上的那些人是，现在的还是，外地人可真有钱！！！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老式学堂里，一个个小人儿摇头晃脑的读着这首李易安的《如梦令》，后排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甜甜的笑着，仿佛读的不是一首哀怨的词。其中一个小人儿扭过头，小声说道，“绿肥红瘦，我饿了，假假（姐姐），要下学了，你收拾东西嘛！”

“嘘！”她的姐姐将手指抵在唇边，还没下学呢，就想走了，小心老夫子听到了用戒尺打你手掌！

“当当当……”铁棒敲击厚铁块的声音传到了整个学堂，这种原始的“人工铃声”让所有人如释重负。

俩小人儿一前一后走出了学堂，腰上挎着用花布缝制的小书包，一蹦一跳，穿过热闹的大街，来到了小巷子，在路过卖糖葫芦的摊子时，还特意买了两串，啃下来一颗，酸酸的，但也舍不得丢掉，反而又吃了一颗，攥在手里，回家让爸爸妈妈也尝尝。

咦！此时那人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地方，不就是自己家吗？出什么事儿了？身前的小人拉起后面人的小手就往前跑去，连糖葫芦掉在地上也顾不得。

“让一让……让一让……”俩小人穿过拥挤的人群跑到门口时，看到的是烧的面目全非的老房子，还有三具尸体，许是天意，清这场大火燃了没多久就被扑灭了，所幸没有蔓延开来，并且，她们的爸爸妈妈和奶奶，也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收到火的灼烧，可是，这三人，终究是醒不过来了。瞬间，泪落了下来，模糊了小脸儿，上次落泪还是在姥姥去世的时候呢，“杨伯伯，他们怎么了？”小人扯着邻居的衣襟，换来的是一声叹息，“他们走了……”走了即是死了，没了。“……哇……”俩小人儿抱头痛哭，她们听出其中的特殊含义，前几年妈妈也是说姥姥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次，会不会……

“借过一下……抱歉……”看到这样的景象，急急忙忙赶来的三人知道，自己终究是晚了。此时那人群前面哭成泪人儿的模样，惹的自己的心一阵疼痛，即使双手沾满鲜血的三人，也无一不为之动容。他一拳打向了旁边的大槐树，都是因为你的不在意和漫不经心，才让别人抢先一步！

缓和了一下情绪，三人尽量不让别人看出异样，有人狐疑的问起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只说他们家的朋友。

小李上前细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凑上他的耳边，“头儿，和你猜的一样，他们应该是专业的杀手，熟练干脆利落，都是直接一枪解决的。三个大人，无一幸免。至于他们两个，可能是刚从学堂回来，不然的话……”他看着那俩小人身上背的包，如是说道。

“你们俩照顾一下她姊妹俩，我去找村民他们询问一些情况……这些钱，也留给他们吧！六点左右以后我们再村口汇合……”头儿点了一支烟，转身离开了这里，小李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因为这样的场面会让他受不了，他们这样冷酷无情的组织一员，最怕的就是有了感情。

小李拿出口袋里纸给她们擦了擦，哄着她们，“不哭了，不哭了……”他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去劝说她们，只能简单机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谢谢你，大哥哥……”其中一个接过递来的纸巾，给妹妹擦了擦，“妹妹，别哭了，他们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小李听了一愣，这语气里透露出的成熟，实在不像是一个10多岁的孩子。只是没想到那个妹妹哭的更凶了，口里还喃喃道，“假假……假假……”

小李不忍心又背过身去，却看到小朱也哭了，一个巴掌盖了过去，“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我也想起了我爸爸妈妈……”小朱止住了眼泪，吸着鼻子。

那一刻，小李陷入了沉思，爸爸妈妈吗？？他们是什么样子呢？自己是孤儿，这么多年来还没见过他们呢……并且，这里又多了两个孤儿。可恶！！可恶！！

夕阳的余晖浅浅的照在湖面上，小朱站在湖边，捏着小石子，一颗颗，不停的把它们掷到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小李则在一边，看着两个小家伙吃着纸袋里的炒花生米。他要走了，正在村口等待着头儿！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两个小人儿已经和他混熟了，亲切的叫他“大果果”。她俩毕竟是小孩子，哭过之后很快从悲痛中醒过来，甚至还因为这个大哥哥带她去吃了好吃的，买了新衣服而开心。果真是小孩子啊！小李摇着头，苦笑着，不停的叹息。

“走了……”小李看到头儿向他们招招手，并且他看到他衣服口袋里装着的一个小本子和笔，看样子，应该是问到了什么。既然任务完成了，就该走了，可是他又犹豫了一下，仿佛用眼神示意头儿，“可不可以把他们两个也带回去，你知道的，他们在这里肯定被欺负……”

头儿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什么傻话，你忘了我们的身份？想比跟着随时都会送命的我们，他们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还是你想把他们两个变成像我们这样的一类人？”

他表情僵在脸上，是啊，他们根本就是两种人，头儿说的很对。无奈，他又抱了抱这两个孩子，交待了一些事，“那个袋子里是很多的钱，记住了吗？要好好放着！谁都别告诉，今天先去邻居家睡一晚，我给他们说过了，他们收了钱也答应了。以后，就去亲戚家呆着，不要再回这里了，知道了吗？”

“嗯嗯，大果果，你要走了吗？”她突然拉住了自己的衣服，“是啊，哥哥只是来看你们的，把你们安顿好就放心了……”他扯开了她的手，“不要任性……”他转身，渐行渐远。

“你还会回来吗？”后背传来一阵稚嫩的喊声。

“或许吧……”他挥挥手，承诺什么的，他当然给不了，也不会去骗小孩子。

“我叫苏洛，假假叫苏言……两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我叫李明昊，一个……嗯……英俊潇洒的男孩子……”他礼貌的回答到，这是他同这两个小姑娘最后的一句对话，至于以后有没有机会，他想，大抵是不会了。

头儿噗嗤一声笑了，“英俊潇洒，亏你说的出口……”

小李挠挠头，“那应该怎么说……对了，他的家人怎么弄的……”

“你不是应该问一些收获的消息吗？啧啧啧，现在怎么担心起他那些死了的家人了？放心吧，我给他们的村长交待了，帮忙安葬一下，还让他这两天照顾他们姊妹，花了不少钱呢？”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来讲述这些事，因为他不能将自己的伤心和动摇暴露于属下面前。

“那就好，那就好……”小李露出了笑容，然后又锁上了眉头，“那头儿，你问出什么来了嘛？”

“当然，今年二月初的时候，确实有一些人来找过他们，他们自称是苏满福的朋友，据说还在他家里停留了好一段的时间，后来莫名其妙就走了。这次来的是不是和上次的人一样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上次来的那些人也绝非善茬。因为他们在街上铺子里打电话时，碰巧被那个老板听到了几句，什么‘找到了目标’‘都安排好了’‘要不要把人带过来’‘不听话就让他听听声音’，为此，他们还差一点杀了这个碰巧听到的老板，幸亏他机敏说自己什么也没听到才逃过一劫……不过事情过去太久了，那老板本来就没听清，能记住了就更少了……还有其他一些细节我就不和你说了，总之，这次他们让我们找的人，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一会到车站我去打个电话，然后赶紧赶回去和他们说这件事。”

“假假，我们真的去伯伯家住吗？”

“住一晚，然后明天去姥姥家。”

“可是，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不想去嘎嘎（姥姥）家，并且舅舅每次都好凶，到了嘎嘎家，他们一定会欺负我和假假的……”

“乖……”

“要不，去找嗲嗲（爷爷）吧？？嗲嗲待我们最好了，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买好多好吃的呢！”

“找爷爷吗？？可是……我们只知道他在上海，连他住在哪里也不知道……”

“不是嗲嗲说他在上海一个大户人家当管家吗？应该很容易找的吧，反正大哥哥给我们好多钱，我们可以乘火车去的吧？”

“我们两个人？太危险了吧？？？再说，即使我们要去的话也要好好准备一下吧，还要和夫子先生告个别……所以，现在赶紧回去，在杨伯伯家住一晚……”

“假假，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嘛！！你不答应我就哭了，呜呜……呜呜呜……”

“哎哎，别哭，别哭，我应了还不成吗，瞧你的小脸，又哭又笑像什么样子！”

“嘿嘿，假假，你真好……”

“现在，可以和他回去了吗？”

“嗯……”俩人扯着小手，沿着河岸，慢慢向村里走去，花生米的纸袋子越来越瘪，她们俩人的身影也越拉越长。

明明双生儿，姐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像是很成熟的样子，而在姐姐呵护下的妹妹，稚嫩青涩，若不是两幅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肯定有人会误以为苏言是长苏洛好几岁的姐姐呢，或许，根本原因是姐姐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不同吧。你是姐姐，要让着她，要照顾妹妹，要保护她……

唉，命运呀！竟然如此残酷，这两个小人儿要是知道他们的“嗲嗲”已经没了的话，该有多伤心呢！又或者，更残酷的是，她们这俩十岁出头，无依无靠的人儿，根本没有机会能活着到达上海，找到那个大户人家，知道这个伤心的消息。但是有一点我们肯定知道，她们的未来的道路必定曲折坎坷。

这俩人坎坷的命运，或许也是这个时代里，所有中国人命运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