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 
第12章 姐妹
姐妹
再一次的相遇，却是在这种场景之下，俩人的身边多了一个男人，沈顾二人都觉得有些尴尬。顾君然倒是不怎么介意，只是她不懂，沈梦初怎么会认识江瑞明这样的花花公子。
她指了指秋山，向沈梦初介绍道，“秋山浩明，我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对我很好。”
沈梦初握了握秋山浩明伸出的手，“秋山浩明先生您好，我是沈梦初，顾小姐的……朋友。”
秋山礼貌性的笑笑，“嗯嗯，我知道，当日就是你救了君然，多谢你。”
沈梦初没有留下的必要，她和他们都不太熟悉，留下只会徒生尴尬，她对顾君然笑笑，“很感谢你的上次送给我的礼物，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两位了。”说完她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顾君然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拦住了她，“你能喜欢那个礼物我很开心……没有打扰到我们，我和秋山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上次答应了给你的书籍还一直没有机会给你，相约不如偶遇，这次正好遇到你也算是缘分，不如就和我回一趟顾家，我正好把东西给你……”她转过头对秋山低声说道，“我没事了，不要担心，你先走吧……对了，那件事情千万不要忘记了，尽快去办。”
秋山浩明点点头离开了，整个咖啡厅，空荡荡的只剩她们两个人。顾君然掏出几张纸币压在桌子上，拉着她的手，离开了咖啡馆。
你又开始自欺欺人了，你又开始自欺欺人了……尽管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回荡，可是她控制不住，她控制不住的从沈梦初身上寻求慰藉。
那个人死了，就在自己来到中国的时候。自己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但自己的周围，全是那个人的气息，像是梦魇缠着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想起那日她躺在病床上的情景，这是惩罚吗？
俩人并排坐在车上，看着沈梦初纯洁无暇的样子，她又回忆起了那天夜晚，她靠在沈的肩头，那般温暖，纯净。
“沈梦初……”她轻声细语的开口。
“怎么了？顾小姐……”
“你……你怎么认识江瑞明的？”问完她真想扇自己一耳光，明明她想问的不是这，平日里看到凶残的敌人都不曾眨眼的人，今日却连问一个问题都显得手足无措，还是你自己也明白，你不过是利用她来自我安慰，减少自己的痛苦，所以才没勇气说出口？
沈梦初楞了一下，显然是她自己也没想到顾君然会问这样的问题，难道是刚刚的情形让她误会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将整个算作沈家私密的事情和盘托出。
其实算起来，江瑞明算作她的表哥，也就是她舅舅的儿子，只是两家因为早年时的一些事情闹得很僵，基本上，用她父亲的话来形容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为什么会这样呢？事情还要从沈梦初的母亲说起，她母亲年轻时也是江老爷的掌上明珠，一家人对他疼爱有加，哥哥更是对她喜欢的不得了。
后来，出身名门望族的江家女儿，却偏偏喜欢上了沈家无权无势的长子，虽然当时沈家也算是富有人家，可是终究是靠手艺吃饭的，并未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而江家就不一样了，江家历代为官，且都是高官，手有军队，有的还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所以江家女儿也必须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官员家庭，而不是什么生意人和手艺人。
就这样，江家小女儿因为此事与家里彻底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因为两情相悦的俩人私奔，不久就怀了孩子，这孩子也就是沈梦初，得知事情已成定局，江家颇感无奈，虽然对“趁人之危”的沈自良“恨之入骨”，却也只得同意了婚事，毕竟当时的社会，女子失贞不是一件小事，基本上没人肯娶了。虽然是同意了，江家却连女儿的嫁娶仪式也未参加。比陌生人还陌生，或许她是想借此逼女儿就范，然后回到娘家，也不要她跟着沈自良受苦受累。
可江小姐脾气倔强，自己与娘家断绝了往来，做起了沈夫人，之后二人也甘之如饴。谁知，没过几年，沈夫人却因为生育沈梦轩后感染而死，这更是让江家受了沉重打击，江家老爷更是因此一病不起，江家人也怨恨沈自良，认为照顾不周才让女儿有此一遭。自此，江家与沈家嫌隙更深，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这次沈家工厂面对即将被日本纱厂收购的危机，沈老爷也不想让江家伸出援手，可是沈老爷不愿意去求江家，沈梦初却可以不要面子去求江家，相比被日本纱厂收购后，工人们被压榨剥削，自己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自己愿意求江家，江家会给面子帮自己吗？
沈梦初第一时间想到了他的那个大表哥，年轻人总是和年轻人有话题可说，况且，表哥对上一代恩怨不怎么清楚，帮自己的可能性很大。就这样他约了个时间，找到了自己的表哥。
可是，显然，她没有事先了解这个花名在外的大表哥，一个典型的富家花花公子。他看着沈梦初长的不错，所以提出的帮助沈家的条件竟然是让自己做他的情人！！！开什么玩笑？即使不说自己和表哥才第一次见面，就是相似的血缘也让她无法接受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估计他是不想帮自己，沈梦初看出来了……
可是汪瑞明却说，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沈梦初，不正好应了古人那句话“一见钟情”吗？沈梦初没感觉的话，可以慢慢培养。至于血缘就更简单，古人常有表哥表妹共结连理的情况，并且，汪瑞明还神秘兮兮的对他说，他并不是江家亲生的孩子，与她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于是沈梦初气呼呼的离开，不料却被汪瑞明死缠烂打，于是就发生了在咖啡馆楼梯的那一幕。
沈梦初将这一切全部说与顾君然听，不过沈家将被松田司彦强行收购的事情她没说，她只是简单提到自己找那个大表哥有些事情。听了这些，顾君然再结合自己刚才的所见所闻，自然对江瑞明产生了不好的印象。并且，她还留意了一下沈梦初说的，江瑞明不是江家亲生的事实，虽然她不知道这背后到底隐含了什么……
“其实，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不不不，我是还想问你一个，你……愿意做我的妹妹吗？”顾君然犹豫着，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虽然她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
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沈梦初没想到她是说这个，如果自己答应，突然多出了一个姐姐，还真是不习惯啊！再说，如果爹爹知道了呢？他又会怎么想呢？自己不是答应他不和这些公子小姐的人接触了吗？可是，顾小姐人真的很好啊！长的漂亮不说，没有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对自己也很好，送了自己礼物等等，此时的她完全忘记了初次见面时顾君然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情形。
“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也是，不过才第二次见面而已，还不怎么熟悉呢……抱歉，沈小姐……是我过于唐突了……您忘了它吧！！！就当是我的胡言乱语……”顾君然闭上双眼，内心又在痛苦的挣扎。
“顾君然……”她赶紧摆摆手，“其实我……我……我也很想让你做我的姐姐……顾姐姐……”
嗯……顾姐姐……姐姐……
……
鼻尖充斥着刺鼻的药水味道，使少女皱起了眉头。军部的医院里，连走廊里都充斥着这些味道。少女在手术室门口不住地徘徊，步伐的紊乱显示出她的紧张，为了缓解这种慌乱，她抽起了烟，尽管她很讨厌这种味道，可不得不借用这种方式来缓解。
里面正在进行手术的人，与她连面也没有见过，可是却让她不得不牵挂。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约好今日中午见面，可自己却因为上方临时的命令而耽搁了迟到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她安排好事情她急急忙忙赶去了约定的地方，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个人，却被人告知，那个人在来的路上出了车祸，直接被送到了军部的医院……
就这么凑巧？？？自己偏偏有事耽搁！！！那个人偏偏出了车祸！！！没有过多犹豫，她赶紧开车来到了军部，快速冲到了病房前，医生却告诉她病人正在手术，不得已。她等在了手术室门前。
许久，感觉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开了，她急忙冲了上去，迎面走来的医生摘下了口罩，看了她的肩膀一眼，“雪野上校，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情况依旧很糟糕……”随后那个人躺着被推了出来，转入到重症监护病房。
少女跟了上去，那个人躺在床上，身体虚弱，麻药的作用也没有过去，所以迟迟没有醒来，少女寸步不离守在那里，等了很久。
少女仿佛从昏迷着的那个人口中听到了一句呼唤！！！
姐姐……姐姐……
“顾姐姐……顾姐姐……”沈梦初轻轻摇晃了一下顾君然的肩膀，才让她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你刚刚怎么了？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应……”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没有乱说什么或者干一些奇怪的事情吧？”顾君然敲敲自己的脑袋，最近总是这样想入非非，压力太大了吗？头好痛！！！要不要去医生爱德华那里拿一些药物呢？
“沈梦初……”
“嗯……？？？”
“妹……妹……”她口中淡淡的呢喃着，不争气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顾姐姐……你怎么了？”她拿出帕子轻轻擦干了她眼角的泪水，露出她空洞无助的眼神。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她哭了，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而已。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呢？你不是高高在上备受宠爱的富家小姐吗？有文化有地位，年轻漂亮，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副悲伤的神情呢？
“抱歉……我又失态了……”马上要到顾家里，自己不能在这样了。她接过帕子擦干了泪水，却不经意看到帕子上绣着的图案，两只蹁跹追逐的彩色蝴蝶，栩栩如生，好漂亮！！！
沈梦初看到她被蝴蝶吸引了注意力，生怕她又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赶紧和她聊起了这个话题，她骄傲的说，“这是前几天我自己绣的呢！很漂亮吧！爹爹说我的绣技又精进了不少呢！”
“是你自己绣的啊？？？看来你们中国传统文化也不全然是落后西方的糟粕之物，有机会我也应该学习一下。”
“像这样的东西，我还有很多呢，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回去就亲自绣一个送给你。”
“那怎么好意思呢？不过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们中国的这些……嗯，艺术品的！”
……
俩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顾家，顾君然的专属司机阿凯停下车，打开了车门。
顾君然和她刚认的妹妹走下车，心思缜密的她注意到今天家门口又停了一辆车，来客人了吗？会是谁呢？她带着沈梦初走了进去。
客厅里的沙发上，除了爸爸和哥哥之外，还坐着一位“大胡子”的外国叔叔，他是谁？
没等顾君然反应过来，那位“大胡子”叔叔就直接站起来走向了顾君然，“啊，上帝啊！多谢您让我遇见她！漂亮高贵的女士，您就像一位坠入凡间的天使……不不不，天使安琪儿及不上您的美丽！！！”说着他弯下腰身，顾君然稍微向前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大胡子”拉着她的手背放到唇边轻轻碰了一下。
当然最开始，顾君然出于本能反应而抗拒，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以后，她的理智便告诉她她不能抗拒，因为这种礼仪在西方很普遍，她现在的身份是在欧美呆了多年的人，不应该对些礼节表现出抗拒。
她收回手，转过头对满脸疑惑的沈梦初说，“这是西方的‘吻手礼’，他们比较开放……不过，先生，虽然我很感谢您对我的尊敬和欣赏，却不得不告诉您，您的‘吻手礼’用错了对象，我还没有结婚，当然，订婚也没有……”她取下手套，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上并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小拇指上带了一个装饰性的戒指。
“哦，上帝啊，您惩罚我吧！美丽高贵的小姐，请您原谅我没有恶意的冒犯！！！”“大胡子”叔叔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没事的先生……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她取下另一只手套放在桌上，邀请他坐下，然后拉着沈梦初坐到了自己旁边，“请问先生您是……”
“然儿，他是诺登威克·查尔斯·麦克雷恩，英国的传教士，前几年新建的上海女子大学的校长，因为去年报名这个学校的人数太多，在今年麦克雷恩先生想扩建一下学校，只是这件事情花费很大，而那些居住在公共租界内的英国人虽然口头上支持，却始终没拿出什么实际的行动，所以麦克雷恩想让上海各层人士进行捐款，不过自己毕竟是英国人，号召力不大，所以来找一下爸爸……如果这件事成功的话，这个学校将会免费教学，让更多的人有入学机会！！！”顾君凌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顾君然听完站起来，向他鞠了一躬，道：“麦克雷恩先生能为中国人教育问题而考虑实在让我敬佩，现在中国西式学校颇多，门坎却很高，相对来说，贫困人家的女子很少有学习的机会，不只是因为学校收费的问题，而且很多贫苦女子根本没有受到什么教育没有任何知识基础，考入这样的学校比较吃力，其次很多家庭觉得女子读书没用，还不如出去做工挣钱。如果条件允许，我希望麦克雷恩先生，也能为那些基础差的人提供学习机会……”就比如家里的那些丫鬟和杏儿，如果不是命运所迫，谁不愿意去学堂接受知识的沐浴呢？“呃，爸爸，我说的是不是有点多……抱歉，麦克雷恩先生，请忽略掉那些话，我只是在表达一下我自己的意见！”
“不不不，您不应该求抱歉，美丽高贵的小姐，没想到您不仅拥有天使的面容，还拥有像天使那般善良的心灵，我会听从您的建议，再建设一些基础学科给那些人学习！我先代替她们谢谢您了！！！”
“既然然儿也这么说了，顾家当然义不容辞，募捐的事情就不必了，一切费用全部由顾家出资便好，一所小型的学校而已，我顾家还是撑的起来的。不过然儿，你可不能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你也应该付出点实际行动来支持一下！！！”顾老爷看到女儿这么懂事，当然是开心的，至于花钱什么的，都是小事，并且女儿也正好借此机会锻炼一下。
“是的，爸爸，我知道，为了表示我的支持，我会向朋友借一些钱的来捐给学校的……”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自己也应该出点资金不是吗？不过自己可没有多少多余的闲钱，因为自己的经济来源是家里啊！不过她不担心，秋山那里肯定有！趁机宰他一笔也不错……她这样想着，就把这当做他故意隐瞒自己的惩罚吧！
“哈哈哈……然儿，谁要你的钱了？说了资金的事不用考虑了！！！”然儿想哪里去了，顾家家大业大，还能让你出钱吗？顾老爷大笑着说道。
“那是……”这下顾君然彻底搞不清爸爸的意思了。
“爸爸，您就别卖关子了……”顾君凌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然儿，事情是这样的，麦克雷恩先生扩建学校缺的不仅是资金，还有那些高学历的老师，你知道的，像你这样留学的人毕竟还是少数，短期内即使花费大价钱也不好找一个，我想，爸爸的意思是，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让你去学校教学，主要是语言，日语英语，教什么随你自由，你看呢？”
是这样吗？教学？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啊！弄不好是要露出马脚的！顾君然皱着眉，哎，只要教日语就没问题了呢！！！
“可以是可以，我对日语还是比较清楚明了的，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的水平是不是达到了为人师表的高度，如果误人子弟的话，那真的是让我很过意不去了……对了，麦克雷恩先生，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妹妹，她叫沈梦初……”她指了指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梦初，“她一直接受的是传统的教育，学习的是中国古典的文学，这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前几天她正好向我说起了想学习一些西方的语言文化等，我在想，是不是也可以让她去你的学校？？？这样我们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了！！！”
“当然，当然，同样漂亮美丽的小姐，我的学校也欢迎你的到来！！！如果有可能，说不定顾小姐还会成为你的老师呢！！！哈哈哈！感谢上帝，学校会因为你们的到来而更加富有生命力的！哈哈哈！！！”，“大胡子”叔叔爽朗的笑着。
又经过了一些短暂的交谈，商议了一些其他具体的事宜。如果资金问题解决的话，不久就可以开工了，这次建筑依旧和原来学校整体的哥特式建筑风格类似，不过请的是新的英国设计师，也是麦克雷恩先生的好友，这次也是因为他们两个的私人关系而来的。
洽谈结束后的他满意的回去，临走之时，他特意低声问顾君然，“高贵美丽的小姐，您真的没有结婚也没有未婚夫吗？？”这句话，他是替自己那位建筑师朋友的学生询问的，那个人来信中一直询问着顾君然的情况，也是他让自己错误的以为顾小姐已经结婚了。
顾君然听后耸耸肩，“这种事情我有必要隐瞒您吗？‘大胡子’叔叔！！！如果你不信，你可以问问我爸爸……”她实在忍不住了，这个称呼真的好适合他啊！！！
顾老爷听到这句话还未做出回答，就被打断麦克雷恩爽朗你笑声打断了，如果让他继续说完的话，在场所有的人都会大吃一惊，可惜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暂时他们是听不到了。
“哈哈，这就好，那个人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而开心的感谢上帝的！”，“大胡子”十分满意的离开，忽略了顾君然对他略带调侃的称呼。
回到屋里，顾老爷已经去休息了，他没有将刚才那个未说出口的消息告诉她，算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就等到那一天再给她说吧。
顾君凌看了看沈梦初，问到顾君然，“然儿，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一个妹妹？”他自然是认得沈梦初的，只是没有想到她怎么又来到顾家了，还是以顾君然妹妹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