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

第29章 黑夜里的暗杀者

黑夜里的暗杀者


沈梦初打了个哈欠,隐隐有些睡意,舒展了一下身子,继续整理着书案。把原本悬挂在墙上的一幅幅画取了下来,如果自己估计的不错,用不了多久,这些画很多就要进了当铺。


爹爹死后,工厂也归了那个日本人,那人并未履行合约将钱如数给她,只是给了一笔安抚的款子。因为他二人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在如何对待厂里工人的问题上。


日本人想要重新与那些人签订合约,她却想保留那些工人原本的权益,两方争论不休,最后日本人不得已同意了她的条件,不过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只能得到了很少的一笔钱,连合约上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之后操办爹爹的丧事,遣散下人什么的也花了很多,她的本职工作也没了,弟弟还是个学生,家里的开支一直都是入不敷出。而这次弟弟受伤严重,又在治疗费用昂贵的高级医院住着,每天消耗不菲的费用。


她自然也不肯将弟弟转到普通的医院来节省钱财,因为费用高的西方医院意味着设备完善,医术高超,弟弟才能更好的康复,她可不愿意让弟弟留下什么后遗症。


眼下,典当这些名贵的字画是快去拿到钱的唯一方法。


沈梦初自己国画的水平也十分高超,毕竟这是她从小必修的功课之一。以前大多是因闲情逸致,画画来消磨时光,最近却是不得已重新提笔,在空闲的时候画几幅山水花鸟给那些代销字画的老店,让他们保管寻找买家,老店会依照价格收取相应的佣金。


想不到那些为陶冶情操而习的技能,有一天竟成了养家糊口的手艺。


她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尘,默默收起了卷轴,放进盒子里。这幅是爹爹生前最喜爱的一幅山水,却并非出自什么大家之手,单从作画水平上来说,也并无什么精妙绝伦的地方。据爹爹说,这是他年轻时的一位故友相送,至于那位故友是谁,爹爹倒是从未提过,只说,这幅山水,很重要,一定要好好保管,切记不能遗失了。


初听时她想不太懂,这山水既非大家名作,又无高深的意境,实在难以称得上上乘之作,何故这么看重?后来想想,觉得爹爹看重它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故人相送吧?那位故人一定对他很重要。


铁环敲打着木质的大门,传来“当当当”的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


这么晚了,有人来了吗?莫非是顾君然她忘了东西,去而又返?她环顾了屋内,又没发现顾君然遗漏了什么,带着疑惑,她走向了大门。


天堂与人间,只有一线之隔。


你是谁?!!宁静昏黑的入夜时分,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带有伤疤的脸庞显得可怖狰狞。黑色的帽子和墨镜以及抽着的烟是杀手的专属。出于本能,沈梦初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便向后退去,眼神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的大开。晚风吹落几片树叶,沙沙作响。黑洞洞的伤口朝着自己,她瞪大了眼睛,咽了下口水,连最简单地大声呼救对此时的她来说也难如登天,结结巴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吞吞吐吐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嘘——”那人将食指放在唇上,比划了一个让她噤声的动作。她顺从地点点头,甚至连喘气也不敢大声。


可真是听话。那人冷笑一声,给手枪上膛,又继续瞄准了她。她慢慢往后退去,脚下突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双腿一软,就向后跌坐了下去,双手撑着地,一点点往后挪着。


那人又笑了,无比讽刺的话说出口,“你就这么怕死?”


很怕很怕,她很害怕,害怕是所有人的本能,况且是连手枪也从没有见过的她!并且,这世界上,能坦然赴死的人,必定是对这个世界没有牵挂的人,她绝对不是。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值得她留恋的人和事,有很多地方她还没有去,有很多人她还没有告别,有些话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所以她当然很怕,她很怕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离开了这世界,一去不返。更何况是以被打爆脑袋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


她仍旧慢慢地挪动身子,那人也不开枪,反而觉得他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实在有趣的很,就像是一只猫,欣赏着自己的猎物——一只可悲又可怜的老鼠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拼命挣扎,却仍然避免不了被咬断喉咙的命运。


啧啧,那感觉可真好!!!


屋子里的灯光浅浅的照着,她的半面身子撒上了淡淡的光芒,裸露在外的小腿,温和而有细嫩。那人盯着看了一下,同时看清的,还有她的一张脸。是他不曾见过的美丽,比军队里很多人仰慕追求的雪野少佐,还要漂亮几分。


姿色还不错嘛!!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才真正看清楚了她。白日里虽跟踪一路,却都是远远的观望,看得不分明也不真切,现在看着沈梦初的漂亮面庞,那几乎含泪的双眼,裸露在外的皮肤,楚楚可怜的模样,都成了勾人魂魄的东西。


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这么好的一张脸,当真是可惜了,何不让老子享受享受?!!


少得可怜的军饷,除去日常的开支,让他们这些下层军人平日里只能去找廉价的站街妓女,他已经太久没有接触过女人了,尤其是这般漂亮的。


他的心里有一头魔鬼,不过以前都被铁链锁着,此时,欲望的大门已经打开,潜藏着的魔鬼冲了出来,他将手枪别在腰间,扔了烟头,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只想化身为野兽,好好享受这个女人将要带给自己的狂欢。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和不该接触的人走得太近!”他说完像一只疯狗似的扑了过去。


沈梦初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已经扑到了自己身上。尼古丁混合着恶臭的气味窜进鼻头,那个人的嘴巴已经近在咫尺,迫切地想要吻上自己。大声呼喊着救命,她偏过头去,急中生智,右手指甲抠起地上的土往他的脸上抹去,想迷了她的眼睛。双腿拼命的蹬着,抬起膝盖,使劲顶上他的下体,用了很大力气,那人痛呼一声,捂着命根子,一巴掌扇了过去,“臭婊子!!将来迟早还不是被男人骑!!!老老实实地,让老子爽一把,一会儿走得时候兴许能让你不那么痛!!”


她的嘴角流出了血迹,却还不忘呼喊,那人怕她的叫声招来什么,又不想直接一枪结果了她放弃到口的美味,就用力撕扯下她颈间的衣服,使劲塞到她嘴里。她拼命的摇着头,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断断续续,再无法喊叫。


撕掉衣服,露出沈梦初雪白的左肩,更激发了他的兽姓。他死死的压着她乱动的双脚,一只手钳制住她的手腕,准备腾出另一只手继续扒她胸前的衣服……


可还没碰到,他只感觉后背一痛,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没了气力,如死狗般趴在沈梦初身上,被她直接推开,滚向一边,只剩下半口气,嘴里汩汩冒出鲜血。


看到沈梦初此时的模样,顾君然痛的心都要碎了,疯了似的大叫一声,看着那个还未死去的罪魁祸首,没有犹豫,又继续“叭叭”打了两枪,那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只说了“少佐”两个字便面目模糊,彻底没了声息。


她跑过去,将沈梦初抱在怀里,取下她口中的破布,看着她含泪的双眼,嘴角的血迹,又痛苦万分,她是那么美好的人,你怎么可以!!!!


她拿起手枪,朝着那人的头部,继续扣动扳机,只打得枪里没了子弹,那人的脑袋也稀巴烂,血液混合着脑浆,溅射一地,才抱着她回到屋里。


沈梦初靠在她怀里,泪如泉涌,“我多么希望是你,可我又多么希望不是你,因为我最怕的,就是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如此狼狈……”


顾君然一路上不曾开口说半句话,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时才说,整理着她的衣服,“无论你现在多么狼狈,在我眼里,你始终是初见时的模样……”


初见时的模样吗?人生若只如初见……沈梦初闭上眼睛,耻辱的感觉还历历在目,“我想洗澡……”抓着顾君然的手臂,对她说了这句话,顾君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沈梦初的指甲里都是泥土,有的还抠出血来,她刚才一定痛苦极了,更重要是,她的身体,被那人碰了!虽然没有得逞,可这种事对所有女子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耻辱。


顾君然又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到她瘦弱的身躯还在微微颤抖,真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躯里,让她忘却这段犹如噩梦一般可怕而又残忍的事实。许久才放开她,吐出一口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等我!”


沈梦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从未有什么时刻比此时更让她觉得安心。


费了好大劲,辗转多处才烧好了热水,烧水做饭什么的她从未接触过,这次不过是照猫画虎,勉强的很,幸好已经进入了夏天,热水也不需要用太多。木柴燃烧透出的青烟熏得她睁不开眼还流出了好多泪水,更因为吸入好多烟气而咳了好一阵,当真是狼狈极了。


也难怪,因为做饭什么的,是她从未接触到的东西,厨房几乎都没进过,对各种厨具锅炉以及各种烹制食物的工具也一窍不通,更何况是沈家还沿袭着落后传统的方式——烧火。这些平常从来不用理会的简单家务对她来说,比严格的军事任务更加难以完成。


哎呀呀,这柴怎么就是不着呢?咳咳,这烟好呛人,喉咙里面好难受!哎呀呀,这火好像有点大了,哎呀呀,这火好像就要灭了,怎么这么难!哎呀呀,这水怎么还是不热,照这个速度,她该等的着急了!看水烧了许久都无气色,她竟然合着双手,口中喃喃自语,轻柔地像是哄着小孩子安然入睡,求求你了,快点热吧!听话,乖!


好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终于备好了热水,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她才走进了屋子,希望那人一切都好!


沈梦初擦净了脸颊,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过衣服还没有整理。她还是看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顾君然,比那个高贵圣洁的大小姐多了些烟火气息,可她希望顾君然一直都是天使,永远不会坠入凡尘。她心里突然觉得难受,那般美好的人,不应做这些琐事的。


可看到顾君然脸上好几道染了黑色,活脱脱像个小花猫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掩着嘴笑了,暂时忘却了所有痛苦。


唉!唉!唉!你笑什么?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笑吗?顾君然自是不会知道自己脸上是何副光景,看沈梦初笑了,她似乎才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手上,都沾染了不少黑色的灰,哪里还是平时的自己!啊——!怎么会这样?她有些害羞!好吧,我承认,这个样子确实和平日里我大相径庭,但你也不至于笑成那个样子,啧啧!我这幅模样是因为谁?


为了不有所自己的形象,她赶紧去洗了手擦干净,用毛巾擦去衣服上的灰尘,总算看着顺眼多了。咦!照了一下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左右各有几道黑色的痕迹,啊啊啊!!!原来她是笑这个!说实话,就现在自己这幅模样,自己这个当事人看了都想笑,一向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她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又气又急又羞地擦完脸,赶紧奔到沈梦初的旁边。


你还笑,赶快停下,不许笑了!她越是急切的模样,越是让沈梦初觉得好笑!没办法了,要采取一种“粗暴”的方式了,她弯下.身,用右手轻轻捂住了沈梦初的嘴,不许笑了,不准笑了,你也不看看我这幅模样是为了谁!沈梦初当然不肯就范,拼命挣扎着,想要掰开她的手,却不料顾君然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压在了她的身上。


鼻尖碰着鼻尖,眼睛映着对方的模样,差一点就要吻上彼此的唇。顾君然的左手正好放在她的肩头,那里裸.露着,并无布料遮挡,手感滑腻。两人都略住了,身子僵硬一动不动,沈梦初的笑声戛然而止。许久,先反应过来的顾君然赶紧起身,略显尴尬,背过身去,不敢看她,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热水烧好了,你去洗吧,凉了就不好了……”


她自是没有看到,沈梦初在听到了这样一句回避的话后,眼神一下暗淡了,那一幕的场景又占据了她的脑海,再也没了笑容,默默起身去洗澡。她到底还是嫌弃我了吧?(用力的搓揉着自己的肉体,仿佛那不是细嫩白净的皮肤而是肮脏无比的东西,恨不得洗掉一层皮下来。)


顾君然自觉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刚才那小小的意外并没有留给她多少时间让她回味。院中那个脑袋开花的人还躺在地上,该怎么处理呢?也不知他这般的惨状有没有被沈梦初看到,倘若注意到了,怕是会留下什么心里阴影吧?因为自己年幼时第一次看到尸体支离破碎的画面时,直接吐了。还有那些一连串的枪声,也不知附近的人是否听到了,招来警察就更难办了。


死一个人是小事,毕竟以顾大小姐的身份来说,她根本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只是让别人知道了是自己以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杀人肯定会暴露什么。一般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怕是开.枪都是困难的吧?而从未接触过枪械的顾大小姐,却在短时间内弹无虚发,招招致命,实在是不合情理。而这个日本人,也算是自己的手下,做这些只是奉命行事,自己这么对他是不是不太人道。


当时看到沈梦初被欺负,一时间恼羞成怒,却没考虑后果,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可她,不后悔!再给她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如此。


尸体是不能被发现的,今晚一定要处理干净。她寻了个大袋子,将尸体装进去,放到了汽车的后备箱里,开着车,穿过几条曲折的老巷,将尸体扔在了废弃的水沟里。这个做法一点也不高明,尸体肯定很快就被发现,可是短时间内,没有更好的方法。她又将院子细细打扫一番来掩盖自己杀人的痕迹。


简单处理完这一切,沈梦初也洗得差不多了,肉体是干净了,可是心里那道阴霾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如同一把钢刀,插在了自己心上,让她心如死灰。


“不怕,不怕,都已经过去了,你要好好的……”顾君然安慰着她,她对女子的第一次还有什么清白的问题看得很淡,她的同伴为了获取重要的情报,出卖色相勾搭男子是常有的事情。普通人家的女子也有芳心错付的时候,或者嫁过好几个人才找到了真爱白头偕老。女子的自爱绝对不是在有人得到了自己的第一次之后,就要永远死心塌地,一辈子跟着那人,无论他是好是坏,贫穷或者富有。而她对封建社会时期关于女子的准则,婚前失身于人就要被夫家百般刁难折磨,更是深恶痛绝,凭什么男人三妻四妾也没有人说,而对女子的要求这么高?!!


况且,那人也并未得逞,她为何还会如此?她可以生气,可以痛哭,可以愤怒,却不可以这样心如死灰,不(置)一词,哀莫大于心死,这是她想要赴死的征兆,真傻!!!她真的好怕,好怕沈梦初就这样去了!


顾君然将她拥在了怀里,“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好吗?”


沈梦初感受着她怀抱的温暖,点了点头,算是应允,拥着她躺了下去,眼神迷离起来,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别走好吗?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哪怕身处地狱,有你在我身边,也不会感到害怕。


“嗯,我不走……我只是去……吹了灯……”


“不要……”她害怕被黑暗笼罩的世界,因为那个不堪入目的场景会再度出现,噩梦还会有醒来的时候,可怕的现实却永远不会结束。


顾君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同她讲日本的开放吗?总感觉有点欲盖弥彰,索性便不言语了,再多的话都不是为她疗伤的良药,心灵留下的创伤是短时间无法抚平的,这些她比谁都清楚。


灯火忽明忽灭,摇曳不定,俩人无数次的对望,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越是〔显得〕柔弱的人,越想让人呵护。


顾君然给她掖了掖被角,关怀备至,虽然夏天的脚步已经悄悄来临,可万一夜里着凉了就不太好了,仿佛是哄着摇篮里的婴孩那般,她将沈梦初揽入怀中,搂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她,柔声细语,“睡吧……”


这是沈梦初头一次与人同塌而卧,相拥而眠,却没有慌乱或者不安的情绪,知她不会离开,她放下心来,靠在她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天堂也不会比她的怀抱更美好。


看她沉沉的睡去,在自己的怀抱中,呼吸均匀,顾君然连翻身也不敢,生怕把她吵醒,反而离她更近一些,搂住她的左手,力道又加了几分。


她想睡,可是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沈梦初,从初见到此时,一幕幕,像是黑白电影那样,她摇摇头,睁开眼睛,一直看着沈梦初的眉眼,她的心弦仿佛被拨动,右手不受控制,鬼使神差地抚了上去,一瞬间清醒,立马缩了回来,幸好,沈梦初不曾醒来。


她没有醒,顾君然便大胆了些,靠得更近一些,低头,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如蜻蜓点水般。沈梦初觉得痒痒的,稍微动了动身子……顾君然屏住了呼吸,像是一个偷吃零食的孩子害怕被当场发现。可是沈梦初仍旧没醒,只是又向她怀里蹭了蹭〔像一只安静的小猫〕。


沈梦初的唇近在咫尺,饱满红润,她咽了下口水,更大胆了些,移动着身体,慢慢靠近……


啊——她差点叫出声来,怎么会这样!完了完了!那一刻,顾君然知道自己完了!


我这是干什么?!!!我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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