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1.

昨天，相马警部将那起DC爱好者事件的后续工作全部丢给小鸟游之后，就拉着我到警署放文件资料的仓库里。走到最内侧的档案柜里翻了几下，拿出一个薄薄的档案袋丢给我。

“没多少东西，看看吧。”相马警部坐到资料柜旁边的椅子上，“跟伊原有关又可靠的资料就只有那一些了，等你看完我再跟你提一些别的。”

“伊原小姐的？”我一边打开档案袋，一边坐到相马警部对面，正如他所说，里面只有五张A4纸，跟一般动辄几十张的资料完全不同，“我看看，首先是……个人档案。”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很常规的个人档案表。但一般日本公民都只有跟学校、工作单位、政治身份相关的人事档案。但伊原小姐这份则相对详细的记录了更多内容，就像是个人简历似的。连身高体重和出行记录都有，看来针对伊原小姐的监控从三年前就十分严密的进行着。

“还有照片…伊原小姐的证件照还挺上镜的嘛。”

“你关注的地方还真是与众不同……”相马警部喝着刚买的罐装咖啡，然后用手指了一下档案，“看看下面关于学校和住址的内容吧，先说好，那都是假的。”

“假的？”

我把目光向下移动，首先是居住地。最开始写的是金泽市的某个孤儿院，随后是在千叶住了六年，跟下面记录学籍的对应后，确定是在这里读完了初高中。再后来搬到福冈就读于九州大学的言语文化研究部，毕业后来到东京文京区开办了事务所，至今。

“你说这些都是假的？对应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之类的呢？”

“最没道理的就是这个了。无论是这里面哪个条目的档案，只要去找就肯定会有。电子档和书面档一应俱全，从资料入手的话伊原毫无疑问是一个合法的日本公民，而且上述所有经历都是属实的。”

“连九州大学里的档案也是吗？好歹也是旧帝国大学之一，应该是相当严格才对。”

“没错，别说是大学了。教育委员会里的档案也证明了伊原确实在这些地方都读过书，但也仅限于档案。”相马警部抿着嘴，表达着自己的不解，“现实里这些地方没有一个人见过伊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根本就没去过这些地方。可档案却白纸黑字，我们说它是假的也只是伊原自己没有想装蒜的意思，从最开始成为警视厅侦探的时候就大大方方的说自己是三年前才来日本的。”

“原来如此……伊原小姐只需要自己在档案上是个合法的人就行了。这样就算我们明知她肯定是偷渡的，身份也是伪造的，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找不到证据。”

“是啊，跟证言比起来，这些资料实在是太有力了，找不到任何纰漏。”

笼罩在伊原小姐周身的迷雾越来越深厚，如果说侦探故事里，侦探是负责解开谜团的人，那么如果侦探本身就是一个迷的话，故事中的哪个角色能破除侦探身上的迷雾呢？

我摇摇头打消这个念头，不，这不是一个故事，现实里要负责寻找伊原小姐埋藏起来的真相、揪住她尾巴的人就是我。

“但这份档案也不是毫无意义的……既然是伊原小姐，或者是在背后帮助她的人选择了这些地方。那就应该有对应的理由，或许能从中发现点什么吧。”

“噢？真是积极啊佐藤。”相马警部笑了，“那你要走的时候，打印这些带回去好好研究，正常情况下肯定是不让复印带走的，不过你任务特殊，警视厅也说好了尽量多给你些方便。”

“是吗？那我就承蒙好意了。”我把个人档案叠到后面，准备看看剩下四张都记录了些什么，“嗯？这…这是什么？”

“啊，之后四张都是伊原和警视厅签的合同。也就是关于给警视厅当侦探的一些详细条例，其实这四页基本都是规定报酬支付量的条件啦。伊原那家伙对钱的执着真是吓人！”

“这都是些什么……委托时间到解决案件的时间…每多三十分钟算一次价格？办案过程中的开销……全额报销！？”我越往下读，抓着档案纸的手就捏得越紧，“这些不都应该是伊原小姐自己要承担的东西吗！”

而且这些内容也就占了第一页的一半，剩下三页全是关于案情具体情况的叙述。

“尸体残破程度？这……描述得也太细致了。”

“对……那是我感觉最恐怖的地方了。”相马警部似乎是喝完了咖啡，用手转着空罐子，“先不说她到底设想了多少种情况，就光说她能想到那些又残忍又灭绝人性的案情就很奇怪了。伊原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我能理解相马警部的意思，这些条例里有些叙述是超乎常人想象的。比如尸体被榨成汁、凶器是复数人骨、将死者头部缝入孕妇子宫等等。光是阅读文字，就已经激起我的不适。倘若现实里有这样的案件发生，凶手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灭绝人性确实是个很合适的词，这些可怖的手法不应该是一个人类能做得下手的。

“好吧……看来之后都是这些东西了。”我快速浏览了一下之后，就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愿今晚不要做恶梦，“但是没有伊原小姐办案的记录吗？我还以为会把她接手过的案件全部记录下来呢。”

“不，不会的。剩下这些就要由我口头告诉你了。”相马警部坐正了身体，“佐藤，你记得那起隧道案吧。”

“啊，当然，三年前那时候全日本都人心惶惶呢。”隧道案是一起连续杀人事件，凶手在日本各地的隧道里杀害了共计七人，因为案发地点之间距离极远，而且起初找不到死者的共同点。案情一时陷入困境，还出现了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隧道都有警察看守的奇妙景象，“不过后来被藤堂总监侦破了对吧，啊，那时候应该还是财前警视总监的。”

“对，那次案件就是伊原第一次帮警视厅干活。”

“什么，那…意思是，隧道案最后是被伊原小姐侦破的？！”

“没错，那时候财前老师带伊原来到现场和藤堂总监一起侦查案件，最后伊原发现了凶手的疏漏。”

“可……藤堂总监那时候可是全日本捧为英雄了，如果实际上不是他解决的话……”如此一来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没有伊原小姐关于案件的资料了，“伊原小姐还侦破了不少名案吧，但是因为功劳都记在其他人头上，为了避免东窗事发这一切没有任何记录。”

“是的，但伊原的能力毋庸置疑，所以她接手的案子也与日俱增。现在警视厅管事的人里边，大半都受过她的帮助。”相马警部的眼神突然认真了起来，“但这一码归一码，伊原的秘密必须被揭发，这点也同样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警视厅把宝押在你身上，佐藤，你可要拿出成绩啊。”

“啊……嗯，可是以伊原小姐为对手的话……”我用力点了点头，双手握拳，“没问题，交给我！伊原小姐是一个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存在于警察系统的人，只要明确这一点，我就会尽全力去收集证据，并最终逮捕她的！”

“好，就是这气势！不过……”相马警部眯着眼，想了一会，“逮捕……是不是有点过了……”

2.

“两位小姐，我们到了。”

足立警部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昨天才刚处理完案件，今天又早早的起床到伊原小姐的事务所接触到那样诡谲的案件和庞杂的推理，确实让我有些疲惫了。原本打算一路保持清醒，好记下路线顺便和足立警部聊聊现场情况的，没想到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伊原小姐，快醒醒，已经到了。”伊原小姐整个人靠在车门上，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车子运行时，脑袋贴着窗户还能睡着的，我光是靠着椅背都明显能感觉到车身的颠簸。我伸出手晃了晃伊原小姐，“伊原小姐！”

“呃……啊，到了？”伊原小姐半眯着眼，弓着腰用手扶住额头，深呼吸了几下。过一会抬起来看向窗外，“嚯，还真是个荒郊野岭，现在是在山里？”

“对，不过坡度很缓，财前老师的宅子就建造在山里的一块平地上。”足立警部一边说着，一边关闭发动机解开安全带，“走吧，现在已经快四点了，在天黑之前带你们四处转转。”

我刚准备打开车门，突然注意打伊原小姐扶着门把手，蜷缩起身体不住的颤抖。

“伊原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伊原小姐摇摇头，冲我笑了一下，“只是做了噩梦，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我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车外的足立警部在冲我们招手，只好作罢。下车后，我赶紧绕到伊原小姐那边的车门帮她打开。

“啊，佐藤，谢谢。不过我真的没事了。”伊原小姐从车里出来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真是个好过头的助手，我很幸运。”

“伊原小姐真的没发烧吗？事到如今说这种话也改变不了你的形象。”

“唔……每次我想说些好话的时候，你总是不领情啊。也好。”伊原小姐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大庄园，“走吧，凶手还在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