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1.

吃完布丁后，冰见带着那个我暂时还不知道是不是他孩子的小男孩去客厅看电视，听说是有他喜欢的动画片在这个时段播放。而贵子小姐则按照刚才在餐桌上说的，跟我们一起去两位孩子的房间里看看。看来贵子小姐就和她先前表现出的性格一样，虽然讨厌财前先生，但是对自己孩子的爱毋庸置疑。如果是这样的话，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狠心抛下孩子远走异乡，甚至选择断绝音讯呢。

虽然很想知道真相，但是这称得上是八卦的好奇心我还是把它消灭掉吧，先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案件中。

“前面那个就是水房的门了。”

离开餐厅后，高桥管家带着我们前往伊原小姐指名要去的第一个地方，也是目前可疑度最高的水房。因为刑警与后来的SAT把庄园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控制得严严实实的，不会放无关的外人进来，更绝对不会让别人从这里随便离开。SAT和刑警交接的时候不用说，连足立警部要开车来找我们的时候肯定也被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吧。而且庄园本身，一半是了无遮拦的高尔夫球场，另一半虽然是密林但也没有可以躲藏的房屋，犯人不可能躲得开这全天不间断的巡逻。

如此一来能考虑的情况只剩下两个，犯人躲在宅子里或是在这偌大的庄园某处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密室存在。比如山林里的地面其实有个地方是可以打开，然后通往地下室之类的。但有警犬和地下金属探测仪双重保障，密室的可能性也被降到了最低。

那么最后就是这栋方方正正的巨大宅子了，按理说这里面可以藏身的地方数不胜数，虽然足立警部说警犬不愿意进入宅子，但是刑警花上七天的时间在这里边收集线索，想必也是钻进了每一个角落。也没能找到犯人，或是可疑的机关，犯人就好像是透明人一样存在于庄园里，却没有人能看到他。

而就在这时候，周围光秃秃的大宅子出现了唯一一个突出的小房间，而且还是跟两年前这个发生了许多事情的时间联系在一起，就连其本身的功能都有待商榷。那么不把这个水房查个底朝天可说不过去，事实上足立警部他们也足够重视，还派人潜入水井，但一无所获。

不过，观察力超群，并且总是从与常人不同的角度进行思考的伊原小姐。肯定能看见刑警们所察觉不到的东西。至少我是这么期待着的，不然案情很快会再次陷入僵局。

“浅色的木门啊。”伊原小姐走到水房门前伸手摸了几下，“水房整体使用的木材都跟宅子里的不一样，高桥你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吗？”

“不知道，老爷没跟我们提过。”

“原来如此。”伊原小姐推开门，水房内没有开灯，从我的角度来看一片漆黑，“高桥，灯的开关在哪？”

“左手边的墙壁上。”

高桥刚说完，伊原小姐就找到了开关，啪嗒一声，白炽灯的亮光充盈了小小的水房。我站到伊原小姐身旁，观察水房里的情况，拿出手机准备拍一些看起来可疑的地方。

进入水房后，再次意识到这个房间十分狭小。长方形的井口就占了地面一大半的空间，而且我原本以为这里会是利用潜水泵之类的设备直接从地下抽水上来，水井充当一个蓄水池功能，旁边安装一个抽水机抽出井水的模式。但是水房里的水井却是十分原始的类型，一口石砖砌好的水井，井口上架着一个木制牵引架，捆着粗绳吊着一个木桶。看来这个水房很有可能也是财前先生设计的，想着这样原始的风格更有韵味之类的，然而却给真正使用水井的佣人们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除了井之外，水房里还有的东西就是墙壁上装着的那三排置物架，摆放有诸如大小不一的铁桶、抹布等等平时使用水房会用上的工具。

‘看来没什么太可疑的地方呢。’我来到井口，探出头，看向井内，‘好深。’

井内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底，但是水面却相当靠近井口。因为承压水位于地下的两个隔水层之间，比平时开采地下水的深度还要再深不少。这么想来或许在深处还是安装了泵机将水抽上来，然后再造这样一口原始的水井，用最最传统的方式打水。真是形式主义到了让人汗颜的程度。

伊原小姐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两手撑着井口，像是要一头栽进井里似的整个人探出身子。吓得我赶紧抓住她的大衣，“伊原小姐你在干什么！这样很危险的！”

“你这样突然抓住我才叫危险啊！”伊原小姐用带着怨气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随后转向高桥管家，“你们经常用这口井吗？”

“算不上频繁吧，庄园里的水龙头一开就有过滤好的地下水可以用，不会特意来这里打水。老爷他偶尔会叫我们用这里的水给他做点汤，泡茶之类的。”

“井？他怎么又弄了些毫无意义的东西……”贵子小姐站在水房门口，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圈，“有发现什么吗？我想赶紧去千冬和千惠的房间看看。”

伊原小姐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水井，“走吧。”我拿起手机拍了一张井口的照片，也跟着伊原小姐离开了水房。

“伊原小姐有发现什么吗？”

“嗯……佐藤，你觉得制作水房用的木材是从哪里来的？”

“木材？啊，对了，整栋宅子所使用的都是深色的木材，只有水房是浅色的。毕竟建造时间差了二十几年，找不回原来的材料也很正常吧？随便买一些回来用就行。”

“我认为不是从外面买回来的。”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距离水房不远的地方，伊原小姐一边抚摸着楼梯暗棕色的扶手，一边说着，“现在高尔夫球场的位置，在两年前还是一片山林。那么在球场正式施工之前要先砍掉这些树木，其中大部分被负责砍伐的公司买走，留下一部分到时候直接用作水房的材料也很合理吧。”

“啊，是的，可能性很高。”我点头说着。

“那么，这和我们的案件有什么关联吗？”

“谁知道啊！是伊原小姐你提出来的吧！”伊原小姐这句话让我又好气又好笑，“总之就是说，水房没提供什么太重要的信息对吧？”

“目前为止是这样的，抓到了很多信息，但是还没法将它们和案件联系到一起。先都记下来。”

“在记了。”我拿着笔边走边写，等我把伊原小姐那些‘无用’的推理记录完毕后，高桥管家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到了？”

“对，这里是千冬少爷的房间。”高桥管家刚准备伸手摸自己的口袋，愣了一下。直接转动门把推开了门，“请进。”

财前千冬的房间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整洁，规矩。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井井有条的摆放整齐，占据了整面墙壁的书柜里全部都是建筑相关的书籍，而且按照开本的大小，每一个长格里的书本都排得像向上延伸的阶梯。另一边的墙壁上则是不规则的格子柜，那里有数不胜数的奖杯与获奖证书，粗略一看，小到县级大到全球级别的奖项应有尽有，其共同点便是都与建筑方面的比赛或考试有关。

如果财前千冬是以自己的意志去选择专研建筑学的话，看到这房间的模样肯定会感叹他对建筑的热爱和与之相符的卓越能力。可实际上，他却是被父亲所强迫走向这个道路的。偌大的书架上竟然一本和他真正的爱好：生物相关的书籍都没有。是被财前先生硬逼着销毁的吗？尽管不得而知，但却能稍稍窥见财前千冬被压抑的情境。

“这面墙是怎么回事……”贵子小姐站在那面被奖状与奖杯挤满的墙壁前，露出了不像是一个母亲看到亲生儿子的成就所该有的表情，“肯定是那白痴硬要做的，千冬不是这种性格，他太谦虚了，从来不是一个会把自己做到的事情大肆炫耀的人。”

明明是财前千冬自己的房间，但是占据了最大空间的书与奖，都不是他所期望出现在这里的，甚至有可能是他所厌恶的。那么，他出国后便从父亲的视线里消失，会不会是他自己的选择呢。承受了近十年的压力，终于下决心逃离束缚，我想我是能理解他的想法的。

贵子小姐走到房间一侧的书桌旁，拿起摆放在桌上的一个相框，因为她背对着我所以没能看见她的表情和相框里的照片。

“高桥，我和佐藤的房间是在二楼吗？”

伊原小姐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个房间所传达出来的财前千冬的不幸，突然开口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不是，二位的房间在一楼，就在刚才我们从水房走往楼梯的方向。路过楼梯之后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了，因为客房都在同一侧所以二位和夫人他们的房间是相邻的。”高桥管家直挺挺的站在门口说着，“二楼只有老爷和少爷、小姐的房间，剩下的地方是影院和健身房还有一个稍微小点的餐厅。因为通常二楼是不允许来宾上来的，是属于老爷他们的私人空间，也没有客房在。”

“知道了，去下一个房间吧。”

“等一下，伊原小姐！”我悄悄的拉住了对所谓周围的气氛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的伊原小姐，小声对她说，“贵子小姐还在那拿着照片呢，从刚才开始就一动不动的，肯定是看到儿子的照片在难过，等她一会吧。”

伊原小姐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随后突然用鼻子笑了一下，大声说，“财前，走啦，去下一个房间了。”

“喂！伊原紫！”伊原小姐出人意料的无礼行为，害我忍不住喊了她的全名。

“啊，我知道了。”贵子小姐立刻做出了回应，放下相框回过身来，微微笑着，“现在再伤心也为时已晚了，不用担心我。”

贵子小姐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我稍稍松了口气，要是因为这个白痴侦探乱说话，让人家对我们产生不满，然后把我们俩赶出去的话可就麻烦大了。

接下来我们到了财前千惠的房间，其实就在财前千冬房间的隔壁。高桥管家再次转动把手，而门口出现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

“唔……真是扑面而来的少女气息啊。”财前千惠的房间跟整个宅子形成了惊人的反差，原本深棕色的木墙被浅粉色还带有可爱图案的墙纸所覆盖，木地板上也铺了一层浅白色的地毯。靠墙的粉色双人床上有一半的地方被各类布娃娃占领，连旁边的书桌上也摆着一些动物公仔和数个设计别致的相框。

跟她哥哥的房间相反的是，这里没有一个跟她的兴趣背道而驰的东西。只有开放式的衣帽间，里面有一个三面镜子组成的更衣室，和一个被收拾干净的梳妆台。正如贵子小姐所说，他们一家人肯定对财前千惠溺爱过度。

“千惠的房间还跟以前一模一样呢，多谢你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帮她整理房间了。她失踪之后你们也还尽力保持原样吧。”

“是的，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夫人。不过要不是夫人赶来了，我们可都连打扫卫生的机会都没有，这七天一直不让靠近宅子。”高桥管家微微鞠躬，“还有就是，包括千冬少爷的房间在内，其实是老爷要求我们按照以前的标准打扫少爷和小姐的房间。”

“呵，看来他多多少少有认识到是自己的错误。”贵子小姐说完，就和刚才一样走到书桌旁，看着相框里的照片。因为这次跟刚才不一样，桌面上有数个相框，我也上前拿了一个起来，想看看财前兄妹的长相。却无意间听见贵子小姐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装作没听见，看着手上的照片。照片里一个年轻男子双眼无神的看着镜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站在原地。而旁边一个比他矮一些的少女与他截然相反，面带笑容，一只手挽着男子的手臂，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她的活力与喜悦几乎都要跨过照片传达给我。毫无疑问，这两位就是财前兄妹了。

“千惠一直很黏千冬。”贵子小姐突然开口，她并不介意我看她孩子的照片，“虽然千冬从小就不是一个和人亲近的孩子，但是千惠不在意这些，总是跟在千冬后面。我猜她应该和我一样，知道千冬不苟言笑的背后，其实藏着对家人深沉的爱和非比寻常的智慧吧。”

“嗯，的确如此。”照片里的两人看上去都已经成年，但财前千惠还是这样笑着和自己那位看上去就有些不近人情的哥哥挽着手合影，想必她对财前千冬的感情肯定是从小一直延续到成人。这也让我不敢相信当她得知哥哥在国外失踪时，会是怎样的心情，“请节哀顺变。”

“不是说了我已经不难过了吗，只是……”贵子小姐的手轻轻抚摸着照片里的两人，那张照片里兄妹两在一间餐厅里，“只是如果能再一次……啊，不，没什么。”

贵子小姐放下照片，叹了口气，“好了，快问问你的侦探是不是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我点了点头，转过身想找到伊原小姐，却发现她一直看着我们这里，不会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偷听吧，“伊原小姐，要去下一个房间了吗？”

“嗯……”伊原小姐耐人寻味的点着头，“走吧。”

离开财前千惠的房间，一直走到过道的最里侧，有一扇跟宅子大门风格类似的对开门。看来这里就是财前先生的房间了。

“请进。”高桥管家站在打开的门旁边，不让它关上。这次贵子小姐也跟他呆在门外，没有进入房间的意思。毫无疑问，她所眷恋的只有自己那两个亲生骨肉。

财前先生的房间十分宽阔，且明显的分为两个区域。左边是由透明的玻璃所包围起来的大浴室和一张巨大的双人床组成的。床尾有一个折叠的桌子，正对着的墙壁上是收好的电动幕布和壁挂式电视机。右边则有一个宽U型书桌和靠墙的书柜与酒柜，比较值得一提的是书柜上摆着为数众多的照片。全是财前先生与儿女的合影，明显他与儿子的合影要多一些。房间的角落放着的一个高尔夫球杆袋，虽然对高尔夫不大了解，但是球杆的质感给我一种‘这些东西价格不菲’的感觉。凑巧的是，伊原小姐也看着那里。

“高桥，财前经常打高尔夫吗？”

“一周一到两次吧，通常都是我和老爷一起打的。”

“明白了，走吧。”

“这样就行了？”在这是三个房间里伊原小姐看上去都只是随便看了几眼，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我还以为她肯定会拿着放大镜找到什么我和刑警都忽略的细节呢，“伊原小姐还有什么地方要去吗？”

“没有了，现在要去的就是我们休息的房间，该洗个澡睡觉了。”

“啊？”

伊原小姐留下愣在原地的我，走到房门口被贵子小姐叫住，“伊原，你调查出什么了吗？”

“唔，嗯。至少我知道了财前家是个普通的，幸福美满的家庭。”伊原小姐看着贵子小姐的双眼，“除了，没有母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