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1.

“伊原。”

“赫格拉。”伊原小姐在接通电话后，按下扬声键。纱华在一旁示意果林不要说话，后者点点头，像是要躲开那台手机一样，藏在纱华身后。

“让你久等，我仔细考虑清楚了。”从声音听不出赫格拉的情绪有什么变化，跟几个小时前第一次和我们通话的时候没有区别。

“久等倒算不上，我和佐藤不过是一边吃贵得要死的牛排，一边吹海风而已，早就把你的事都忘了。”

“呵呵，那真是不错，自从上船以来我可忙得没机会吃东西。”赫格拉突然不说话，沉寂了很久，我想他是打算结束这无趣的寒暄了，“邮轮不会沉没，这只是我骗你上船的理由。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从宇贺神藤那里拿走塔维尔·亚特·乌姆尔的盖布碎片，那个蓝色桶里装的是我上船时假扮的那个人，宇贺神藤以为那个人就是我，于是杀了他，还把他的身体切碎，吃进肚子里。”

赫格拉一股脑的说着，不知为何我感觉像是个自暴自弃的孩子。

“布？你亲眼见到了？什么样的？”虽然他说的内容和我们推想的基本一致，而且明显也相信了我们没见到尸体，才会直接抛出谜底希望得到我们的信任。但到此才算刚刚开始，伊原小姐不能在之后的对话中露出破绽。

“我见到他正要把那块灰色的布脱下，不会错的，他的眼球发生了变化，那块布是真货。”

“眼球？说具体点。”

“没看得太清楚，因为他注意到我了，周围还有他的食尸鬼在，我不敢呆太久。”

“嗯……”伊原小姐沉思片刻，“如果这是真的那可有意思了，刚才他可是请我们吃了顿牛排。”

没想到伊原小姐会主动提及这点，但我能理解她的用意。她想试一下赫格拉知道多少事。

“牛排吗，据我的推测他可是会吃人肉的。你确定你吃下去的是牛肉？”

“你说蓝色桶的时候也说了吃人，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伊原小姐故作震惊，“不过没什么问题，我们是和他的女儿还有其他宾客一起接受邀请的，没有理由搞这种戏码，从口感上来讲，大胃王佐藤也没什么反应，所以……”

我伸手锤了一下她的脑袋，就当是演技的一部分。不过伊原小姐胆子也太大了，居然说了这样很容易被揭穿的谎言。如果赫格拉有跟踪过我们，或者见过安朱名小姐，她说的话就会不攻自破。

“嗯，我明白了。宇贺神藤非常谨慎，我想他不会做出在宴席上摆人肉的行为，没有意义而且很危险。”赫格拉听上去不像在演戏，但如果他真的想骗我们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看穿他，“关于吃人的事，只要你见过蓝色桶中的尸体也会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解释起来很花时间，也没有必要，你当做事实去接受就好。”

“不过这样我就能理解他为什么长得那么年轻了，有那块布的话或许能带来那样的效果。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你是在哪见到食尸鬼的，数量有多少？他怎么敢把那种东西带到人员混杂的邮轮上。”

伊原小姐真是问了个好问题。

“呵呵，你们在他那吃牛排的时候，有看到他的保镖吗？”

“进门前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很强壮……等等，是宇贺神让食尸鬼变成那样？他们可是能正常和人说话的。”伊原小姐轻轻吸了一口气，“嗯……有那块布的话，确实有可能。”

“对吧？所以我很想拿到它。”赫格拉笑着，“但是难度很高，我保守估计他有4到6只食尸鬼，而且很难将他本人与布分开，只要他盖上布，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所以，你骗我上船的目的就是要我帮你拿到那块布？”

“是的，我们合作制定一个计划，拿到那块布。宇贺神藤可没少杀人，抓到他对你的小警察也有好处。更何况我也在这船上，你说不定能在与我合作的过程中抓到我呢。不过，我会尽力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

“听起来确实不错，啊，我是指‘我的小警察’这个叫法。”伊原小姐说完，纱华和果林齐刷刷的看着我。她真是不管什么情况，都有心情说废话，“但前提是，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你不相信我？”

“不。我知道你没有必要骗我，你说的这些情况也基本合理。但是，最重要的，你呆在这艘船上的证据还不够强烈。”

“我说我想要那块布，还要跟你合作，这样不够充分吗？”

“你说呢，作为被你选作合作对象的我，会满足于这样漏洞百出的承诺吗？”伊原小姐模仿赫格拉轻笑的声音，“我们也没必要再互相试探了，你早就知道这通电话结束的时候我会提出什么要求。”

纱华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点了点头，看来又只有我没想明白。

“我就是在尽力回避这个情况。”赫格拉的声音变小了些，“那你再等等吧，我需要些时间做准备，才能达成让你我都满意的结果。”

“那意思是我可以好好睡觉，不用担心你打电话吵醒我了？”

“你可以这么想。”

赫格拉挂断了电话。

伊原小姐松了一口气，想必她多多少少也有些紧张吧，这或许是我们第一次大幅度领先于赫格拉。虽然我还完全不知道她们俩讨论的是什么事。

“不愧是伊原老师，这样说不定真的有机会抓到他。”

“没什么，赫格拉他也已经预想到了这个情况，不会那么简单就给我们找到破绽的。”伊原小姐估计是注意到我还什么都没明白，伸出手搭着纱华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欠揍，“石黑，你快看。某个职业组出身，在警署实习期就侦破大案，一举升为警部的日本警界精英佐藤警官，似乎还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呢。”

“看起来的确如此，伊原老师。”“纱纱……”

我感觉能听见自己脸上青筋暴起的声音，“你们两个是皮痒了吗？啊？”

“哎呀，肌肉大于脑力的佐藤警官要生气了。石黑快告诉她，不然她就要——”我给伊原小姐搭着纱华的手臂来了一个反关节，她当场暴毙，说不出话。

“等等，我现在就说！”这次轮到纱华躲到果林背后，果林还小声的责怪纱华，说是她不好，“咲良，你觉得赫格拉有同伙吗？”

“同伙？”我把死在沙发上的伊原小姐拖到床上，帮她把手臂接回去，“我认为没有，他先前就跟我强调过几次他是孤身一人的。”

“嗯，然后伊原老师又提出让他证明自己确实呆在这艘船上，那么赫格拉应该怎么做呢？”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用力按压伊原小姐的肩膀，她惊叫一声算是活了过来，纱华看到这一幕，脸部肌肉抽了一下，她应该庆幸果林也在场，不然我也不会放过她。话说纱华说话的感觉越来越像伊原小姐了，“那么赫格拉就必须亲自做一件无法事先准备好、时效性极强且只有他能做的事让我们看到。”

“没错……”伊原小姐突然插话，气若游丝。明明知道会这样还硬是要多嘴，难道伊原小姐其实是M吗，“就算不在我们面前做，他只要留下什么痕迹让我们去查看也行，无论如何我们都有机会找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虽然肯定会很难。”

“那我们现在只要等着就好了吧。”我一边帮伊原小姐按摩肩膀，一边说，“纱华，你们也差不多该回去睡觉，已经很晚了。”

“咲良有点像是我们几个人的班主任啊。”纱华笑着，从果林背后探出头和伊原小姐搭话，“那之后还有什么事的话，记得告诉我哦，伊原老师。”

“不行！”果林突然开口，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纱纱不能再管这件事了，很危险的。让警察姐姐她们去处理就好了。”

“不会的，果林。”纱华突然变了语气，我第一次听她这样说话，气场完全不像是个女高中生，更像是经验老道的心理医生，她伸出手轻抚果林的脸颊，“我只是听她们说说而已，不会有危险的。”

我懂了，纱华平时就是这样让果林听话的吧。这家伙真是太狡猾了，利用果林对她的好意，绝对没少让人家答应了奇怪的请求。不过这次既然我在场，就不会让她得逞。

“纱……”

“不行就是不行。”果林甩开纱华的手，看来这次她相当坚决，“纱纱，我不会让步的！侦探姐姐！”

突然被点名的伊原小姐反射性的喊了一声‘到’

“侦探姐姐也不能跟纱纱说任何事了！不然警察姐姐会把你全身关节都卸了的。”说得好，果林！

伊原小姐不敢吱声，傻乎乎的点了点头。果林站起身，拉着一脸懵的纱华往外走，我也跟上去，送她们离开，“回去之后早点睡觉吧，果林。”

“嗯，警察姐姐也是。”我和她握了握手，目送她们消失在过道的转角。

我回到房间里看到伊原小姐已经坐起身，靠在床头，“伊原小姐你可要信守承诺，不要发短信给纱华说案件的事哦，不然把你全身关节都卸掉还挺费劲的。”

“重点是那里吗……不开玩笑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跟石黑说的。”

“噢…”伊原小姐说得这么认真让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嗯？你没有察觉到吗？石黑正处于一个让她很困扰的抉择之中。”伊原小姐盘腿坐在床边，一只腿放到地上。表情认真得和她推理案件时一样，“现在就像两边都有强大的拉力在牵引石黑，但她还在坚持控制自己保持中立，不偏向任何一边。”

“什么意思？”伊原小姐突然如此严肃的讨论纱华让我特别紧张，因为我真的没察觉她有任何异样。

“你没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也很正常。”伊原小姐看出了我的疑虑，“石黑正处于转折点，她和我高中时一样，智商很高，总觉得周围很无聊。”这人说就说，还要把自己带进去，“我们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我也说过了，她确实能洞察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她还差得远。所以我原本是打算循序渐进的让她接触这些事物，这不是想引诱她来我这一边，只是她自身希望如此，我也想借此保护她。”

“伊原小姐你的意思是，纱华现在除了我们这一边之外，还有别的东西在吸引她吗？”我想到了果林，原本以为只是因为果林在现场，纱华的态度才发生了变化，只要恢复到只有我们三个人的状态，她还是会变成那个不说废话，只和伊原小姐谈论事件的天才高中生。但或许不是这样的，她真的被果林改变了什么吗。

“山口果林是一点，另外一点是她被我刺激过后，对现实情况有更深刻的认识。她所追求的生活比她想象中的要艰难得多，石黑之前只感受过追查真相的乐趣，但是与我接触，知道连像我这样聪明的人对待那些事物都慎之又慎，更何况她自知还远不及我。”虽然伊原小姐把自己抬得很高，但是我知道她是真心在考虑纱华的事，暂时先不揍她了，“几乎就在她萌生这个想法的同时，她和山口果林的关系发生了某种进展，导致她对我们这边以外的事情也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但是她又无法割舍榨干大脑带来的快感，所以石黑现在很难做出抉择，想必山口果林真的对她产生了非常巨大的影响。”

“这不是很好吗？那我们再推她一把，让她回到正常高中生的生活。纱华那么聪明，又有果林陪在身边，会过得很幸福的。”

“理想状况是这样的，但是别忘了，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说过石黑就算没有遇上我们，迟早有一天也会遭遇神话生物或者相近的神秘现象。不管是她好奇，还是石黑过于敏锐的大脑会无法避免的察觉到世间的异样，她都很难避开。”伊原小姐看上去也有些苦恼，“所以我才想在那之前多教她一些东西，但是现在她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回到正轨，我不知道是否该继续教导她，还是让她跟山口果林一起离开。”

“也就是说纱华现在两边都不想舍弃，正徘徊在中间？”伊原小姐点点头，看着她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伊原小姐，如果你也有这样的机会，会选择回到正常的生活吗？”

伊原小姐听完，眨眨眼没回答我，转身躺到床上甚至还盖了被子，背对着我。居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只好离开沙发，也准备上床睡觉，这时突然她开口说，“佐藤，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不应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