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1.

从未想过噩梦会这样刻骨铭心，我从床上挣扎着起身，不受控制的双手紧紧抓住肩膀，汗如雨下，‘那些真正犯下严重罪行的逃犯们，会经历什么样的噩梦啊。’我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出门的衣服，被雨水浸湿后又经过了一夜，皮肤传来极为不适的触感，‘会做那样的噩梦也跟这有关系吧……总之先洗个澡。’

我站起身，看见书桌上放着船井侦探的两台手机，那是‘战利品’。我的心情突然明亮了起来，‘还好提前把它们放进包里了，手机里肯定能找到很多线索。’我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找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是07:39。换做平时，我在一小时前就会坐在教室里准备早读了，同学们肯定会觉得很奇怪吧，但昨天中午提前放学，山口同学把手放在我额头上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准备。就算要打破安稳的日常，也要把自己丢进无法预料的迷雾之中。

“喂，岛津老师你好，我是石黑纱华。”班主任老师略带紧张的声音传出听筒，她肯定猜到我想说什么了，“昨天出门没有带雨伞发烧了，我想请个假。嗯，我一个人也没关系。好，那讲义等下午放学后让山口同学拿过来吧，我可能会睡到那时候，所以让同学们不用中午过来看我了。好的，谢谢老师。”

‘这样就行了。’我走进浴室，把黏在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无与伦比的解放感充实我的身体。时隔十数个小时，我的皮肤终于再次得以呼吸。我把它们丢进洗衣机，袜子和内衣分开放在篮子里，准备洗完澡后再手洗。我很喜欢洗澡前一直到洗澡结束后洗衣服的这段时间，不知为何接触着温软的水流清洗掉衣物和身上的污渍会让我极为平静，连思考都比平时要清晰。

‘现在冷静之后再看，实在是太不谨慎了……’见到房东的时候不应该承认自己的身份，之后如果发生了什么，她肯定一瞬间就能回忆起是我这个人到过那里。还有在门外发现电箱数字发生变化也不应该猜是手机在里面充电，要先想到是冰箱正在耗电才合理，大家出远门时都会把房子里的电闸关闭，只留下冰箱的那条线路。之后进入房间里要拿手机也应该把充电器拿走，船井侦探可是消失一周了，我把充电器拿走的话或许还能伪装一下他确实只是出了远门。还有，那个姓佐藤的警察出现时我穿上鞋子又从房间里走过去再翻窗户，肯定整个地板都是水印，‘不……在那之前，玄关那里已经有我鞋子留下的雨水了……’

我把头顶在墙上，懊恼自己的无数疏忽，从头顶花洒里降下的的温水顺着头发划过我的脊背，一瞬间昨天在雨中奔跑的回忆又刺得我浑身发抖，‘啊，那个窗户，锁也没上，实在是太糟糕了……虽然至少是记得把窗帘拉上。’我伸手关闭开关，取下手提式花洒，把身上残留的泡沫冲刷干净，‘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那位警察真的等来房东进入房间里的话，肯定会来找我的。问一下房东立刻就能知道我是谁，以警察的手段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到我。至少会联络学校才对，但是岛津老师并没有任何反应，那目前为止应该是安全的。’

洗衣机发出有节奏的滚动声，里面是一团黑红色的漩涡，‘警察的事先不管，结合现在知道的事情，考虑之后该怎么行动吧。’两台手机都在充电，人却不在。可能船井侦探是去附近的地方，所以没带手机，然后发生意外失踪了。但是隔间里奇怪的声音实在是让我介怀，里面肯定有人，却对警察的到来无动于衷，原本猜测船井侦探的尸体会不会在里面，可是没闻到什么味道，如果有尸体在里面的人也不可能听到警察的声音还那么冷静。

‘不对，说什么味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尸体是什么味道，只是顺着电视剧里的台词去想了。’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说不定自己的推理其实只是流于表面的直觉，根本不能细想，‘事到如今也来不及纠结这些了。’

我还是放不下那个隔间，或许一会再去一次船井侦探的房间收集点线索会更好，但要想个理由让房东不要怀疑我才行。还有那个警察，万一她再出现也要找个办法应付过去。这么说来，为什么警察会来找船井侦探，而且是在他失踪七天后。是有委托？是过去两人发生过什么？其实船井侦探的是畏罪潜逃？毫无根据的猜想一个接一个冲入我的脑海，我摇摇头把它们甩开中断思考，不让它们占领原本就已经负载严重的大脑。注意到洗衣机已经停止运行，我取出里面的衣物，拿上刚洗好的内衣袜子，准备拿去铺在落地衣架上。连日阴雨，没办法去阳台晒衣服了。

‘啊。’我抱着满怀的衣物走到洗衣间门口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换的衣服没拿。’

2.

我穿着山口同学送给我的熊猫连体睡衣坐在书桌前，打开那两台手机。回想起来山口同学说这件睡衣买小了送给我的时候，还想着永远不会穿。但试了一次之后却意外的发现十分暖和，里面只穿内衣都能在二月份的室内保持舒服的体温。

‘两台手机都有锁屏密码，只能看见最靠前的几个未接来电。不过也够了，结合一下两台手机就能找到船井侦探失踪的大致时间段吧。’IPHONE上的毫无疑问就是我七天前开始打去的电话，索尼手机那里也一样没有比七天更远的，最近的则是昨天白天打来的陌生号码，‘这样线索还是太少，至少看到拨打记录就能有更准确的时间。在网上搜索看看有没有解决方法吧，等没办法的时候再拨打索尼手机上最近的号码试试。’

我弯下腰打开主机，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室外淅淅零零的雨声和主机嗡嗡作响的风扇声。我把脚放在椅子上，抱成一段，呆呆的看着屏幕，‘这样就行了，我正做着从未经历过的事情。闯入别人的房间、拿走手机、隐瞒事件、还骗了老师，现在又要想办法偷看别人藏在密码背后的隐私。这么一看，全是坏事。’

我低下脑袋，干笑几声，正确的事情都是平淡无奇的吗？电脑开机的音乐把我唤醒，我打开google思考片刻，输入‘安卓锁屏密码 重置 助手’很快找到了一些教程和软件。按照要求接上我买来给充电宝使用的数据线后，竟然可以直接在电脑上读取到手机里的内容，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权限提示形同虚设。

‘虽然我确信自己不会粗心得丢掉手机，但是下次还是提醒一下山口同学吧。’我翻阅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发现里面拨打记录少之又少，最靠前的已经是一个月前拨打给没有在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这起不到任何作用，我继续寻找手机里的蛛丝马迹，通过备忘录里断断续续的词语和一些数字，我猜这部是工作机，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清空一次吧，手机里没有任何存留超过三个月的数据。我把鼠标移动到相册上，迟疑了一会，还是放弃了。明明都到这一步了，没有必要再欺骗自己，但我还是畏惧直接查看图片带来的罪恶感，那比文字要强烈多了。

我把通话记录里最近拨打进来的几个号码和一个月前拨出的那个号码抄下之后，开始研究怎么绕过IPHONE的锁屏。但是过了半个小时，尝试了各种管理软件后都以失败告终，看来在不交给警察的前提下，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但我的目的是找到去向不明的船井侦探，现在手上可靠的只剩下通话记录，但是这必须当做最后的手段来使用，那些电话号码的背后可能会连接着直接导致船井侦探失踪的人，说不定里面还有那位警察的号码，主动打过去很容易让自己陷入危险。‘那现在还能获得线索的方式，只再去一次剩下去船井侦探的家这个方法了吧。虽然还想问问住户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是不太敢开口也不想被人误会。不过那个隔间还没去，还有房间里那么多文件，肯定有能用得上的东西，现在就出发吧。’

衣柜里有一件驼色毛呢大衣，上面的黑色纽扣尺寸很大我不知为何很喜欢这种设计，腰上的绑带打好结之后留下的部分中间位置也有一个纽扣装饰。正巧买的时候特意选了偏大的尺寸，能把我整个人包在里面直到膝盖，打底一件黑色毛衣。穿上细格子花纹的裤裙和厚一些的黑裤袜之后，塑造了和昨天完全不同的形象让我又有些雀跃。平时总是一套校服穿上一整周，现在才两天就换了两种风格，这也是我投身调查船井侦探的去向之后增加的又一项新体验。

‘再准备得仔细点吧。’我走出房门，来到二楼最靠里的房间，那是父母以前使用的卧室。我坚持每周打扫一次，加上门窗紧闭，这里看上去和一年前没什么不同。我找到父亲抽屉里的黑框圆形眼镜，推掉镜片后，戴上空镜框，照了照镜子，‘还挺合适的。平冢同学虽然也戴着眼镜，但我觉得她不戴会更可爱。’

我关上门回到房间，把船井侦探的两台手机和笔记本塞进包里，下楼从玄关的衣帽架上取下渔夫帽和前阵子因为某个明星而流行起来的黑色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装。‘现在看上去肯定像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了。但是很安全，肯定不会被人认出来。’我取出那双高帮厚底的短筒靴，黑色布料制作的鞋面上有穿过七对钻孔的假鞋带，弯下腰打开侧面被夹片挡住的拉链，顶了几下脚尖穿好鞋子，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一推开门，就有张传单掉落在地上，那是关于一场拍卖会的。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收到了，之前都没仔细读过就扔进垃圾箱里，因为这段时间到处都是关于它的广告，起初这样密集的宣传让我有些反感，但现在也忍不住对它好奇了起来，毕竟这样的宣传力度下肯定是会面向大众开放的。我把传单放在鞋柜上，准备之后好好读一读，‘如果船井侦探的事情能顺利解决的话，就去拍卖会看看吧。’

我仿佛对从未体验过的事物着了魔，连现在正经历的非日常生活都不觉得满足，开始期待下一个新鲜的刺激。

‘没关系，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