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1.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三十分钟，登机口的工作人员起身打开了VIP通道的护栏。候机厅的人群中有几位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起身检票。

佐野文绪转头看了眼登机口，再确认没搞错地方后。用手肘顶了一下身边还在低着头玩NS的青木实季。青木按下暂停键，把NS放进背包里，起身挽住佐野的手臂。两人拖着行李走向登机口。

排在她们前面的是一个欧美长相的男子，身穿西装，手里提着棕色皮质的手提包。他东张西望着，连轮到他检票了都没注意到。佐野提醒他前面空了，他才慌张的点点头往前走去。青木歪着脑袋，像是在问怎么回事，佐野耸耸肩，跟上那名男子。她把两人份的票递给检票员，对方接过后，对着几乎比自己年轻一轮的佐野深深鞠躬，祝她旅途愉快。

佐野简单回应，朝登机通道走去。先前那位男子停在通道里，看着透明的玻璃墙在跟人打电话，而且说的是相当流利的日语。佐野一边和青木聊着刚才她玩的游戏，路过男子身边的时候偷偷注意着对方在说的内容，大概是危险——时间不多——之类的话。佐野生了些许不安，虽然没有任何根据可以断言他电话的内容与这次航班有什么关系，但对于她很重视这次旅行，佐野几乎可以想见，这将会是她二十四年的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站在舱门与登记通道连接处的空姐微微鞠躬，欢迎两人登机，并带着她们来到自己的座位上。青木把行李交给她后，立刻坐进靠窗的位置，打开了NS。佐野则帮着空姐把行李放进收纳仓里，好在头等舱的空间够大，她们为期两周的旅行所需的行李无需托运就能放置在身边。空姐道谢后，回到门口等待下一名乘客。

佐野环视了一圈，整个头等舱有八个座位，两两成对，一共两排。她们是第三批上飞机的，有一对男女正低着头窃窃私语，他们坐在佐野和青木的后面。对面靠后的座位上，一个年轻男性用手托着脑袋玩手机。佐野伸了个懒腰，坐回自己的位置，这时那位欧美男子也进入客舱，径直坐到那位年轻男性前面的位置。他把手提包放在怀里看着窗外，没过几秒就把手提包放到地板上，拿出手机划了几下，又把手提包拿起来。

空姐拿了一杯水给他，看样子是他刚进来的时候就要了这杯水，欧美男子点头谢过空姐，舔了一下嘴唇开始喝水。佐野收回视线，对那人的印象越来越不好，便转头看着青木正在玩的游戏。

青木一周前才刚结束了御茶水女大的专门考试，她也想和佐野读同样的大学，为了奖励她长久以来的努力，佐野便送了她这台NS。按照青木平时的发挥，考上御茶水女大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没过多久，第七位乘客进入客舱，她没要空姐帮忙，自己把中型大小的旅行箱放入收纳仓。坐到年轻男子的身边，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写着什么。佐野想着很少见到个子比她还高的女性，自己在大学排球队做二传手，虽然肯定比不上职业队伍，但她在大学生女排里也算得上是高个子。

最后一名乘客则是等到经济舱的客人都陆陆续续进入飞机后，从过道上的人群里钻出来，坐到欧美男子的旁边。他喘着气，要顶着夸张的啤酒肚从人群里挤到座位上费了他不少力气，旁边的欧美男子往里侧靠了点，身子也歪到一边，护住手提包。

等过道开始变得宽松，空姐把头等舱和经济舱之间的槅门关上，来自另一边的吵闹声顿时化为乌有。佐野很满足，她一直很难忍受喧闹的环境，宁愿让钱包破费也要在生活在尽量避开聒噪的区域。特别是跟青木在一起的时候，佐野总要想办法让她得到最好的体验。

最后就坐的那个胖男人，要空姐给他拿被子，但是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空姐只能让他稍等一会，他也没无理取闹表示不用着急。

佐野感受到脚下这架庞然大物开始移动，引擎的轰鸣声让她头痛，青木也收起NS，靠在椅背上，小手握住佐野。飞机进入了起飞跑道，速度逐渐加快，青木紧闭双眼，缩着肩膀，两手紧紧抓住佐野的手。佐野用空出来的左手把青木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默念着让青木安心的话语。

飞机离开地面，起落架收进舱内，佐野深吸一口气，承受轻微的失重感，左手不停抚摸着青木的头发，她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最害怕起飞的这一段过程，佐野尽力安慰她。不过心中有些许觉得这时候的青木很可爱的私心。飞机开始平稳，窗外的白云与飞机平行，冬日的暖阳照到青木脸上，广播开始通知乘客可以自由活动。她停止颤抖，抬起头看着佐野，然后抱住她，向她道谢。佐野同样回以拥抱。

空姐走出工作间，手推车里放着各种物品，她首先把被子递给胖男人。接着她询问那位依旧死死抱着手提袋的欧美男子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空姐注意到他睁着眼睛，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反复呼唤先生二字，但欧美男子只是静静坐着头也不回。

佐野注意到这起骚动，她转过头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青木也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和佐野一起看着欧美男子的方向。

空姐或许是觉得对方只是不想搭理人，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碰上性格怪异的客人，于是她准备转身给佐野和青木提供服务。

但是随着飞机被气流冲击产生的一次颠簸，欧美男子的手提袋重重的掉落在地上，整个人前倾却被安全带勾住，低垂着头保持着怪异的姿态。空姐见状赶紧伸手扶了一下他，但是显然欧美男子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空姐依然保持冷静，她侧着身子检查欧美男子的身体状况，很快，空姐就做下判断。

他死了。

胖男人被吓了一跳，差点从位子上蹦起来，却被安全带铐住，这才反应过来伸手解开扣带。青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的感觉到出了很糟糕的事，双手再次握紧佐野。客舱里其他人也注意到异样，开始探头探脑的看向前排。

空姐用官方的语调在机舱内问了一句有没有医生，佐野想起前不久才看的小说《云中命案》，虽然那里面的案件发生在快到机场的时候，且还有警方协助办案。

青木问佐野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佐野摇摇头，觉得可能是那个男子突发了休克之类的病症。广播还在播放的时候，坐在头等舱后排的高个女性，起身走到空姐身边，说自己能帮忙。空姐点点头，让开身子，还给她拿了急救箱。高个女性并没有接过它，而是用戴着棕色皮手套的双手直接触摸尸体。

其他客人的好奇心被可能到来的麻烦控制住，没有起身来这里围观。胖男人也被安排坐到工作间的休息处去，他满头大汗，细细碎碎的抱怨着。高个女性站起身，让空姐和机长沟通，让飞机要找最近的停机场临时停靠，把尸体放下去之后再继续飞行。这位女性说话时没有压低音量，整个头等舱的人都没听漏最重要的‘尸体’二字。

佐野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更强了，青木有些害怕。她低声安慰她，说不过是晚点到达目的地而已。她开始盘算等降落后，警方过来询问要花掉几个小时，说不定得通知旅馆调整入住时间。

比起眼前的情况，佐野更关心之后的旅行计划会不会受影响，她必须振作起来，一切调整都要由她来处理。这是青木高中毕业的纪念游，也是佐野自己大学毕业步入社会前最后的自由，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下了决心，在旅行的最后要给青木一个属于两人未来的承诺，并且之后告诉家人，她们俩会永远在一起。

但是，那些都是尚远的未来，眼下还要跟尸体共处一室不知多长时间，应该先安慰好青木。

空姐和另一位工作人员把尸体搬出来，放在工作间的地面上，胖男人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只是看上去比刚才更拘谨一些。高个女性开始和胖男人说话，似乎是在问些什么问题，之后又去问了和她坐同一排的年轻男子，他摘下耳机看上去有些不耐烦。接着是佐野身后的那对男女，高个女性一个一个问过去，最后轮到佐野和青木。

高个女性问了她们俩的名字，佐野要求对方先说自己的名字，在青木的面前，佐野想表现得强硬些。那人倒是相当爽快的说自己姓伊原，正好是个刑警。听到对方的身份，佐野放松了警惕，开始回答问题。这个叫做伊原的女性听完点点头，然后和空姐嘟囔了几句，空姐惊叫出声，双眼看向胖男人，然后马上转回来和伊原说话。

佐野不想再管这件事，她把座椅连接处的把手升起来，让青木躺在她的大腿上。伸手轻抚她的脸颊，青木笑了一下闭上眼，把佐野的手握在胸前。另一边伊原则直接坐到原本死者的位置上，和胖男人聊了起来，后者被她吓坏了，怎么有人敢这样坐到才刚死过人的地方，而且这之后要让警察如何取证才好。

除非，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2.

青木被佐野摇醒，她们到了另一个机场，警方已经上了飞机，开始逐个询问头等舱里的客人。经济舱那边乱作一团，抱怨和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佐野靠在椅背上叹着气，没想到旅行才刚开始就出了这样的事。青木睡了一觉之后状态好了很多，不过手依然和佐野十指相扣，她现在也没心情玩游戏了。

警方把尸体抬出飞机，有一个看上去有些岁数的警察在跟刚才那位伊原说话，两人似乎相识已久。佐野对这倒是有些好奇了，因为这里是英国，和伊原说话的警察明显就当地的刑警。她到底是什么来头。接着更让她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警察走到胖男人身边说着约定俗成，却对于罪犯来说是定音锤般的米兰达警告。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一切将作为呈堂证供。

伊原没有跟着警察离开飞机，而是坐到原本死者的位置上，打开笔记本，就和她刚上飞机时一样。接着，广播通知意外状况已经结束，飞机马上就要再度起飞。青木推了推目不转睛看着伊原的佐野，示意她一起去问问看发生了什么。佐野原本想说其实没那么在意，但毕竟她已经好奇得心痒难耐了。

佐野起身坐到胖男人的位子上，青木便直接坐在佐野身上。空姐刚想阻止她们说这样很危险，但是看她们在和伊原说话就没有介入，而且青木身材娇小，两人坐在一起也不用担心青木因颠簸摔出座位，更何况佐野的双手死死的抱住青木的腰。

伊原得知她们想问刚才的事情，没急着回答，先是问了两人的关系。佐野踌躇片刻，回答两人是情侣。伊原笑了一声，然后点点头，愿意开口告诉她们这起凶杀案的真相。结果，飞机都还没开始加速，还在前往起飞道的过程中，伊原就已经说完了全部内容。佐野和青木面面相觑，事实竟然出乎意料的简单。

两人只好回到座位上，绑好安全带，等待飞机起飞。

3.

最终，抵达目的地的时间比预期晚三个小时，好在佐野给旅馆那里预留了五个小时，她们不用太急，按照正常步调前往就来得及。青木也和来时一样，挽着佐野的手臂，两人一边聊晚饭要如何解决，一边朝出口走去。在人群中，佐野一眼就认出伊原，她走得很急，马上就要到接机的地方。佐野有些好奇，想知道伊原会是什么样的人来给伊原接机，或者她只是有事才走得这么快。

很快，伊原走到出口，一个人冲了出来抱住她，两人相视而笑。佐野远远的看着伊原，心里想着这下明白了为什么伊原在说推理之前，要多问一句她与青木的关系，原来她与自己是一类人。

‘不过，刚才抱着她的女孩，胸可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