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1.

事件结束后，一切流程都和伊原小姐说的一样。

她告诉藤堂总监：凶手是被死者财前千秋藏在密室里的财前千冬，和财前千惠合力所杀。但是因为中途冒出的足立引发的骚扰，两名犯人都被其杀害，导致财前兄妹的手法和动机被火焰吞没，让我们永远也无法找到真相，而足立自己也不知所踪。

关于财前千惠不知为何变成非人生物的情报，伊原小姐并没有告诉藤堂总监，我提交的报告里也回避了这点。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在公开报道里，这次案件变成了在藤堂总监指挥下，出身职业组的新人刑警侦破了案件。

当然并没有让大众知道那位年轻刑警叫做佐藤咲良，我也算是突然被记上一件大功，原本九个月的警署实习期大幅提前，也正式从学生身份毕业，成为了一名警部。这可让相马警部惊掉了下巴，才一天没见，原本是他下属的我现在就与他同级。害我被他嫉妒的碎碎念扰得心烦意乱，不过看在他对我表示了真挚祝贺的份上就不计较这些了。

但是我还有盯住伊原小姐这一特殊任务在身，所以并没有立刻接任升为警部后应有的职位。再加上这起案件实际上都归功于伊原小姐，因此，对我个人而言，除了工资上涨之外并没有什么成为了佐藤警部的实感。

而且这时候伊原小姐竟耍起了嘴皮子，更让我无心庆祝莫须有的功绩。那天在大火前说‘这一步是我输了’。我还以为她要告诉我她的秘密，至少能透露那么一星半点。没想到居然只字未提，只说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出现会告诉我。我也只能揍她两拳发泄些许怒火，再无别的办法。

好在我们目前着手调查的事情说不定很快就会再让这种‘情况’出现在我们面前。

藤堂总监可不希望在他任职期间，发生这种在职刑警杀死前警视总监子女的恶性案件。而且还让犯人逍遥法外，这样可以说是骑在警界头上的行为让他当即下令以练马区警署为中心，展开对足立的彻底调查与追踪。

伊原小姐则以自己对这种靠堆积人力和时间才能完成的工作毫无帮助为理由，退出了搜查组。但是我知道，她对找到足立比任何人都要急迫，甚至还偷偷让相马警部打入内部等有消息就第一时间告诉她。

因为只有我和伊原小姐知道，足立他出现在那个地方的意义远远超过藤堂总监他们的想象。

首先，练马区警署撤走时，足立会选择留在庄园不离开，说明他清楚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而且可能连财前千冬早就回到日本都知道。其次，他赶到密室后毫不犹豫的杀死财前兄妹，没花多久就找好想要的东西然后逃离现场。结合我第一次见到财前千惠的丑态，基本可以确定足立和伊原小姐一样对那些被她称为‘禁忌的学识’‘亵渎自然的秽物’有所了解。那他和财前千冬有怎样的联系？是否扭曲财前千惠肉体的过程他也参与其中？还是说他取走的东西，就和如何让那样违反常理的怪物诞生有关？

在我切身经历这起案件之后敢断言，人类历史上为数不多接触过那些事物的，大部分人会感到无垠的恐惧并敬而远之。但是肯定会有那么一小撮人对此趋之若鹜吧，伊原小姐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因此我认为伊原小姐与其说是想找到足立，不如是说找回足立取走的东西。

我向她抛出这个想法之后，她却说自己只是对足立本身有兴趣，伊原小姐认为，足立身上还有目前我们了解到的所有情报，都没触及到的秘密。可我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心思去研究它。我现在还需要时间去整理我在财前宅邸目睹的可怖景象，做好再次应对它们的准备。

于是我在离开财前宅邸后的第二天早上，就按照平时的上班时间来到伊原小姐的事务所。虽然睡眠时间大概不足2个小时，但我实在不愿意一个人呆着。因为我那原本就擅长胡思乱想的大脑现在变得更加让我心烦意乱，稍不注意就要重播先前看到的恐怖景象，还要强行加上些小时候做过的噩梦。

“伊原小姐这个是什么味道的？”我在事务所的柜子里寻找看上去好喝的速溶咖啡，这里的品牌种类初略一看大概有二十多种。平时我对咖啡接触不多，所以这次打算趁机会把这些全部喝一边，看能不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口味，“这个看上去还不错。”

“呃……你就算呆在家里休息也没有人会催你的。”

伊原小姐趴在桌子上面，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难得看到她这么安分还挺有意思的，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她不出我所料还窝在房间里睡觉。我用了敲门加打电话的方式把她弄醒，告诉她是半夜睡不着觉的女刑警来找她聊天了。

‘话说回来，今天早上没看到房东呢，好像也没在伊原小姐房间里睡觉的样子。’

“伊原小姐要喝吗？”我抱着一袋哥伦比亚产的速溶咖啡，转头看向她。发现她不知何时抬起头一直盯着我，“怎么了？”

“不……没什么。”伊原小姐眉头皱了一下，又趴在桌子上，继续嘟嘟囔囔的。看见她这样我只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啊，你为什么突然叹气……什么意思？”

“因为自以为是又虚荣心极强且眼里只有自己的伊原小姐，肯定没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就由我来告诉你吧。”我听见她小声抱怨了一句‘太长了啦’，暂且无视吧，“伊原小姐，你的情商和智商是成反比的。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情绪，肯定都会出现在脸上。第一次见到你面无表情的样子还以为你很擅长掩盖自己的想法呢，现在看来那时候你只是在认真思考我的身份而已吧。”

“所以……？”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事瞒着我，而且是跟我有关的事。”我把那袋咖啡抱在怀里，走到她面前。然后把咖啡丢到她身上，“告诉我。”

“唔……”伊原小姐捏了几下咖啡袋，放到桌上站起身，“没事，你就在这里呆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我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椅子上，而且不让她再起身，“就在这里打，放扬声。”

“我能报警吗？有人要监听我的电话。”

“你好，我是警察，请配合对方。”听到我这句话伊原小姐歪着脑袋，像是要放弃抵抗的样子，“警视厅以前也监听过你的手机吧，所以这也算是接任工作的我拥有的权利了。伊原小姐认命吧。”

“这种时候你心里的正义跑哪去了……”伊原小姐打开锁屏，开始按下号码，没想到竟然真的打给了警察局，“嗯？没听过你的声音啊。我是伊原紫，你知道吗？”

接电话的是种岛吧，因为是跟我同期入职的，所以伊原小姐不认识他。

“知道就好，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伊原小姐瞄了我一眼，突然压低声音，但是我听得一清二楚，“你知道你们那唯一一个从职业组出身的在职女刑警是……”

听到这里，我立马伸手抢过手机，并且将它挂断，“原来如此啊，伊原小姐。”

“呃……虽然我也知道一开口你肯定就明白了。”我故意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我要她自己说出口，“好吧好吧。我忘记你的名字了。顺便一提，我手机里的通讯录没有存任何号码，我会直接记住。今天早上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还能把你的名字跟号码联系上，但是刚才想叫你帮我泡一杯咖啡时，突然忘记了你的名字。”

要是换做别人跟我说这些话，我肯定会怀疑为什么要说这么显而易见的谎言，“这个就是他们说你失忆的毛病吗？告诉我详细情况吧，光是这样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

“好，简单来说，我会每过一到三周就会发生一到三次的失忆。时间是随机的，忘记的事情也是随机的。就像今天这样一个小时前还记得的事，突然就忘得一干二净。最有意思的是……嗯，我想想……”全世界也只有伊原小姐会把这种不定时的记忆丧失用有趣来形容了，这可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啊，“对了，把我的记忆比喻成蜂窝吧。失忆的时候会有一个蜂窝格子里变得空空如也，但是旁边的格子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比如先前我忘记了相马的长相，但是名字和与他相处的记忆完好无损。今天也是，我忘了你的名字，但是你的性格和我们这段时间碰上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方式的失忆，同时也很清楚人类大脑的构造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怪异的错误。但若是伊原小姐的话，我几乎能猜到她染上这诡异疾病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接触了太多像财前千惠那样的东西？我当时看到了幻觉，还有剧烈的头痛，最后还吐了。但是这些都不值一提对吧？”

“不，越是聪明，越是知识丰富的人接触到它们之后，越是会感到痛苦和难以言说的恐惧。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总是要去思考那些，这已经足够折磨人了。”伊原小姐在聊到这方面的事情时，话语里饱含的温柔与善意就会让我起鸡皮疙瘩，“我告诉其他人这是因为小时候发了严重高烧留下的后遗症，但是你的话我就直说吧。我曾经看到过……总之就是很不妙的东西，所以留下了这个不可逆的创伤。如果你不想跟我一样的话，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事到如今说什么呢。”没错，我不可能再捂着眼睛，堵住耳朵，闭上嘴巴回到正常的生活里。与其自欺欺人，不如做好剩余人生都要提心吊胆的觉悟。而且我也放不下伊原小姐，让她独自面对犹如深邃宇宙般看不到尽头的恐惧，“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为什么你态度这么奇怪。察觉自己失忆的时候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你从来没在别人面前隐藏过失忆的问题吧？”

甚至还会拿这个开玩笑。

“但是……因为。”伊原小姐莫名其妙的踌躇起来，说话支支吾吾的。天啊！我没看错吧，她的脸颊上居然还有红晕，“因为我忘记的，是你的名字啊。昨天还一直说你是最好的助手，甚至都要让你陪我去干走错一步，就会让精神崩溃陷入疯狂的蠢事。结果回过头来，就把你的名字忘了……我怕你会生气。所以想在你察觉之前，赶紧查到你的名字。”

“啊？伊原小姐……”这回轮到我脸红了，没想到她会这么小心翼翼的对待我。以至于连惹我生气都不敢，虽然她早就让我生气不知道多少回了，“伊原小姐不要这样，太不适合你了。既然你不是故意的，我就不会生气，而且也不需要这么谨慎的对待我，这样反而让我不舒服啦。”

我希望她和我之间不要有隔阂，但又不想她察觉我其实很高兴她对我用了心思。便只能用这样一半是实话，一半是掩饰的方式回答她。

“早说嘛，那你赶紧告诉我你叫什么。如果是很蠢的名字我可要笑话你了。”这个人蹬鼻子上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啧，你自己想去吧！”“不是说不会生气吗！”

看来伊原小姐的情商不仅和智商成反比，而且比例是数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