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面具舞會!(上)
春天早已遠去,現在的夏天不是大熱、就是下雨,春天偶有的稀薄涼意早就一絲不剩,天氣正轉得令人煩躁又不舒服的時候,風華學園的春天卻好像現在才風風火火地開始。
這是風華學園創校以來第一次舉辦面具舞會,學校本無舉辦這類活動的傳統,是上學期末才由高中部與大學部的模型社、木工社、藝術同好會等各種手工藝或美術類社團提出的發想。他們打算舉辦聯合成果展,且為了籌措社團經費,向學生會提議舉辦面具舞會,他們可以接受同學們委託製作面具或禮服,同時本次聯合成果展將以面具與禮服作為展覽主題,除了展出社員自己的創作外,也展出委託製作的成品。
面具舞會的舉辦日期就在一星期後。整個學園的男男女女都發了瘋地在找舞伴,幾個熱門的風雲人物大部分都早早就決定舞伴了,還沒決定舞伴的現在都差不多跟通緝犯一樣,到哪裡都有人追著跑,櫃子抽屜不時都塞著充滿粉絲期待的小卡或信封。壓根沒打算要參加舞會的晶和奈緒也是被粉絲們追逐的「通緝犯」之一,反正,只要沒決定明確的舞伴人選,就算表態不參加,也還是會被認為有希望。晶的身手不凡,擅長在任何走道轉角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要躲過女同學們的緊迫盯人並不是什麼難事;奈緒則讓保健室連續兩周都成為男生們下課後的熱門去處,陽子索性給她簽了假單,讓她可以光明正大不用來學校。
「就說她是裝的了,妳還真的給她簽病假?」小碧不解,就算陽子不是執業醫生,好歹也是醫學院畢業的,怎麼可能看不出奈緒裝病?
陽子蹙起眉頭看了小碧一眼,「該說妳是被她騙了呢,還是刻板印象呢……其實奈緒身體確實不是很好,只是現在仗著年紀還輕、身體機能正值顛峰,以後還是需要調理的。我看連她自己都不是很在意這件事。」
小碧睜大了眼,「真的?」
「嘛,有人天生就是比別人虛弱一點……」
至於靜留,她的舞伴人選也未定,原本也該是被「通緝」的一員,但靜留修的課堂時數不多,課堂以外的時間要遇到她就更難了,於是無可救藥的粉絲們把腦筋動到了學生會和夏樹身上;學生會室為此張貼公告,可代收小卡與信件,但謝絕訪客。而夏樹那裡──會長後援會的粉絲們絕望地從夏樹的愛慕者們那裡得知,夏樹已經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踏出宿舍一步了,始作俑者疑似是武田將士持續了兩個星期的一天一玫瑰和邀請小卡。
夏樹每天早上看到宿舍房門底下塞進來的玫瑰花就嘆氣,都已經躲到這個地步,武田還是不屈不撓地想辦法把玫瑰花送進來了。她曾想過早上開門等著看是哪位多事的女同學幫武田塞進來的,但想想還是算了,看到了也只是徒增尷尬而已。她想不通,既然是「面具舞會」,到時候不都戴著面具嗎?找誰當舞伴有差別嗎?塞在門縫底下的那些信件和小卡,她每天晚上抱進房間,依照收件者分類好,給自己的就直接丟掉、給靜留的就擺客廳桌上;隔天醒來,擺在桌上的那些信會自動進垃圾桶,然後,桌上也會一如既往地自動冒出一份靜留給她的早餐。
她大概是整個學園唯一確知靜留不會出席舞會的人。二三由於健康因素,近期各項校務會議等工作均不克親自出席,都必須由靜留代理出席或協助,現在她每天忙得早出晚歸,舞會也只能交由小遙主辦,在這種密集工作中,完全不可能有時間出席舞會──儘管她給夏樹的答案很模糊:「如果夏樹要邀人家當舞伴的話,我很樂意喔?」
「我……我只是問問而已……我自己也不確定要不要去。」
回想起來,夏樹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自己要那樣回答。這是難得可以穿粉紅色漂亮禮服的機會,更別說還能戴著面具──戴著面具就不會招引不必要的注意,她可以跟其他女生一樣,僅僅是單純地將自己打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亮相,享受被別人看的同時、還可以大方地欣賞其他人的樣子。
戴著面具,就能單純地做自己想要做的「玖我夏樹」,不必被別人的目光綁手綁腳。
雖然參加舞會很麻煩(到目前為止,光是面具舞會舉辦的消息就給她添了不知多少麻煩,要不是面具舞會,她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整天窩在宿舍打電動,靠冰箱裡擺的一星期份微波食品過活,除非重病垂死,否則她打算直到舞會前都不走出房門一步),但她對粉紅色漂亮禮服還是很憧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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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衣已經不煩惱面具舞會的事了。打從她知道詩帆找祐一當舞伴時,她就果斷決定快刀斬亂麻,直接宣布自己不參加舞會,省得祐一為難──又或者她是為了逃避。她們三人之間注定衝突不斷,如果有一天她決定硬碰硬,那也就意味著三人必須要明確地把話攤開來說清楚了──但她總是覺得詩帆年紀還小,等她再大一點吧再大一點吧……舞衣自己也需要時間好好想想,要怎麼樣才能把話說清楚、又不傷害詩帆。
對她而言,能像現在這樣和詩帆走在一起四處亂逛,也是彌足珍貴的時光。
舞會前倒數第三天,雖然已經決定不參加面具舞會了,但小茜她們約自己來看社團聯名的面具與禮服創作展的時候,她也還是答應了,尤其詩帆和命兩個人還在她旁邊一左一右一副兩眼放光興致勃勃的樣子,她根本沒有理由拒絕。下午一放學她們就來會場報到了,可即使一刻也不耽誤地直接趕來,會場也已經人山人海,仍然花了點時間排隊,由大會安排的導覽同學帶她們入場。
「該不會是他們社團人手不夠所以隨便抓了一個路人來給我們導覽吧……」
「怎麼這樣說呢,我可是攝影社的社長。」
「……」舞衣無語。雖然壓根就不覺得千繪是搞藝術的料,可是,如果是攝影社社長的話,好像也沒什麼好意外的。高中畢業後,她很少和千繪碰面了,但現在舞衣左有八卦的小茜、右有情敵詩帆、後有美袋命人形背包,現在面前又一個包打聽原田千繪,她用膝蓋都能猜得到千繪等等會跟自己開些什麼話題,簡直四面楚歌,想到這就眼前發黑,一點也沒有老友相見的感動。
「攝影社能做面具跟禮服嗎?」小茜問道。
「妳太小看藝術的可能性了──」千繪隨手指著一個面具說道:「這種面具肯定只有我們攝影社才做的到。」
那是一個紙板做的面具,紙板上只有鼻子是立體的,其餘皆為平板,並將雙眼與嘴部的位置挖空,表情是無比誇張的驚訝臉,紙板上印刷的臉是艾瑪.華森(Emma Watson)的臉。
艾瑪.華森隔壁是班乃迪克.康柏拜區(Benedict Cumberbatch)的瘋狂笑臉,嘴角笑得都快裂到耳根去,幾乎有點《蝙蝠俠》中那個小丑的影子;康柏拜區隔壁是小勞勃道尼(Robert Downey Jr.)的猥瑣臉,彎細眼角勾出來的嫵媚弧度足以將面具主人的任何眼神通通詮釋成猥瑣的變態;小勞勃道尼隔壁是豆豆先生(Mr.Bean,羅溫.艾金森,Rowan Atkinson)的超級憤怒臉──這大概是眾多面具中唯一不讓人感到意外的臉,無論豆豆先生擺出什麼表情,都沒有什麼好意外的。至於豆豆先生隔壁,舞衣已經不忍再看下去。
她無法理解艾瑪.華森或康柏拜區顏藝崩壞的面具之藝術價值是什麼。「……妳們的面具有賣出去嗎?」
「怎麼樣妳想買嗎?我們的面具很搶手,已經售鑿一空囉!」
「……」風華學園學生的藝術觀,舞衣無法理解。
「不好意思啊,」千繪拍了下舞衣的肩膀,「我去接個電話。」說完,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走開去了。
沒人導覽,也就沒有固定參觀路線了。會場裡琳瑯滿目的面具和禮服,對詩帆與命而言有如初入大觀園看得眼花繚亂,她們兩個像花叢中樂不思蜀的蝴蝶翩翩穿梭,舞衣與小茜再次變身現成保姆跟著她們兩個滿場跑;但正當舞衣擔心千繪回來找不到她們,熟悉的千繪聲音立刻從她身後竄出來:「嗨我回來啦,我們繼續吧。」
舞衣和小茜兩人一面伸手各抓住命和詩帆的後衣領、一面回頭,就看到千繪戴著一個飾有華麗卷草紋的巴洛克風格面具,「妳這麼快就回來啦。怎麼突然要戴面具?」小茜問。
「這樣比較有融入主題的感覺啊。」
舞衣帶著調侃意味笑道:「這個面具比妳們攝影社的好看多了──」
「不不,我只是覺得這樣比較不會被認出我是攝影社的人罷了。對一個學園萬事通而言,偽裝是很重要的哪──好了,廢話少說。」千繪左手攬著舞衣的脖子、右手攬著小茜,低聲說道:「從實招來,黎人學長後來還有沒有跟妳聯絡過?」
就知道千繪會問這些……舞衣在心裡嘆了口氣。「沒有。」
「真~的沒有?」
隔著面具都能感覺到千繪半揶揄的笑意,一旁的小茜又一臉看好戲的樣子,舞衣已經開始覺得厭世了。「真.的.沒.有。他只有要找命的時候才會順便連絡我,對他而言,我只是命的保母而已吧。不好意思讓妳失望了。」剛一回答完,千繪和小茜沒什麼太意外的反應,只有詩帆,即使是在人聲鬨鬧之中,舞衣都能明確感覺剛剛詩帆「切」了一聲。
「嗯嗯,果然我的情報沒有錯。那接下來才是正題——」千繪湊近舞衣耳朵悄聲問道:「妳跟楯現在進展到哪了?」
小茜跟詩帆都拉長了耳朵等著舞衣的回答。
「……」舞衣歎了口氣,人生好難。
「啊終於找到妳們了!」
千繪滿臉笑意地從前方擁擠的人群裡左推右搡好不容易才和舞衣她們會合,「不好意思讓妳們久等了。我剛剛回去沒看到妳們,還好我有情報販子的眼力──」
咦?
舞衣和小茜猛然向後轉頭看去,剛剛還搭著她們兩個肩膀的那個戴面具的「千繪」已經不見了。「妳、妳──」
「嗯?」千繪的笑容褪去,滿臉疑惑地看著眼前支支吾吾的兩人:「妳們幹嘛像看到鬼一樣?」
「孤獸。」
等舞衣聽到命說話的聲音、一轉頭便只看到命如貓似地凌空跳著跳著就在擁擠的人群上方迅速追著什麼而遠去;「命!」儘管知道命不會回頭,舞衣還是一邊叫著一邊追了上去,小茜和詩帆兩人也顧不得千繪一臉茫然,果斷丟著她便跟在後頭去了。她們三人沒辦法像命那樣走「空路」,只能走「陸路」在人群裡鑽來鑽去,循著命追去的方向推門走出會場,這裡不是會場的正式出入口,穿過門便像掉進異空間,安靜的氛圍與熙來攘往的會場有天壤之別。她們正躊躇往哪裡走的時候,右邊傳來聲響,她們想都沒想就往右邊跑去,沒多久看見一個戴著面具的女學生手上捧著裝滿各式面具的紙箱朝著她們走來,她們三人心裡都一涼,剛剛的聲響八成只是這位同學的聲音而已,這下可把命追丟了。小茜抱著一絲希望問她:「妳剛剛有看到一個黑頭髮的高中部女生往這邊過來嗎?」
「有啊,剛剛有個短髮女孩往這邊跑去了──」
女學生話還沒說完,她們後面竄出命大叫的聲音:「就是她!」
舞衣她們再轉回頭,已經沒看見女學生的人影,她們追進女學生剛剛走出來的那間教室,只看到一隻沒有臉的貓踢翻了好幾個畫架,往窗戶外跳出去;命二話不說也就要跟著跳出去,舞衣連忙抓住她的衣領拉了回來,「這裡是十樓!就算是泰山,這樣跳出去也會死的!」
小茜和詩帆跑到窗邊往外探頭,兩人都只向舞衣搖了搖頭。早就沒那隻無臉貓的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