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被盯上的晉級者(下)
在靜留對夏樹那一笑過後,大概過了六分鐘。工藝教室傳出打鬥聲,教室裡原本搜索著靜留與夏樹的幾個軍人全都被靜留放倒在教室裡,外面的人聽教室裡有聲響,紛紛靠過來;只是,跟剛剛在逃生梯時不一樣,逃生用的樓梯畢竟是一條路通到底,人會源源不絕從下面湧上來,但軍隊現在為了搜索消失在六樓的她們,人員已經完全分散在各處,他們即使聽見聲響而靠過來,也不會發生像剛剛那樣前仆後繼的效應,而只會是點狀式擴散,靜留每打到一處,就吸引附近的幾個人過來,她不需再像剛剛那樣必須面對一擁而上的人潮。而且,她畢竟是高中部畢業的學生,她對這裡無一處不熟悉,利用地形打游擊戰是得心應手的事。
靜留一路從教室裡打出來,且打且走,她知道時間不能拖久,既然自己在六樓現身,六樓的人就會越來越多,她的地主優勢是有時效的,要是希爾斯的人多到塞滿六樓,游擊戰就玩完了。
現在她躲在作品暫存庫的一個嵌在牆裡、位於教室中段位置的木櫃裡。暫存庫放著一排排的鐵架,架上全是學生的工藝作品。比起其它空間,這間倉庫由於擺了許多鐵架,室內顯得陰暗許多。靜留在木櫃裡透過小縫注意外面的動靜,儘管中段位置的視線理應最好,她能看見後門,前門還是被鐵架完全擋住視線。
靜留像埋伏的獵豹,沉下氣息不驚動在暫存庫隨意察看的軍人,緊盯著後門,聽著前門。
兩個軍人一邊談話一邊走進來,後面再跟一個──前門好像也走進來幾個──過一會兒,後門再進來兩個。差不多了,倉庫裡現在有十個人左右。靜留喚出武具,盡量挑了較沒人往這裡注意的時刻,迅速開門、蹲下、甩出蛇腹刀,像鞭子一樣的刀身在地上掃出了巨大的半圓──軍人腳上穿的反高次物質靴子可以無效化HiME武具的力量,但鐵架的架腳可不行。蛇腹刀像風一樣地穿過了軍人們的腳,卻乾脆俐落地斬斷了整間倉庫的鐵架架腳,軍人在鐵架之間陷入混亂,靜留收起武具衝出教室,手上一樣拎著軍人身上撿來的反高次物質劍,她後面追著一兩個剛剛沒被鐵架壓到的人,前面還有幾個循著動靜而來的人;一對多,如果無法使用武具上的蛇腹刀,則她從小練的薙刀術就派上用場了。她舉起反高次物質劍在走廊上往前跑起來,普通的一砍解決掉第一個人,跳起,飛躍過倒在地上的第一個,轉身迴旋,踢翻第二個,落地墊腳再跳起,揮劍再迴旋,環過周身一圈的刀鋒同時砍傷後面第三個與前面第四個,腳尖墊地再點,往前俯衝揮劍,正中第五個人的腰際,再跳起,雙手反手握劍,落地並用力插入第六個人的肩膀;抬頭,她看見人影正舉槍對著自己,立刻俯身壓低──
「砰砰」兩聲槍響,前面的人影解決掉了追在靜留後面的兩個人,對著靜留一揮手,「走吧。」夏樹說道,帶著靜留走到樓梯,一路上順便再解決幾個人,直上十樓,穿過門廳,進入室內球場。十樓共有四個連接著樓梯的門廳,東西南北四邊各一個;樓層內有一覽無遺的網球場羽球場籃球場排球場,現在無人使用,場上淨空,寬闊的空間只有四根粗大的水泥柱支撐在四個角落;周圍有兩層樓的觀眾席環繞,二樓南北各有一部電梯和一間貴賓包廂比鄰。包廂平常多半作為學生在這裡辦活動時用來控場的房間。
這裡可不像剛剛其他地方可以打游擊戰,只能正面迎擊。夏樹與靜留站在場中央喘息了幾秒,在第一批追上來的軍人出現在樓梯並看見她們兩個時,她們立刻跑向二樓觀眾席;等軍人們也跟著跑上觀眾席,卻已經看不到她們兩個了。
這時候整個十樓已經人聲嘈雜,十樓球場人潮的聲音、樓梯那裡傳來的聲音,「她們在十樓!」此起彼落。
「可惡,人真不是普通的多。」夏樹用氣音抱怨。
靜留也湊到縫隙前看了一眼,一樣用氣音回答夏樹:「這樣才好。」
她們兩個在階梯式觀眾席的階梯裡。階梯旁的牆面可以整片打開,讓座位下的空間可以收納一些大型物品,通常是體育器材或表演道具;牆上還另有暗門,如果只是人員要進出,走暗門就可以。
剛剛她們還在六樓教室天花板裡的時候,靜留先現身在工藝教室吸引希爾斯軍人們的注意,另由夏樹先去收集兩套希爾斯軍人的衣服、裝備,循著她擅長走的暗路──各種管線之類的非一般通道,將衣服藏到十樓球場邊的觀眾席階梯倉庫,然後再回六樓跟靜留會合,一起大搖大擺走樓梯上十樓。
她們兩個開始換上希爾斯軍服。
「那兩個人呢?」
「綁好藏到工藝教室壁櫥裡了,等等他們會感謝我把他們放在那裡的。」
「啊啦這個槍……」靜留從軍服的腰帶抽出了兩把槍,一把看起來是普通的槍,另一把較小,如果不是因為那沉甸甸的金屬質感,則這把槍看起來幾乎有點像玩具。
「小的那把只有五發,而且他們身上都沒有帶可以給這把槍用的子彈,所以我只撿他們的普通槍來用。」
「那這把槍跟普通槍有什麼不一樣?」
「我猜就是什麼反高次物質的槍吧?殺傷力比普通槍弱一點,但要傷人也綽綽有餘了。不覺得很諷刺嗎,要是深優有這些裝備,我第一次和她打時大概已經死了吧。」
「應該就是因為深優輸了,他們才趕著做這些東西。他們在這方面的技術一定還很有限,所以每個人身上只帶五發,而且不能隨便用。不然剛剛在水晶宮大可直接用這個就好了。所以,」靜留說道:「關於坦克,我覺得那個男人只是唬我們的。不過,這也無法查證了。」
「我剛剛也在想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用這個就好了呢……說起來,既然他們身上都穿著這個,那妳在水晶宮那裡怎麼還能用武具傷人?」
「欸?」
「就是那個啊,一個要偷襲我的人。」
「啊,他啊……他們畢竟不是全身都蓋著這個東西,比如說──」靜留現在已經戴上希爾斯的全罩式頭盔,她用手在自己的脖子──頭盔與防彈衣之間的縫隙──橫劃了一條線,「妳還想知道其它更詳細的嗎?」
「……」夏樹覺得脖子都癢起來了。她皺著眉頭閉上眼,一邊戴上頭盔一邊說道:「算了當我沒問。」
她們兩個從小縫往外看,外面的軍人越來越多,眼看差不多就和這裡平常辦社團活動一樣熱鬧了,只不過他們現在全都如無頭蒼蠅四處亂竄;她們也同樣不能在這裡待太久,如果這裡找不到人,軍人們就會又往其他樓層散去,那就枉費剛剛的準備工作了。時候差不多,她們站在暗門邊偷著縫往外看,準備出去。
「那個……妳真的……所以妳砍了水晶宮前面那個人的……脖子嗎?」
靜留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夏樹想,那頭盔下面一定是跟平常一樣讓人摸不清的微笑。算了。
她們推門出去,走上觀眾席,就與其他人混在一起了;希爾斯的軍人全身黑色裝束又戴著全罩式頭盔,只怕是親父子也不認得彼此。夏樹和靜留得在這裡分開行動:夏樹依然沿著她最擅長走的「暗路」,潛入二樓的貴賓包廂,靜留則在二樓的走道上徘徊,等待信號。
夏樹在貴賓室裡估算靜留應已就緒,便打開窗戶,蹲低身體,喚出武具,瞄準十樓四個入口的其中一個──入口橫樑上預先綁好了一串手榴彈,用平常布置場地用的布條蓋著。這也是剛剛她收集軍服來十樓時的預先準備工作之一。扣動扳機,射擊,炸彈引爆,一個入口就垮了;再瞄準,射擊,引爆第二個入口的炸藥;然後第三個,依樣畫葫蘆。
至此,十樓的軍人們已經慌了,原本還分散在球場各處與一二樓觀眾席的軍人,現在全都拚命向剩下的第四個入口推擠;夏樹看二樓觀眾席差不多清空了,人潮全數集中在一樓球場,便走出貴賓室,從二樓走道瞄準第四個入口橫樑上的炸藥,射擊,碰。
原本在二樓觀眾席走道待命的靜留踩上欄杆,跳上空中懸吊著的大型照明燈,再跳,像青蛙跳石頭一樣一步一盞到了場中央;現在人潮推擠,四個出入口又都被炸坍了,軍人們跟鵪鶉一樣潰亂逃竄,沒有人注意到靜留在空中的動靜。她喚出武具,單手緊抓著懸掛燈具的粗鋼柱,另一手便將薙刀上的蛇腹刀甩了出去,順時針一一斬斷球場四角的四根大柱,空中的轟然巨響終於引起人們的注意──但他們只是驚恐地看著即將塌下的水泥柱,即使看到靜留,也無暇顧及她了;此時夏樹已經站在貴賓室旁邊開好的電梯門邊,站在燈具上的靜留現在也沒有餘裕去確認自己是否確實破壞了大柱,一聽見周圍建築物受到破壞的坍塌聲響,便毫不考慮地再將蛇腹刀甩向夏樹身前的欄杆,纏住,然後乘著彈回原狀的刀將自己拉到電梯前。
大樓非開放期間,停泊在一樓大廳的電梯現在當然是停用的,但電梯井是她們唯一想到能迅速離開十樓的通路。她們兩個立刻跳進電梯井,抓住隨便一根管線,權當成滑杆一路滑下樓去;沒多久,上面就傳來巨大的金屬重擊聲。雖然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成功,但依照預想的狀況,教學大樓大概會硬生生少一層樓,頂樓作為天文台的巨大金屬半球,在失去十樓樑柱支撐後,會直接垮下來蓋住室內球場,成為新的「十樓」。
十樓以下的所有樓層,電梯門都已經被軍人撬開了。她們兩個一直到四樓才覺得比較安靜些,沒有人員走動、沒有人聲。靜留照樣喚出武具,蛇腹刀一甩,勾住電梯門邊,就輕鬆將自己拉到四樓上岸了。
「妳那刀真是好用……」
「嗯?妳想搭便車也可以喔。」靜留一邊說,一邊就作勢要再向夏樹這裡甩出刀來。
夏樹知道那又是像套繩一樣把自己捲起來。她一直覺得靜留用那一招時,蛇腹刀就跟章魚觸手似的,討厭的東西就捲起來扔出去,喜歡的東西就捲回來放;她個人不是很喜歡把靜留跟章魚聯想在一起,所以,她希望可以盡量避免會引起自己這種聯想的情況發生。她在鐵梯上站好,沒好氣地說:「不.需.要!」然後轉身一跳,雙手抓住四樓電梯門前的地板,將身體撐起來,也就爬上岸了。
「夏樹的體能真的很好。」
「再怎麼說我也是最早開始單打獨鬥跟一番地作對的人啊。」
「對啊,明明以前就一直跟妳說不要做危險的事的……」
「……囉嗦。」
一路上,她們沒遇到什麼人,遇到了也只要稍微躲一下,等對方經過就可以了。她們最後選擇躲到一間畫室,畫室的窗戶與這棟大樓的大門面向同一個方向,可以清楚看見希爾斯的人在外面的動向。
剛剛十樓那一下應該折損了希爾斯至少一半甚至三分之二的人,她們兩個決定先觀望敵方的下一步動作,再決定接下來要做什麼,順便還可以休息一下。
二人站在窗邊,一左一右,都小心翼翼緊貼著牆壁、不讓自己暴露在窗框裡,斜著眼讓目光盡量延伸到外面去。外頭走廊斷斷續續迴盪著一些聲響,但都很快遠去,聲響與聲響之間的間隔越來越長,遠處偶爾還傳來幾個人快步下樓的聲音;沒多久,她們果然看到稀稀落落的若干人走出大門──希爾斯正把人力撤離這棟大樓,並在外面集結。一直到現在,她們才終於看清楚坦克總共有三輛,這棟大樓與大草原之間的樹林佔地並不大,只是勉強有一些區域間隔的作用而已,而這一小片樹林就差不多被坦克給夷平了。
坦克三輛並排,或許是已經蓄勢待發,等著她們把子獸召喚出來,就集中火力攻擊吧?說起來他們的軍隊剛剛也消耗掉不少,現在在坦克周圍列隊站好,目測可能也就剩下兩百人而已。也許是人員集結完畢,那個剛剛還站在坦克上很得意的史密斯拿著擴音器向她們發話了:「兩位HiME,躲貓貓的遊戲該結束了。出來投降,或是我們夷平校園。選一個吧。我給妳們十五分鐘的時間考慮。十五分鐘後就對這所學園開火。」
她們兩個看著外面大軍壓境的情勢,饒有默契地對看一眼。
「啊啦啊啦──」靜留的嘴角勾出了輕淺的微笑。
夏樹皺起眉頭,「──真麻煩。」
靜留的目光只在外頭那陣勢停留了一下,便轉向夏樹,紅艷如火的赤瞳靜靜地注視另一雙碧如湖水的蒼色眼睛;夏樹也正看著外頭,表情專注不知道正想著什麼。夏樹安靜沈思的側臉在窗邊的光影交相掩映下,在靜留眼裡與那天在醫院裡看見的那個安靜看書的夏樹重合,畫室裡的景象忽然就有了西洋古典繪畫那樣的寧謐肅穆。而現在與夏樹一起站在窗邊的自己,彷彿也就成為了古典畫的一部分。
在古典畫裡,大概,只有惡魔的眼睛才會是紅色的吧。她們中間隔著的、溢滿陽光的窗,正好扮演上帝。上帝不操控這一切,只是看著一切發生而已。
靜留想知道夏樹最後會對外頭的這些事態有什麼答案,就這麼看著等待著──大約這麼持續了半分鐘,夏樹終於也轉頭過來看著靜留,她們目光交會,隨即開始行動。
還有十分鐘。
【剩餘人數: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