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正義與愛和友情（上）

「這裡怎麼可能有人，你真的沒聽錯？」

「錯不了，我確實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而且是好幾個人，至少有三個以上，不，五個。」

「雖然這報上去是大功一件啦，但這裡是叢林裡的祕密基地的下水道欸，偏僻到連鬼都不會來。我覺得是小動物闖進來吧──」

「噓！」

兩名穿著希爾斯黑色軍裝的警衛拿著手電筒，沿著黑漆漆的走廊一路走到底，打開地上通往下水道的鋼門，兩人互看一眼，聲稱聽見人聲的小鬍子警衛勉為其難先下去，另一名幫手的眼鏡仔警衛跟上。下水道裡沒有光，隧道裡填滿了在地下醞釀多時、仿佛光也照不亮的黑暗，下水道現在更像是通往某個異世界的禁忌通道。

「你聽、你聽！」眼鏡仔忽然用氣音說話、慌忙拍小鬍子的肩。

兩人一齊在黑暗的下水道裡停下了腳步。一片黑暗之中，手電筒照射出來的也只是一片黑暗，死寂的空氣中除了嗚嗚的風聲，還混雜著嗚嗚的低泣聲。「不、不會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鬍子忽然慘叫起來，整個人彈跳得有半尺高，連帶眼睛仔也驚得往旁邊跳去，緊貼著牆面，手電筒照著小鬍子的前前後後；彈跳起來的小鬍子一面跳起來一面轉身，手電筒照向後方──他們兩個的手電筒燈光交會在一個穿著制服的小女孩身上，女孩低頭掩著臉，另一隻手還擱在半空中，大概剛剛就是她輕拍了小鬍子的後背。

「我……我想回家……」小女孩懦懦的聲音帶著哭腔。但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一點也激不起兩個警衛的同情，他們愣在那裡發著抖，不知道是該伸出援手還是快跑。

女孩站在那裡靜靜啜泣了一會兒，才緩緩放下手，輕輕說道：「啊啊好不甘心啊……沒有人救我，好冷……」一邊說，一綾白布就從上頭飄了下來，女孩整個人像氣球一樣慢慢浮起，白布包裹住她，一晃眼成了一個穿著日式傳統服裝的小女孩，她幽幽的聲音還兀自在下水道中徘徊：「這裡……好冷……好黑……」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裡不是熱帶氣候區嗎──」

「熱你妹啊！」

兩人一邊慘叫著一邊繞過小女孩，往來時的原路沒命地狂奔離去。

白衣女孩在原地靜靜站了五分鐘，終於才有其他聲音從黑暗中竄出：「好厲害啊……好險好險，差點就要被發現了。」

舞衣讚嘆著，但一旁的詩帆仍陷入昏睡，小茜怎麼叫都叫不醒；奈緒推開小茜，一蹲下來就扇著右手在詩帆臉上揮起巴掌：「好啦好啦該醒啦，喂！」

詩帆一睜開眼就看到奈緒正對著自己的臉頰左右開弓，氣得四條髮辮都要弓起變成美杜莎了，「妳幹什麼啊妳！」

「啊～終於把妳叫醒了，真難叫。」奈緒收回手，像貓似地舔著手指；小茜抱著失去理智直要往奈緒撲上去的詩帆，舞衣勸架，晶扶額，命像壁虎一樣興奮地在牆上爬來爬去；雪之和夏樹徑自研究山田先生特地存在隨身碟裡的巴別塔地圖、討論路線。

「我說，這都最後一次作戰了，妳們給我認真一點啊……」小碧無奈。

那個幽靈女孩在詩帆醒來的同時也就消失了，整條下水道復又回歸靜寂。

除了懷孕的紫子留在老宅基地以外，她們一行九個人是一路跟著靜留來的，這一整趟足足長達七天的跟蹤之旅可是把她們整得夠慘。希爾斯集團大概是為了防止靜留從旅途時間判斷出巴別塔的大概位置，刻意將旅程時間拉得極長，她們十個又要一面休息保留體力、又要一面注意靜留一行人的動向，好不容易遠遠看到巴別塔，將地理位置發給迫水後，這一趟跟蹤任務才算是圓滿完成了。她們在外頭看到靜留從巴別塔的圓柱體構造中段開口進去時，就決定放棄從常規入口進去，轉而找其他管線通路如下水道之類的通道。她們原本也考慮過分開行動，讓人數分散，活動起來比較隱密；但始終放心不下高中部的孩子，最後還是決定一起行動。

她們小心翼翼從下水道上了平地，然後乘著茱麗葉、加上雪之的結界隱身，從一樓沿著一座巨大的貨梯井朝著頂樓往上衝；以防萬一（而且座位有限），命與詩帆、晶都用絲線被好好地固定在茱麗葉身上，夏樹則還是像一袋垃圾似地掛在茱麗葉身前盪來晃去。

（晶：明明我可以自己走的，我是忍者欸……

夏樹：為什麼我又要被吊著跑啊啊啊啊啊！

奈緒：因為上面沒妳的位子啦～

小碧：夏樹妳不要吵，這樣會暴露我們行蹤的！

夏樹：……

晶：我是忍者欸……）

沒跑多久，貨梯的電梯井就中止在一個圓形廣場，只有廣場中央有一座直直矗立向上的電梯；她們得要抬頭看很久，才能從在遠景裡縮成一小片的樓頂結構中看見上面樓層的貨梯井底──她們當然不可能去搭中央那座電梯，而廣場周圍的牆壁上又都架著棧道，工作人員來來往往；這下她們得很小心穿越這個廣場，才能進入上面樓層的貨梯井了。

奈緒讓茱麗葉放輕腳步慢慢地走，且寧可繞一點路，也盡量與工人保持距離；只是，原本就頗為漫長的路，這下為了小心慢行，就拖得更久了。其他人都仍然摒息待命，被綁在茱麗葉腿上的命卻已經睡得不省人事；綁在隔壁條腿上的詩帆一邊打哈欠一邊看著命，羨慕得很。

現在茱麗葉要走的區域，人多，腳步得更輕更慢，抬腿的節奏近乎0.5倍速慢動作。就在茱麗葉緩慢抬起綁著命的那條腿時，命伸了個懶腰，接著身體就像綁在木棍上的烤全雞那樣，從茱麗葉腿的外側滑到內側；命依然睡得香甜，詩帆知道絲線鬆掉了，但又不能出聲，她連忙伸出手想去搆住綁著命的絲線，卻始終碰不上邊。茱麗葉落腳，然後下次再抬起綁著命的那條腿時，命整個人終於鬆脫出去，眼看就要從絲線中滑落，詩帆用力掙開自己身上的絲線，死命伸長了手去抓命的胳膊，卻連帶著自己也從茱麗葉的腿上鬆脫，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落；千鈞一髮之際，她的另一隻胳膊被人抓住，那人大喊：「奈緒！」

奈緒她們一回頭才看到晶正緊抱著原本綁著詩帆的那一條蜘蛛腿，一手拉著懸空的詩帆，詩帆拉著沈睡中的命；奈緒一出手便甩出絲線，立刻將詩帆她們三人都捆回茱麗葉身上，但她們這一慌亂，即使是在雪之的結界下，發出的動靜和聲響也已驚動了周遭與她們相隔不到一臂的工人們。

工人們好奇地戳了戳。那位置看起來是牆面，實際上是茱麗葉的其中一條蜘蛛腿──茱麗葉像芭蕾舞者那樣抬腿抬得特優雅，避過了工人的手指；其餘七條腿躡腿躡腳地往上爬離原本的位置。

「奇怪你們覺不覺得這牆面有一種微妙的震動，好像有東西在往上爬一樣……喂喂，往你那裡去了！」

「欸欸等等牠好像停下來了──」

「心理作用吧你們。」

「不不，你自己貼著牆面感覺一下就知道了──」

茱麗葉八條腿都停下來了，牠跟牠的主人一樣窘在當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一個工人又往茱麗葉的其中一條蜘蛛腿戳去，小茜兩手抱著茱麗葉的腿，輕輕幫牠把腿抬高一些，一邊轉頭慌張地看著奈緒；工人這一戳，手指落了空，卻仍然抓撓著頭皮狐疑地往茱麗葉這裡看，雪之的結界彷彿是隨時都等著被掀開的薄布一樣，眼看魔術戲法有被揭露的危機，HiME們全都冷汗直流。

奈緒一咬牙，指揮茱麗葉向遙遠的天花板中央吐出絲線，絲線一直往上飛射了快五秒鐘才搆到天花板，接著，茱麗葉便八腳離牆，拉著蜘蛛絲盪出去──這一盪出去也沒別的標的物了，廣場中央空空如也只有一座頂天立地的玻璃電梯而已，茱麗葉八隻腳輕巧地落在玻璃牆面上，便開始吸回剛剛的蜘蛛絲，載著舞衣她們像電梯一樣直接往上升。小碧正要感嘆早該這麼做了，警報器卻驚天動地響了起來，廣場裡有人大喊：「感應器偵測到不明飛行物，有入侵者！」

「不管了趕快往上衝吧！」小碧對著奈緒說道：「警報器一響，就不知道靜留還能爭取到多少時間了！」

「可是靜留現在會很危險吧！」夏樹隨手一攬便勾住茱麗葉的脖子撐起身子對小碧大喊。

小碧看了夏樹一眼，「雪之，找一下靜留現在的位子。夏樹，無論如何靜留一定是在上面，我們先上去一定沒錯。」

夏樹咬了咬牙，確實，目前也只能趕快上去。忽然，小碧她們的目光都看向了上面，夏樹也順著看去──上面的貨梯井似乎同時作動了好幾座貨梯，轟隆隆的機械聲忙碌運轉。「奈緒，等等進貨梯井，看電梯都到哪裡。」

「不用妳說我也知道啦！」奈緒的神色急切又不耐煩，手卻溫柔地摸了兩下茱麗葉的脖子。

茱麗葉的絲吸到了盡頭，抵達廣場頂部，便發揮蜘蛛本色，八條腿俐落地倒掛在天花板上噠噠噠噠往貨梯井爬；命依然八雷打不動地呼呼大睡，詩帆卻在蜘蛛倒吊後沒多久就忍不住吐了，嘔吐物直接從天而降到廣場最底部，此時下面已集結了要追擊「不明飛行物體」的部隊，在茱麗葉爬進貨梯井時，她們依稀聽見廣場下面的慘叫聲：「啊啊啊啊啊這有腐蝕性啊啊啊啊啊！──」

現在她們也不知道自己在第幾樓，只發現軍隊正往這層樓集結。兩座大型貨梯同時停在這層樓，她們聽見電梯門開後，人群的腳步聲便從電梯湧進樓層，間中夾雜著將士的呼喊聲：「會議室緊急動員！」

聽見「會議室」三個字，她們心都涼了一半。

「找到了，會長在這裡──」

等不及雪之把話說完，夏樹掙脫茱麗葉的絲線，跳到貨梯廂頂，便跑上了樓層天花板；舞衣、小茜也從茱麗葉身上跳下來，緊跟在夏樹後面，「真是的──」小碧一咬牙，連忙擋下了其他也要跟著追上去的HiME，「妳們全部在這裡下去，是要等著被軍隊包圍嗎？」

這一邊，夏樹聽著天花板下頭的動靜，跑到一個人聲感覺較為疏散之處，便喚出雙槍、踹破天花板直接跳了下去──說是人聲疏散，夏樹一落地，四面八方仍是有滿滿的軍人準備朝她拔槍；夏樹一槍抵在離她最近的一個男人的腰部，毫不猶豫地擊發，隨即收回武具，拉著男人的手就像甩鉛球一樣在自己周身清出了一個圓，軍人們下意識地避免開槍射擊同夥，只能退避；夏樹最後將男人甩出，幾個軍人如保齡球瓶應聲被擊倒，但更多軍人則復又舉起槍指著夏樹，夏樹沒料到會遇上這樣的狀況，對方人多勢眾，她的槍法根本不管用，只得往上一跳，抓住剛剛踹破的洞口，爬回天花板裡，而下面的軍人很快就追擊上來，夏樹一面在天花板上跑，驟雨般的槍響就一面追著她的腳步聲將天花板一路打穿成蜂窩。饒是此處占地雖廣，天花板上可以隨意東奔西跑，夏樹也還是有窮途末路之感──要是迪藍不要那麼大隻的話──夏樹心裡正無奈地這麼想著，忽然她的腳就離了地，「舞衣？」

舞衣乘著火輪漂浮在半空中，現在正攔腰抱起夏樹飛離天花板下的彈林追擊；天花板不再有夏樹的腳步聲，子彈也就停了下來，隨後，開始有軍人在腳步聲最後消失的地方嘗試著要撞破天花板爬進來。

舞衣只對夏樹說道：「交給小碧跟命就好。」

小碧跟命兩人各自站在整個天花板的對角線兩端，已經舉起武具蓄勢待發，隨著小碧喊出「開始！」兩人便依逆時鐘方向、拖著各自的長戟和大劍在天花板上切劃出圓邊，往對方的位置跑去；差不多在跑了三分之二後，兩人劃出的分割線還沒真正交合成完整的圓，天花板已經開始坍塌，接近圓形的一大片天花板像棉被一樣往下壓住了大部分的軍人。她們跳了下去，踩在剛剛坍塌的天花板上，其餘未受波及的軍人則繼續與晶和奈緒纏鬥，小茜與命前去幫手；夏樹遠遠就看到電梯附近的走廊拐彎處同時冒出了黑煙與綠光，連忙趕去，果然看到雪之、詩帆，以及詩帆的八咫烏。走廊已經被八咫烏轟斷了，裂口一路通到最底，可以窺見廣場底部的地面，站在邊上，感覺像站在懸崖邊讓人背脊發涼。

夏樹指著被斷開的走廊對岸，遠遠的一道黑色圓拱形木門，「靜留該不會就在那裡面吧？」

雪之伸手指著身前的一面八角鏡，「妳放心，靜留好像自己把裡面的部隊解決了，應該剛剛才結束打鬥。小碧要我們不要打擾他們，只要斷開所有的通道讓軍隊不要找到會議室就好。」

「真的嗎，靜留沒事？」夏樹抓住雪之的手腕，看向那面鏡子，果然靜留手上的蛇腹刀剛剛才縮回刀身歸位，雖然稍顯狼狽，但還是氣定神閒的樣子。

「妳也看到裡面只剩下她跟一個穿西裝的老男人而已，我想會長要對付他是綽綽有餘的。」雪之伸出另一隻手握住了夏樹的手，「不要擔心。會長跟我們約定好的，只要看起來沒有立即的危險性，我們就要專心做好各自負責的工作。不要為彼此操過多的心。夏樹，我們也都不要讓彼此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