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即將崩塌……（上）

在那之後，她們想找出是誰打傷二三小姐，於是立刻沿著二三小姐撥開草叢走過的路徑，到理事長宅邸去。宅邸裡裡外外都沒有人，大房子裡只分成兩種區域：有積灰塵的房間、沒積灰塵的房間，但就是沒有大戰過的痕跡。她們一直在房子周邊來回尋找到傍晚，都沒能找出二三小姐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受的傷。

接著，她們一直保持沈默，就連當天高中部放學，舞衣特意找命、詩帆、晶一起吃晚餐，也得若無其事像平常閒聊那樣，向他們探問白天上課的情形如何、有什麼趣事。

命和詩帆、晶三個人，當天都沒有蹺課離開高中部。高中部的出勤紀錄明確，這也不是能騙得了人的事。

到第四天學校終於傳出二三失蹤的消息時，她們才向小遙說在竹林發現二三的墜飾。

「可是，為什麼理事長宅邸的監視器拍到妳們四個人闖了進去？」小遙不帶威嚇或質疑，只是皺著眉頭困惑地問。

「我們在竹林撿到墜飾後，聽到二三小姐的呼救聲，所以一直跟著聲音到理事長宅邸，但聲音突然消失，我們以為二三小姐是不是昏倒在哪裡，所以開始找，最後還是沒能找到……我們以為……也許二三小姐已經被其他人帶去醫院，一直到今天才知道她失蹤了……」奈緒照著她們四人原先商量好的說詞，再加上幾分演技說出來；她平常在男人們面前裝得楚楚可憐的演技，這時候發揮起來簡直游刃有餘，搭配她平常在學校的柔弱乖孩子形象，就是一無漏洞的完美騙局了。

雖然很不是時候，小茜和舞衣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暗自讚嘆奈緒真是有兩手；夏樹的白眼簡直要翻到天靈蓋裡翻不回來。

小遙不疑有他，只嘆了口氣說道：「妳們有四個人，這種情形以後最好找一個人來通報，我們這裡可以立刻動員很多人幫忙，找到的機會也比較高……我會再找人去找找看的。就這樣吧。」

小遙現在說話沒錯字，處理事情似乎也冷靜幾分，但整個人都散發出壓抑的氣息；看慣了小遙平常說話張冠李戴、張飛打岳飛的神奇語言邏輯的人，現在看到小遙的樣子，也無心稱奇了，她們寧可小遙就像以前那樣就好。

小遙現在說的每一個正確無誤的字詞，都在提醒她們雪之的缺席。

事情走到這一步，差不多就到瓶頸了。她們既沒有線索得知最後與二三小姐對戰的人是誰，而除去她們四人以外的其他人又全都有明確的不在場事證；至於希爾斯集團，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嫌疑，但如果夏樹之前從山田先生那裡獲得的情報沒有錯的話，則目前希爾斯集團短時間內沒有能力再做出像深優那樣的人造人──玖我博士當初留下的設計圖有許多含糊帶過的部分，甚至在她過世十幾年後，整個集團都沒有人敢更動或接觸人造人的核心結構，他們要再製作下一個深優，要不，得先再找到一個和玖我博士一樣的天才，要不，少說也還得再發展幾年。

沒有深優那樣的人造人可以使用的話，那麼，希爾斯集團要抓到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HiME，恐怕都必須要出動相當的人力物力，如此，他們就不可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隱密處理掉這件事，戰鬥過後留下來的大概也就不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蹤現場」而已了。

──綜合以上，她們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不然就選擇懷疑夥伴，要不然就選擇「希爾斯集團」這個不傷和氣卻明顯違背實情的答案。

至於其他失蹤的HiME，在看過二三的情況後，她們對雪之、小碧、紫子的情況也差不多有底了。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她們消失，仍然只能保守說是失蹤，但八九不離十是遇上跟二三小姐一樣的事了。

在HiME之外，她們唯一能說明和商量狀況的人，只有陽子老師。

陽子聽了二三的事，低頭沈默了很久，才淡淡地輕聲說道：「佐佐木教授昨天才打電話到家裡來問小碧去哪了，怎麼很久沒找他討論封架之地研究的事了，我只能說我不知道。這樣聽起來，是要直接說失蹤，還是要想個別的說法呢。」

「所以……教授還平安……」夏樹同樣低著頭說道。

「嗯。我知道蝕之祭的規則，教授還在。石上老師我可以試著連絡看看。我想她們四個HiME重視的人，應該是都還在的。」

「二三小姐的部份無法確認。」夏樹回答：「但雪之和小碧的部份都已經可以確定了。如果她們真的也和二三小姐一樣的話……為什麼這一次的規則不一樣了呢……」

「如果規則真的跟以往都不一樣了的話，那可是很好的研究題目──」陽子拿起桌上放著的相框，大學時代的她和小碧在照片裡都笑得張揚燦爛。「要是她在就好了哪。」

舞衣看著陽子對照片無限懷念，她直覺接下來應該給陽子獨處的時間了，「那麼老師，我們先離開了。」

她們一行人原本差不多就是來報死訊的，沉重地拖著腳步進來，現在也一樣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在即將走出保健室時，陽子叫住了她們：「舞衣，還有夏樹，小茜，也幫我跟其他人說。」陽子站起身來走到她們面前，「即使規則改變了，不會影響妳們重視之人的性命，妳們還是要像之前一樣，愛護自己的生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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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三個沒回大學部，而是一路沈默著走到花園去了──她們「HiME戰隊」從高中時就習慣的聚會地點。說是要討論，其實也不知道要討論什麼，只是，在知道她們十二個人中，很可能已經有多達四個夥伴死去、且這名獵殺者就是她們的其中一員後，無論如何，至少身邊多幾個人可以一起承擔這樣的事，都是好的。

即使只是這樣靜默不語，也好過一個人獨自想這些事。

她們到亭子的時候，奈緒已經坐在那裡，在階梯上背靠著柱子看著亭子的圓頂發呆。

「奈緒，妳沒回去上課？」舞衣問道。

奈緒瞥了她們一眼，「妳們不是也在這裡嗎？現在誰還上課上得下去。」

她們三個沒答話，各自在亭子裡揀個位置靠著樑柱坐在地上。小茜在地上一坐定，雙手抱起膝蓋就埋著頭一動也不動，只有右手搭在腳踝邊，摩娑著腳鍊上的紅色玻璃珠；舞衣和夏樹也各自低著頭。亭子裡以往都會有小碧這個HiME戰隊總召坐鎮，現在沒了她，就顯得太安靜了，但除了這裡以外，她們又無處可去，這裡幾乎是她們公認的基地了。

「說起來，」奈緒依然盯著亭子的圓頂，自顧自地說道：「這樣的話，動手的HiME就有兩個了吧？本來小碧與紫子她們兩個的失蹤現場，武器痕跡就跟雪之現場的薙刀痕跡不一樣不是嗎？除了藤乃，還有另外一個獵殺者。殺死二三小姐的人，跟殺死小碧、紫子的人大概是同一個吧？」

「還沒確定是不是靜留吧。而且，也不確定是不是外面的其他人──」

奈緒連看都不看夏樹一眼，繼續對著亭子圓頂說道：「我說過我不會跟妳爭論這件事，沒有意義。而且，妳認為二三小姐最後要說的那個字是什麼字？如果她要說的就是靜留的話，那肯定是有人跟藤乃合作，不是嗎？不是小心靜留的話，難道是小心詩帆（Shiho）嗎？詩帆就算要針對，也是先針對舞衣吧？」

「奈緒！」舞衣猛地轉過頭來看著奈緒，「既然不是詩帆，可以不要再說了嗎？」

奈緒冷笑一聲，「妳們這些人真是不誠實。算了。」

夏樹別過眼去，用手支著臉頰盯著亭子旁邊的樹叢看。

「那個，我想……」小茜抬起頭，揩了揩眼角，右手仍舊不安地摩娑著玻璃珠，說話的聲音踟躕著，一邊說，一邊還在腦子裡組織該怎麼說才好，「我們是不是──以後都應該避免單獨行動，也不要只有兩個人，最好是三個人……」

舞衣和夏樹都愣了愣，原本盯著圓頂的奈緒，也別過頭去望著亭子外的樹林。

亭子裡的氛圍一下子沉重得令人難以負荷，花園的美好風景都被隔絕在亭子外，凝滯陰鬱的沈默在她們四人之間刮起旋風。

「如果遇到希爾斯的人來偷襲的話，人多也比較好應付……」小茜亡羊補牢地加了一句，但沉默依然鋪天蓋地的重重壓了下來。

她們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小茜的建議，毋寧直接觸動了她們幾個埋在心裡沒敢跟其他人說的疑慮──剩下的八位HiME，扣除總是獨來獨往、不見人影的靜留，只剩七人，而七人中的高中部三人組平常在學校裡差不多就是一起行動的，所以，小茜的提議所針對的對象實際上是她們四個自己──事實上，與二三小姐對戰的人，嫌疑最大的人不是高中部那三個人，而是當時就身處在竹林附近的她們四個人。她們四個人中無論是誰，想要先在理事長宅邸打敗二三小姐、再趕到大學部中庭與其他人會合，都有可能做得到。而且二三小姐當時已經看不見也聽不見，獵殺者在竹林裡遇到二三小姐時，只要裝作若無其事就好，也不需要擔心會被二三指認出來。

小茜的提議毋寧是隱約地指涉疑犯就在她們四人之中。如果她們行動都至少保持三人以上，那就能避免跟這名身分未明的HiME獨處。

「這樣也好……」舞衣強打起精神，讓語氣盡量開朗起來：「這樣至少能保障大家的安全，一起找到最後的真相。」

「……抱歉……我不加入。」夏樹仍舊低著頭。

舞衣走到夏樹旁邊，伸手放在夏樹的肩膀上，「這是唯一能保障大家安全的方式，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一起合作找到真相，如果雪之她們還在的話，也才有可能救她們。」

「雪之她們，如果我查出什麼的話，我一定會跟妳們說的。靜留的事，我也會自己查清楚。如果我同意跟妳們一起行動，就是承認靜留是嫌疑犯了，我做不到。在沒有確實證明這件事之前，我絕對不會把她當嫌疑犯。」夏樹閉上眼，輕聲說道：「抱歉，請諒解。」

「不是懷疑，而是，我們至少必須確認彼此的安全，不是嗎？」

「……抱歉。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排除靜留呢？」夏樹看著涼亭的磨石子地板，那話既是對舞衣說的，也是對其他人說的：「我知道妳們對靜留有疑慮。我沒有辦法跟妳們一起行動。請諒解。」

舞衣沉默不語，奈緒也仍舊繼續看她的風景，沒說什麼。倒是小茜，低著頭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一樣地站起身，走到夏樹面前說道：「夏樹，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妳和我都很清楚，妳和我們不一樣……會長絕對不會對妳出手，但我們也有我們的立場。請妳理解。」

小茜的語氣溫柔又充滿抱歉，卻反而讓夏樹也歉疚起來。她苦笑了一下，「謝謝妳們的包容……那，就這樣了。舞衣，」夏樹也伸手放在舞衣的肩膀上，「命跟詩帆、晶她們……就跟她們說是希爾斯集團的人搞的鬼就好了，叫她們一定要三個人同行，不要落單。」

「我知道。」

無論如何，她們都還是想要像大姊姊一樣，照顧年紀較小的HiME。就像碧也總是照顧著她們。夏樹和舞衣像是在做某種確認，確認了她們都不願意將高中部的三個孩子捲入這些猜疑、也確認她們都還關心三個後輩的安全，由此去確認她們「HiME戰隊」三年來建立的關係──即使走到現在這一步，也還是有共同關心的對象，那麼，這三年也就不算是白過了吧？

夏樹離開花園的時候，想起小遙對她們一點懷疑都沒有，她居然有點想哭。那種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理所當然的「不懷疑」，對她而言好像已經很陌生、在誰身上都找不到了。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靜留還剩下多少這樣的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