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其一:Invitation (下)
「无论您要登上多高的地方,我都会尽全力把您推上去。如果我是您的弱点,那么,您登上了顶峰以后,真正在顶峰的人,可能是我。」
徐伊景鬼使神差地想起她在电视台休息室对张泰俊说:「我马上就会让你坐上那个位子。」
现在主客易位,眼前的人却没有她当年胜券在握、把《韩非子》塞到垃圾桶里的绝对自信。她当初可是实实在在捏着张泰俊的把柄,她一向只相信自己手里确切握着的东西,那才是真正踏实可靠的筹码;而世真,至于现在的世真。世真明亮的眼里闪现着她初到画廊,每次看着自己时都透着的那种期待与紧张、夹着几近于倔强的坚定,一双藏不住秘密的清澈眼神──那本非一个已经打拚了六年、拥有自己事业的人该有的眼神。
她想,世真的话,其实是一个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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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咸不淡,徐伊景平静地回答:「不要把自己的成败放在别人身上。」
「这不是成败的问题,并不是在成功的瞬间才有意义。」世真的语气也同样平静,眼神却越发倔了起来,「我想要做这件事,这样的追求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在我听来这没什么不同,不要让任何人有权力决定妳,从妳把主导权交到别人手上那一刻起,妳就不可能赢了;无论妳怎么看待输赢,都不要做这种会把妳整个人全部输掉的事。把筹码全部押在别人身上交出去,最后会让自己变得很脆弱。」
「不会变得脆弱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都会贯彻到底,这几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就算最后这只能是一个过程,我也相信这些能让我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想要成为最棒的人。以这个目标为切入点的话,您也不会有抛弃我的机会,因为您会一直需要我。」世真眼里那些原本像星星一样闪着的期待与紧张一点一点消去,眼神凝成了一块铁,「我会让您一直需要我的。而且现在我可以做得更多,不会再让您像以前一样四面环敌,我会以我的方式,完成您想做的事。」
「以妳的方式,」伊景噙着一抹冷笑重复世真的话,「浪费时间的那种?妳还没有搞清楚。妳之所以可以不触碰底线而存活到现在,是因为妳的野心不够大,妳所能参与的战争等级就只有这样而已;规模更大、利益与代价都更高昂的战争每天都在发生,妳连参与的门票都拿不到。如果是在那样的局势中,妳要应付的每一个敌人都会像张泰俊、孙义成一样,别人的枪都抵到你太阳穴上了,妳坚持的那些『方法』跟举白旗投降没什么两样。」即使是说着这样的话,徐伊景的口气依旧是轻缓有耐性的,她以前对世真最常用的那种口气,「我承认妳这几年做得很好。但在我这里的话,总有一天妳会遇到现在这个放不开手脚的妳无法处理的事态,到时候妳怎么办?」
端坐在和室里,用冷静语调说着这些话的徐伊景,像是一旁壁龛里端放在架上的刀。精致优雅又锋芒毕露,只有血光才足以填补过分苍白的寒光,将徐伊景整个人映照得妖魅绚丽。
她需要一把刀鞘,世真想。可以保护她不过份地锋芒逼人、保护她不受磨损的刀鞘。
「可以做到的。就算是绑架过我的孙义成会长,我不也得到他的信任了吗,只是需要花费比较多的时间,这我也承认。但如果没有我的话,您要花更多时间才能到达顶峰。」
「妳很有自信啊。」
「我是不可替代的万能钥匙。就算要花费比您预期多一点的时间才能开锁,您也没有其他比我更好的选择。」
「妳就像是绑着一只手、只用剩下的一只手做事。」伊景微微皱起眉头,「要怎么样才可以把妳的手解开?」
「您可以把我当成一种保险。只是把车开得慢一点,不会因此而到不了目的地的。」
「保险?」伊景冷笑。 「与其避免树立敌人,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做好万无一失的防守,这才是真正的保险。所有妳想得到的和想不到的敌人,随时都可能从四面八方攻击,如果害怕与人为敌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防守要做,但也应该减少不必要的敌人。」
「站在巅峰的人,本身就是众矢之的,是所有有野心的人群起攻之的对象。没有跟所有人为敌的准备,就不可能站稳那个位置。」
「不只是减少敌人。」世真仍旧定定地看着徐伊景,「所有极端的手段都是双面刃,虽然杀伤力很高,可以很快收到成效,但同时也对自己造成创伤。没有人是天生的怪物,是您要在这样的过程里逼着自己变成怪物,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就算,就算只是减少这种手段的使用次数也好,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您不断伤害自己。四年前您从南宗奎理事那里把我带回来的时候我就想清楚了,如果不能阻止您,那么我能做的就是以我的方式为您打开所有的门,那样,您就不需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完成目标。」
「到头来又要说是为了我吗?」
「不,这就是我想做的事。」世真特别加重了语气:「是『我想要』做的事。」
世真的目光紧紧锁在对面那人身上,以确保能注意到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伊景没说什么,只有淡淡的笑意在唇边泛开。
世真望进那双此刻也正专注看着自己的双眼,似有魅火闪动,她只能如魔怔的睡美人不由自主往纺车撞去。 「我一定不会让您变成怪物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宣示。没有退路的。 「我会证明就算绑着一只手,也一样可以完成您想做的事。您不会有机会抛弃我的。」
伊景看着世真眼里倒映着的自己,一如几年前在拍卖会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她轻叹了口气,目光一下子冷冽起来,「有些话我要先和妳說清楚。」
气氛丕变,世真正襟危坐。
「我不会允许我有弱点,如果真的有,我也会让它强大起来。既然妳知道妳是我不可或缺的万能钥匙,那就要让自己再更强韧一点,所以,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妳,包括妳自己;也没有人能强迫妳做任何事,包括我。人一旦甘于委屈就是让自己处于不断被损伤的状态,我不喜欢我的东西有损伤。」
世真一下子有些发楞,还没能消化伊景说的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软软糯糯地下意识回答:「……是。」
伊景没有给她太多时间,紧接着继续交代:「关于妳那些事业伙伴们,明天就到韩国把他们处理好,之后的会议妳要逆转结果,经过这次风波,他们对妳会更有向心力,这是好事。之后如果太忙的话,公司要怎么处理妳看着办,但妳自己要保留一定的影响力。日本这里我还是会按照原定计画动手,既然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中断也没什么好处,不如顺水推舟,该怎么处理妳应该知道,趁这次事件找出几条以后能帮得上忙的关系吧,反正那些人妳迟早要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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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我的东西有损伤」,徐伊景连说话的口吻、神情都跟记忆中的那天一模一样,而世真自己也果然没有长进,跟五年前一样灵魂出走、脑子转不过来。
当时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某种警告,警告她应当如履薄冰,无论是面对徐伊景交付的工作还是徐伊景斯人;而现在,至于现在。
徐伊景抱着胳膊坐着,整个人的气势都渗出一股压迫感,说的每一个字都自带不可违抗的威压,将所有话语无论好的坏的通通包装成命令;世真想起代表nim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方式和自己说话,在代表nim离开韩国前的斗争后期,她信任自己的行动与判断,所有的吩咐都夹带着对自己的关切甚至开导,比起刚进画廊,世真已经能理解那些暗藏在话语之下未被说清楚的考量与思路,也能给予反馈,交流有来有往,后来的她们更像是合作伙伴。
以现在的世真而言,伊景当然更没有必要这样和她说话;所以,不是出于引导新人的不耐烦,而是不接受辩驳与讨价还价。
世真想,那就是代表nim的答案了。
李世真是徐伊景不可或缺的万能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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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伊景是个(大多数时候)公私分明的人,工作谈完了,她们才算是真正开始吃起这顿饭。徐伊景简直是行走的气氛转换机,她的面部线条和语气一放软,整间和室的气压都降了许多。她们聊了所有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日本这里,赵理事与金作家已经领证结婚,卓已经有女朋友了(徐伊景淡淡地说自己怎么可能会有下属女朋友的照片,世真表示没有关系,要到照片后一定会让代表nim看看,徐面瘫邪魅一笑不再多说什么)。伊景原本住在父亲留下来的老宅,但自从决定要继续爬上巅峰后,她又回归到以往动不动得忙到凌晨才睡的作息,索性搬进工作室里住,像以前在韩国时一样,只是金作家已经不兼任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如无公事上的需求,金作家就跟赵理事一样在早会前到班就可以了。
「所以……现在代表nim是一个人住?」世真无法想像徐伊景自己洗衣煮饭是什么样子──虽然她应该也不会被这种事难倒,世真同样无法想像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不会的事。
「本来煮饭打扫之类的事都有请人来做,其实她不在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从我还在家里的时候她就一直照顾我,所以后来不管到韩国、还是又回来日本,也都很自然就延续下来。」
果然这种事是不需要代表nim自己亲自做的。
「不过,家里还是会有她的香草茶,只有这件事没有她是绝对不行的。」
即使只有一个人住,徐伊景也觉得比起家仆成群的大宅子,住在工作室要更适合自己,这样时间效益更高,时间也是钱;比起大宅子,工作室也更让她有归属感。除了父亲以外,没有比工作室成员更像家人的人。
感情也是钱。每一分花用,徐伊景都是经过计算的,就连拿来报仇都是浪费,她只用在必要的地方,比如培养李世真。与盟友协作行动不需要交心,但与心腹一起做事,情感是必要的纽带,在这方面,情感具有比金钱更强力的联系作用,所以她从来不需要担心赵理事他们会背叛自己──当然,前提是她也给足了必要的薪水,奖金甚至常常大方得超出他们预期。
所以她一直偏好小工作室型态的作业方式,她的情感,就只足够付给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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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真呢?姨母跟妳妹妹都过得好吗?」
「都很好。颂美很争气,说要靠自己,拚命考到奖学金才愿意出国念书;姨母不放心她,我想她一辈子没出过国,跟颂美出去看看也好,所以现在两个人都在美国。」
韩国那里,玛丽结婚三年,老公虽然不是帅哥,但两人很恩爱,玛莉爱在世真面前当着自己丈夫的面亏他颜值不怎么样,私下喝醉酒倒是不只一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除了爸爸跟爷爷,他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世真啊妳什么时候也找一个,我希望妳跟我一样幸福啊──」要不是因为跟玛丽像亲姊妹一样,世真简直要怀疑她是在秀恩爱兼嘲讽自己。
孙会长一直想着手接班事宜,但玛丽她爸还在因非法借贷案服刑中,只得拖着。
「天下金融以后的继承问题看起来会很麻烦的样子。可惜孙玛丽不像妳。」
世真叹了口气。作为外人,她也只能叹气。
「或者天下金融在那之前就会先遇到别的问题。一定早就有人在觊觎着了,妳──」
「朴建宇也过得不错,现在是武真集团的会长了。」世真决定转移话题。
「……我听说了。」
「其实除了玛丽,他也算是我很好的朋友了。」距离最近一次和建宇见面也已经至少是半年前的事,世真努力回想他们都聊过些什么。
徐伊景离开韩国没多久,南宗奎就领着白松集团跟武真打成一团,但并不为了替张泰俊老爷子报仇──南宗奎几乎继承了张泰俊的人脉关系,又拥有白松集团的实权,张泰俊入狱没多久,南宗奎便颇有要取而代之的态势,与武真之间的大战纯属利益之争,即使一开始还有一些想将武真、天下金融一并踹下坑为老爷子陪葬的意思,后来也已经没有人还记得张泰俊了,毕竟还拥有大好时光的人们,是不需要浪费时间在半死的人身上的。
不过,城北洞大宅倒是还在,白松集团也一直确保张泰俊家族生活无虞。
朴建宇一边与南宗奎斗法,一边还忙着抢会长的位子;武真最后当然是保住了,朴武三也顺利被南宗奎手上的非法回扣资料弄进监狱,而在此之前已做出一定成绩、培养了良好支持度与关系的朴建宇便顺理成章当上会长。他对政治没兴趣,当上会长后就把眼光放在国外,拟订计画要让武真成为跨国企业,为此还找过世真,希望能延揽她进公司帮忙。 「说起来,就算没有自己的事业,我也不会答应。跟他当朋友还不错,但如果成了同事或上下属的话,就不可能维持那样的关系了。」
「要延揽妳进公司的话,」伊景扯起一边嘴角笑起来,「最直接的办法不是追妳吗?」
「啊……这个,我没有接受。我想他的表白很单纯,没有什么其他企图。」世真注意着伊景表情的所有细微变化。从前每次在代表nim面前提到朴建宇,她总是下意识地想从那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只是从前没看出什么,现在也没看出什么;然而现在的她好像比较能理解了──就是个老朋友,徐伊景的老朋友,现在也是她李世真的老朋友。 「当朋友很不错,但对他没有那种想法。而且,感觉把话说开以后,跟他的关系反而更近了,我们有时候吃饭就直接约在路边的小店,像哥们一样,玛丽如果在的话就更热闹。」
「玛丽也跟你们两个一起?」
「玛丽是自来熟啊,朴建宇其实也挺会交朋友的。」
在那些放松喝酒吃平民美食的时光里,朴建宇像邻家大哥哥的那一面就会显现出来,风趣体贴又健谈,只和她与玛丽相处时,态度也真诚不说场面话,不方便谈的话题就直接拐弯另启新题。世真想,那个只在难得时刻里出现的大哥哥,或许才是当年弹吉他给徐伊景听的那个「朴建宇」。现在的朴建宇,要是哪天为了商业利益娶了谁,她也不意外。
时光不允许他们之中的任何人保有原初的样子,就算是玛丽,也知道该着急自己家里的事业了。世真无法评断对于其他人而言那是好是坏,但她倒是庆幸自己能成为现在的自己。
正餐早在她们还聊着故人往事时就吃得差不多了,餐厅无限量供应的茶水无限延续了她们的谈话,天气、兴趣、购物,以及所有能想得到的任何事,某些短暂的片刻世真会想起那顿25万韩圜的牛排──毕竟能自然地和徐伊景聊天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忍不住要一边想着上一次、一边庆幸居然还能有这一次──原本早该逝去的旧时光不断与现世重合,一样又不一样,有些事再也无法追回,有些东西却被延续下来,断裂的四年时空在两人的共同追溯中填补了新的意义。伊景一直没有主动提议离场,世真像被宠坏的孩子赖到打烊前最后一刻;遵循古老传统的餐厅当然不会有侍者主动询问要不要拍照留念,世真倒是一直惦记着,问也没问就凑到伊景旁边,一边准备举起手机镜头一边准备摆出剪刀手,代表nim我们来自拍吧,万年面瘫脸及时拉出标准45度弧线微笑,喀擦,节奏配合得刚刚好。
「对了,世真呐,」两人踏出和室以前,徐伊景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想回来就回来,不需要找理由。我也不想听到其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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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伊景只用一句话就让世真觉得刚刚像朋友一样自然谈笑的那个代表nim是塑料做的。除了手机里的照片,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样的徐伊景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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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徐伊景的白色捷豹,从餐厅到市区要开一段山路,代表没有听音乐的习惯,兔子的唠嗑填补了夜晚安静的山中路程。
「代表您没有说──如果我放弃发展事业,没有到日本来找您,您打算怎么做?」
「不可能,妳是有野心的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那如果我发展了事业,却没有到日本来找您?」
「我说过我迟早还是会选择继续我的事业,如果妳没有来日本,那就表示妳选择平静过日子,那样也很好,既然要平静过日子,就不需要淌这浑水。」
「如果我没发展事业,但还是到日本来找您?」
「妳找不到我的。我不会让妳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淌这浑水。」
「如果您打算继续进行计画,但我没有来找您呢?」
「这跟妳刚刚说的那种情况没有什么不一样。平静过日子很好。」
「那,如果您不打算继续进行计划,只是要专心经营日韩金融的话,而我又到日本来找您,您会怎么做?」
「世真妳并不是为了要成为我的万能钥匙才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所以,就算我不再需要万能钥匙,妳来找我的话,这里也会有妳的位置。」
「那如果……如果我没有选择回来找您,而是自己解决了两天后的会议?」
「这一次妳能自己解决,下一次就不会有这样的余地了。」
「啊真是……好想试试看。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世真笑着望向旁边的人,看来代表nim是没有打算要回答她的问题了,但看得出心情不错,李世真已经练就可以辨别出徐伊景嘴角微微上升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公厘的眼力。 「这几年您有想我吗?」
伊景瞥了世真一眼。 「韩国一有跟妳有关的消息,作家她们都是立刻向我汇报的,三个人都跟追星族一样。」
「代表您让他们一直都注意着我吗?」虽然有点窝心,但惊觉自己过去这几年原来都被一群人这样特别关注着的李世真还是微微觉得有些恶寒。
「不,在这一年跟妳交手之前,我从来没有要求他们搜集过任何关于妳或妳的公司的资料。」
没有要求,但也没有阻止他们,否则怎么可能持续汇报几年呢──世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都要一路蔓延到颧骨去了,直到伊景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才深吸口气强自冷静下来。 「那代表您今天跟我见面,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
「那别跟他们说。我如果突然出现在办公室的话,应该可以给他们惊喜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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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方终于有成群灯火出现的时候,山路已走尽了,无论如何今晚都要结束了。
世真嘴上一边不停地继续找话说,一边拿出手机查询最近的地铁站和最晚的一班车。 「代表nim,不远就有车站,我自己搭车回去,您早点休息吧。」
「我载妳回去。」
「不了,您不是每天都要忙到凌晨才休息吗?今天已经耽误您这么多时间。」
反正来日方长。她用这几年的时间,争取到了能与代表nim一起并肩走下去的机会。
李世真最擅长的事就是写作文,就算拿到计算题她也能写成作文;但有些题目,无论如何她都会提醒自己那只能是一道计算题,计算题就要专心算,其他不必要的心思都只会被扣分。何况她数学成绩总是垫底,而她的老师是最精于计算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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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拉开门下车,她确定自己听见一声叹息。
「世真呐。」
「是,代表nim。」
世真刚把手从门把前收回,就听见中央调控车门全部上锁的声音;她疑惑的眼神投向驾驶座的徐伊景,还来不及看清那人昏黑中的表情,下巴已被扣住,在她的脑子被唇上点燃的轻微火花轰成一片空白以前,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记得我没把妳教得这么别扭。」
李世真甚至没有意识可以好好感受这个吻,她只感觉自己被熟悉却从来不敢贴身靠近的香气浸没,徐伊景那双熠熠生光的眼睛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也没放过她,在夜色中如明亮的星星绚烂得几乎让她睁不开眼,分不清逐渐稀薄的空气是由于对方的索取还是因为剧烈心跳的过度耗氧,当夜晚清冷的空气终于得以因二人分开的距离而扑面让世真清醒些,她看见伊景笑得像她们第一次去逛街买衣服时一样好看。
她的心跳漏了好几拍。不是因为徐伊景好看。
通常伊景只有准备要干坏事时才会这样笑。第一次笑完,她被带去买衣服然后就当了替身差点死掉;第二次笑完,她在圣诞派对上当场被解雇。虽然代表nim也有真心露出笑容的时候,比如第一次去景观餐厅吃牛排的时候,她们聊得很开心──但后来徐伊景还是搂着她的肩说要让她下地狱。总归没什么好事。
世真没有期待这次会例外,反正无论如何,她想,都是她自愿的。她不再是看不清局势、任人支配的小棋子,无论如何,她自愿如此。
行动才会有答案,所以她终于走到这里,走到徐伊景面前。
徐伊景带着那样的笑容,眼里清明得能让世真看到自己。 「妳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对妳說的第一句话吗?」
「……集团的太太长得真年轻?」
「……后面那一句。」
「──我不会忘记看中的东西,无论是衣服,还是人。」
徐伊景像得到正确答案的老师那样笑得更深了,「人要诚实面对自己的欲望。」
世真嗤地笑出声来:「我想,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从代表nim那里学来的。」
伊景挑眉,坐回驾驶座,清冷的声音如夜幕里的涓溪温柔流过世真的心尖:「妳住的饭店在哪里?」
「在──」
「退掉吧。」
「可是我还有行李──」
「那就明天退,我会载妳去,退完就直接去机场。」
「是,代表nim。」
「然后,不要再用敬语了。」
「是,代表ni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