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一元cp】White way 
第26章 其七：地狱咫尺 (2)
已经上了飞机，世真还是觉得心有余悸。若不是因为有伊景聘的保镖，她刚刚大概会在抵达机场前被掳走。
世真单独行动惯了，每到一处也都会交些熟悉当地地下门路的朋友，她一直没想过要找保镖，也一直不觉得需要特地找人跟着自己，首先以「徐伊景的秘书」这个身份工作就很难得遇到什么危险，她的行事风格又不容易树敌，就算真的出了事，也会有那些朋友照应她，总之她多的是各种旁门左道可以解决问题，也确实有惊无险地一路好好走过来了，十年安好无事的经历越发让她不觉得有聘保镖的需求（至于「徐伊景的妻子」这身份到底在辟邪防小人方面起了多少作用，她确实无从得知，也许真如徐伊景所料，有更极端、更有手段的人因此而心存顾忌没有出手，但已被防患于未然的事也就无从证明是否真实存在了）。
那几个在机场外为她挡下歹徒的保镳，是伊景半年前坚持要请的。至于原因，伊景只说：「不愿意的话就回画廊待着。」
其实世真自己也知道她们的工作走到这一步，该有的保全措施还是应该要有，既然伊景坚持，她也就接受了。
──谁知道还真的派上用场了。她现在隐约觉得伊景也许不是单纯看不惯才坚持给她请，也许伊景半年前就知道了些什么。
可回想起来，半年前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甚至她到N囯以来的这将近一年，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就算是伊景他们在O囯大概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将近一年的工作进度都异常缓慢，还能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不过，虽然工作不顺利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像这样彷佛碰上万年一遇天体逆行般的长时间鬼打墙确实绝无仅有，若不是因为人在囯外，世真早觉得该拉画廊全体都去寺庙里走一趟。她甚至怀疑过会不会有人刻意处处与画廊作对，否则理事、作家和卓也都是万中选一的好手了，S画廊全员五人同时遇上工作不顺的机率是多少？可是，真的要做到这件事的话，对方要投入的人力和资本都非常可观，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有必要耗费这样的心力来对付她们；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人──拥有这样的资源、又同时对她们怀有强大敌意，这样的人也早该被伊景解决掉了，她不可能留着这种隐患。
工作进度不如预期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多花一点时间就是了。真正让她决定回O囯一趟的，是伊景。
她与伊景也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但工作上还是会互通电话和讯息，她很习惯搭着假藉公事之名的顺风车向伊景撒撒娇或说说近况，尽管伊景通常话不多，有时候干脆就只应个几声敷衍了事，她都仍能读出伊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像是手边仍忙活着什么、却纵容她像兔子一样绕着周围蹦蹦跳跳；但差不多从上个月开始，伊景的口气一样淡漠，却不再带有笑意，甚至还显得有些生冷──世真希望是自己多想了──然而几通电话下来，她觉得伊景彷佛是刻意想拉开与自己的距离。
从前讯息读了虽然不一定会回，最近却常常拖两三天都未读。
向作家、卓打听的结果，他们只说代表nim除了手头上的业务不太顺利以外，没发生其它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不顺所以有点着急，代表nim最近做事有点极端，像以前在韩囯，会长刚过世那阵子一样。」他们两个异口同声这么说。
终于，昨天，她连画廊电话都打不通了，画廊三人组和伊景的手机全员关机。
于是她就这么放下手边所有的工作，直接买了最早飞往O囯的机票，直奔机场打算就待在大厅等着登机，结果车子才刚开离住所，保镳兼司机马上就和不知道哪里来的人马展开城市追逐战，其余几名保镳随后赶到，事态演变成玩命关头的集体市区飞车，世真坐在VIP特等席亲自体验了一把车子一面飙得飞起、一面还要承受其它车辆恶意撞击，是何等上乘的宗教体验，她的人生跑马灯随着车子的动向刚以时速一两百公里飙得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这辈子到底经历过啥、就又再以时速五十公里短暂往后倒退一点到她十二岁那年收到男生情书然后被姨母告诫长大就能尽情谈恋爱、接着跑马灯很快再次飘移到二十岁她一边打哈欠一边看着车后座喝醉酒哭天抢地男朋友是负心汉的鬼一样的花妆女子，阿西，跑马灯一个猛剎车停在十八岁那年稳定交往的帅哥男朋友向自己求婚保证会养自己一辈子，正当她想着若不是当年自觉家境不好颂美还小自己不能太早嫁人、说不定真的会答应求婚然后现在在某间公寓里当两个孩子的妈──跑马灯再次以疾速不知道多少公里不知道往哪里飞奔而去，前进后退停顿又变速，李世真顿悟原来人生就是一场电音花式打碟。
那些人事物浪费了她太多时间，在保镳终于护送她抵达机场时，她得要没命狂奔才赶得上登机。
这些人是要阻止她离开N囯，还是要阻止她去O囯？如果是前者，那就是她李世真的敌人；如果是后者，则很可能是伊景的敌人。考虑她这一年在N囯的状况，她应该没有这种敌人，也没有什么人会因为她留在N囯而得益；至于伊景那里，她对伊景手头上的事务当然并不很清楚，但要说可能面临什么大问题的话，她想起之前怀疑过的事说不定是真的──想着想着居然有些头皮发麻──如果这一年画廊全员面对的工作困境都是有人刻意针对，而她刚刚在机场外的遭遇也是这整件事的一部份的话，那么，这些人的目的就是要绊住她、以此孤立伊景。他们给伊景制造工作压力的同时，又把其他人全部困在各自疲于奔命的泥淖中，伊景这一年便几乎都处在高压、负面、又孤立的处境。
其实这原本不会对伊景造成什么影响，如果只是工作受阻就能影响她，她根本都走不到今天的地位，而且伊景一向独来独往，「被孤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这只是「原本」。现在的徐伊景已经不是那个一心只往前看、滴水不漏的徐伊景了，电话里带着笑意的沉默时刻，已足够证明徐伊景的弱点会指向何处。
徐伊景原本是个几乎没有弱点的人，是李世真打开了她的弱点。徐伊景早就知道只有无坚不摧的怪物才有可能承受任何攻击，所以才要逼着自己成为怪物。
但是，固若金汤的「怪物」状态是必须牺牲生而为人的一切才能换到，一个人单纯被欲望驱使而活着，世真无法想象那最后会活成什么样子，她也不想让伊景去实验这件事。舍弃成为「怪物」当然有其必须承担的另一些风险与损失，而她会与伊景共同承担；如果不需要成为怪物就能完成目标，那么伊景就能作为「人」而活着，这就是她保护伊景的方式，是她与伊景的交易。
她向伊景保证过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会拚了命回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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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景在O囯找的画廊仍然是一栋严严实实像堡垒一样的建筑，采光用天窗天井之类的设计而处理得很好，向着道路的对外窗却很少，一副易守难攻的样子，像是随时都准备著要和黑帮枪战。唯一一面大一些的落地窗在伊景办公室，当然，照样是用不透光隔热纸防备得密不透风，里头看得出去、外头看不进来。
走到路口时世真还是下意识地看了那道落地窗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尽管一如往常什么也不可能看到，她总觉得整栋房子莫名透出一股萧索气息，一段时间没人住的那种。
跑着打开门，里面果然已经没有人了。她一边拿着手机把画廊小组成员的手机再次打了个遍、一边四处确认画廊到底什么情形：家具已都有了落灰，作家的小车已经不在原地，档案柜清空，所有电子仪器和主机搬离，自己和伊景居住的私人空间看上去变化不大，伊景的物品却都不见了，只剩下自己的东西。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她居然有一种被强行离婚的荒谬感。
耳边无论是谁的电话，都只剩下关机后的留言请求。
这不是紧急之下的匆忙打包，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她像是一路跟团从山脚爬上山腰，某天一觉醒来却发现只剩下自己，其他人不知怎地抛下她一个人、全队离营继续往山上去了，意思很清楚，是要她自己下山回去，或者更狠一点──是宣告从此她和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她有两条路，自己下山回家，或是上山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当然选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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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镳Langley今天接到一个大任务：保护现在在距离他约十步距离、正在打电话的亚洲女人。
之所以是大任务，是因为雇主是公司的大客户。他们干这一行的雇主有什么政商名人一点也不稀奇，这样还能被公司分类为「重要的大客户」，那一定是很显赫的人。这人要公司组一支最好的四至六人小组，全天候保护那个已经讲电话讲了快一个钟头的女士；看不到雇主本尊，看看要保护的对象也许一样能猜出几分关于雇主身分的线索，可他左看右看，这位女士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穿着非常普通，身上也没有点缀什么低调奢华的饰品，她身上甚至连包包都没带，感觉是个没什么重要行程、也不像是会经手重要事务的人。
除了保安以外，雇主还有两个要求：第一，出了任何状况，要立刻通知她，所以出这趟任务的成员都会有她的手机号码。第二，绝对，绝对不能让受保护的人发现他们的存在。「她跟公司要了你们的名单，她说如果我们被发现了的话，她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她这是威胁我们吗？我们公司还接受这种威胁？」
负责传达任务的小主管耸耸肩，「上面的人是这样警告我，我现在是基于私底下跟你们的情谊，跟你们八卦两句而已。」
到底什么人会跟保全公司提出威胁？这大概跟威胁军火商要放火烧他房子差不多，谁烧谁还不知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但是，看起来好像连上面的人都很怕她。」
「……听起来好像很麻烦，我可以不接吗？」
「如果这一趟任务出问题，对方说她不会放过我们，这个『我们』包括了全公司。你不接也一样，接了至少还有钱赚。」
「多少钱？」
「我们开给对方的价钱，对方直接出五倍。而且要求事后给你们签收据，证明这些钱确实有交给你们，避免公司瞒着你们扣住多出来的报酬。」
「……」
他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战技高手才不接受别人的威胁，但是，但是凡是人都有出卖灵魂的价码，只是价格高低而已。
万恶的资本主义啊……他一边感叹一边继续打量那位手机讲到天线都要烧起来的女士，什么人值得花这么多钱保护？
如果雇主是女的，那眼前这一位应该是女儿或是其他重要家人吧，他猜。Langley脑补出拥有显赫身世的女儿天生不喜欢被束缚、可能也不喜欢自己的家世，于是不听家人的劝戒，成天往外跑、还不把自己的人身安全当一回事，逼得爸妈要瞒着她给她请保镳。
这位女士可能还真有一群狐群狗党酒肉朋友。要讲这么久的电话不在家里讲，得在街头讲，而且看她讲得很开心，还已经重新拨打过几次了，看起来是联络了好几个人，怕不是准备等会儿要一伙人去哪里野。
这么日常的任务可以拿五倍酬劳，不亏。威胁什么的就当作是有钱人摆摆架子算了。
他和同伴们分散在女士周遭埋伏了半天，终于女士有了动静，她走过几个街区，进了一家运动用品卖场，出来的时候一身颜色鲜明的运动装扮，连原本的衣物都没带出来。出来后看看太阳，拉上帽子、戴上运动墨镜，慢慢散步了几个街区，这该不会是认真在为等会儿的运动做暖身吧──Langley忍不住腹诽，敢情现在富家子弟的休闲嗜好就是约朋友一起出来运动？
接着女士果然就跑起来了，跑得算是快，但对Langley这种职业的人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可就在他们跑了一段路、进入市场的时候，前面横着一辆左右两门洞开、后车厢门也大开，正在搬运货物的面包车，女士居然直接穿过面包车，左门进、右门出，顺溜得让人都来不及反应，搬货的人也只是愣愣地看着女士的背影。女士刚穿过那台货车后，跑得越来越快，而且开始花式穿越，前方的障碍物都无法让她绕半点路，都是一撑手跳过去、伸脚垫一下墙壁顿上去、或者抓住随便哪个高处的施力点荡过去；Langley觉得颇有既视感，这和Youtube上那些不要命的跑酷玩家有87分像。不是啊雇主没有说他们的保护对象是个会跑酷的啊，而且跑酷这么麻利的人请保镳做啥？她就是要上天也没人阻止得了她。
Langley开始觉得这一单开价五倍报酬是有道理的。关于这趟任务，雇主只说是防患未然，所以也就是一般的贴身护卫工作而已；但他们负责保护的对象现在看起来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她要不是嗜好跑酷，现在在做日常练习，要不然就是想甩掉什么人──想甩掉雇主可能事先预计到的敌人，或是她知道保镳们的存在，想甩掉他们。
无论答案是哪个，Langley现在都没有选择余地，只能跟着跑。
最玄的是，无线电似乎受到干扰，他们只能用接着手机的蓝芽耳机联系；终于开始有人跟不上了，女士的跑酷路线刁钻无比，几乎就是没把障碍物放在眼里的一路直取最短距离、上窜下跳着通通穿过去，他们光是要不断确认对方的动向还要跟上，就已经是下风，对方能取最短距离穿过去的障碍，他们还得另外找路绕行。
最后，能跟得上目标的，就只剩下Langley一个人了。女士的体能绝对是运动选手等级，一路跟跑下来，他越追越吃力，对方的速度却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体力耗损而减慢。
差不多就在Langley估算这可能是他保镳生涯中唯一一次将要输给耐力的时候，他跟着对方拐进巷子里，便撞见女士很悠哉地等着自己，脸不红气不喘，像是等了很久。
真正喘着气的是另外一个穿着与女士一模一样的运动服、身材与身高都与女士相仿的年轻男子。
他背后也站了两个穿着一样运动服、差不多身材的一男一女。
居然是陷阱。
「你好，初次见面。」
Langley觉得这种情况下，笑得越迷人越灿烂的人，就越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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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回O囯画廊找人也在伊景预料之中的话，那么伊景一定会找人保护她，而且，一定会吩咐保镳务必在出事的第一时间立刻通知她。
所以，保镳一定握有联络伊景的方式，而且伊景不可能不接保镳的电话。
她在画廊好好睡了一夜，早上也好好吃了早餐，接着便神清气爽着手找人来帮忙了：她联络在O囯的地头蛇朋友，帮她找来几个身材与自己相彷的跑酷好手，她先进商店换好一身全新服装，刚走出店门散步的那段时间，是在等三名跑酷玩家到店里换好一模一样的衣服并追上她，时间差不多，世真就跑起来，在半路钻进的面包车是她朋友预先停放在那里的，里头已经藏身一名玩家等着和她掉包，世真进去，玩家出来，接着他们借着跑酷之便，三个人在几个障碍物里接力掉包，为的就是以最佳体能跑开全速，让保镳小组剩下最后一员落单时，方便世真可以和他碰面要手机。
「雇主指示就算我们被妳发现，也绝对不可以泄漏她的位置，否则她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啧，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世真暗忖，其实他们四个人一起上去对付这个已经筋疲力竭的保镳，未必没有胜算，但八成也会两败俱伤，她不想那样；可是伊景的威胁看起来很难解哪，尤其根据她的了解，伊景不会只是说说，她言出必行──所以世真就更不可能在明知道伊景会将威胁付诸行动的情况下还硬逼着保镳把手机交给自己了。李世真这辈子第一次深深觉得当恶棍有当恶棍的好处。在保镳面前，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完全无力与伊景那样的恶棍抗衡。
于是她也只好生平第一次决定当一回恶棍：「我反正迟早会找到你说的雇主，到时候我会让你更惨。她打算怎么对付你们的，我就双倍再加码给你们。」
「……」
保镳脸黑，保镳想哭。他到底是招谁惹谁，这年头领份薪水怎么都那么难。
世真继续说道：「你有意愿跳槽吗？我聘你当我的私人保镳，薪水是你现在的五倍。如果你成为我的保镳的话，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不能开口说雇主是个连公司高层都会害怕的人，因为某种程度上，那也一样是泄漏雇主的个人信息。雇主是可怕的大魔王，眼前的人又凭什么可以做出这样的承诺呢？
「我是她的秘书。」世真彷佛听见Langley心里的话，还伸手亮了婚戒：「她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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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说服Langley交出手机，世真准备拨出伊景的号码，地头蛇朋友已经在一边架起仪器准备探测伊景手机的讯号位置。
「妳确定要自己打吗？这样不会被她发现妳要用这种方式侦测她的位置吗？」
地头蛇朋友算是李世真在O囯的工作伙伴，他当然对徐伊景是什么样的人略有认识。
「她知道。但她不会因为这样就挂断电话的，放心。反正就算给别人打，说谎说得不够圆满被她看穿，她也一样会知道是我指使的，不如干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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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景接起电话，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名称是「世真保镳Langley」，可接起来，那一端却只有车辆经过的风切声。
她等了一会儿，勾起唇角。「世真。」
「代表nim。」
「妳还是改不掉用敬语哪。」
「伊景啊。妳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妳放心，我不会主动挂断电话。妳在侦测我现在的发话位置吧？我知道不管怎么样妳都会找到我的，只是在想妳会怎么做。还不错，动作很快。」
「那妳直接告诉我妳在哪里不是更好吗。」
「妳如果坚持要找我的话，就可以找到。」伊景叹了口气，「但妳如果识相的话，就应该知道我已经舍弃妳了，我以为我已经做得很明显了。妳如果识相的话，就不应该追上来的。」
世真也叹了口气。「我说过我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妳身边，我不会赖账，妳也一样赖不掉。我很快就会过去了，待会儿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