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其二：金作家的花草茶筆記 (中)

#金盏花茶

#洋甘菊茶

#经痛+消化系统

在那两个月假期之后，代表nim回来宣布画廊后续的长期计划，金作家接下了几个大任务，工作量比以前多了不只一倍。

待遇没变，但她的待遇本来就高，代表nim在这方面出手阔绰得很。她并不是嫌弃待遇方面的问题，但她很认真地想过，同样的待遇，哪怕再多提高几倍，代表nim也不可能请到一个和她一样能做、而且愿意做这些事的人。

她很以此为荣。

以前在日本老宅时，那时代表nim还不是代表nim，她服侍的还是那个青涩的大小姐的时候。宅邸一半日式一半洋式，又古老又现代，日韩金融又是个有合法公司外壳、还半带着黑帮性质的组织，又现代却又传统；会长本人倒很像是古代穿越到现代的人，尤其对待大小姐的架势活像是从大河剧里走出来的严厉老人，可这么个养法倒是养出了一个无比适应现代规则的女儿，资本主义与现代囯家的正治游戏她无一不通，画廊经手的商品有名闻遐迩的现代艺术名家作品、也有实验性强但还无甚名气的前卫艺术家作品，无论是外在的权势还是内在的品味，徐伊景都称得上是现代贵族。

至于她自己，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大河剧里从小服侍大小姐的那种贴身丫鬟（可能是人类历史上年薪最高的丫鬟），是无法用现代雇佣关系去定义的那种关系，在主从分明的职责之外，总是有一些更类似于亲情的东西，也许更接近于母女，也许更接近于姊妹，或者有些作品还把它写成情人关系──比如她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因为听说里头有一幢同样半古不古的宅邸，她就去看了。在女仆往小姐嘴里塞手指磨牙时，她就猜出这两人最后的关系发展肯定不单纯，普通人没事哪里会去想象下人对主人做那样的事，这场戏肯定别有寓意，这导演啧啧啧啧。

她绝对无法想象自己帮徐伊景磨牙，她宁愿脱光裸奔首尔三百圈。

她也无法想象代表nim会有乖乖张着嘴巴任人宰割的时候，徐伊景从不示弱，就连以前收债打架除非打出明显外伤，否则她就是吐血也会往肚子里吞，即使是金作家这样贴身的女侍，都难得看过她有任何脆弱的时刻。金作家和赵理事很清楚那样的坚强是用多少意志强压出来的。

大小姐一直是个让人无比心疼的人。

／

金作家接下的大任务之一，是在画廊系统里设下陷阱。日后一定会有人为了查探画廊的底细与弱点而侵入画廊系统，徐伊景要利用那样的机会，用事先设计好的假弱点、穿插一些真实的信息，刻意放在系统中泄露给敌人，一旦有人试图攻击那些弱点，她可以迅速察知对手的存在，且有早已拟定的完善措施可以应对。

「要有心理准备，之后画廊系统被入侵或攻击，大概会是家常便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金作家总觉得代表nim说这句话时，尽管面无表情，眼里还是逸出了一点点兴奋；尽管压抑着，却还是透出了一点点那种、不想被他人察觉的兴奋。

出于某种生物本能，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夺门而出，离这里越远越好。

／

金作家接下的大任务之二，是骇进韩囯的公务系统，修改代表nim和世真的个人资料；至于纸本文书方面等等纪录在案的实体数据，则由赵理事负责处理。

修改的目的是为了避免让敌人查到她们的把柄、甚至伤害她们周遭的人。于是画廊小组像影集剧组讨论人设一样重新设定了「徐伊景」和「李世真」：徐伊景的真实背景里其实也没什么弱点，自父亲过世后她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亲人了，加上她独来独往，没有交际圈可言，父亲留下来的事业也透过她设计的层层障眼法而显得与她没有干系，至于她年少在日韩金融追债的往事，被打听到的话也无所谓。世真就棘手多了，首先就得抹除她和姨母、颂美的关系，她还有一大票朋友和四处打工认识的同事，整张人际关系网络连她自己都画不过来。

最后她们决定干脆无中生有个新的「李世真」，并将世真原本留下的所有汉字纪录改名为「李世珍」。「李世珍」这个打工仔后来存了钱去囯外打工游学，此后便旅居囯外，与现在的S画廊李世真没有任何关系──世真的过去都将以「李世珍」的名义被封存，以保护所有过去与她建立关系的人事物。

而新的「李世真」的人设是：在孤儿院长大，其貌不扬，是那种毫无记忆点的路人脸，直到长大离开孤儿院后进入S画廊工作，由画廊资助她整形。她们在距离姨母家最近的孤儿院、「李世真」毕业的学校、韩囯的整形诊所均假造了纪录，让新的「李世真」能承接打工仔世珍留下来的真正的「李世真」。

但除了必要性的人物塑造工作，他们还为敌人准备了其他好料。她们另外捏造了许多瑕疵程度不一的、关于「徐伊景」和孤儿院的这个「李世真」的纪录，并适当地增加取得这些数据的难度，也就是说，敌人除了必须大费周章查到所有数据，还得一一抽丝剥茧、去芜存菁，才能得出最后的结果──而这「最后的结果」还是她们精心完善人设所造出的假人。她们要让敌人从一开始打算调查她们的资料时，就陷入她们设计的陷阱里，拉长敌人的调查时间，也能给她们更多时间得以察觉敌人的存在；另一个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掩护新造的「李世真」身分，避免其真实性被怀疑。一来人们较不会怀疑得来不易的答案是假的，二来敌人若要调查，必然会同时调查「徐伊景」与「李世真」两个身分，在经过类似的努力过程而分别得出两个谜底后，他们会认为画廊为了保护两个人而对两个身分设下了相同关卡，人们会倾向于同时认定两个身分均为真或均为假，而不容易想到它们是一真一假。

世真现在手上的所有证件都得交给赵理事处理，那都是属于「李世珍」的，他们得另外想办法弄一套符合新的「李世真」经历的证件出来给她。

作家对着正在认真查核各种假造数据的逻辑与合理性的世真说：「姨母也没有白养妳了，妳为了保护她们还想了这么多。」

「其实不是我想到的。」世真在废弃白纸上画出各条纪录组成的时间线、时间线外还注记了许多零碎信息，只差没给这假人作传了。「是代表nim想到的，在一开始计划还没成形的时候，她就知道我们的敌人会是什么样子、他们大概拥有什么资源、会采取的手段最极端会极端到什么程度。」

「嗯，的确是她的风格。」

「她说，明知道敌人会往哪里下手，当然要先布置好，还要好好利用。」

「嗯，的确是她的风格。」

「她说她不会让自己有弱点。」

「嗯，的确是她的风格。」

「我觉得她就只差没把我给踢出画廊了吧。」

作家想起世真没脱鞋就睡晕在代表nim床上的样子，交往中的恋人的确是一个可以攻击的弱点。「嗯，的确是她的──」作家惊觉自己说的话可能有点伤人，心虚地看了世真一眼，她依旧专心在纸上用零碎的笔记描绘那个「李世真」的轮廓。

世真没察觉作家的古怪眼光，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道：「像我这么没用的部下，要很拚命努力才可以跟作家您们一样待在代表nim身边，要学的东西怎么还这么多呢──」

原来世真指的不是和代表nim交往的事啊。作家嗔怪地拍了一下世真的手，「画廊现在有人可以取代妳的工作吗？少妄自菲薄了，妳的榜样可没有像妳这么没自信。」

世真终于抬头看着金作家，眼里满是暖意，「我不是没自信。只是之后要一个人离开画廊做事，虽然有点兴奋但我没办法处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一个人在外地不可能自己包办的。真的是要离开这里、自己独立作业的时候才最能理解到您们有多厉害。」

「那当然。」身为一个年少时沉浸在少女浪漫情怀精通各种少女技能某天却由于同人网站打不开而从此一脚踏进计算机世界无师自通成为顶尖黑客还顺便旁及各种程序语言的天才，对自己的能耐很有自知之明，任何称赞都是当之无愧的。

「所以，我得另外找个办法来处理这些专业问题。」

「……妳应该可以跟代表nim提议，让妳带几个人在身边，像代表nim带我们一样？」

「没这个打算。总之我会想到办法的。」

世真说完便又转回那张纸上的虚拟世界里了。金作家觉得自己的提议应该还不错，但算了，小姑娘会自己找到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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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问题是照片。世真在囯外将使用「徐伊景」的身份行动，所以，为了不让人知道真正的「徐伊景」的长相，索性让两人的资料照片都用了别的路人脸照片，同时也一样在韩囯的诊所假造伊景整形的纪录，让假照片合理化。

其次是让世真使用两本护照，两本均用她的真实照片，一本用的是本名，一本是「徐伊景」的名字，需要用哪个身份，就用哪一本护照。

画家三人组无法理解为什么世真要用徐伊景的身份工作，徐伊景不像是会在意这些工作以谁的名义完成，「真的有这样的必要吗？」赵理事说道：「之前在日本的时候，世真xi用您的秘书的名义，在其他地方工作也很顺利，如果真的有什么其他困难的话，也许我们可以采取别的方式处理。如果要假造数据，只要是假造的东西，就有被发现的可能，要是败露的话会很麻烦。」

徐伊景微笑着点点头，「所以，计划能不能顺利进行，就要拜托您跟作家了。反正我们在韩囯和日本的个人资料不都已经假造了吗？」

赵理事还要说些什么，但也只是一瞬间，神情便归于平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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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不明白，作家满头问号。画廊三守则之一，「不好奇代表nim的命令」，但赵理事当时一脸了然的样子，她当然要问个清楚。

他说：「这个决定不是为了让代表nim的名字被看到，而是为了把世真xi隐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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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作家的任务之三倒不是徐伊景给的，是她早该要做却没做的事：给徐伊景调身体。

那两个月假期回来后没多久，世真向作家确认那杯「李世真特调」似乎不单纯只是花草茶，在作家这里得到养气补血顾眼睛等答案后，便开口问了有没有舒缓经痛的花草茶，「有啊，玫瑰花、茉莉花、金盏花都可以。」

世真立刻露出看见救命恩人的亮晶晶眼神，「真的吗？画廊现在有吗？」

「妳现在经痛？」作家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厨房去找玫瑰花来，「妳一副活跳跳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经痛哪。」

「我痛到快死了，就连代表nim骂我我都觉得跟念经一样温暖平静。啊，也给代表nim来一杯吧，说不定她就不骂我了。」

金作家觉得自己受到五十万暴击：「代表nim也会经痛？」

「嗯。」小兔子充满期待的大眼睛已经顺著作家伸进橱柜的手，目光在那些茶叶包上逡巡。

「妳怎么知道的？」

「之前在日本跟她一起住，我止痛药用完，代表nim拿给我的，而且她经期时间跟我差不多。可是那东西吃多了也没什么好的──作家nim？」

「……妳……看过代表nim经痛的样子吗？」

「她那样的人当然是死撑着不让人看出来的啦，但可能因为我也会痛，所以还是多少感觉得出来。」

「……妳回去吧，等等妳们两个的茶我一起端上去。」

不知道是因为原本就怀疑世真与代表nim是情侣，还是因为觉得自己「最亲近贴身丫鬟」地位受到威胁，金作家脑子里闪过那部电影的片段。

啊不是，电影里那两个人哪里还是主仆关系，她们是情侣。

世真跟代表nim一定是情侣，不接受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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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喝了玫瑰花茶的那一晚吃过晚餐后，世真又来找她接续下午的话题：「那有可以舒缓消化不良的茶吗？」

作家这次先犹疑了一下，回问：「……不是妳消化不良？」

「不是。」

「是代表nim？」

小兔子没意识到金作家剧烈的内心活动，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虽然可以扎针解决，但如果平常就能保养好的话不是更好吗。」

作家再次受到五十万暴击，血槽已空，她服侍徐伊景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她有消化不良这回事。

「……妳……怎么知道代表nim有这个毛病的？」

「很久以前跟代表nim一起被城北洞抓去野外别墅过夜那一次知道的。」

「……妳看过她不舒服的样子？」

虽然算是意外，但确实是看到了。世真再次点头，「您不相信我吗？我后来几次注意到她不舒服，都是帮她扎针解决的。我如果不在的话，她偶尔会吃成药。」

「没有不相信妳……」只是觉得作为二十多年贴身女侍非常失职而已，刚刚才认识到自己是二十余年薪水小伦的金作家差一点就要捧起世真的双手告诉她「以后我们家大小姐就交给妳了」。她再次想起那部电影，所以，难道能跟主人成为CP的女仆才是好女仆吗？「金盏花跟洋甘菊都对经痛还有消化系统不错，之后我会常弄这两种茶给妳们喝的。妳之后出囯也带一些去吧？」

「有作家nim在最好了！」世真用力抱了作家一下，兔子一样蹦蹦跳跳轻快上楼了。

／

经过两天冷静之后，徐伊景的忠心二十年贴身女侍金作家觉得是自己太钻牛角尖了，要给这件事解套并不难：如果李世真是代表nim的恋人，她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同时，如果李世真是代表nim的恋人，那世真当然一样是她理所当然要照顾的对象。她只要把她们两个都照顾得好好的，就依然是最称职的丫鬟，不是薪水小伦。

如果李世真跟代表nim不是情侣，那她金作家就是薪水小伦；如果她们两个是情侣，那她就不是薪水小伦。

所以，李世真跟代表nim必须得是情侣，不接受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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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衣草茶

#缓解情绪，松弛神经

#只成功过一次

虽然明知道效用有限，作家对于花草茶仍然抱有浪漫的近乎信徒般的相信：例如柠檬草茶可以健胃利尿、感冒时可以喝杯紫罗兰花茶；她精心安排不同茶种各自该出现的时机，避免让大家喝腻，也让这些花草茶适得其所。

而这是这个月第六次泡熏衣草茶了，她自己种的已经不够用，作家开始考虑该买别种花草回来了，茉莉花或百合花，下次又刮西伯利亚寒风的时候可以给代表nim换一种茶喝。徐伊景当然不会因为喝到有镇定心神功效的花草茶而消气，但至少有作家满满的诚意，像是寺庙求平安符或月老符的仪式，小女子金作家再一次以熏衣草茶虔诚祈求老天爷让代表nim徐伊景早日平复心情，画廊可以早日摆脱暴风圈，阿门。

其实代表nim不常生气，就是平常脸臭了点、说话刻薄了点、工作要求高了点、待人没耐性了点，但真正发脾气倒是很罕见。

作家一边盯着杯子等着茶汤变色，一边忧郁地想：这次这样，也难怪代表nim会生气。世真偶尔以「徐伊景的秘书」名义出一趟任务就搞出这种事，谁知道她还能用「徐伊景」的身份弄出什么名堂来？

画廊现在的工作范围，除了日本与韩囯基础稳固以外，其余地方光只凭一次大选将合作候选人推上位，到手的权势保鲜期比超市的五花肉片还短，当选后的上位者多半会成为新敌人，代表nim或世真后续都得跟她们亲手拱上位的新正全再斡旋一阵子，直到建立稳固的利益关系后，当地的工作才算暂告一段落。上位者们在位子到手以后翻脸不认人是很平常的事，代表nim跟世真也都有为了这种事而必须亲自飞一趟处理一阵子的时候；这次要应付的人比起之前的都棘手很多，偏偏作家还在搜集对方资料的过程中看到对方阵营内部有传闻这人之所以敢这样和徐伊景作对，是因为有李世真在背后撑腰──更精确地说，很可能是由世真策划的。看起来，世真以「徐伊景的秘书」的名义活动，实际上却利用职务之便壮大自己的人脉，想拉拢徐伊景的人会找世真中介，世真便藉此将原本该是替徐伊景拓展的人脉收归己有；想打击徐伊景的人也会试探世真，一旦查觉世真也有异心，便将她视为最好的合作伙伴。总之是八面玲珑，各方讨好。

连作家自己都替代表nim不平，觉得根本是养虎为患。

「作家nim！」

「mo？」金作家抬头对着眼前的脸孔呆了几秒，才认出带着满脸笑意的人是谁，「世真？妳怎么回来了？」

世真瞄了眼二楼伊景办公室的位置，伸手放在嘴唇前示意作家小声点，一脸打着恶作剧主意的样子，「事情办完就回来了，我故意没跟代表nim说搭飞机的日期。她在吗？」

「在，妳看我茶刚泡好正要拿上去。」

「我来！」

世真话还没说完就要动手端茶杯，被作家按住肩膀，「但是世真妳……妳对代表nim－－」眼前的丫头眼里无比清澈只冒出了个问号，作家索性问清楚：「妳老实说，妳是不是想背叛代表nim，想要取代她？」

世真只愣了一秒便反应过来，神情神秘兮兮：「作家nim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是什么人，我消息灵通得很，妳不管在哪里暗中策划什么都别想瞒过我。人家自己内部都传得沸沸扬扬，连外部舆论都有这样的谣言，代表nim还能不知道吗？」

「代表nim也知道？」

「不要闪闪躲躲的，快回答我的问题！代表nim正在为了这件事生气，妳现在上去也──」

「她在为了这个生气？」世真顿了顿，「除了这个，妳还跟她报告了什么？」

「还不就是那位经理擅作主张答应别人把我们谈到手的生意外包出去，结果反而因为这样提前把交易消息外泄出去了，现在不只这件生意有可能破局，还让对手抓到我们的把柄了。」

「这样啊。」世真兀自点点头，没管作家怎样反应，便端了茶往楼上走，「放心，我不会离开画廊的。我就算舍得代表nim也舍不得你们。」

「哎──啧。」作家觉得自己被当成笨蛋，世真只说「不会离开画廊」，但还是没说到底有没有背叛代表nim。

可是，没有人能抗拒那带着几分玩笑和几分撒娇说的最后一句话，连代表nim自己都说过世真是个能让人轻易付出信任的人。

作家叹了口气，她真的很想相信世真。

／

晚上原本很有可能会召开的工作会议不仅没开，他们还提早下班，代表nim开车和世真去吃饭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时，西伯利亚冷风明显消散，李世真心情好得能让整个画廊都开出花来，特大朵的那种；一旁的徐伊景冷眼看着，像宠物主人心不在焉地一边想着什么、一边注意着宠物别做出太出格的事，一边还在计算时间等放风时限一到就随时准备把宠物拉回家。

能在徐伊景面前那样自在地蹦蹦跳跳的人也就只有李世真而已了。越是熟悉徐伊景的人，就越是能感受徐伊景放任世真如大孩子似地这边串串门子、那边凑凑热闹、时不时还把话题再绕回自己身上却没表现出不耐烦，其中的宠溺不言而喻。

作家很喜欢这样，有世真在，像一条胡乱瞎绕的线，兜兜转转着牵来扯去就把人都绑在了一起，像家一样。

／

金作家原本应该要对这一切感到开心才对，现在她却只觉得惆怅万分。根据徐伊景的个性，这顿晚餐八成是她要将世真赶出画廊前的最后的温柔，徐伊景平常脸臭，她大概把最好看的表情都留到这类时机了。赶出画廊还算好，如果伊景宣布要向世真开战，她也不意外。

西伯利亚冷风暂时停歇，恐怕后面是要引来更大的风暴。

本该提早下班各回各家的画廊三人组，此刻却都在客厅里怀着各自的担心。

作家与卓一致认为代表nim这一趟回来，说不定明天工作会议就会宣布画廊与世真的敌对关系；只有赵理事蹙着眉头，表情一言难尽。「其实世真xi现在的状况对代表nim来说可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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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工作会议还真的啥都没发生。真要说的话，作家已能真真切切确定西伯利亚冷风已经消停，后续再无其他，毕竟代表nim跟世真都好好地坐在位子上了，什么事也没有，画廊终于又迎来春天，难道熏衣草茶这次终于奏效了？

晨会正常进行，卓和赵理事、世真各自报告工作进度，代表nim一一给予后续指示并发配新任务，世真今天下午就要立刻再搭上飞机飞往B囯处理那位自作主张的经理，听起来世真和徐伊景昨天就商讨好对策了，今天只是向画廊其他成员公告世真出差的消息而已。最后，终于轮到一直没主动开口说什么话的金作家报告自己的工作情况了。

她简单总结一句：没什么新状况要报告的，代表nim您昨天都知道了。

徐伊景挑眉，点点头，不置可否地也给她交代了新工作，可说完了也没有要放过金作家的意思。

作家在诡异的沉默中抬起头，看见代表nim正双手抱胸仍然盯着自己。

「……还有其他吩咐吗，代表nim？」

「我看妳还有话要说。」

其他三人的目光在徐伊景和金作家之间犹疑来回，金作家尴尬地回望他们，「是……还有其他的。我整理一下，晚点再上去跟您报告？」

「我以为你们应该在工作会议之前就把该整理好的资料都整理好的？」伊景瞥了眼正一头雾水望着金作家的世真，继续说道：「我现在就要听。」

作家也望了眼世真，深吸了口气，才下定决心似地说道：「昨天我跟代表nim报告过的，对方内部阵营一直有传闻世真xi给他们撑腰和代表nim对抗，我找到新的对话纪录，里面的内容更具体一点，连他们跟世真xi商量好了什么样的计划要对付您都有了。而且他们昨天晚上就知道世真xi要去B囯的消息，还跟世真xi约好今天晚上要会面。」

「知道了。」

金作家看徐伊景只是淡淡地和世真对了一眼，世真笑瞇瞇地看看代表nim又看看金作家，两人都没打算要多说什么，徐伊景甚至都没进一步交代是否要看详细内容，便盖上笔盖，准备宣布散会，赵理事及时出声：「我认为──」

徐伊景和李世真一齐望着赵理事。

「如果世真xi现在做的事是出于代表nim许可的话，我们其他人虽然不需要知道详细计划，但至少应该让我们知道画廊和世真xi现在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赵理事的态度少见的强硬，徐伊景的反应仍然平淡得不值一提：「她是画廊的职员，我没有解雇她，她当然还是我们的人。」

理事向世真略低了低头，「刚刚有冒犯，很抱歉。」

「我其实也觉得说清楚比较好──」

没等世真说完话，徐伊景已经站起身准备往楼上走，「没其他事的话，今天会议就到这里。」

赵理事望着徐伊景的背影若有所思，卓倒是哥儿们一样地已经伸手勾住世真的脖子：「呀，李世真，我差点以为妳真的要背叛我们了。」

「其他人我舍不得，背叛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有像妳这样跟师父说话的吗，李世真！」

／

赵理事对这件事的看法是：以「徐伊景的秘书」身份在外作为代理人的李世真，名义上是徐伊景的心腹，但实际上，担任左右手的人在时机成熟时自己出走另立门户也不是稀奇的事，所以，想接近徐伊景的人当然会拉拢世真，但与徐伊景为敌的人也很可能会试探世真是否有二心，毕竟身为心腹的她如果愿意合作对付徐伊景，肯定如虎添翼。

如果世真利用这个身份表现得当的话，在两边阵营之间游移，能藉此获得最大优势的人当然是徐伊景。

「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毕竟根据我对世真xi的了解，她不是会出卖人的人。可是，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的话，」赵理事最后的问题是：「那么不知道为什么，世真xi好像没有和代表nim讨论过她的做法，如果世真xi是为了帮助代表nim才这么做的话，应该至少会让代表nim知道才对。」

／

作家最后还是把数据整理整理，拿给代表nim看了，挑的时间还是世真已经拖着行李箱再度离开画廊之后。

徐伊景看起来只是随意翻看，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反应。作家一边留意代表nim的神情，一边懦懦地开口：「所以……这其实是您交代世真去做的吗？」

「不是。」

作家陡然瞪大了眼，「那她是真的跟别人勾结要对付您吗？」

「不是。就算真的有这回事，她有她的想法，我不过问。」徐伊景阖上文件夹，递还给作家，「她知道画廊的业务范畴，也清楚妳的能力，如果她真的要做什么，根本不会让妳查到这些讯息。」

「如果是为了您才做这些事的话，那为什么没有让您知道？」

「由你们来告诉我不也一样吗。」

「欸？」

「她唯一没想到的事，大概就是作家nim的讯息更新会这么即时，昨天晚上的对话这么快就被妳查出来。」

这是被称赞了吗？作家有点懵，代表nim的心情明显大好，没想到熏衣草茶这么有用啊──

「今天的熏衣草茶，」徐伊景一边放下杯子，一边还看着杯子里想看出些什么，「好像没有昨天那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