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无标题

番外：陰雨

旅行結束，女孩們回歸各自的生活。

爽朗明快的天氣彷彿與當時的歡笑一同歇止，今日的天氣是一片令人鬱悶的陰雨。

望向窗外晦暗的景像；看著窗上冷漠的倒影，晴空的嘆息化為玻璃上的一層薄霧後，靜靜消散。

“晴空，妳怎麼了嗎？”

麻將部裡同年級的女孩在她身旁問道。

“沒甚麼，只是今天稍微有點累而已。”

晴空搖搖頭。一如往常的淡漠，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

看上去，與往日的她並無二致。

“這樣啊。妳可要振作點喔，麻將部以後可能就得靠妳撐起來了呢。”

可能是想替晴空打氣吧，女孩笑著拍了拍她的臂膀，但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裡待了一絲絲婉惜。

“因為津時院部長……要退部了嘛。”

這是學期剛開始時的事了，津時院萬里在開學後的第一次練習就對所有人表示自己因為升上三年級想專心於課業，因而決定退部。當時所有部員都感到相當震驚，紛紛極力的勸說萬里希望她能留下……當然，唯獨晴空例外。

最後，在真子的協調下，萬里答應繼續待在部裡指導後輩直到秋季大賽結束為止。而目前，最有希望頂替萬里部長位子的人，自然就是身為隊上ACE的晴空，只是當事人似乎對此不太感興趣。

“哪，晴空。等部長離開以後，教練一定會要妳當下一任部長吧？”

“……”

晴空沒有回答對方，她望向部室中央，那名短髮女孩認真教導新進後輩們的模樣，心不在焉的單手扶著臉頰。就像當初聽見萬里要離開時一樣，她只是平靜且淡然的以其深邃的雙眸凝視那名少女，一言不發。

──萬里，要離開了呢。

這個消息，在心裡反覆咀嚼，複雜的滋味讓她罕見的有些心煩意亂。

好像理所當然，可是又沒辦法輕易接受。

找不出頭緒的躁動，於胸口內一再撞擊晴空的心房。她才剛開始試著放下一段感情，現在卻又被新的情感所纏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左手緊握的是放不下的迷戀，攀附右手的是拿不起的愛慕。

令人窒息的壓迫，使她心力交瘁。

想靜下心好好淡化被久拒絕的戀心，可是萬里的臉孔卻又不時自腦海中浮現。

──她要離開這個麻將部，離開我了……

不知為何，她的眼底升起一股不易察覺的怒火，沉默陰鬱的燃燒。

──既然都是要走了，為何還要這樣不斷擾亂我的思緒！

這是牽怒，是不合理的憤慨。

晴空明白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可是每當想起夕陽下萬里的一吻，就讓她無法拾回失去的理智。

那一天，萬里奪走了她的初吻，也侵占了她心中的一角。要是那名少女沒有強硬的奪吻，沒有露出那副眩然欲泣的笑容，自己肯定不會如此在意，甚至於在夢中也會見到她的身影，晴空編出牽強的藉口，試圖合理化內心的動搖。

──算了，等到部長離開後，這不合理的擺盪就會跟著平歇……吧？

“……晴空，妳有在聽嗎？”

“咦？”

清脆的嗓音自耳盼響起，將少女從無邊的思緒中拉出。晴空抬起頭，赫然發現萬里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旁。

她有些呆愣的望著短髮少女那張端正清秀的五官，眨了眨眼。

“唉。看來妳是晃神了。”

津時院萬里無奈的搖搖頭，捲起手裡的牌譜輕敲了一下晴空的腦袋：“打起精神啊，王牌小姐。我最後的秋季大賽還得靠妳耶！”

麻將部的其他成員笑了起來，晴空則面無表情的接過牌譜，和部長展開今日的戰術分析討論。

她們的交談流暢自然，兩人皆沒有露出半點尷尬的態度。好似甚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對，真的就像「甚麼也沒發生過」。

彷彿，萬里沒有因為晴空是竹井久的妹妹而與她特別親近。

彷彿，兩人不曾在私底下為了各種無聊的理由而打打鬧鬧。

彷彿，她們在假日或放學後一同渡過的那些時光從不存在。

彷彿，今年的暑假萬里與晴空不曾結伴回到竹井久的老家。

彷彿……夕陽下的那場告白與那個吻，只是一場惡作劇的夢。

晴空與萬里，回到了她們最初的關係──隊上王牌與現任部長，因理念不合而時常針鋒相對的兩名優秀少女。

津時院萬里沒有再提過那一天告白的事，竹井晴空自然也是以沉默掩蓋深刻的回憶。

她們看似毫無問題，但只有彼此明白──她與她之間的隔閡，已經無法彌補。

友誼，隨著宣告破碎的單戀而告終。

萬里選擇離開，晴空選擇駐足。

她轉身走向遠方，她並不打算追上。

漸行漸遠的是兩道嬌弱的身影，以及兩顆受傷的心。

力求完美又堅強過頭的少女們，忽略了心頭的傷痕努力營造平和的假象。她的笑容、她的冷靜便是兩具令人疼惜的面具，冰冷又粗糙，只為折磨自己而帶上。

晴空不再打電話給萬里了，因為她知道打了也不會有人接聽，而且就算接聽了她也不知道該說甚麼。

竹井家的女孩幾經思索後，把那段時間裡瘋狂想聯繫上萬里的衝動歸結於愧疚與擔心，假裝自己毫不在意。

“目前的狀況看來，要突破地區預賽應該不算難題，所以我們該把焦點放在全國大賽上。”

“可是謹慎起見，還是該先集中精神拿下資格才是重點吧？”

她們認真的交換著意見，現在的晴空與萬里除了公事外幾乎沒有甚麼談話，社團活動結束後便各自回家，曾有的親暱早就蕩然無存。

──這樣也好，省去了很多麻煩……很多很多麻煩。

晴空望向萬里明亮的眼眸，輕輕撥開額前的瀏海，若有所思。

灰色的天空，不知何時降下綿密細雨。

透明的絲線一縷縷連接天與地，卻無法縫補心和心之間的裂痕。

不久後鐘聲響起，宣告今日社團活動到此結束。

忘了帶傘的部員們露出擔憂的神色，紛紛開始找上有帶傘的夥伴請求幫忙。

“……真糟糕。”

晴空皺眉望向陰雨不絕的天氣，她也和絕大多數的人一樣並沒有帶傘到校。

“忘了帶傘？”

正當她做好淋雨回去的最壞打算時，一旁的萬里忽然開口詢問道。晴空並沒有看向她，只是心不在焉的隨口答道

“嗯，因為早上出門的時候，天氣其實還不錯。”

“是嗎？”

萬里聽到晴空的回答後，右手探向書包裡備好的雨傘，臉上露出些許猶豫的表情，她思索了一會後，緩緩開口：“既然這樣的話……”

就在這時，一個開朗又讓人意外的聲音造訪了麻將部室。

“小晴空！我來接妳囉！”

稚嫩但嘹亮澄澈，帶了點孩童般含渾不清的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大家不約而同的看了過去，只見一名矮小的少女帶著一頭耀眼的金髮自門外探進頭，臉上還帶著令人連想到盛夏太陽的燦爛笑容，手裡則握著一柄墨綠色的大傘。

“欸？那個人不是大星淡嗎？”

“之前職業賽裡很出名的那一位……”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啊？”

大星淡的意外登場，讓麻將部的人都感到相當驚訝，室內又陷入一片竊竊私語之中。

不過，最訝異的還是莫過於晴空與萬里。

前者是因為她沒想到大星淡會刻意來學校找自己；後者則是因為聽見大星淡嘴裡喊的名字……還有，看到了晴空的反應。

津時院萬里注意到，晴空在大星淡出現後，嘴角竟揚起了一抹輕笑，雖然微弱到難以察覺，但那確實是她鮮少在晴空臉上見到的開心笑意。

“小淡姐姐，妳怎麼會到這裡來？”

晴空在眾人的注視下自然的邁開步伐迎上前，輕聲問道。

“嗯？因為我剛好路過附近啊。看到忽然下雨想到妳可能沒帶傘就順道來接妳了。”

“原來如此，還真是多謝了。我剛好還因為沒有帶傘而在煩惱。”

“嘿嘿，那我就來對囉。妳看，這把傘很厲害吧！”

“……哇，好大一把。”

“這可是之前照姐和堇姐幫我買的喔，她們說我的頭髮還是不要常常淋濕比較好。”

“小淡姐姐，妳常在淋雨嗎？”

“因為之前覺得每天出門都帶著傘很麻煩嘛。總之，妳們社團活動結束了吧？可以走了嗎？”

“嗯，剛剛結束，我去拿一下東西。”

晴空與淡簡短聊了一會後，回到室內拿起自己的書包向其他同學一一道別。

可是，就在她要跟著淡一起離開時，萬里卻忽然叫住了她。

“等一下，晴空。”

“怎麼了嗎？部長。”

晴空停下腳步，有些困惑的轉身看向她。萬里則掛起完美的親切笑容，與帶歉意的說道：“對不起，我剛才忘了說。因為之前妳去旅行缺席好幾天社課的關係，麻煩妳今天留下，我有些事情得再跟妳交代。”

“……有甚麼事的話，明天社團活動再說也一樣吧？”

晴空眉頭輕蹙，略顯不悅的說道。

“這可不行啊，因為是要處理等我離開社團後的事宜，我不想占用平常練習的時間。”

萬里笑容依舊，毫不退讓。

“既然如此，下次請部長提前告訴我一聲，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晴空不打算買萬里的帳，可是這時大星淡卻走到她身後忽然插嘴：“晴空，既然部長有事的話妳還是留下比較好喔，反正看這雨勢等晚一點應該就會停了。”

“小淡姐姐……”

就連大星淡也加入勸服自己留下的行列，讓晴空有點為難。而萬里則是將目光自晴空身上轉移到淡。

“對了，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應該是大星前輩吧？”

“是的，叫我淡就行了。”

“大星前輩，雖然您好像和我們的部員認識，不過您畢竟不屬於我們社團的成員，所以下次可以請您不要像這樣擅自闖入我們麻將部室好嗎？”

“啊……抱、抱歉，我下次會注意的。”

大星淡帶著一臉尷尬的表情，被萬里禮貌的請出了部室。接著，萬里回過頭對著一臉不滿的晴空還有其他仍留在現場的部員們說道。

“那麼，今天的社團活動就到這裡結束囉。除了晴空外的其他人還是趕快回去吧，別在外頭逗留喔。”

“是、是的。”

“部長再見……”

就算再怎麼不會看場合的人都注意到了，麻將部室裡以晴空和萬里為中心，正逐漸形成一股無形的壓力，僵硬的氣氛令人喘不過氣。

面無表情的晴空和完美笑容的萬里默默對視，就好像暴風雨即將降臨前的寧靜，沒有人打算流下來被波及，紛紛以最快的速度逃離現場，將寬廣的空間留給那兩人獨處。

雨勢，並未如大星淡所預言的減弱，反而逐漸加劇……

“部長，為什麼要那樣對小淡姐姐？”

晴空雙手環胸，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瞪著萬里表答自己的不悅。

“她只是來接我而已，部長的話會不會太尖銳了？”

“「小淡姐姐」？妳和大星前輩甚麼時候變那麼熟了？”

萬里沒有直接回答晴空的問題，她一邊翻動幾個檔案櫃，一邊反問。

“我的私人交往跟部長沒有關係吧？還是部長特地留我下來就是想問這個？”

“嗯……也對，是我管太多了呢。”

苦笑幾聲，萬里抱著一疊文件走了回來，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已經盡量用禮貌的語氣表達了，何況對於身為校外人士的大星前輩而言，我的話並沒有錯吧？”

正論，正確但又讓人不服氣的話語，萬里熟稔的操縱著自己的「正當性」將晴空的質問四兩撥千斤。

“……”

晴空沒有再說話，將視線轉向那一疊文件上。

“這是歷年來社團在財務狀況還行政方面的資料，我打算慢慢教妳該怎麼

處理這類事務。”

萬里拉了張椅子坐到晴空身旁，伸手開始整理文件：“秋季大賽後，我打算向染谷教練推薦妳當部長。”

“……我？”

晴空望向她，眼神帶了點複雜的情緒。

“嗯是啊，從各方面考量起來，妳都是最佳人選。”

萬里忽視了晴空目光裡的意味，爽快的點點頭。

“可能一時半刻沒辦法全部講完，但幸好我們時間還很夠。”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萬里認真的將部長該注意的事項一一交代，而晴空則是靜靜聆聽不時發問。

對於萬里要自己接任部長一事，晴空並沒有推拖。

她本身對成為部長沒甚麼興趣，但看到萬里一臉認真的神情，想起她秋季大賽後就要離開的事。沒來由的，原本想拒絕的話語就這麼被吞回腹中。

紙張翻動的聲、細微的交談聲……逐漸被窗外狂亂的風雨所掩蓋。

室內的燈光無法照亮外頭漆黑的天色，只能默默守候著兩名青澀的少女。

等她們終於告一段落，時間已是晚上九點了。

“糟糕，一不注意就弄到這麼晚了。”

萬里抬頭看向時鐘，順勢伸了個懶腰。

“多虧部長，看來我回去的路上勢必得淋成落湯雞了。”

沉重急促的雨聲，讓正在收拾資料的晴空忍不住出言諷刺萬里。

“嘛，真是不好意思啊。”

萬里吐吐舌，語帶歉意的笑著說道，然後她從書包裡抽出了自己的傘：“為了表達歉意，就讓我負責送妳回去吧？”

“……”

晴空不發一語的看著萬里，許久後才微微的點了點頭。

斗大的雨滴擊打傘面，傘下的少女並肩而行。

飛濺的水珠不時擦過裙擺與袖子，小小一把傘想同時籠罩兩人仍然有些太過勉強。

風中夾雜著雨水，強勢的正面襲擊兩人，晴空的一頭長髮在風中凌亂，雙眼不由自主的瞇了起來。

“晴空，靠過來一點，風雨太大了。”

“……”

對於萬里的建議，晴空只是稍稍的朝傘下走近了一小步，堅持與萬里保持著些許距離。

“妳啊，真是……”

看著晴空倔將的表現與幾乎濕透的衣裳，萬里不耐煩的用沒撐傘的手一把攬住晴空的腰，將她強行拉過來，與自己緊緊靠在一起。

“呀！”

晴空難得的發出了可愛的驚叫聲。萬里忍不住露出微笑，同時提醒道：“這樣淋下去的話妳會感冒的，到回家前就先維持這樣吧。”

“……”

萬里的氣息瞬間染紅了晴空的耳根，她沒有回應也沒有反抗，就這樣愣愣的待在萬里懷中沒有動作。

柑橘般清爽的香氣自萬里身上傳來，濕冷衣衫下的身軀感受到令人舒適的暖意。

萬里的臉龐近在咫尺，那張總是不時擾亂她的容顏此刻就在眼前，近到能感受彼此吐息的程度。

晴空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般，凝視著萬里明亮的雙眸、挺俏的鼻樑還有豐盈的唇瓣，腦海中不斷的重播著那時她強吻自己的畫面。

那濕潤柔軟的觸感，奪走了晴空所有的注意力。她沒有發現自己臉頰上的緋紅還有胸口擊鼓般的心跳聲。

心裡所想的，只剩下──吻，離別，淚水……

雨夜的牽引，太近的肢體接觸。

對方身上甘甜的香氣使人迷醉，麻亂的思緒找不回應有的條理。

晴空的舌與唇脫離了理智的控制，編織出她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問句。

“……部長，妳為什麼不肯接我的電話？”

“嗯？”

聞言，萬里低下頭，對上晴空的視線。

然後又一次的，晴空看見萬里露出那種眩然欲泣的笑容。

似笑非笑，似哭無淚。

她還是沒有直接回答晴空的問題，只是淡淡的反問：“那麼，晴空……妳又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我呢？”

疑問，對上疑問。

她們都想知道答案，想解開那複雜的死結。

卻沒人有勇氣，快刀斬亂麻。

只因為她們都還不知道答案，還沒有自信面對答案……

那一晚，雨勢並沒有停歇。

那之後，陰雨持續數天──不見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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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井家的都是受受受受受受受受受受受~~

於是，晴空萬里篇番外正式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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