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次就好

一次就好

滴，滴，滴，本一切正常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操作人员迅速赶往操作台，十指飞快敲击键盘，他一目十行不断扫视着屏幕上的系列方程式企图找出原由，忽然他放慢手速，皱着眉，死死盯住一个频率波段，神色不停转换，最后在敲一个键后，他猛然后退几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惊恐，细看还有几丝激动，浮现其中。

“报告，”他匆匆赶往指挥室，一路撞到人也顾不上道歉，直到敲响指挥室大门。可他未待里面人答应便径直入内，颤抖着将手中的报告递给端在办公桌后的人，“舰长，她回来了，我可以肯定那个警报就是她引发的。”

“嗯？”舰长接过报告，略略翻阅后，猛然起身，匆忙间将茶盏打翻，茶水溅湿衣摆，浸湿文件，舰长此刻却没有心情处理这些，舰长揪住他的衣领，声音低沉，“你有无百分百的把握，要知，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尤其这其中还牵连甚广。

“我用军衔发誓。”他肃然道。“好。”舰长点点头，“现在我交给你一项任务，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是。”他敬了军礼后，向外走去。舰长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沉，教官你回来了，时隔二十年你终于再次出现了，只是你还好吗？思及那件事，舰长抿抿唇，算了这是老师与她们的事，归根结底还是要老师自己去解决。

“你是谁？”她冷冷望着眼前人，昔日裙装的防护服早已变为盔甲，她身形清癯与资料上的她大相径庭，惟独那容颜同二十年前别无二般，眼中锐意较之从前更甚。

“高町长官，”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唤对方军衔，毕竟这位军衔很难确定，二十年前她执行任务前是二佐军衔，而传来她牺牲消息后，管理局为这位追赠少将军衔，虽说这位当得这个称职，但她并不知道，在权衡后，他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奈叶，“现在是新历101年，距您上次执行任务失踪业已过去二十年。我是墨丘利号技术科科长，于次元之海巡航途中发现您的魔力波段，舰长紧急指示让我前往接应您，只是——”他环视周围环境，此处仍然是次元之海，不远处是虚数空间，这位是从虚数空间出来的吗？

“新历101吗？”奈叶喃喃道，随后无奈地笑笑，“我还以为这是新历81年，”略微停顿后，她继续道，“好了，现在带我去见你们舰长吧。”

“教官，”甫一见到奈叶，舰长便大跨步迎上，眸中满是欣喜与激动。“嗯，”奈叶笑着拍拍她的肩，奈叶身着白色军常服，未佩军衔章，“不错，都已经这么大了，你成长得很快。我的任务报告，你应该上交了吧。”

“教官，我已经向总局汇报过您的情况了，不日那边就会派人前来接您，可真是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

“是啊，”奈叶点点头，旋即转换话题，“菲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呃，”像是被人捏住咽喉般，舰长面上笑容登时凝固，她讪讪道，“哈拉温执行官，这些年挺不错的，现在已经是执行官部门的总负责人了，嗯，八神中将是地面的总参谋。”说罢，小心觑着奈叶神色，见对方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打算后，长舒一口气。

奈叶没有再说话，只是点点头，直觉告诉她舰长有事情瞒着她，但由于某种原因对方无法或者不愿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事，奈叶没有头绪，她亦没有多言，毕竟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将一些事情处理完成，那件事还是先放放吧，奈叶眉间锐意陡然消失，尽数变为温柔。

“你说什么，”武装局局长放下手中文件，眼眸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欣喜，“那家伙回来了，任命书准备好了吗？”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局长摆摆手示意秘书离开，他捏捏鼻梁，回来就好，自己还有半年就退休，而自己最为得意的门生却于这关键时刻归来，这让他如何不兴奋，至于报告中提及奈叶身体年龄没有变化仍是二十五岁又如何？只要她还活着，这个位置就只能是她的，也只会是她的，那么现时惟一的变数便是——思及此，他收回刚刚的欣喜，转而拨通一个通讯。

“老师，”奈叶推门而入，金色肩章底板上缀着两颗金星，“高町奈叶前来报告。”

“哈哈，你小子总算回来了，”瞟见奈叶肩章，局长面上笑容愈发灿烂，“可还习惯？身体没有异常吧。”

“没有，”奈叶摇头，经过半个月的紧急补习，她大致对现在局势有了了解，“不过，老师这个中将军衔是不是评高了？从履历上讲，比我有资格的大有人在，为何是我？”

“无碍，”局长抬手止住奈叶，“你可以，当初你传回的消息对我们大有益处，更何况你还救回教导队其他人，所以当年我们才决定追赠你少将军衔，而这次你带回的资料正好将当初我们无法的处理的空白填补，所以不必妄自菲薄。努力去做吧。”

“那老师我能向您请一个月的假吗？”奈叶颇为不好意思道，此刻她流露出与外表相符的青年人独有羞涩。

“是为了哈拉温家的小孩吧，玩够了就给我滚回来工作。”局长笑骂道，眸中迅速划过担忧，将假条丢给奈叶。“是。”

看着通讯上显示的名字，菲特眼中满是复杂，她有很多问题想问那个人，当年突然失踪，现在却又突然出现，她很想问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她发消息，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何资格去接受，加之武装局对她的选择多有不满，她很理解为何武装局第一时间将对方接过去，亦明白武装局局长那通通讯的用意，不用对方提醒她亦知道该如何去做。

“菲特，”通讯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与二十年前相比，一样的极富活力，一样的饱含朝气，甚至还多了以前没有的厚重与沉淀，泪险些落下，她尽量使情绪平稳，“嗯，是我，奈叶。”

“你下个月有时间吗？”往日直率的孩子，此刻竟罕见地变得吞吐起来，她咬咬唇，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如果可以，我想邀请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吗？”紫眸中满是希冀，她无法确定这么多年过去，她与菲特是否还能像从前一样，她右手紧紧握着，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没有开启视频通讯。

等待奈叶的良久沉默，就当奈叶以为菲特不会答应时，通讯中传来，“嗯，好。”霎时奈叶眸中星光绽放，“嗯嗯。”她连声应道。结束通讯后，她摩挲着口袋中的小盒，唇角微勾。

通讯结束后，菲特怔怔望向窗外，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合适，二十年过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可当初的孩子再见依然，听说，她仍是那副年轻模样，而自己呢，手悄悄抚上脸庞，岁月带走冲刷的不止是青春风华，还有更多她无法觉察，亦无法表达。

约定当日，菲特赶到机场时，奈叶早已等候多时，她很显眼，在众多旅客中间，菲特一眼便确定奈叶所在，青年身形挺拔，通身正气，而那不同于普通人的沉稳气息又替她加分不少。果然还是一样的耀眼，菲特暗想，孰不知她自己也是人群的焦点。

“抱歉，我来迟了。”菲特道，脸上还有刚刚因奔跑而生的薄汗。

“头发有些乱了。”奈叶没有说其它，抬手替菲特将鬓发绾于耳后，眼中仍是柔情，她动作很轻，菲特却在那一刻僵直了身体，她很清楚自己或许应该推开奈叶，可菲特望着面前棱角分明的脸，却一时失言，她想或许她们之间从未分离，一切一如既往。姑且就让她这般想吧。

“还记得你曾经问我，在巡航舰中望着次元之海，有什么想法？”菲特看着正望着窗外的奈叶突然开口道，“那你又是什么想法？”

奈叶愣了愣，这个问题还记得是那天自己接菲特回家时，自己问的问题。

“欢迎回来，”奈叶急步上前，接过菲特手中的行季，旋即便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路感觉如何，次元之海想必十分美丽，那菲特当你凝望次元之海时，你在想什么。”

“唔，”菲特笑笑，没有说话，将手中的面包撕成小块，塞进正在开车的奈叶口中，“吃点东西，下次过来前记得吃饭，不要让我担心这个问题，好不好？”菲特故意拉长语调，直至奈叶再三下次不会再犯，她才作罢。

“想法吗？”奈叶扭头回望菲特，眸间情绪异常复杂，她目光灼灼，“以前是感叹无垠，可现在是希望速速归来，告诉某个人思念。”

“是吗？”菲特垂眸，掩去那丝不自然，“奈叶可不要让家人久等担心了。”

“嗯，不会。”奈叶笑笑没有继续开口，眼中黯然悄然冒头，她不确定菲特这句话是否是在暗示什么，亦单纯希望承认菲特仅仅不知她话中深意。

漫步街头，大抵是休假日，颇为拥挤。很自然地奈叶握住菲特，顺势一滑转为十指相扣。菲特不由有些恍惚，从前奈叶也是这般牵着她，每次都握得紧紧的，生怕她会突然消失。小学毕业那天，她清楚记得，奈叶于礼堂外等候，见到她后，奈叶径直拉着她丢下疾风她们一路奔袭，也是这么拉着她，直到公园才停下。还未待自己回过神来，便已置身一片樱花之中，那颜色像极了对方的魔力色，而那笑容却比樱花更令她恍神，事后她们被艾丽莎好一顿数落，可奈叶却说她不后悔，因为那天菲特很开心，在樱花下的菲特的笑容很美，真是，菲特抿抿唇，抬头望向奈叶，对方此刻正拨开人群企图寻找一处清静之地。

少年背影瘦削有力，无数次，菲特记得自己都是凝望奈叶背影，她不得不承认对方哪怕仅是背影都给人以安全感，初中那次烟花大会也是，人群甚众，她牵着奈叶的手在人群中穿梭，直至山坡才肯放开，那天烟花极其绚烂，可惜奈叶当时并未听清自己俯在她耳畔说了什么，现在想来或许那时便有寓示吧。菲特不由松松手，不料奈叶握得愈发紧了。

好容易才走进一家咖啡店，寻到位置坐下。待点完餐后，二人一时无言。奈叶感觉菲特试图与她保持距离，毕竟与菲特牵手时那种僵直是无法骗人的，奈叶垂下眼脸，双手交叉，她不明白问题出在何处，是时间让她们之间有了隔阂吗？可她与前辈还有铃鹿艾丽莎她们见面时，却没有这种感觉，还有疾风与她通讯时，话语间的不自然与此刻的菲特给她的感觉如出一辙。她以为一切没变，谁知，这天地早就换了人间。

菲特搅动咖啡匙，望着旋涡，思绪不由飘回从前，自己与奈叶上学时可是经常在翠屋帮忙呢。对于甜点奈叶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还记得只要奈叶在吧台时，来点餐的人总是很多，而奈叶却经常一无所知专注于手中甜点制作，那时的奈叶尚带稚气，可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若是奈叶当初未曾与魔法相遇，想必她会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甜点师吧。

看着奈叶在尝过一口咖啡后便放下不再饮用时，菲特暗暗笑了，还是老样子，很少有奈叶喜欢的甜点与咖啡，大抵是自幼被养刁了嘴的缘故，奈叶极少食用他人所做甜点，可偏偏愿意品尝她所做的失败品，真是明明就不好吃，为什么还要吃。可，像想起什么似的，菲特叹了口气，自己现在应该是不会再做甜点给奈叶了吧。就像自己现时与疾风一同做饭般，彼时奈叶也常常同自己一同做饭，只是，现时恐怕不会再有这般机会了。

一路无言，行至海边，奈叶抬眸碧海无边，与天空同色，真令人怀念呐，有多久没见过这般场景，虚数空间内除去黑暗再无其它，自己亦不明于其中飘荡多久，那里不会有自己朝思夜想的一切，亦不会有自己渴求的温暖，阴冷潮湿乃为那里特色，一切都是令人窒息的停滞与黏稠，恶心至极，她抬手风缓缓拂过，略略垂眸，缓缓将手收紧。她淡淡道，“菲特，还记得海鸣市的海吗？”菲特无言，她不敢肯定奈叶突然提起这个有何用意。

“许久没有回去，直到进入虚数空间，我才知道，一直以来我忽略了许多，”奈叶顿了顿，转身直视菲特，紫眸中的情绪，菲特无比熟悉，这曾经出现在她望向奈叶的眸中亦曾出现在疾风眼中直至现在，而现时自己恐怕不会再用这种眼神望向另一人，菲特咬咬唇，没有搭话，她忽然想起在这一个月的旅行中，自己与奈叶不止一次被人误解。

“哈拉温提督好久不见。”于候机大厅，同事向自己问好。“彼得，好久不见，近来可好？”菲特笑问道。“还不错，”说着彼得注意到一旁静站的奈叶，“这是你的孩子，多大了，什么时候出生的，还隐瞒的这么好，我都不知道。”此言一出，气氛登时十分尴尬，半晌，奈叶才开口道，“我不是菲特的孩子，我是高町奈叶。”说罢，奈叶若有所思地望了菲特一眼，笑笑不再说话，可菲特却明了，奈叶大抵会因此与她生几分疏离，这样也好，毕竟现今她们之间本就不该有过多牵涉。

“身处虚数空间时，我便在想我自认归宿为天空是否过于激进，”奈叶声音温和暗含惆怅，将菲特拉出回忆泥沼，“而当我真正出来后，我才决定给出答案，一个二十年前本应由我给出的答案。”奈叶没有说出的是，她是因为菲特才能走出那里，“菲特，”奈叶张张口，眼中写满希冀，“如果——”

“八神夫人，”一声称呼如利刃般斩断奈叶接下来的话，似乎是没有觉察到两人之间的氛围，说话人上前，继续道，“上次多亏您与八神参谋，才能将事情很快解决。这是您与八神参谋的孩子，长得真不错。”

“呃，”菲特欲澄清，不料奈叶比她更快开口，“嗯，我与菲特是朋友，多年未见的好友，因为某些事情使我看上去比较年轻而已。”说罢，奈叶垂下眼脸，眉睫微颤，深呼吸后，她睁开双眸，业已恢复平静，“菲特，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我去那边等你。”

菲特略为担忧地望着奈叶离去的背影，伸手企图抓住对方，开口欲言，终是没有勇气叫住奈叶，只能静静看着对方逐渐渺小的身影消失于海天交接处。

礁石上，奈叶不断摩挲手中小盒，开启，一枚戒指静卧盒中，沉默绽放光华。奈叶将其取出举至面前，细观，她还记得自己二十年前打磨它时是怎般光景，现时吗？奈叶不由苦笑，大抵是无用了，她无意去探究发生何事，亦无意去说完那答案，此刻她只觉得所幸未曾说出，不然会给她增添负担吧。所有这些都能寻到痕迹，这一个月不过乃她自欺欺人罢了，忽地，她举起戒指，却于抛出时，有所迟疑。她抿抿唇，抬眸，星空无言。

据高町元帅的传记作者记载，高町元帅与八神夫妻保持了终生的友谊，元帅终生未婚，左手尾指始终带着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