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圆舞曲（短篇集）（魔炮） 
第61章 1.4
1.4
事件如何解决的我并不清楚，唯一知晓的是自那之后菲特妈妈与奈叶母亲仿佛跨越了卡夫丁峡谷般，不仅感情变得更为融洽就连双方父母亲友都变得满怀祝福。对于奈叶母亲而言，菲特妈妈所做决定成功使她摆脱诸位真祖并得到他们祝福，对菲特妈妈而言，那个决定则替她赢得了胜利及永世不变的爱恋。
事后，奈叶母亲曾坦言若菲特妈妈当时选择相反答案，那么菲特妈妈将会永远失去她，即便真祖们在祖父母以及忍伯母的劝说求情下打算赦免她们，但奈叶母亲绝不会再接受菲特妈妈。
请记住吸血鬼的爱情是有条件的，我始终奈叶母亲同我说这句时的场景表情，她明明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说话语气也带有股漫不经心可偏生令人心头发凉。她似乎天生如此，哪怕表现得懒散心不在焉可总能带给人压迫。
吸血鬼就是这样一种天生薄情冷血自私吝啬的生物，哪怕此前爱得再深当得知双方不对等时，他也能迅速放弃。显然奈叶母亲在这方面是个失格吸血鬼， 从她逃到人类世界爱上菲特妈妈的那刻就注定了她的失格。
但我想即便菲特妈妈当时选择相反答案，她肯定也不会放弃菲特妈妈，只是没现在这么爱护对方。而菲特妈妈绝不会让奈叶母亲失望，她的答案永远是奈叶母亲。
奈叶母亲最奇怪的一点并不在于她因讨厌琐碎事物而从领地逃到人类世界，而在于她愈发接近人类的生活方式。
相较于新鲜血液，她更乐意品尝人类菜系，相较于封闭棺椁，她更乐意安睡宽大床榻，相较于很多吸血鬼，她表现就像个纯种人类，除了依旧坚持昼伏夜出的生活方式外，她其他方面比我还像一个人类。吸血鬼与人类的区别界线在她身上被完全模糊化，以至于大多数时候，我以为自己拥有人类双亲。
奈叶母亲这辈子都可能没学会如何欣赏歌剧，但她却懂得怎么宣传歌剧。她曾经把菲特妈妈所唱的《复仇的火焰在我心里燃烧》其中一段单独提取做为教学铃声，美其名曰帮助学生振奋精神，深究背后原因也只不过是她单纯觉得声音大回旋快，适合吓人而已。
吊诡的事情往往在此，对自己职业分外看重，向来容不得任何人恶搞歌剧艺术的菲特妈妈竟然默许奈叶母亲做法，还主动给她录了一段，虽然当时举着收音器负责录音的是奈叶母亲。事后，奈叶母亲再也没有在任何非音乐场合使用《夜后咏叹调》，她自己宣称不能恶搞艺术，对此美由希姑姑毫不客气地拆穿她，奈叶母亲只是单纯对不断重复的啊啊啊产生PDST而已。毕竟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按头欣赏高音花腔更痛苦呢？对一个纯粹的音盲来讲，这无异是在对她凌迟处刑。
菲特妈妈最喜欢的事情除却歌剧外就是旅游，她非常享受体验各地风土人情，我想若当初她没有成为歌剧演员没准现在就会是个社会学家。对比之下，奈叶母亲简直像个宅女，而且还是理工科的技术宅，虽说本职工作是经济学家且不小心进入政坛，但她却真正做到在家闭关全心修炼，除非必要，否则你绝对无法瞧见她主动向外跑。我常常会下意识忽略她在家的事实，毕竟白天奈叶母亲在睡觉，入夜后她又把自己锁在书房。我曾问过她难道没有外出散步吗？她居然拿菲特妈妈教育我的——小孩子入夜后还要外出——当挡箭牌。好吧，按吸血鬼划分来算，她确实是个未成年。
吸血鬼永生不老，成长到固定年岁身体便不再变化，在外界看来奈叶母亲已近中年，许是出于被人识破身份的顾虑，卸任后她便正式告别政坛潜心学术研究，期间而引得诸多支持者在推特上发文痛哭，惹得菲特妈妈几天没理她。
与奈叶母亲不同，菲特妈妈并未选择隐退，当年奈叶母亲初拥失败导致她意外怀孕，真祖们提出可以帮助她完成初拥却被菲特妈妈婉拒。
我想拥有自然衰老的嗓音，菲特妈妈如是说。她当然明白接受初拥意味着什么，她可以不受身体限制保持黄金年华，作为歌剧女王永远演唱下去，但那有什么意思呢？时到今日，菲特妈妈说话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我这辈子都会有记得在高町家族古堡阳台，她手扶栏杆望着夕阳，浅笑着对我说出这句话。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菲特妈妈深谙于此，她最大的梦想是能一直登台演唱，如果接受初拥就代表她的演绎生涯将永远止步于青年时代。再会保养的人也无法做到老年如新，何况还是经常在活跃于歌剧舞台的女高音，风险太大。
菲特妈妈拒绝初拥选择迎接衰老，在吸血鬼世界引起不小震动。在这群吸血鬼看来普通人类根本不可能拒绝永生的诱惑，哪怕再坚持梦想，特别当瞧见恋人永远年轻富有魅力，而自己不断衰老青春不现时，普通人必然会后悔最初拒绝初拥。
当然这仅仅是原因之一，更多的原因还是在奈叶母亲身上。吸血鬼世界是欲望世界，沉湎于欲望之海的他们为满足欲望而放纵自我，高町家族是为数不多的清流——克制保守——他们不会频繁地更换伴侣不会追逐权力财富不会迷失航向，为内心而活却不造成破坏，难怪高町家族领地吸血鬼最先接受菲特妈妈，原来他们早就习惯高町家族的特殊。但哪怕如此，他们依旧反对菲特妈妈拒绝初拥，他们虽不沉沦于欲望却刻板守礼，在这些吸血鬼看来作为领地主人的亲王殿下，奈叶母亲必然要同伴侣结合，若菲特妈妈不接受初拥，便代表待菲特妈妈去世后，高町家族领地将失去王妃，那实在令他们无法接受。
但奈叶母亲对此却毫不在意，明明菲特妈妈拒绝初拥对她影响最大，可她却表现得与她毫无关系一般，甚至她是最早亦是唯一支持菲特妈妈选择的人，哦不，是鬼。
我答应过她支持她的梦想，她想以最自然的方式迎来自己舞台的谢幕，我不能破坏誓言。
美由希姑姑说那是她第二次见到奈叶母亲露出那种表情，第一次是在真祖们的审判法庭，至此之后，她也不再劝说奈叶母亲。
奈叶母亲很早就退出人类世界，在外界以为她正值盛年会产出更多成果时，她巧妙地设计了一出车祸金蝉脱壳，顺利令外界相信她已去世，事后还给菲特妈妈带来不大不小的麻烦。媒体们十分默契地选择采访这位女高音前财政部长的遗孀，同事朋友们想尽一切办法安慰开导菲特妈妈，奈叶母亲的导师、同学与学生们则纷纷发来邮件表达问候，自然也少不了某些蠢蠢欲动的追求者重新展开追求攻势。
惹得菲特妈妈回家看着生龙活虎的奈叶母亲便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抱枕就往奈叶母亲身上丢。奈叶母亲则笑眯眯地照单全接再塞到自己身后舒舒服服地靠着等菲特妈妈丢够气消，这件事本身是她理亏，加之她向来听菲特妈妈的话，所以也想不起来反抗。
有时菲特妈妈会问青春依旧的奈叶母亲是否愿意和她继续携手下去？随着年岁的日益增长，曾经那个坚定拒绝初拥坦然迎接衰老的女高音似乎也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她的青春在逝去，而奈叶母亲却身处永恒，凡人与吸血鬼的爱情从来不会对等，岁月的鸿沟便足以将这份差距放大到极致。
然而我却从未看到那条鸿沟，奈叶母亲总会用她的实际行动向菲特妈妈证明她的誓言。她会给菲特妈妈拥抱，温声安抚妈妈，抚平她的不安。作为亲王，奈叶母亲身边向来不乏美人，然而她的目光只落在菲特妈妈身上，无论舞会邀请她共舞的女性有多美丽，她常常以陪伴妻子为理由婉拒对方。
年少有年少的风采，可有些东西需要岁月才能沉淀，在人类世界陪伴菲特妈妈的时候，这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那时的她倒不像个幼崽，反倒像久历风霜的智者。
她一直守在菲特妈妈身边，尽管依旧是个毫无艺术细胞不懂欣赏的家伙，但终归不会再睡着。菲特妈妈始终活跃于歌剧舞台，所有人都说她是爱人离世后将全部精力投到毕生热爱的歌剧艺术当中，可我明白她是完成当初的梦想演绎至生命的终结。
离别来得十分突然，就发生在某场告别演出，时过八旬的菲特妈妈好像提前得知自己生命的终结般，筹划了一场告别演出。她走得极安静，在后台休息室，靠在椅子上仿佛只是在阖眸休憩。
奈叶母亲委托律师处理完后续事务后毫无留恋地回到家族领地承担亲王责任。她没有表现出什么悲伤情绪，冷静得像个真正的吸血鬼——从不为凡人流泪——专心处理事务。
每天傍晚苏醒时，奈叶母亲总会将自己锁在房中独处，直至月上中天才来到大厅处理事务。在菲特妈妈离世后，她从来没有提及过妈妈，连“F”的读音也没有，仿佛她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般。若非我的存在提醒我，她们相爱过这个事实，我肯定无法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菲特妈妈离世过去很多年，奈叶母亲亦成年许久的某天，奈叶母亲留下封书信，告诉大臣们自己要远行一段时间后，便失去踪迹，而我则被迫放弃自己最爱的写作事业开始漫长且痛苦的学习生涯。
那是我第一次进奈叶母亲的书房，书房极大藏书极为丰富，但某个柜子却吸引了我的注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打开柜子，却在看清里面物什时陡然愣住。柜子里装着菲特妈妈从首次登台再告别场演出的录像光盘，一盘不落就连从未对外公开的录像也有，并细心地用笔标注出演出时间及演出剧院，最下方的抽屉则装满每场演出的票根——永远都是最佳观景包厢。那天我什么也没做，只坐在书房整理奈叶母亲的物品。除却藏书外，唯一的私人物品是与菲特妈妈相关的。
在某处角落放着摄像仪器，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用来拍摄菲特妈妈演出的工具，她同每场演出的官方进行沟通拿到摄像权，用镜头记录下菲特妈妈演出的每个瞬间。奈叶母亲做这些时从未让菲特妈妈知道过，她只是默默地做然后制作光盘放入柜中收藏。播放器最新的播放记录停留在奈叶母亲失踪那天，插放的是菲特妈妈的告别场演出。
我不知道奈叶母亲观看那场演出时是何心情，更不清楚她为何突然离去失踪。唯一知晓的，每天入夜她会来到书房观看菲特妈妈的演出录像，有时是一场有时是两场，每天都会留下播放记录而播放次数最高的两场是她与菲特妈妈初见时的那场以及妈妈的告别场演出。
在奈叶母亲书桌最深处放着本笔记，上面写满对菲特妈妈演绎角色的赏析，赏析评论我在专业鉴赏区看到过，我曾一次感慨对方鉴赏水平十分高超，就像亲临现场同菲特妈妈交流，采访过菲特妈妈般，可看到笔记本时，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位大神从来只写有关菲特妈妈演绎的鉴赏。
奈叶母亲一直杳无音讯，真祖们用尽一切手段都无法找到她只能确定她还存活于世。我逐渐开始接手领地事务，边承担起高町家族的责任边等待奈叶母亲归来。我想，她会回来，在笔记的最后一页，清楚地写着她要去寻找菲特妈妈。
[灵魂在世间游荡，恋人于世间寻找，而我将启程去兑现承诺。]
再后来，奈叶母亲在我成年时归来，手里还牵着个小女孩。看到女孩，我不禁愤然，直至对方唤出我的名字，看到熟悉的眼神与表情时，我猛然抬头望向奈叶母亲。
可她根本就不看我，满心扑在菲特妈妈身上，我听见她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对妈妈说欢迎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