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半张纸

最后一份文件被批阅完成，合上笔帽放下笔，她仰头靠于椅背阖上双眸，疲倦从面上一闪而过，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放松过，她也不想记这些。忽地，她睁开双眸，拾起桌上米白小纸片。疑惑涌上紫眸，她似乎并没有写过便签条，但鬼使神差地，她拿起纸片细细阅读。

首先是个单词，Fate，一个她熟悉无比，反复咀嚼的单词，甚至在过去，这个单词占据了她人生的大半江山。那是她妻子的名字，她的命运，她的灵魂归处，她向来喜欢唤对方名字。她不是宿命论者，却始终感激同妻子相遇，也一直执拗地认为那叫命中注定。旁边简单地写了两个数字，9 5——看起来像某种暗号密语。

再往下写着管理局，这是她工作的地方，对她而言也是理想所在。彼时九岁的她尚未不知征途何方，却愿意为了他人拼尽全力，哪怕自己遍体鳞伤。

紧接着写着十一坠落，紫眸微微泛起涟漪，她仍清楚地记得那夜和风，以及金发执行官怀中温暖。对方像一束光般，划破昏暗阴霾，带来光明。妻子常常说偶尔也换要她来当依靠，其实自己一直都很依赖妻子，面颊上缀着些许笑意，紫眸剔透稍增暖意，指尖轻抚便条，她忽地很想回到那个坐于轮椅上的月夜，再看看人间第三种绝色。

十九岁，礼物，樱花树，她稍稍歪头，似在回想。机动六科结束，昴她们迎来毕业，而她与两位挚友也踏上属于自己的征途继续追求自己的理想。樱花常在离别之际盛开，可她却并未与菲特告别，正相反，她们之间的距离较以往更小。她至今仍记得粉色花瓣雨下，对方笑靥远比樱花绚丽，也不知是阳光过于刺眼，还是微笑过分明艳，令她生出恍惚。而当她反应过来时，好友已被她揽入怀中，那天说了些什么，她已然记不清，唯一记得的只有她在菲特答应告白后兴奋地吻住对方。

家具行，室内装修公司——当她决定在米德安家后，她联系他们布置别墅作为日后居所。魔法学校，那是她们女儿就读的学校，在JS事件结束后，她正式收养薇薇欧缔结母女关系，而菲特作为孩子的另一位母亲与她们共同生活。

再往后是一串数字，教导官面部冷硬的线条渐渐放柔，紫水晶表面泛上层甜蜜色彩，那是执行官结束巡航归家的日子，她不由惊异于自己记忆力竟如此之好，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每次接爱人归家场景。

礼堂，戒指，她愈发无法控制唇角的上扬弧度，抬起左手，银圈静静地环抱无名指，在时光的打磨下散发着柔光。那天场景仍历历在目，当她将戒指戴上菲特手指上时，执行官眼底晶莹被她尽收眼底。

目光顺着纸张往下，纸上写了些什么，她已经看不清，徒余一片模糊，将便签拿得远些，她摇摇头，眨眨眼缓解眼底干涩，口腔中忽地冒出股苦味。教导官几番深呼吸后，方才继续拿起便签。

四十四号管理世界，瞳孔陡然放大，面色登时变得煞白，剩下的字，她已无力再看，也不敢去看。空闲的右手紧紧握拳，死死扣着掌心，而纸张上最高指挥官：高町奈叶，刺目至极。

如果可以，她绝不会同意让妻子前往执行那个任务，但她亦知晓除却她，没有人比妻子更合适。而她更明白，当自己下令那道命令时，便已然作好成为未亡人的准备。

立于指挥台，她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不为其他，只因她是最高指挥，任何人都能有情绪，唯独她不能，她必须让利益最大化，哪怕得到一个她所不愿接受的结果。所以当副官提议派出增援，而非让执行官断后时，她才会断然拒绝，并下令全员撤离，至于她则选择留于指挥所坐镇等候最后结果。最后结局是管理局取得胜利，但她的女孩却再也没能回来。疲倦地阖上双眸，便签不知何时从掌中滑落，连带戒指也失去光泽。

至于纸上最后写着什么，她已无意关心，葬礼二字已然说明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与大地融于一体。曾经她认为天空才是她的归宿，却不曾想过，在青鸟还未飞向天空之际，她的妻已经先行化为星辰。

待她睁开双眸时，办公桌前，立着道熟悉的身影，兀地，她笑了，嘴唇翕动，她很想问她去了哪里，如果还在，为什么没有回家？但话未出口，便被咽下，只有一句我很好，请放心。再抬眸，身影已然不见，眼底划过晶莹，起身，她将便签拾起放入怀中，推门向在礼堂等候的众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