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無標題
#31
「未........海未。」
熟悉的聲線傳入我的耳中,然而身體卻感到異常沉重。
我睜開眼,繪里則是在我一旁呼喚著我。
「繪里.....?」我帶著疑惑看向繪里,再看著周圍的擺設,很確定這是我們的房間沒有錯,但我怎麼會在床上?
我記得我剛剛好像是在外面....?
但我在外面做什麼?
「早安,海未。」繪里笑著迎接剛睡醒的我,對我來說卻是燦爛過頭的陽光。
「奇怪,我記得剛剛不是在..............唔。」越是回想,就越是換來頭疼,就像是有東西在阻礙我一樣。
「海未,怎麼了?」繪里擔心問道。
「不....沒什麼,可能是做夢了吧?」我扶著腦門,儘管已經清醒了,感覺還是相當沉重,就像是原本有很重要的事情被鎖上了一樣,好煩躁。
繪里輕扶著我的身子,問道:「不舒服的話還是躺著休息吧?」
我勉強露出笑容回道:「真的沒事的,請不要擔心。」
「既然妳都這麼說了........準備一下吧,等會還要出門。」
繪里意外的比我早起床,而且並沒有用強硬的手段讓我待在床上休息,不禁讓我覺得,今天該不會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誒?出門?」
繪里愣了一會後,問道:「難道妳忘了嗎?今天是聖誕節,不是說好一起去約會嗎?」
聖誕節?
今天.....是聖誕節?
這強烈的違和感究竟是怎麼回事。
「繪里............」我輕撫上她的臉龐,而繪里一臉安心似的,覆蓋住我的手。
「怎麼了?」一如往常的笑容,原本應該感到安心的,為什麼反而更加....不安。
繪里知道些什麼嗎?
但是又該如何問出口?
這種感覺完全無法拼湊成言語。
我嘆了口氣後,搖搖頭道:「抱歉,沒事。」
「海未,我知道由我說出這種話很奇怪,但如果妳真的有煩惱的事,我希望妳能夠多依賴我,不要怕添麻煩,正因為是海未,所以我才渴望如此。」繪里輕輕蹭著我的手掌心,我還能因此感到繪里的氣息殘留在手心。
「什麼啊,這不是我曾對妳說過的話嗎?」
「我可沒有全部照搬喔。」
「是、是。更衣吧,不是要出門嗎?」
我決定將這些事情拋到腦後,畢竟無論現在怎麼獨自苦惱著,終究也不會得出答案,不如先把握機會和繪里兩人久違的相處。
外面開始飄著小雪,街上被雪白所覆蓋,儘管是個大冷天,到處都可以看見成雙成對的戀人或是家人。
雖然我們是血族,但乍看之下,和人類是沒有什麼差異性的,只要不要做出超過人類範圍之內的事情就可以了。
例如,力氣過大、發光的血族雙瞳、過於銳利的尖牙、異於常人的運動神經,當然還有強大的癒合能力.....等等,其實只要不引人注意,人類通常也不會特別去注意的。
就算真的被發現好了,只要和自己毫無相關或是利益可言,人類根本就不會去出手相救。
「海未,有沒有什麼地方想去?」繪里不顧他人的眼光與我十指緊扣,雙方也到了時不時碰觸對方的距離,但我只能低著頭看向別方,完全不敢正視身旁的繪里。
我很清楚繪里的性格,她總是將自己的計畫規劃的相當完美才甘願,是個非常認真、固執的完美女性........雖然是想用完美來形容繪里,但也只是在外界給人感覺很完美罷了,實際上是個常常出問題、愛吃甜食、自我為中心、還非常狡猾的女性呢。
「海未,妳有在聽嗎?」繪里停下了腳步,稍微彎下腰看著我的臉。
「誒,對、對不起,在想些事情。請問妳剛剛問了什麼嗎?」我一想到繪里的事情,臉上的笑容就完全收不起來了。
「真是的,海未,想到什麼好事了嗎?看妳笑成這樣。」
「抱歉,只是想到繪里事情,就不自覺的笑了出來。」我用手稍微遮著自己笑開的嘴。
「我?難道我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嗎?」繪里開始扭腰、彎腰、擺頭,努力尋找自己身上的笑點。
「不是的,只是和繪里太開心了。」雖然和說的有點出入就是了,但確實和繪里很高興沒有錯。
什麼阿,繪里,妳的那些姿勢更加好笑了吧。
繪里突然將額頭貼在我的額頭上,並低語著:「我呢,只要和海未在一起,就會變得急躁、慌亂,無法保持冷靜,因為我愛著妳,所以才會如此。」
繪里的轉變,讓我睜大眼愣住。
為什麼會突然說這些?
「繪里.......?」
冰天雪地之下,被繪里這麼一碰後,我感覺到周圍的溫度變得越來越高了,要是具現化的話,恐怕周圍的白雪都會融成熱水也說不定.......應該是這樣才對。
不過奇怪是........我的心跳沒平時來的快,胸口也沒平時悶,就好像缺少了什麼一樣。
「吶,爸爸、媽媽,那兩個女生靠的好近!」一旁的小孩圖然指著我們大聲吆喝。
他們看了我們一下後,趕緊將小孩拉走:「不要用手指亂指別人,這樣很不禮貌的。」
這時,我才注意到周圍的視線都在我們身上,就像是看到什麼世界奇景一樣。
也是,以人類來說,同性之間,果然還是......不被允許的吧。
「...............」
當我想推開繪里時,她突然就用力拉著我的手,向前奔跑。
「痛.....等,繪、繪里?!」手部傳來了疼痛感,讓我不自覺的喊出聲。
繪里則是頭也沒回的一路向前狂奔,直到來到了人煙稀少的公園,才停下了匆忙的腳步。
「繪里,怎麼這麼突然........」
「對不起,我沒顧慮到海未的感受。」繪里鬆開手,難過的皺著眉頭。
所以才將我帶離人群?
我剛剛竟然還想將繪里推開.......這種過分的想法,我真的該反省了。
我輕輕按壓著繪里皺起的眉間:「對不起,該道歉的是我才對,我太在意周圍的眼光了。我呢,很喜歡和繪里在一起的時光,雖然心臟總會跳得異常快,胸口也常常悶痛著,隨時都像要爆炸了一樣,非常的難受,但我卻不討厭這種感覺。就像繪里剛剛所說的,只要和妳在一起,我就會變得急躁、慌亂,無法保持冷靜,和繪里的感覺是一樣的。」
但我現在所說的.......究竟是在對誰說呢?
........明明眼前的人都和繪里如此相像。
繪里淡淡的笑了出來,卻又能從中感覺到一絲憂愁:「海未,妳相信絢瀨繪里這個人嗎?」
聽完整句後,我毫無遲疑的答覆出來:「當然!」
「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一樣?」她這次的眼神中,不再像之前給人的嬉鬧感一樣,異常堅定、沉重。
這答案在我心裡早已經浮現了,根本連想也不用想:「無論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我都絕對會選擇相信繪里。」
「為什麼妳可以立刻答覆的這麼肯定,不怕後悔嗎?」
「要是連自己的愛人都不相信,那豈不是沒資格待在她身邊了?」
「妳真的太天真了。」繪里冷冷笑道。
「天真也好,笨蛋也好,我就是選擇相信繪里,絕不後悔。」
與她這次的談話過程中,我終於確定不久前的違和感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眼前的絢瀨繪里並非正牌的,儘管外表、語氣、性格,都和本人接近,但還是能感覺到一絲不同之處。
她似乎察覺了,卻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繼續說道:「既然如此,那妳對自己又是如何?」
「什麼......意思?」我歪頭表示不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妳應該再清楚不過了。」
我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驕傲之處,在遇見繪里之前,也只是獵殺任務目標的工具,無論是吸血鬼還是人類,凡是上層下的命令,我都會毫不猶豫的執行到底。
現在仔細回頭想想,自己根本就是個笨蛋,我的這雙手究竟殺害了多少無辜之人的鮮血?
恐怕多到數不清吧。
自從變成血族之後,繪里的鮮血、力量,逐漸與我融為一體,卻也喚醒了我體內的罪惡感,那些無辜之人的鮮血,就像是帶刺的枷鎖一樣,束縛著我的全身,讓我無法自由的行動,時不時還能聽見那些無辜之人的咆哮、怨恨,只要閉上眼,就可以感覺到他們。
因為罪惡感,使得自己的黑暗面吞噬著這些痛苦,也越來越強大。
「海未,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的那麼困難,重點還是取於自己想怎麼做,自己究竟可以做到什麼。」
她一次又一次的用著我所熟悉的繪里口吻,讓我終於忍不住衝動問出了口。
「妳究竟是誰......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保持戒心與她拉開距離,而對方也沒有想要逼近的舉動。
「我可以說是絢瀨繪里,也可以說是妳的某一部分。海未,不要回頭看著自己究竟做過多少無法原諒的事情,不如繼續向前看,自己還剩下什麼,還能夠做些什麼。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她微微一笑,就像是預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一樣。
突然,周圍的風景開始扭曲變形,時間也因此停了下來。
原本被阻擋的記憶,就像是障礙物被擊破了一樣,在腦中湧現出我原有的記憶。
但這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讓腦袋劇痛了起來,使我痛苦的跪在地上,雙手深深陷入自己的深髮中。
「真是───礙事的存在阿,只是稍微不注意而已,妳竟然跑到這裡來,還讓她恢復記憶。」
空中傳來與我相同的聲線,卻又能從中感覺到一絲不同。
當我將視線轉移到『繪里』身上時,她的身後忽然出現一個陌生的漆黑身影,並帶著詭異弧度的笑容,碰觸『繪里』的身軀。
只見『繪里』被烏黑的東西給包覆住身體後,她身後的怪物就這麼張開嘴,將『繪里』給吞噬了進去。
她一邊撫摸自己的腹部,一邊說著:「妳就永遠的待在我的腹中吧。」
沒了障礙物後,我能清楚看見眼前的女性擁有和我相同的容貌,身穿烏黑的連身裙,卻是光著腳丫子,嘴巴的牙齒比起血族還來的更加銳利、顯眼,血色雙瞳充滿殺戮與不祥的氣息,最令我目不轉睛的,則是她深色頭髮上,長著惡魔般的黑色雙角,和裙底下晃動的長尾巴。
雖然那個角的長度,一剎那有懷疑過是不是類似羊的角,但仔細注視了一會後,就會發覺些微的差別,因此我能夠確定那就是惡魔之角。
至於那尾巴.......和我一直以來認為的惡魔尾巴完全不同,不像是大家公認的三角形末端,她的尾部則是像三叉戟一樣分成三端。
「好久不見了,海未。我從沒想過會是妳自己主動來見我。」
她的身軀有些模糊不清,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包覆著一樣。
我吞嚥著唾液,緩慢的說著:「妳就是───!」
「妳很清楚嘛。」她笑著說道。
「這是我們第一次的面對面吧。」
「第一次....?阿──對妳來說確實是第一次。我阿,早就見過妳無數次了,當然,那是妳的潛意識罷了。」她向我走了幾步後,下一秒便消失了。
這時,她早已來到我的身後,在我耳邊低語著:「妳能夠撐到現在,還真多虧了絢瀨繪里阿。原本────用她的力量還足以束縛我,也可以減少我對妳的干擾,但────也會相對抑制住妳本身的力量。」
我有些驚愕的向後肘擊,卻沒擊中的實感,眼角瞄到的目標,僅剩下模糊的殘影。
她再次出現在不久前所站的位子:「我很清楚妳想要做什麼,但我勸妳放棄吧,以妳這吸血鬼是做不到的。」
她說話的方式,就像是以前厭惡吸血鬼的我一樣。
「如果我在這裡放棄,也就是對我所擁有的一切放棄了。」
她收起了笑容,突然壓低音量說著:「擁有的一切?妳該不會把絢瀨繪里當作自己的一切吧?」
「妳什麼意思?」我皺起眉頭,不悅問道。
「妳根本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怪物!」
她的嘴裡吐出令我怒火上升的話語,使我無法控制音量而怒道:「妳給我閉嘴,不要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繪里她......繪里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罷了,難道就因為種族不同,所以就單方面判定他們是惡嗎?!」
「妳都被這女人所蒙騙了,妳應該很清楚,迷惑他人才是吸血鬼的本質。」
「繪里不是妳所想的那樣!人類不也有好人壞人嗎?!」
「海未,我是妳,妳是我,我只是想幫助妳,才會在這裡用言語和妳交談,因為我深信妳能夠理解,也只有我,是這世上唯一和妳同一陣線的人。」
「幫助我........?」
「沒錯,不然我早就像剛剛那樣,用強硬的手段將妳吞噬殆盡了。」她這次正常的走到我的面前,用那雙充滿絕望的瞳孔注視著我。
「我之所以這麼肯定,那是因為絢瀨繪里的力量流入妳的身體裡時,我也受到了干擾,她部分記憶與我融為一體了。」她用力拍向自己的胸口。
我記得,繪里曾說過她沒有以前的記憶,難道跟她口中所說的有關聯嗎?
「繪里說過,她沒有之前的記憶,妳又為什麼會────」
話說到一半,她就帶著激動的情緒怒道:「絢瀨繪里,是她自己將那些記憶給封鎖了起來,為了逃避她所做的一切!」
「逃避.......?」
「我承認,是她的力量讓我能夠因此活動,但也是她,讓妳成為與眾不同的孩子誕生到這世上。在數千年前,數名始祖與人類首次合作,碰觸了不該碰觸的領域,也就是神與魔的境界,人類用他們的想法與技術,再結合數名偉大始祖之力,創造了『惡魔』,但人類對於這樣的結果並不滿意,因此用盡各種方式去進一步更改,然而誰知道,卻因此惹怒了人類創造出來的『惡魔』,他對世界發動了無差別的大規模毀滅。當然,『惡魔』在覺醒之前就被數名始祖給壓了下來,並摧毀了好不容易創造出來的『惡魔』,但人類卻沒有因此記取教訓,他們私自將多次實驗所殘留下來的樣本,繼續進行秘密研究,再次創造出更加強大的『惡魔』,也就是『園田海未』,就是妳。而曾經在數千年前參與『惡魔創造計畫的』的其中三位始祖就是────────嵐、秋澤羽香、絢瀨繪里!」
我就像是一口氣被丟了數顆震撼彈一樣,腦中已經無法及時處理她所說的資訊,而我只能一臉錯愕的注視著她。
「不.....這太誇張了,我才不會....被騙。」我猛力搖著頭,希望自己不要因此上當受騙。
「騙妳?我為什麼要去編一個長篇大謊?」她溫柔撫上我的臉頰,讓我與她對上視線。
注視一會後,她繼續說道:「我們是一體的,要是沒有妳,也就不會有我。」
我用力拍掉她的手,努力整理腦中過多的資訊:「要是我是人類所創造出來的『惡魔』,那妳又要怎麼解釋擁有人類身軀的我?」
「這很簡單,因為妳還沒有覺醒。」
「不,我是園田家的孩子,我曾擁有過幸福的人類家庭!」我回想著曾擁有過的一切,希望可以讓自己更加堅定,不被言語所動搖。
「......妳只是經由人類撫養罷了。」
「不!我曾經是人類,如今為血族!」我再一次強調自己曾生為人類這件事。
這時,她勃然大怒,將我給拎了起來:「妳看看我,我的樣子!妳認為還是個人類?還是吸血鬼嗎?妳還記得妳曾被星野逼到絕路時,變成的模樣嗎!與其他完全墮落者不同,難道妳都不會覺得奇怪嗎!而且為什麼變成那樣型態時,妳還可以因此變回原來的樣子?那是因為妳的身體裡早就有著數名始祖的純血,其中當然也包括了絢瀨繪里,所以才可以將暴走時的妳壓抑住!」
我緊握住她的手臂,怒道:「那是.....因為妳佔據了我的身體........是妳趁虛而入控制了我的身體!」
「我要是不這麼做,妳當下就會被星野給帶走,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一輩子只能苟延殘喘的在黑暗中顫抖。是我,在暗中協助妳,是我,讓妳有了今天────!」她用力將我摔向一旁,再朝我持續逼近。
「應該是我擁有這副身體的支配權才對!妳,根本沒有資格和我住在同一個軀殼裡!妳,根本沒有資格支配我!!」她再次將趴在地上的我給狠拽起來,這次她用另一隻空閒的手一次又一次的在我臉上落下重拳,讓我連睜眼的時間都沒有。
「妳,不配擁有園田海未這個名字!!」這次她將我丟向空中,抓準我掉下來的時機,再朝我的腹部一記迴旋踢。
「唔啊──!」我被踢飛出去一段距離後,掉到地上向後滾動好幾圈,直到撞到扭曲的物體才停下傷痕累累的身子。
「哈──」全身傳來一次又一次的刺痛感,她的每一記攻擊,都相當沉重。
正當我努力撐起身子時,她已經來到我的身旁,並用惡魔化的腳爪往我背部用力一踏─────
「唔嗯!」我再次與地板貼合,完全無法與之對抗,雙方力量懸殊太大了。
「妳就乖乖的像個弱者一樣趴在地板上,這才是最適合妳的形象!」
「我.....不想和妳成為敵對關係───啊!」話說到一半,她用力朝我腹部一個踏擊,想吐的衝動也跟著襲來,讓我難耐的低下頭。
「妳太天真了,放棄吧,將全部託付給我,我可以讓妳實現想要的願望。我很清楚妳想要還天羽一個公道,想查明她的真正死因,我可以幫妳復仇。」
「願望........」乾枯的喉間,僅能吐出短短兩字,儘管不是真正的肉體受到傷害,但卻還是能感覺到正常的疼痛。
雖然說出的話語極為小聲,但她確實聽到,還因此蹲了下來:「沒錯。」
「我現在只有....一個願望........」沒了她的施壓,我將身子撐起,癱坐在一旁,落魄的看著眼前黑暗的自己。
我吞了吞口中殘存的唾液,緩緩說道:「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只希望自己能夠多理解妳一點。」
一聽到我說出來的話,原本臉上改善一些的面容,再次沉重了起來:「想說服妳,看來是我錯了。」
她挺起身子轉過身去:「我當初就應該用強硬手段去奪取這副身體的控制權才對!」
說完,她就將無力癱坐在地上的我抓起來,似乎準備將我吞噬殆盡,就像剛剛的『繪里』一樣。
「還有遺言嗎?」
我嘴角微微揚起:「妳口口聲聲說..........比我來的強大,那妳又為什麼......要去逼自己做不習慣的事......」
「什麼?」她有些不悅的說著。
「妳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去強調,『妳就是我,我就是妳』、『我們是一體的』之類的話......」
「..................」她意外安靜的聽著,而我也因此繼續說下去。
「妳是我一直以來不斷累積的負面,也就是我一直逃避,不願意去正視膽怯的自己,所以你為了可以熬過這些痛苦,只好用力量去覆蓋住弱小、哭泣的自己。」我伸出手,碰觸著她那黯淡的臉龐。
「說完了嗎?」
「妳可以打我出氣,罵我也好,但我還是必須和妳說早該說出口的話了...................對不起,我讓你獨自一個人承受了這麼久,我已經不會再去逃避了,也不會再讓妳去承受這些折磨,所以────」
「妳以為我對我說這些,我就會回心轉意?」
「不,我並沒有想過這樣就可以獲得妳的寬恕,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罷了。」
「嘴上說的漂亮,又有什麼用?妳根本就不知道我這幾十年來所受到的折磨!而妳,只是一味的逃避又逃避,將所有的麻煩事都丟給了我!!」她的言語中,帶著數年來所壓抑的情緒,我能從中感受到微微的抖音。
「是啊,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試著去了解妳,試著去相信自己!」
「...................」她低下了頭。
雙方保持了一段時間的寂靜,就像是在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
過一會,她終於抬起頭,臉上帶著相當複雜的表情說道:「我接受妳的道歉──────妳以為我會這樣說嗎?我可不是笨蛋。」
她將我高舉,身軀開始被烏黑不祥的氣體包覆住。
儘管我怎麼掙扎,對方的力道毫無動搖。
「消失吧。」
我的身體逐漸和烏黑的氣體融合,對方抓準時機張大了嘴,將給我吞噬進去。
「絢瀨大人,您的吩咐已經完成了。」安賽斯特突然出現在繪里身旁,將事情報告完畢後,看向那被漆黑覆蓋的所在之處。
「絢瀨大人,並不是小的對您有任何意見,只是覺得....會不會太快了點。」安賽斯特略有不安的說著。
「你不相信海未?」繪里語中帶著不悅,但視線從未離開漆黑之處。
「並不是這個意思,您也知道,要是失敗了,那東西會毫無顧忌的釋放她的怒火。」
「那東西?安賽斯特,海未就是海未,你膽敢再說一次試試看。」繪里猛然轉頭瞪向安賽斯特。
安賽斯特並沒有膽怯,一如往常的與眼前的王對話:「實在非常抱歉。」
他雖然很清楚繪里的個性,但卻還是為了自己的主人而不惜碰觸對方的底線來提出建議。
「安賽斯特,你待在我身邊多久了?」繪里收回怒火,繼續看著前方,她也很清楚安賽斯特的個性,總是將繪里的地位擺放優先,再去判斷一件事情是否對自己的主人有利。
「........幾十年了,大人。」安賽斯特明顯遲了數秒才答道。
「我是問───────你『總共』待在我身邊多久了?」
安賽斯特有些錯愕的抬起頭看向繪里:「.....絢瀨...大人?」
「老實告訴我,這是命令。」繪里故意加重了語氣。
「.....................已經有數千年之久了,絢瀨大人。」
「為何這段期間不去找新的主人?」
「打從第一次對您俯首稱臣開始,就只認絢瀨大人為我主。」安賽斯特單膝跪在繪里的身邊,並將右手放置自己的偏左胸處,表示忠誠。
「我並沒有之前的記憶,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
「是的。」
「告訴我,我之前的記憶是怎麼消失的?」
安賽斯特並沒有抬頭,卻依舊猶豫了一會才開口:「................是絢瀨大人您自己鎖上的。」
「我自己..............」繪里低下了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似乎明白自己當初為何要這麼做。
過一會,繪里放下了沉重的雙手,整個身子轉向跪在地面的安賽斯特:「鑰匙......在你身上,對吧?」
安賽斯特一臉愕然的抬起頭,但很快又恢復平時的嚴肅表情:「........是的。」
繪里看穿安賽斯特的疑問,而答道:「有種感覺.......我對你相當信任,因此也可能會把如此重要的鑰匙移交至你的手中。」
「絢瀨大人,請您三思。」安賽斯特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而好心勸導。
「以前的我.......恐怕殺過無數的血族與人類,儘管記憶被鎖上了,身心的噁心感還有對於殺戮的興奮感依舊存在,這種感覺隱約的告訴著我,我正在逃避,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相信那時候的我竟然選擇了逃避......不,我到現在也還是在逃避。安賽斯特,就算我是血族,我也認為自己犯下的是罪不可赦的事情,就算真相有多麼殘酷,我也必須背負著這份罪孽活下去。」
「絢瀨大人,您......真的要─────」
「安賽斯特.....這是.........命令。」繪里口中聽似命令卻帶著明顯的請求語氣,這對安賽斯特恐怕是首次聽到也說不定。
「小的會遵從您的決定,但請容許我最後補一句,若您真的喚醒之前的記憶,您可能會毀掉現在的溫柔性格。」
繪里聽到後面幾個字後,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安賽斯特,你竟然會覺得我溫柔?」
「您一直以來都是最溫柔的王,儘管您一直將此藏於心中,但我們都能感受到您對我們的溫柔與重視,因此我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誓死效忠。」
繪里收回了生硬的笑容,畢竟這是並非她發自內心的笑。
「安賽斯特,現在的我也是我,之前的我也是我,我只是把不完整的自己找回來罷了,如果問我為何不害怕──────────」
繪里抬頭仰望略為多雲卻還能看到一絲湛藍的天空:「太陽.....即使被遮住一時,大家也還是深信太陽的存在,月亮即使消失一時,大家也深信月亮會再高掛於漆黑的布簾上。不害怕........什麼的,都只是騙人的說詞,但就是因為恐懼的逼迫,才能夠驅使人們前進,不過自己也必須要勇敢的起身向前走,儘管是閉上雙眼莽撞的向前也好,至少能夠知道自己正在勇敢的踏出那遲遲不趕踏出的一步。我,一直以來都畏懼著自己的力量,是海未讓我重新站起來面對,就算找回曾經的自己好了,我也不會忘記現在胸口這份好不容易燃起的情感。」
繪里撫摸自己的胸口,感覺著那份跳動、熱度、時不時的悶痛感,不自覺的微微一笑,露出最自然的表情。
「絢瀨大人。」安賽斯特站了起來,並緩緩走到繪里身邊,褪去了他右手的白色手套。
繪里明白意思,默默閉上雙眼。
「絢瀨大人,這只是短暫的一瞬間,可能會過於突然而讓您感到不適。」說完,安賽斯特就用指尖輕碰對方露出的額間。
繪里的腦中,就像是有什麼鎖被打開了一樣,難受的皺起眉頭,並發出沉悶的一聲。
「唔嗯!」
隨後,金色的身影就這麼沉沉的倒向安賽斯特的懷中。
安賽斯特輕扶著她,並在半昏迷的繪里耳邊低語著───────
「吾王,恭候您多時了。」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