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沙里奈誕生篇 下

飯後，究竟過了多久，我心中滿是慌張，不斷在玄關前走來走去，就怕媽媽已經知道母親大人的事了。

如果媽媽真的知道了......

沙里奈究竟該如何是好........

「沙里奈，讓妳久等了。」媽媽的聲音從二樓樓梯口傳來，並看見媽媽的身影正往玄關走來。

當媽媽靠近時，本能再一次的產生畏懼。

這股久違的冰冷.............

「怎麼了？」媽媽問道。

我趕緊搖頭回道：「什麼都沒有哦。」

媽媽毫無猶豫的將玄關打開，讓我立刻知道，眼前的媽媽，並不是平常的媽媽。

媽媽每次在出家門之前，總會牽起我的手，然而......現在的媽媽卻沒有這麼做。

「媽媽，請問.........我們要去哪呢？」我跟在媽媽後頭詢問。

「...................」媽媽沒有回應，只是朝著花園走著，直到快走入森林時，媽媽才停下腳步。

「別裝了，妳早發現我的存在了吧？」媽媽並無回頭的說著。

「媽媽妳在說.....什麼？」我裝傻著，不希望被套出來。

「說什麼？那天，我最後一次見到妳母親，妳應該看到了，不是嗎？就連最近，妳也時常和她見面不是嗎？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媽媽口氣與平常不同，完全就是想找架吵的口氣。

「.......媽媽.....？」我向後退幾步.......

「小鬼，我最後說一次，我不是妳媽媽！」她轉過身來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包覆著她的身軀───────

一陣惡寒刺穿骨子，不禁令我打了個寒顫。

被深色秀髮所掩蓋的耳朵上方長出了一雙惡魔之角，潔白纖細的手指被漆黑的力量所蓋住，指甲變得長而銳利、從白色轉變成黑色，後面甚至還長出了三叉戟尾巴...........

最後，媽媽展開了翅膀，與平時媽媽的翅膀有些不同，散發更加強烈的不祥氣息。

「小鬼，我是居住在妳媽媽身體裡的惡魔，也是不斷侵蝕妳媽媽身心的寄生蟲。」她裝作驕傲的模樣，大笑著。

但我的耳中聽到的......並非如此。

我愉悅的抱向眼前的＂媽媽＂，並一次又一次的呼喊著。

「喂！妳沒聽見我說的嗎？我不是妳媽媽！」

＂媽媽＂用力將我推開，卻又被我抱的更緊了。

「死小鬼，聽不懂嗎？！」＂媽媽＂似乎有些慌，甚至也沒想過會變成這樣。

我低頭蹭了一會後，抬起頭回道：「＂媽媽＂妳終於出來找沙里奈了呢。沙里奈從母親大人那邊聽說了許多關於＂媽媽＂的事情...........現在，＂媽媽＂終於出來見沙里奈了。」

「嘖，那女人又給我亂說了什麼！！」＂媽媽＂這次用勁將我給推開，並拍動翅膀，似乎想與我保持距離。

「小鬼，給我聽好。我並非那女人說的那樣，我可是極為殘忍的惡魔！小心我現在就把妳碎屍萬段！」＂媽媽＂一邊說，一邊高舉右手那閃著寒光的爪子。

「不，＂媽媽＂就是＂媽媽＂。要是沒有＂媽媽＂從小就保護媽媽的話，就不會有現在的媽媽，也不會有這個家，還有沙里奈了。」我讓背部露出微小尚未成形的翅膀，努力的想飛到＂媽媽＂所在的位子。

但......翅膀尚未長硬，要飛到＂媽媽＂所在的高度，實在有所困難.....

這時，翅膀瞬間無法控制，讓我就這麼從空中墜落下去─────

「啊──」

本以為會因此感到疼痛，卻意外的感覺到一股冷中的溫暖。

「真是個蠢小孩......」＂媽媽＂在我墜落之前，將我給接住了，並緊抱著我，怕我再一次摔下去。

「＂媽媽＂........」我伸出小手，想碰觸那惡魔之角.............

碰觸到的瞬間，一股言語無法表達的冰冷，從指尖傳達過來，但卻隱約中可以感覺到＂媽媽＂的真實感。

「小鬼，妳應該害怕我、怨恨我的。」＂媽媽＂的語調緩和許多。

「為什麼？」我好奇問道。

為什麼＂媽媽＂認為自己是不好的？

為什麼認為自己是寄生蟲？

雖然這是第一次與＂媽媽＂的接觸，但.........沙里奈可以感覺到，＂媽媽＂妳是如此的溫柔............

吶..........

＂媽媽＂，沙里奈究竟要如何，才能讓妳接納自己呢？

母親大人她也是如此的看好妳.........

沒有人會怨恨妳、討厭妳的。

沙里奈也是..........因為妳是沙里奈的＂媽媽＂呀。

「..................」＂媽媽＂並沒有回應。

忽然，＂媽媽＂使勁拍動翅膀，帶領著我穿過雲霄，看到從未看過的美麗景象........

稀疏的雲層在我們腳下流動。抬起頭，望向那夜晚的主角，此時感覺月亮是如此的接近自己，彷彿伸手就可以碰到一樣.......

然而....今晚月亮之所以這麼美，也要多虧幕後的星星們呢。

這時，一道光就這麼閃過我的眼前────

「啊，流星！」

當我意識到時，已經來不及許願了。

流星許願，這也是從媽媽那邊聽來的傳說呢。

望向遠方，似乎可以看到人類的城市發出一點一點的小燈光呢。

那就是人類所居住的城市嗎？

總有一天，沙里奈也會到那邊去。

「......好美.....」我讚嘆著。

「小鬼，這世界........可是比妳所想的還大、還要更加殘忍。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必須要接受自己的軟弱，並向前邁進。千萬不要一味的逞強，那只會讓自己傷的更慘、更痛。妳總有一天.........會像妳媽媽一樣，遇到真心愛著妳、對待妳的人。」＂媽媽＂望著遠方，有些沉重的說著。

「＂媽媽＂，沙里奈總有一天可以變得像妳們一樣強大嗎？」我好奇問道，卻被＂媽媽＂遮住我的雙眼。

「小鬼，妳就是妳自己，是不可能成為任何人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不會有第二個自己出現。沙里奈，妳真的知道何謂強大嗎？強大並非指力量上的強大。也並非什麼都要贏過他人。強大是沒有所謂的標準，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強大，這個就要靠妳自己去找出來了。」＂媽媽＂說完，就飛回地面，將我緩緩的放下去。

＂媽媽＂剛剛........直呼我的名字了...............

怎麼辦，好高興..........

我臉上的笑容無法隱藏了..........

「.........怎麼了？表情很奇怪喔。」＂媽媽＂彎下腰，注視著我相當奇怪的面容。

「.......沒、沒什麼....」我趕緊轉頭，用金髮遮蓋自己的笑容。

不久，腦海中浮現的問題，讓我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化........

「＂媽媽＂........母親大人的事.....媽媽她....知道了嗎？」我抓著自己的衣襬，有些擔心的問道。

「母...阿...那女人啊............我把妳媽媽的敏感度稍微動了點手腳。我想.....她應該不知道，就連現在，也已經沉沉的熟睡過去了。順帶一提，是妳媽媽要我告訴妳我的存在的，她一直都沒把妳當小孩看待，也知道妳逐漸長大了，只是........她不希望妳受到傷害，希望妳可以多感受她小時候所失去的母愛。因為曾經的陰影，讓她無法放心讓妳一人，就怕在一剎那.....失去了妳。多體諒一下妳媽媽吧。」

也就是......其實媽媽她................

「我...........」

「阿...不過她似乎真的忘了血族童年很短的事情.......」

一陣陣的鼻酸，瞬間被＂媽媽＂的話給沖淡了......

「什───？！」把我的感動還來啊！

「＂媽媽＂！請不要戲弄沙里奈！！」

這時，＂媽媽＂用食指指尖，戳了戳我的額頭：「我並沒有戲弄。別想這麼多了，傻孩子。妳媽媽也不會想看到妳這樣的。」

「＂媽媽＂.....我究竟要如何....才能保護媽媽.........沙里奈不希望媽媽滿是煩惱、憂愁，甚至是......」至母親大人後，第二次的......＂媽媽＂用食指放在我的唇。

「妳現在的首要..........就是好好當個孩子，自由自在的做自己、玩得開心。能夠這樣的時間是很短的，妳要好好珍惜，否則....錯過後，妳會後悔的。」

「可是─────！」

「小鬼，不要讓我說第二次，這不是妳現在該做的。」＂媽媽＂挺起身，從我身旁走過。

「＂媽媽＂，妳也知道，我已經不是孩子────────」我立刻轉頭抱怨，卻在一剎那，視線變得模糊，脖子上傳來陣陣難受，與背部的疼痛感............

什麼......時候？！

背部已貼在樹幹上了。

＂媽媽＂見我一臉吃驚後，就鬆開了手，任憑我癱坐在地上。

「沒看到，是吧？其實妳可以不用這麼吃驚，因為......妳的身體尚未成長完全呢。血族的一切都尚未成熟的妳，想保護什麼？難道非要意氣用事，讓自己犧牲，看著親人為妳哭到斷腸妳才甘願？小鬼，等條件齊全後，再來找我報仇。」語畢，＂媽媽＂便丟下我，回到了宅邸。

我傻愣的看著＂媽媽＂漸行漸遠的身影。

我很清楚，＂媽媽＂她剛剛並沒有使出全力，否則我早就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好強............

胸口的劇烈心跳，讓我全身躁熱起來.........

好興奮，希望等到哪天，自己也有實力可以挑戰＂媽媽＂的那天。

在我75歲的那天，母親大人回到了宅邸。

母親大人將我帶回宅邸後，立刻被人群所包圍，使的母親大人只好將我放下。

母親大人真受歡迎.......

這時，我看到媽媽臉上露出苦笑，並轉身走向樓梯。

為什麼？

母親大人回來了，媽媽難道不開心嗎？

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面容？

我立刻追上去。

見媽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後，接著就看到一個快而模糊的漆黑飄了進去──────

我停下想靠近的衝動，因為氣息讓我知道那漆黑的主人是誰。

接著，就聽見細微的抽泣聲，與母親大人的道歉聲。

我默默轉身離開宅邸，坐在門口的階梯處，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

不知道就這樣望了多久............

直到玄關發出開門聲後，我才回過神來。

「沙里奈，怎麼坐在這？」母親大人問道。

「母親大人？媽媽呢？」

母親大人望向房間的窗戶後，轉回來回道：「她累了，已經就寢了。」

「....這樣啊..........」我低著頭，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如此複雜。

「........不用擔心，妳媽媽很堅強的。」

「...嗯......」

既然是母親大人說的，那我也..............

「對了........既然現在有空了，要來試試嗎？」

「誒？」

「至少要教妳一些基本防身吧？」母親大人一邊說、一邊走到空地的一邊。

「母親大人.....還是改天........」我苦笑著想回絕時，卻被母親大人給挑釁了。

「這樣阿.......那妳輸給＂海未＂也甘願囉？」母親大人一手插著腰，說著。

「母親大人怎麼會──────」

「妳以為我是誰？難道真的以為我會把宅邸完全放著不管嗎？森林之中，可是有我的好夥伴呢。」母親大人稍微瞄了一下森林。

「...............」一想到那天被＂媽媽＂瞬間解決時的悔恨與劇烈跳動的心跳，我一輩子也不可能忘。

我走下台階，與母親大人保持著距離。

「沙里奈，抱著殺死我的覺悟過來！」語畢，母親大人便擺出了戰鬥架式，眼神也立刻變得銳利，不再像剛剛一樣溫和。

唔───怎，怎麼回事？！

身體感覺快被那雙眼給刺穿了一樣，好痛！

抱著殺死母親大人的覺悟什麼的.........怎麼可能會有！

見我毫無反應，母親大人提高音量大聲說道：「怎麼了？該不會遺傳到海未的天真了吧？」

「母親大人，這果然還是──────」話說到一半，母親大人已經消失在我的眼前。

一股殺氣從側邊而來，讓我本能性的立刻用手擋下了母親大人的踢擊。

強大的力道，讓我腳底不斷與地面摩擦著，甚至可以感覺到因摩擦而產生的熱度。

但母親大人的攻勢並無停止，反而來到了我的面前，想趁勝追擊。

這時，身後剛好頂到裝飾用的柱子，我立刻藉此反跳起來，用後腳跟踢向母親大人的頭────

「雖然有點遲鈍，但反應算不錯。」母親大人一邊說，一邊用左手輕鬆接下攻擊。

一瞬間的停頓，讓母親大人反抓住我的腳腕，朝森林狠丟─────

「啊────！」身體快撞上樹幹之時，讓我想起那天自己被＂媽媽＂壓制樹幹的事情......

我不會再一次犯下這過錯！

我轉身，藉著母親大人的力道，抓住樹枝，空轉幾圈後，安全落地。

本以為可以稍微喘口氣時，才注意到身後直逼而來的氣息，讓我完全沒時間停下動作，立刻向右側翻滾────

轟──────

地面瞬間龜裂，而中心則是母親大人一拳落地的姿勢。

就連一旁無辜的樹也被連根拔起，發出了巨響。

騙人的吧.........

這一擊，驚動了森林所有的生物，鳥兒飛向空中而逃，動物也紛紛的遠離此地。

母親大人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並斜視著我，彷彿在等待著下一次撲食的機會。

「咿────！！」好、好可怕...........

見我嚇壞的母親大人，也因此停下了動作，收回壓倒性的氣場與殺氣。

「阿拉......不是嚇到妳了吧...........看來...還是該收斂一點呢.....」母親大人自說自話，無奈地搔了搔頭。

「母、母親大人.......媽媽她....也和母親大人對打過吧....？」

「嗯？是沒錯.........畢竟曾經是敵對關係呢。話說，沙里奈，妳剛剛的閃躲方式與防禦.......是海未教的，對吧？」母親大人回想著剛剛與我過招時的閃躲方式。

看來母親大人真的不是一般的強阿.......

光是閃躲就花費了我全部的精神與力氣........更別說是反擊了。

「媽媽她.....有教導沙里奈一些基本防身..........但....果然還是差的遠了...」

「經驗上的懸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別失落了。」母親大人拍了拍我的頭。

「可是........沙里奈也想保護這個家，不希望媽媽再次受到負面的困擾！」

母親大人重重的嘆了口氣，隨後就坐在地板上。

「沙里奈.......有正就有負，這是永恆不變的。我曾經嘗試過想去消除海未的負面....卻只是造成反效果。我們必須去正視它，面對它，與之共存。沙里奈啊，海未......妳媽媽她有親口說過自己的過去嗎？」

「媽媽有說過和母親大人的相遇.....」

至於更前面的，我只聽過＂媽媽＂含糊地說過，但卻沒實際從媽媽口中聽過。

「這樣啊............海未她呢，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飽受人類的各種洗禮了.................................」母親大人相當認真的說著媽媽的過去。

隨著劇情的轉變，母親大人臉上的面容也跟著改變，彷彿自己也身在其中一樣............

前面乍聽之下似乎還好，但到了後面，我逐漸明白媽媽是如何苦過來的，每天都生在火熱之中，生不如死的生活.............

明明不想聽到這些殘酷的事情，卻還是無法阻止母親大人的述說。

「..........................沙里奈，我希望妳可以體諒妳媽媽，她只是不希望妳體驗她曾有過的痛苦。雖然她很多地方不知變通、固執，還在某些小事上非常嚴格，但.........這就是她的溫柔呢....」母親大人微微一笑，望著什麼都沒有的上方，彷彿看到了什麼一樣。

母親大人所說的，我都知道，因為沙里奈可是在媽媽的細心照顧下長大的，怎麼可能..........會不清楚自己的媽媽呢。

「母親大人............沙里奈........啊，痛！」我有些失落的低下頭，卻換來母親大人一記手刀。

我摀著頭上的包，含著淚看向母親大人。

「沙里奈，何必想這麼多呢，妳就好好做自己。好了，該吃晚餐了.....」母親大人從懷中拿出懷錶，似乎是已經陪伴母親大人許久的樣子，上頭可以清楚看見因時間的關係而造成的傷痕。

「母親....大人？」我的好奇心已經讓我的視線完全注視在懷錶上。

「阿拉，第一次看見嗎？」母親大人將懷錶遞到我面前。

小小的手心被懷錶給覆蓋，時間滴答滴答的走著，卻又可以感覺懷錶帶來的莫名沉重感。

照理來說，我們血族的力量，絕對比一般人類大，何況是小小的懷錶...............

「母親大人，請問這個........究竟......」我不清楚自己想發問的問題，但母親大人還是回答了我。

「該怎麼說呢........陪伴我有上百年了呢.....它...........是我曾經最好的親友送的生日禮物......」

「可是.......有形的東西應該會損壞的，為什麼這麼久.....它還可以走動？！」我驚呼著，實在不敢相信這老骨董。

「我也很驚訝。但我想........或許是那個人的思念吧..................」母親大人收回懷錶，並露出淡淡的笑容，輕碰表面。

「母親大人？難道.............」妳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嗎？

「.........回不去了.....那段關係。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已經從同樣的道路上........分開了。」語畢，母親大人便將懷錶收回胸前的隱藏式內袋。

「走吧。」母親大人溫柔的牽起我的手，一同走回宅邸。

........或許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不可挽回的悲劇。

但我很清楚.........總有一天......她們之間會再一次的相遇、再一次的......回到那段美好的時光。

至少.......我是如此深信著..............

因為....就在碰觸到懷錶的瞬間........

我可以感受到一絲生命在流動著......

適當的溫度從手心傳達至我的胸口...........

甚至可以在腦海中聽見......此人的呼喚..............

──────繪里，對不起。

────── 沙里奈篇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