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1-終章 叛徒之子(阿爾敏)
CH1-終章 叛徒之子(Son of traitor)
POV:阿爾敏˙亞魯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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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是亞魯雷特家族的阿爾敏。」阿爾敏騎在馬上對著黑城堡的守衛高喊。「我來加入守夜人,為守衛王國獻出心臟。」
守衛冷冷瞥了阿爾敏一眼,隨即向底下的人喊了幾句。巨大的木造閘門緩緩打開,似乎在叫阿爾敏趕快進去。
阿爾敏˙亞魯雷特嚥下恐懼的口水,馬刺一夾,騎入了黑城堡之中。眼前,守衛塔與長槍塔聳立在兩側,七百尺高的絕境長城則拔地而起,直通天際。阿爾敏從長槍塔下騎行而過,覺得自己像是個小孩,然而若是跟長城比,自己更是渺小地像嬰兒那般一絲不掛。
長城是人類所造最龐大的建築物,由九千年前的神話人物『築城者布蘭登』[註0]指揮建造,它高七百英尺,綿延三百里,西起影子塔[註1],東達東海望[註1],將北境與塞外之地一分為二。它雄偉壯觀,彷彿宣告著這裡便是世界的盡頭。
然而黑城堡卻不是那麼一回事。當阿爾敏還是個孩子時,他曾以為黑城堡是一座雄偉的堡壘,佇立在長城的中心,而守夜人的黑衣騎士從這裡鎮守長城與王國。可是當他實際見到了黑城堡,才發現黑城堡不過是這面廣大冰牆下的木造城樓和石砌高塔,看起來簡直就像散佈雪地的玩具積木。
黑衫軍的古老堡壘遠不如希甘希納城,甚至稱不上是座像樣的城堡。它沒有城牆,無法抵禦來自東西南三方面的攻擊,守夜人部隊惟一關心的只有北方,而高聳在黑城堡北邊的正是絕境長城。長城高近七百尺,足足是它所庇護的要塞上最高的塔樓的三倍。父親曾說長城城牆之寬,足以讓十二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並肩共騎。巨大的弩炮和怪獸般的投石機守衛著城牆,行走其上的黑衣軍渺小如同螻蟻。
阿爾敏曾跟著父親造訪過黑城堡幾次,卻從來都不是以罪人的身分到訪,如同今日。現在的阿爾敏是叛亂失敗的亞魯雷特家族之後,算是半個死囚,來到長城的目的只為贖罪,並將在此服役,直到凍死或者是被野人殺死。
黑城堡一共有五座主要塔樓,守衛塔、長槍塔、國王塔、哈汀塔、以及總司令所在的司令塔。阿爾敏不知該何去何從,只好向司令塔騎去。路上,不少黑衣弟兄停下腳步側目這一個騎馬配劍的貴族小少爺,但是無人上前搭話。
阿爾敏把頭壓得很低,完全不敢抬起頭,直到有人攔下他的座騎。
「下馬,」那個人說,阿爾敏抬起頭,才認出那人乃是傑爾˙薩尼斯,總司令札克雷大人的私人事務官。「你是誰?」
「我……我是亞魯雷特家族的阿爾敏。」阿爾敏連忙下馬,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我奉命前來加入守夜人。而這是首相大人要交給司令大人的信。」
阿爾敏從行囊中翻出了首相的信件,遞給薩尼斯先生。薩尼斯先生只是冷眼瞥了一眼阿爾敏,隨即收下信件。「叛徒亞魯雷特是嗎?」他沒好氣地說,「司令大人現在很忙,晚點才能見你。你就去校場等吧?順便教教我們的新兵怎麼用劍,你是貴族不是嗎?學過用劍吧?雖然你們家基本上算是完蛋了,但是你應該還記得怎麼用劍吧?」薩尼斯輕蔑地用踢了踢阿爾敏的劍,隨即離去,留下阿爾敏在原地。
阿爾敏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轉往教場。
教場說是教場,其實是一塊黑城堡內的空地。訓練兵們三三兩兩在其中持劍對練,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小的甚至才六七歲,僅有阿爾敏的一半。有少數訓練兵停下來看著阿爾敏,但是更多人並沒有注意到他。
阿爾敏沉默地走著,希望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然而不知何時,兩個穿看起來跟比自己大三到四歲的大男孩已經來到他的身邊。
「喂,大人,你是亞魯雷特男爵大人對吧?」一個較胖的男孩說道。他搭上阿爾敏的肩,手中拿著鈍劍。
阿爾敏瞪大眼睛,「我姓亞魯雷特。」阿爾敏說,「但我不是──」
「哎呀,是亞魯雷特大人啊!」另一個稍微瘦一點的男孩搭上阿爾敏的另一個肩膀。「我們是您的領民咧!犯了點小罪,就被您父親送來長城了。」
「我父親一向公正,」阿爾敏說道,忽然他記起來眼前的兩人;那是一個月前的事情。父親當初審判他們時,阿爾敏被命令站在在一旁學習如何盡到領主的職責,「我記得你們兩個!你們玷汙了一個十二歲的女孩,最後還想要殺了她。若非我父親的衛士──」
胖子啐了一口痰到阿爾敏腳上,「那婊子想要咬掉我的老二!再讓我見到她,我肯定還要把她給宰了!」
「好了,大哥別說啦,」瘦子笑嘻嘻地說,轉向阿爾敏,「抱歉啊,大人,那女人的事情是我們兄弟錯了。可是來到長城,嘿嘿……過往一切功過都會被抵銷,對吧?」
「這話沒錯。」阿爾敏無奈地承認。加入黑衫軍後,過往功過都將一筆勾消。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長城這裡才滿是強(和諧)姦犯與殺人犯。昔日高貴的黑衣軍團早已變質。
「所以說,嘿嘿,無論過往如何,你我都是守夜人的弟兄囉。」瘦子仍然保持著笑臉,卻忽然把一把鈍劍拋給阿爾敏,自己則抽出另一把鈍劍,「那麼亞魯雷特大人,您願不願意稍微指導我們這些弟兄用劍呢?」
阿爾敏皺眉,「我劍使得不好。」他承認,這是他從小的弊病。
阿爾敏˙亞魯雷特天生不適合舞刀弄劍,卻對書本、典籍、古老的羊皮紙充滿興致。他尤其喜好來自東方大陸的書籍,那些記載鷹身女妖、多斯拉克、古吉斯帝國、亞夏、瓦雷利亞自由堡壘、以及有關龍的種種事蹟的書籍。阿爾敏甚至自學了半套的瓦雷利亞象形文字[註2]系統,以閱讀希甘希娜城收藏的古典,可惜的是無人可以指導阿爾敏的發音,使得他能讀寫卻不能說聽。
阿爾敏曾經有個夢想,就是搭上船隻跨過狹海前往東方大陸遊歷。可那已經是許久以前的事,彷彿是上半輩子般遙遠。
希甘希娜城的教頭堅持想要把阿爾敏培育成一名戰士,可他父親認為這並非必要。『長劍並不等於王國,』阿爾敏的父親常這麼說,『比起刀劍,統治者更需要智慧。』
可是父親的智慧讓他掉了腦袋。不知道父親在最後一刻,是否有後悔自己的說法呢?
「不,大人,瞧,我跟我哥是個鄉巴佬,一輩子沒進過城、沒拿過劍,來長城也才一個月,還是個訓練兵,」瘦子顯然沒有意思放過阿爾敏的意思,「所以說,嘿嘿,大人肯定願意會指導指導我們的吧?您肯定受過騎士教頭的訓練。」他舉起鈍劍,指向阿爾敏,「那我們就開始了!」
「等等──」
「開始了!」胖子高喊,而兄弟倆同時揮劍向阿爾敏劈來。阿爾敏只好也抽出鈍劍,然而他只有全力防守的分。兩兄弟都比阿爾敏高出不只一個頭,而那個胖子體重估計更是有阿爾敏的兩倍。阿爾敏全力防守,努力回想教頭一再教授,自己卻一直學不起的劍術。呼吸,揮劍,呼吸,揮劍,呼吸,揮劍。他拚命格檔每一記斬擊,甩開一記劈向頭的劍,再擋下一記刺向腹部的劍。
阿爾敏很快地意識到兩人所言非假。他們完全沒有受過任何訓練,就只是拿劍亂劈亂刺,毫無章法,可是身高與體重的差距已經叫阿爾敏左支右絀,遑論現下乃是二對一,阿爾敏只能全力防守。
瘦子忽然出腳絆向阿爾敏,阿爾敏失去重心,向後倒去,而對面兩人立刻跟上,揮出鈍劍。阿爾敏舉劍檔格,卻沒拿穩,與胖子的鈍劍交擊後劍便立刻飛了出去,落在校場邊緣。阿爾敏同時跌落在地。
比武練劍的原則是點到為止,這是故鄉的教頭諄諄告誡阿爾敏的,『一個戰士不會去傷害失去反抗能力的敵人。』教頭總這麼說。然而儘管阿爾敏倒下,那兩人似乎也沒有放過阿爾敏的打算。胖子一躍而上,坐到阿爾敏肚子上,他的體重讓阿爾敏差點把腹中物全部都吐了出來,可是這還沒完;他掄起拳頭,給了阿爾敏的右臉重重一拳。
「反擊啊,大人!反擊啊!」瘦子在一旁故意替阿爾敏加油打氣,卻不時對被壓制在地的阿爾敏補上兩腳,而胖子則一拳拳揮下,打得阿爾敏鼻青臉腫,「貴族是吧?」他又揮下一拳。阿爾敏感覺對嘴內有股血腥味。是血。「領主的孩子是吧?」這一拳打在鼻梁上,「配劍是吧?騎馬是吧?媽的!我要打爛你這張臭臉。」
「喂,你夠了!」
一個聲音從阿爾敏後方傳來,讓胖子停下了拳頭。阿爾敏勉強循聲看去,只看到兩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站在自己身後,一男一女,皆為黑髮。說話的是男孩,「他已經認輸了吧?」他這麼說,「快放開他!」
胖子抬起頭來瞪向男孩,「艾倫,你少管閒事!媽的,要女人保護的傢伙,別來矯局!」
「你說什麼?我要教訓你一頓!米卡莎,你不要出手。」被稱為艾倫的男孩說。
「如果你應付得來,我就不動手。」黑髮女孩說。阿爾敏注意到她圍著一條紅色圍巾。
「我怎麼可能應付不來!」艾倫怒吼,隨即掄起拳頭衝向胖子,「教異鬼捉去吧你!」
「媽的!」胖子從阿爾敏身上跳了起來,迎向艾倫,兩人很快地在地面上扭打成一團。艾倫雖然個頭不比胖子,但是打起來卻不落下風。他們一來一往,拳打腳踢,跌在地上纏在一起,活像一團打結的繩子。
「混蛋!喂,不要只是看著啊!」胖子對瘦子喊,「來幫忙啊!」
瘦子一聽,正要衝上去,眼角餘光卻掃到了躺在地上的阿爾敏。「我馬上來。」瘦子護出陰險的笑容。他忽然搶近阿爾敏,阿爾敏還以為他要揍自己,反射性地護住頭部,然而瘦子卻是搶下了阿爾敏的配劍。
阿爾敏看著瘦子抽出自己的配劍,大吃一驚,「那是真劍,不是比武用的鈍劍,是開過鋒的!」阿爾敏高喊,但是這似乎只讓瘦子更加興奮,「我還沒用過真劍呢。謝謝大人。」隨即他丟下劍鞘,提劍跑向扭打中的艾倫與胖子。
阿爾敏驚覺大事不妙,「小心──」
然而下一個瞬間阿爾敏的劍已經從瘦子手中飛了出去,插在三公尺外的地上,而瘦子本人則頭下腳上地倒在地上。「欸?」阿爾敏傻眼,而在半個心跳間處理掉瘦子的米卡莎已經撲向扭打中的艾倫與胖子。胖子似乎注意到衝過來的米卡莎,高聲尖叫地掙脫了艾倫,拔腿就跑,卻沒跑兩步就被追上,然後米卡莎俐落地一拳一腳,比她體重至少重兩倍以上的胖子立刻也摔了個狗吃屎。
阿爾敏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黑髮女孩。
他忽然覺得,就算是希甘希娜城的教頭,大概也會被這個叫做米卡莎的女孩撂倒吧。
艾倫站了起來,「妳為什麼要插手啊?我自己就可以搞定的!」
「你應付不來,所以我稍微幫了你一下。」
「妳說啥?我明明就快要撂倒那個胖子了──啊算了算了!」艾倫似乎認定自己講不贏米卡莎,便兀自拍拍褲子上的灰塵,來到阿爾敏身邊。「起來吧?」艾倫對阿爾敏伸出手。
阿爾敏瞪大眼睛,看著艾倫伸出的手,看得艾倫覺得莫名其妙,「幹嘛?」艾倫說,「我的手上有蟲子嗎?」
「沒,沒有。我只是有點嚇到。」自從父親被砍頭後,就再也沒有一個人對阿爾敏伸出過友善的手。「謝謝你。」他站了起來。
艾倫點點頭,「我是艾倫,她是米卡莎,我們都是昨天才到的訓練兵。附帶一提,我的志願是加入遊騎兵,去長城之外探險!」
「艾倫你不能加入遊騎兵,你會早死的。」米卡莎在一旁冷冷說,「如果你非要加入不可,那我也要加入遊騎兵。」
「妳吵死了!難道妳要我去當工匠或事務官嗎?」艾倫對米卡莎吐了舌頭,隨即再次轉向阿爾敏,「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是阿爾敏。阿爾敏˙亞魯雷特。」阿爾敏說。
「阿爾敏,」艾倫復誦他的名字,「為什麼他們要打你啊?」
阿爾敏摸摸被打的臉頰,「他們因為強(和諧)暴女孩子,被我父親流放到長城的,」阿爾敏說道,「或許他們記恨在心吧。」
「什麼啊?那錯不是在他們嗎?」艾倫憤怒地說,「可惡,我要再去揍他們兩拳。」
米卡莎打斷艾倫,「你不能去,艾倫。你去了只會是你被揍而已。」
「米卡莎妳──」
「不,艾倫,你確實不該去。一旦來到長城,許下諾言披上黑衣,就永遠不能離開守夜人。然而相對的,以往無論犯過什麼罪,都將一筆勾銷,所以你不能因為他們曾經犯罪就揍他們。」阿爾敏解釋道,而這也是阿爾敏被流放來長城的原因。那兩個惡霸是因為強姦罪,而阿爾敏則是因為父親的叛亂罪……即使阿爾敏相信父親的罪名絕非實情。
「真的假的?」艾倫瞪大眼睛,「加入守夜人,以前犯的罪就可以全部取消?」
米卡莎嘆了口氣,「艾倫,這件事葉卡醫生已經跟你解釋過很多次了。你還是沒聽進去。」
「你不知道嗎?」阿爾敏訝異地說,「那你為什麼要來長城?不是因為犯了罪嗎?」
「才不是呢!」艾倫忽然挺起胸膛,一臉驕傲地開口,「我說了,我是為了要去長城以外探險!我家在長城附近,我看著長城長大卻不能出去,實在太沒意思了!我一定會當上首席遊騎兵,然後北出長城!」
阿爾敏皺眉,「就是因為這樣?」他有些不敢相信,「你知道守夜人軍團是不容許退出的嗎?一旦退出,是唯一死罪喔?」
「葉卡太太也這樣說,但葉卡醫生的意思是,艾倫現在只是訓練兵。」米卡莎解釋,「他認定艾倫一定熬不過新兵教頭的訓練,而等到他實際接受訓練,就會想要回家了。」
「原來如此,」阿爾敏點頭,「確實,如果只是還沒許下諾言的訓練兵,隨時都可以回頭。」然而阿爾敏自己卻沒有這個選項。一旦他離開長城,右手上的罪人印記就會要了他的命。那是雷斯公爵的手下為他落下的印,讓任何抓住他的領主都可以吊死阿爾敏以換取獎賞。
「喂,你們兩個!」艾倫怒氣沖沖的大吼,「我才不會想回家!我絕對會熬過訓練給你們看!你們給我等著瞧───」
「喂,你們幾個小子!」
雷霆一般的吆喝聲傳來,讓三人都嚇了一跳。阿爾敏轉頭,只望見一個披著黑衣的騎士怒目瞪著三人,他身材結實精瘦、頭頂乃是全無毛髮的光頭,而眼神極端嚇人。他兩手各拖著一個人,分別是剛剛找碴的瘦子與胖子。
「鬧事的就是你們幾個小子吧?」光頭守夜人大喊,「你小子,給我列隊站好!」
三人立刻動作,列隊站好之後,光頭瞪向艾倫與米卡莎,「馬的,葉卡、阿克曼,才來幾天就給我鬧事!你小子不想活命了?」他大罵,艾倫眼睛瞪得老大,而米卡莎則維持一貫的死表情。然後光頭轉向了阿爾敏,「沒見過你啊,小子?」他說道,阿爾敏嚇得發抖,「看你這身衣服……貴族?你小子誰啊?」
「希甘希娜城出身!阿爾敏˙亞雷魯特!」阿爾敏用顫抖的聲線道。
「喔?亞雷魯特是吧?大貴族是吧?因為叛亂罪全被砍頭了是吧?」光頭把臉逼近阿爾敏。阿爾敏感覺自己留下了冷汗,「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啊?」
「是、是的!」阿爾敏大喊,努力回憶起自己跟隨父親到訪黑城堡時,遠遠望見的訓練狀況,「您是奇斯˙夏迪斯爵士!遊騎兵!黑城堡教頭!」
「很好啊?不錯嘛?記得很多東西嘛?你老子肯定要你一天到晚背誦七大王國騎士與貴族的名號對吧?」光頭的臉貼得極近。阿爾敏覺得自己的額頭快被撞到了,「我該叫你亞魯雷特大人是嗎?再幫你倒杯酒、備匹馬,帶著你出長城打獵去?媽的,你該留在宮廷裡當大老爺,來長城這裡幹什麼呢?」
「為了守衛北境!」阿爾敏閉上眼睛高喊。他知道這是奇斯爵士一貫的入訊儀式,據說可以讓罪人們自我否定,把自己洗成白紙,以便重新教育成合格的黑騎士。「為了為王國獻上自己的心臟!」
「很好啊!很勇敢啊!就讓你當餌,把野人引過來吧?你小子給我立正!」
奇斯爵士大吼,然後轉向艾倫與米卡莎,「你們這兩個死小鬼,我該立刻吊死你們,可是長城缺人手!所以你們給我繞校場跑五十圈!」接著他轉向被他抓住的胖子與瘦子,「你們也是,給我跟上!」
「是!」「是!」「是!」除了米卡莎外的三人立刻答數,然後開始起跑,而米卡莎也跟到了艾倫後面。現場只剩下奇斯爵士與阿爾敏。
「亞魯雷特,去司令塔。」奇斯爵士說,「總司令要見你。」
阿爾敏得令,渾身上下一震。「是。」他說道,卻發現奇斯爵士已經走開,針對另外一群新兵開始飆罵。那似乎是個三人組,兩男一女,女的有好看的鷹勾鼻。可阿爾敏沒有花太多力氣關注,只是快步跑向司令塔。
總司令人在司令塔的書房中,這是歷任總司令傳統的辦公中心,也是守夜人軍團的一次次行動被制定出來的地方。「新兵,阿爾敏˙亞魯雷特報到!」阿爾敏站在門外大喊。
「進來吧。」門內傳出了低沉的聲音。於是阿爾敏推開門進了書房。
總司令正坐在窗邊讀著信。阿爾敏認出來那是首相給的信。「坐。」總司令說道,「遵命!」阿爾敏立刻行禮,然後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守夜人第一千一百四十三任總司令,達里斯˙札克雷是個六十來歲的長者,有個一頭白髮與茂密的鬍子。他當上總司令至今已經八年,然而眾所周知他當選的過程極為不光彩。
達里斯˙札克雷乃是羅德˙雷斯的走狗。
守夜人的司令透過選舉產生,而每一個守夜人都握有同等的投票權。然而達里斯˙札克雷的當選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上一任總司令因病去逝,而羅德˙雷斯卻在此時將自己的私人總管札克雷派遣至長城,說是要填補長城的人力空缺,實際上卻透過大量的賄賂與威脅,讓札克雷在選舉中勝出,成為了守夜人的總司令。
在那之後,每當貴為首相的雷斯公爵剷除了政敵,總會將不想親手殺死的敵人流放到長城。這並非是給敵人留一個活命的機會,而是雷斯公爵不想弄髒自己的手,落人口舌,才將政敵丟到長城,交給札克雷處理。
札克雷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只需接納被送來的倒楣鬼,安排他成為遊騎兵,然後指派光榮卻不可能生還的突擊任務,讓那個人死在野人的長矛下就可以了。這一切沒有反抗的餘地,因為在長城,違抗成命等同逃兵,都是唯一死罪。
換句話說,此時此刻,阿爾敏˙亞魯雷特的生死正操在達里斯˙札克雷總司令的手上。
總司令抬起了頭,「阿爾敏˙亞魯雷特。」他緩緩地開口,「關於你父親的事情,我很遺憾。」
阿爾敏點頭。他的父親因為叛國罪被首相──現在是攝政王的羅德雷斯公爵──給砍了頭,可是阿爾敏認為父親並沒有叛國。真正被砍頭的原因應該是因為他忤逆了雷斯公爵的意志才對。然而這些都是不能說的。
「據我所知,你雖年輕,卻是個聰明人,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達里斯˙札克雷冷冷地說,「眾所周知,我是羅德˙雷斯的走狗。而公爵在這封信裡要求我弄死你,讓亞魯雷特家絕後。」他拿起信在阿爾敏面前揮了揮,露出一個笑容。「他還說我可以把妳做成藝術品呢。」
阿爾敏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笑容。變態?阿爾敏心中忽然冒出這個詞。他覺得意外地貼切,而他也自知不該追問『藝術品』指的是什麼。
「……你倒是沒什麼反應啊。真是無聊。」總司令說,「不過我可不想順那傢伙的心意。」
「欸?」阿爾敏訝異出聲,而這引來了總司令的興趣,「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也不出聲,現在卻又有了反應?你真是個怪人。」他哈哈大笑,「你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阿爾敏困惑地開口,「可是……您說……您是攝政王大人的……」
「走狗?對,我是他的走狗,所以我才因他的命令來到長城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札克雷靠在椅子道,「可是他最近太過分了,接二連三地把小孩子送過來,先是你,過幾天還有一個頂罪的麻子臉、之後還會有一個他自己的私生女,然後連布勞斯伯爵的女兒似乎也可能被送過來。」
他把信撕成碎片,丟入一旁的爐火,「自己不想殺小孩子就全丟給我?我可不依。我也是個信神的人,而殺小孩絕對會招來厄運。或許是連續吃壞肚子一個月吧?」
「那……您……我……」
「我會把你安排到其他堡壘,你們這群新兵都是,至少別留在黑城堡惹人注目,礙我的眼。」札克雷說,「怎麼樣?我是個不錯的總司令吧?」
阿爾敏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似乎逃過了死劫,這是否代表他應該下跪叩謝總司令?他不知道。「謝謝您。」他最後只能擠出禮貌性的話語,「家父總是讚賞您的慷慨……」
「你父親?亞魯雷特男爵?哈,你少騙人了,亞魯雷特男爵打從心裡看不起我這隻走狗,這點我還是曉得的,但是這都不重要。」札克雷總司令將身體前傾,看向阿爾敏,「我只需要你幫我一件事情。聽說你會讀瓦雷利亞語,對嗎?」
阿爾敏吃了一驚。瓦雷利亞象形文字是他自學的,還是父親為了他特地託熟人從南方的學城弄來一本辭典,阿爾敏才得以稍微學成。儘管如此,他並不熟練,「一點點,」阿爾敏說道,「我不會發音……但是看懂或者翻譯成通用語[註3]應該沒問題。」
「很好。」
札克雷說道,隨即從抽屜中掏出一張陳舊的羊皮紙。「我需要你讀讀這上面寫了些什麼。」札克雷說。
阿爾敏接過羊皮紙。瓦雷利亞象形文字有種迴異的氣息,像一條條的爬蟲一樣爬滿了整章羊皮紙。蛇?不,不太對……那文字給人的感覺與蛇類似,卻比蛇更加的古老、沉重、深不可測。阿爾敏勉強將看得懂的詞彙翻譯出來。「以下是雷斯家族的烏利……席納城公爵、北境之王的御前首相……的遺囑……吾在此任命我的姪女,雷斯家族的……弗……弗利妲?」
阿爾敏瞪大了雙眼,望向札克雷。不是兄長羅德,而是姪女弗利妲?札克雷只是冷眼看著阿爾敏。「繼續下去,孩子。」
「雷斯家族的弗利妲……為吾之合法繼承人,接掌席納城的權利、稅負與……義務,席納城公爵的頭銜,以及雷斯家族的……族劍……『始祖』[註4]……,並且自吾死後接任御前……御前首相一職,直到吾王任命新的首相為止。」
文字嘎然而止,後面的僅存同樣以瓦雷利亞語落下的簽名。「烏利˙雷斯。」阿爾敏道。
阿爾敏一片混亂。此乃烏利˙雷斯的遺囑。烏利公爵乃是羅德˙雷斯的親弟弟,前一任的御前首相,也是前一任的席納城主。前任首相在八年前過世,當時阿爾敏還小,並無太多印象,可是在之後,阿爾敏所聽說的從來都是烏利雷斯膝下無子無女,於是他的兄長羅德雷斯便接過了弟弟的所有事業。
然而這份遺囑指出,烏利雷斯所任命的繼承人乃是他的姪女弗利妲。烏利公爵為何跳過兄長,逕自命姪女為繼承人?而羅德公爵又為何沒有按照遺囑行事,而是自行成為了席納城公爵、當上御前首相?說到底,原來雷斯家族是有族劍的嗎?像史塔克家族的寒冰一樣?為什麼阿爾敏從來沒在公開場合上見過雷斯公爵攜帶那把劍呢?
「總司令,這到底是──」
「不過是一張老舊的遺囑罷了,我因為一直看不懂,又找不到人問,才請你讀讀看的,別在意了。」
札克雷笑著說,收起羊毛指。
「快去休息吧,新兵的床位在兵營地下室。奇斯的訓練可是很累的,不好好睡覺說不定會當場暴斃在校場咧。」他說道,站了起來,熄滅燈火,「還有一件事,雖然我想不需要我多說……你今天在這裡沒有讀到任何信件,懂了嗎?坦若有人談論起這東西,我可能就必須遵照雷斯公爵大人的指示,把你處理掉了呢。誰叫我是那個傢伙的走狗呢?還是條老狗!哈哈哈!」
──TBC
[註0]築城者布蘭登(Bran the Builder)
布蘭登全名布蘭登˙史塔克,根據傳說,乃是活躍於九千年前英雄紀元的傳奇人物。傳說他修築了許多著名的城堡,包含臨冬城與風息堡,而絕境長城也是布蘭登所築起;傳說布蘭登在建造絕境長城時曾獲的巨人族的幫助。布蘭登˙史塔克也被認為是史塔克家族的創始者、第一任北境之王。學城的學士們認為九千年前的神話並不可信,應是後人將許多於不同時期造起的傳奇建築都連結到了某個虛構的人物身上,再加上歌手的傳唱,才成為了今日的「築城者布蘭登」。然而真正的真相唯有實際見證長城建起之人才能夠闡述。
[註1]影子塔(Shadow Tower)、東海望(Eastwatch-by-the-Sea)、長城上的堡壘
守夜人軍團鎮守長城長達九千年,在這期間他們先後倚長城興建了十九座堡壘,最西側為影子塔,最東側為東海望,正中央為黑城堡。然而由於守夜人早已失去昔日榮光、人數銳減,如今只剩下影子塔、東海望、黑城堡等三座城堡仍有守夜人駐守,其他十六座堡壘都已廢棄、封死。
[註2]瓦雷利亞(Valyria)、高等瓦雷利亞語(High Valyrian)
瓦雷利亞本是一隻源於東大陸的遊牧民族,但是他們蒙先知啟發,發現並馴服了龍(Dragon),因而建立了統治整個東大陸長達將近五千年的龐大帝國──「瓦雷利亞自由堡壘」(Valyrian Freehold)。瓦雷利亞有著極端先進的文明,他們使用的語言即為高等瓦雷利亞語。瓦雷利亞建立了無數殖民地,東大陸上的其他民族都是她們的奴隸,然而其文明卻在一場名為「末日浩劫」(Doom of Valyria)的火山災難後嘎然而止,這是一千五百年前的往事。末日浩劫的成因不明,但是在末日浩劫之後,絕大多數的龍都滅亡,瓦雷利亞文明不再,東大陸重新陷入紛亂。然而許多瓦雷利亞時代的遺產被保留了下來,比如高等瓦雷利亞語、比如瓦雷利亞鋼、又比如一隻早早遷徙、幸運躲過末日浩劫的瓦雷利亞貴族──坦格利安家族(House Targaryen)。坦格利安家族在末日浩劫之後帶著已知世界僅存的三頭龍征服了西大陸維斯特洛,開啟坦格利安王朝,然而坦格利安王朝的統治在三百年後隨著末代女王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的死亡終結,而在那之後世界上再無人目睹龍的下落。這些都已是一千年前的往事了。雖然瓦雷利亞與龍都消失了,但是東大陸的許多城市繼承了高等瓦雷利亞語,並發展成各式各樣的方言。時至今日,瓦雷利亞與龍在世人眼中已經成為了如過往神話一般的存在。
[註3]通用語(Common Tongue)
通用語是維斯特洛大陸上最普遍被使用的語言。儘管各地音調不同,但大多不影響溝通。除了通用語,維斯特洛大陸上也有其他語言流通,比如部分野人會說古語(Old tongue)、需要與狹海對岸通商的人也需要學會高等瓦雷利亞語或者是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