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3-8 北境之后(希斯特利亞)
Chapter 3 龍的新娘
章節 3-8 北境之后(Queen inthe north)
POV 希斯特利亞˙雷斯
朦朧的晨光從東方的雲層透下,空氣卻仍感覺不到一絲暖意,而將城堡包圍的大軍也全然寂靜無聲,正如同沒有反應的希甘希娜城。
「王后陛下,您沒有必要待在前線的……」侍衛說道。
「不,我要待在這裡。」希斯特利亞說道。侍衛遭到了回絕,尷尬地望向一旁的札克雷。
老人推了推眼鏡,遣開侍衛,「如果阿爾敏勸降失敗,我們就得攻城。」札克雷說道,「戰爭不是女人家該管的事。珍妮,帶王后回營區休息去。」
「這是我挑起的戰爭,」希斯特利亞說道,望向晨曦中的希甘希娜城,「我要參與每一場戰役,直到為父報仇為止。」
「……妳是入戲太深?還是在跟我開玩笑嗎?」札克雷低聲說道,聲音壓低到只有站在山丘上的兩人能夠聽見,「妳真當妳自己是烏利˙雷斯的女兒?」
希斯特利亞望向札克雷,「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她說,「我始終是父親——烏利公爵的女兒。」
札克雷瞪大了眼睛,鬍子不斷抖動,最後卻笑了出來。「是啊,入戲最深的演員才是最好的演員,不是嗎?」他大笑道。
城堡的方向傳來了鐵鍊的聲音。城門被放了下來,躍過了護城河,重重落在地上濺起泥濘。城門中,阿爾敏˙亞魯雷特身披守夜人的黑衣騎行而出,身後領著一排面容憔悴的兵士。
他們在晨曦中緩慢前進,直直走入了圍城大軍之內。最終阿爾敏來到了希斯特利亞與札克雷面前。
「攝政王大人,希甘希娜城已經投效守夜人,不會再阻礙你們。」他對著札克雷說,「從今以後,希甘希娜城與王國爭端再無瓜葛。」語畢,他抽出長劍,丟在地上,而身後的兵卒也都跟進,丟下了武器。
「是了……守夜人不隸屬於國王,但卻是國王的朋友。」札克雷說道,「國王的軍隊將在此駐紮,你沒有意見吧?」
阿爾敏瞪大眼睛,「您——」
「只不過是駐紮個幾天而已,我們還得去席納城討伐叛黨羅德呢,哈!」札克雷大笑道,「放心吧,亞魯雷特,我懶的把刀劍花在這座破城的窮老百姓身上……但是如果你跟我唱反調,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如您所言。」阿爾敏說道,接著轉向希斯特利亞,「祝您武運昌隆……王后陛下。」
當晚,多達萬人的軍隊在城畔架起連綿的營帳,使得清幽的小城化為了戰爭的中心。
希斯特利亞的房間是希甘希娜城男爵的臥房。從這兒,她可以望見希甘希娜城全景。這是一座清幽的小城,此時此刻卻駐紮了千軍萬馬。
希甘希娜城的陷落是一件大事。這座古老城堡雖然不大,卻控制著臨冬城與席納城間的戰略要地。一旦奪下了希甘希娜城,就是切斷了羅德˙雷斯與其麾下眾諸侯的聯繫。現在,席娜城的東、南兩面都已經被札克雷控制住,北邊則是難以快速行軍的狼林,席娜城就如同孤島一般,被札克雷的軍隊給包圍。
札克雷發動政變以來,許多與羅德˙雷斯有嫌隙的貴族響應了札克雷,但是據有席納城的羅德公爵仍然有著支持者。北境一分為二,卻意外地在各地形成了僵局:安柏家與達斯汀家在北方僵持,菲林特家族與霍伍德家族在海濱相互牽制,凱索家族與萊斯威爾家族互相盯著彼此,看看誰敢先離開先民荒塚。還有一大群貴族尚未表態,既沒有響應羅德˙雷斯,也沒有響應達里斯˙札克雷,灰牆城的巴魯多伯爵、鎮守卡林灣的澤地人、還有位於絕境長城的守夜人。
希斯特利亞看著房間內的地圖,心中五味雜陳。戰火正在北境蔓延,大大小小的廝殺一觸即發,而這一切都是有自己挑起的。羅德˙雷斯的暴政與札克雷總司令的反心當然都是原因,但是自己跟這兩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為了讓我完成復仇,許多的士兵與平民都將為戰火所波及。
不,我是正義的。希斯特利亞如此告訴自己。羅德˙雷斯謀害了我的父母,奪走屬於我的席娜城,還以卑劣的手段殺死了阿爾瑪,她可是將我扶養長大的忠僕……希斯特利亞將這個故事告訴了自己一百次,但是心裡的異樣感卻越來越大。
如果他們是因為我而死的,我就不能置身事外。
北境人相信判決死刑的人必須親自動手。如果一個領主要取人性命,至少應該注視死囚的雙眼,聆聽他的臨終遺言。假如做不到這點,那麼或許他罪不致死。現在,成千上萬的人將因為希斯特利亞而死,既然如此,希斯特利亞就不能夠置身事外;她的手不可以是乾淨的。
吱吱聲傳入耳中,倉鼠從希斯特利亞的口袋鑽了出來,望著希斯特利亞。希斯特利亞看著這個小傢伙,心中不禁一暖。小傢伙不知怎麼回事,竟然從臨冬城跟到了希甘希娜城,彷彿跟定了希斯特利亞一般,讓希斯特利亞很是好笑。
她捧起小小的倉鼠,與小傢伙對視,久久不發一語。與倉鼠再次相見,是在婚禮隔天的臨冬城神木林裡,然而那天在神木林發生了什麼事?希斯特利亞記得自己跟石頭男——冒牌國王有過一次對話,又向珍妮打聽了有關阿爾瑪的事情。
她還記得自己依稀坐了一個夢:似乎夢到了烏鴉、還有龍。然而夢的細節全然遺失,彷彿是被硬生生抹去一樣,希斯特利亞不記得了。
敲門聲響起,「王后殿下。」
「進來吧。」希斯特利亞認出那是珍妮的聲音。珍妮開了門,敬了禮,「札克雷大人開始召開會議了。」
「我知道了。」希斯特利亞拿起灰色的披風批在背上,「我們走吧。」
「陛下,我想……」珍妮欲言又止。
「妳覺得我不該去參加會議?」
「札克雷大人說,國王已經失蹤,您不離開房間比較安全。」珍妮說道。
「對札克雷來說,大概是這樣吧。」希斯特利亞點頭,「但是這是因為我而掀起的戰爭,我必須參與其中。」她說道,「走吧,珍妮。」
※※※※※
當希斯特利亞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時,一眾貴族都望了過來。出席的人不多,不超過十人,但是都位高權重,而阿爾敏也在其中。
還有另一人:烏爾克林˙雷斯正雙手被縛,口中塞入破布,被綁在椅子上坐在牆角。
「希斯——王后陛下。」阿爾敏說道。
「發生了什麼事?」希斯特利亞問道。
「我們正在幫亞魯雷特男爵舉行收復希甘希娜城的宴會呢。」札克雷冷冷的說,把玩著手中的灰色長銃——火槍,希斯特利亞記得,東洋人帶給札克雷的禮物。
明顯的謊言,希斯特利亞暗忖,會議室內的氣氛完全不是宴會的氛圍。
「我說過了,戰爭的事,不勞王后陛下操心。」札克雷說道,「珍妮,讓王后陛下安心應該是妳的責任。」
「是我堅持要來的。」希斯特利亞答道。「這是我自己挑起的戰爭,我不會躲起來。」
札克雷冷笑兩聲,「好個身先士卒的王后陛下。」隨即他對阿爾敏揮了揮手,「亞魯雷特,向王后陛下報告發生了什麼事吧。」
「不等提亞斯伯爵與賽姆伯爵了?」肥胖的瓦格納侯爵問道。
「遲到的傢伙沒什麼好等的。」札克雷聳了聳肩。
阿爾敏盯著希斯特利亞,緩緩開口才開口。
「渡鴉送來了羅德˙雷斯的信件。」阿爾敏拿著一封信道,「他邀請札克雷大人前往談判……就在席納城下。」
「談判。在這種時候,」札克雷望向烏爾克雷,用火槍槍尖挑起他的下巴,「雷斯少爺呦,你說你老爹是在盤算什麼?」
烏爾克林˙雷斯睜開了眼,因為塞在嘴裡的布而沒能說話。他全身上下都是傷,雙眼浮腫,指甲被拔光,看上去彷彿經歷了一千年的拷問。
「該死的,」瓦格納侯爵說道,「又是君臨、又是國王陛下、現在就連羅德也要攪局嗎?」
「札克雷大人,國王陛下可有下落?」卡羅萊納伯爵問道。
「關於艾德利克˙史塔克,我自有安排。眼下,繼續讓替身暫代國王一職才是安全的做法。」
札克雷嘴上這麼說,然而眾人心知肚明國王憑空消失了。婚宴之上,不只希斯特利亞,許多貴族都發現國王並不對勁,卻不敢說破。在場的大貴族大概都是知情人士吧,希斯特利亞如此暗忖
「我們或許該退兵。」瓦格納侯爵建議,「出了太多意外了。我們應該帶著人質,退守臨冬城,從長計議。」
「我們已經拿下希甘希娜城,切斷了羅德˙雷斯的外援,現在他只有席納城的雷斯家親兵保護……我們不撤退,今夜開始進軍。三周之後,我們就可以完成席娜城的圍城。」
札克雷推了推眼鏡。「現在才是關鍵,各位大人。貴族們都在觀望席納城與臨冬城的較勁,」他說著,指向地圖,「先示弱的一邊,支持者便會如朝霧般消散。如果我們此時退兵,還沒表態的貴族就都會靠向羅德˙雷斯,但是相反的,只要我們能攻破席納城的城牆,勝利十拿九穩。」
「觀望的人太多了,札克雷大人。」卡羅萊納伯爵說,「連澤地人都在觀望。最近還有鐵王座從南方出兵,想要支援雷斯公爵的傳言呢。札克雷大人,您有消息嗎?」
札克雷瞥了卡羅萊納伯爵一眼,「誰知道呢?」
一陣靜默籠罩了桌間,就連希斯特利亞也感覺得到。南方王國已經出兵的傳言甚囂塵上,札克雷派往卡林灣的渡鴉也遲遲沒有回應,澤地人至今仍然沉默,沒有響應札克雷的召喚。眾人雖然嘴上不提,但是「鐵王座的軍隊已經通過卡林灣,正北上馳援羅德˙雷斯」的可能性,不言可喻。
阿爾敏忽然打破沉默,「札克雷大人,我有個提議。」他說著,「我想……現在正是與羅德˙雷斯和談的時候。」
希斯特利亞微微一驚,而札克雷看著阿爾敏,「你要小心你的發言,亞魯雷特男爵,」他說著,「……說下去吧。」
「局勢並不樂觀。觀望的貴族、沒有回應的澤地人、北上的君臨大軍、還有國王陛下的失蹤,」他分析,「但是對羅德˙雷斯來說,也是一樣的。他失去了希甘希娜城,也就失去了外援與外界的訊息,現在的雷斯公爵肯定處於被圍城的恐懼之中。」
「但是席納城還沒有破呢。」卡羅萊納伯爵說道,「席納城易守難攻;羅德只需要負隅頑抗,就是一場硬仗。」
「雷斯公爵是不會死戰的,他不是個戰士,只是個懦夫。提出談判就是他感到恐懼的證明。比起責任、榮耀、城堡,雷斯公爵更重視自己的性命,」阿爾敏推論,「在南方王國的軍隊抵達之前,我們先跟他談條件,教他讓出攝政王的位子,承認希斯特利亞王后陛下,然後作為代價,我們可以讓他的家族保有席納城。這樣的話,他一定會接受的。」
「你腦子燒壞了嗎,小鬼?」瓦格納侯爵說道,「我們一直宣稱席納城屬於王后陛下。如果讓給羅德,其他貴族會怎麼想?」
「席納城當然是屬於王后陛下的,」阿爾敏解釋,「但是王后必須在臨冬城與國王一起統治北境,對吧?這樣的話,就需要代理城主,而除了王后陛下,雷斯家族只剩羅德˙雷斯與他的兒女。」他說著,「我們就把席納城交給弗利妲˙雷斯,讓她擔任王后陛下的代理城主,至於羅德˙雷斯,就把他軟禁在席納城,讓他作他的大老爺,而烏爾克林爵士則繼續留在臨冬城當人質。」
阿爾敏站了起來,上前取下烏爾克林口中的破布,「你願意協助我們嗎,烏爾克林爵士?」
烏爾克林疲憊地望向阿爾敏。「怎樣都好……反正我是你們的俘虜。快點結束這一切吧。」他說道。
阿爾敏點點頭,「只要羅德公爵接受條件,北境形式上就復歸一統。這樣的話,鐵王座的軍隊就沒有介入的理由,只得退兵。」
「這樣跟把席納城送給羅德有什麼不同?」瓦格納侯爵不滿的說。
「這只是暫時的。」阿爾敏說,望向希斯特利亞,「代理城主終究只是代理城主……只要王后陛下的孩子出世,長子將會繼承北境之王的位置,而次子自然會成為席納城主。到那個時候,便要求羅德與弗利妲交出城堡。如果他敢造反,就再一次召集諸侯攻打他們,肯定會比現在來得更順利。」
孩子。希斯特利亞按著自己的肚子,胸口一緊。為了復仇,她將嫁給國王,坦若國王沒有意外失蹤,這個時候她可能已經懷上孩子了。這是復仇的代價,希斯特利亞是知道的,然而……一想到此處,她的胃裡就一陣翻騰。
「我們必須讓羅德˙雷斯有投降的空間。」阿爾敏結論,「戰爭本來就是一種外交手段,唯有這樣做,才能避免更進一步的混亂,還有不必要的戰爭。這就是我要說的全部了。」
希斯特利亞看的出來,會議室裡面至少有一半的人被阿爾敏說服了。說到底,是了,戰爭本來就是種外交手段,沒有什麼戰爭是一定要死戰到底的。
想到此處,希斯特利亞竟然神奇地鬆了一口氣。雖然不能完成復仇,但是如果可以到此為止……如果可以減少更多的傷亡的話,那麼這樣的結果也不失為一個好結局。
眾人望向希斯特利亞。是了,王后肯定是必須表態的吧?
「我贊成——」
「我不同意。」札克雷忽然拿起羅德捎來的信紙,撕成碎片,隨即鎗火上膛。
阿爾敏瞪大雙眼,「札克雷大人——」
『碰!』
火藥即發的一瞬間,希斯特利亞下意識地閉上了眼。下一個瞬間,咒罵聲四起,而當她張開眼,烏爾克林˙雷斯已經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雙眼中間開了個洞,還冒著煙,鮮血潺潺流出。
「札克雷,你搞什麼?」瓦格納伯爵大叫,「這傢伙可是重要的人質,沒有了他要怎麼談判——」
「我不是為了國王或王后才在這裡的,更別提談判了;我是為了毀滅羅德˙雷斯,才會在這裡跟你們這群傢伙玩這場權力遊戲的,」他忽然發作了起來,「你知道的吧,亞魯雷特男爵?被莫名其妙送到長城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前一天你還能喝著美酒玩著女人,後一天便必須在冰雪之中工作,至死方休。」
札克雷站了起來。「沒有什麼戰爭是不必要的。如果是為了毀滅羅德˙雷斯,就算要送上全維斯特洛的人民,我也不會多說半句話。聽懂了嗎,亞魯雷特?」
「……總司令,您你還記得守夜人的誓言嗎?」阿爾敏緊張地說道,「我們是王國的鐵衛。」
「別跟我談誓言。」札克雷說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札克雷,我幫助你只是想要拿回被羅德搶走的土地而已!」瓦格納侯爵說道,「你若要當個瘋子,我們可沒有義務陪你玩到底——」
「瘋的可不只是我,諸位大人。」札克雷冷笑,「你們想和談?還得先看羅德˙雷斯想不想給你們機會呢。」他從懷中拿出另一張信紙,放在桌上。
「這是……」
「剛剛才傳來的密報,」札克雷說道,「提亞斯伯爵與賽姆伯爵本該在今天與我們會合……但是今早,他們被發現死在各自的營帳中,」他說道,「他們的軍隊隨後被敵軍襲擊,全面潰敗。」
希斯特利亞瞪大雙眼,而瓦格納侯爵更是吃驚,「伯爵被殺死了?」
「他們的喉嚨都被割開,」札克雷伸出手在自己的頸子前比了比,「氣管、血管、食道、頸椎……只剩下脖子上一點點的皮肉相連而已,」他冷笑,「還真慘,不是嗎?」
「他們可是伯爵,」卡羅萊納伯爵不敢置信的說,「他們可是帶著大軍的!怎麼可能……」
「這是巫術!」瓦格納侯爵高喊,「羅德˙雷斯肯定掌握了可怕的巫術,才能在千軍萬馬的保護之下奪走兩位大人的生命!札克雷,我們應該要退守臨冬城。臨冬城是築城者布蘭登[註1]所建,有魔法保護,邪人的巫術肯定無法越雷池一步!」
「這不是什麼魔法。暗殺是肯尼˙阿克曼的手筆,畢竟是『割喉者』嘛。」札克雷聳聳肩道,「不管是哪座城牆,都檔不住肯尼˙阿克曼。如果現在撤退,您就等著在睡夢中迎接阿克曼吧。」
瓦格納侯爵臉色刷白。「那——我們——」
「隨時都會被殺死。」札克雷冷笑道,「只要肯尼˙阿克曼還在羅德手下,我們每遲疑一天,就是給他機會把我們一個個殺死。談判?開什麼玩笑,你想死嗎?唯一的機會就是兵進席納城,把羅德雷斯拖出來。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但是,就算攻、攻城也要時間的,肯尼˙阿克曼怎麼辦?」瓦格納侯爵問道,「我們會全部被他殺死的!」
「關於這點,我們有槍呢。腦門中間來上一發,就算是肯尼也得死,」札克雷微微一笑,又拿出了另一張信紙,「除此之外,我還有個好消息:遊騎兵正在南下,往這而來呢。」
「遊騎兵?」瓦格納侯爵訝異道,「守夜人?」。希斯特利亞也同樣感到疑惑。守夜人的遊騎兵?他們來做什麼?
「守夜人的遊騎兵已經響應我的召喚,從黑城堡起程南下勤王。」札克雷說道,「領頭的是……首席遊騎兵利威爾。」
「利威爾爵士?」阿爾敏滴下一滴汗。希斯特利亞也嚇了一跳;札克雷這次起事,幾乎沒有帶上守夜人的弟兄,他的士兵全都是貴族與東洋國的人。希斯特利亞與利威爾爵士不熟,然而首席遊騎兵不像是會參與政變的人……
果然,即使必須違背中立的誓言,守夜人依然會無條件服從總司令的嗎?
札克雷哈哈大笑,「真是不錯。利威爾與肯尼˙阿克曼,這兩個人要是對上了,絕對是一場精采好戲。」
「這沒有用啊,札克雷?」瓦格納侯爵面容扭曲,「就算有首席遊騎兵當保鑣,又怎麼能預測肯尼˙阿克曼的目標是誰呢?這無法阻止他的暗殺——」
「是沒有辦法,所以這是一場搶時間的比賽。」札克雷說道。
「搶時間?」瓦格納侯爵問道。
「亞魯雷特男爵說得很好,戰爭本該只是一種外交手段。但是如果肯尼這樣的殺人機器被放到戰場上,就只能是單純的時間競賽了。」
他站起身,挪動了會議桌上的地圖與棋子,「看看是我們能先拿下席娜城,公開吊死羅德˙雷斯與弗利妲˙雷斯,」他將號角女神旗推倒,接著又拿起了史塔克家族的冰原狼棋,望向希斯特利亞,「抑或是肯尼˙阿克曼的匕首會先割開我們的國王與王后的喉嚨吧。等著看吧,諸位大人,我與羅德˙雷斯都期待著對方的毀滅……這場戰爭不戰到流乾最後一滴血,是不會停止的。」
※※※
會議以明天開始進軍的結論作結。珍妮前去張羅晚餐,而希斯特利亞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房間,然而甫一開門,房內卻已經有人。
「阿爾敏?」希斯特利亞有些意外地說,「柯尼?」
「嘿、嘿,」柯尼尷尬地打了招呼,「妳好啊,希斯特利亞。」
「我們沒有惡意,王后陛下,」阿爾敏說道,「我們只是想……跟妳談談。」
照理來說,希斯特利亞應該是要拔腿就跑的,然而她知道這兩人不會加害自己。「就叫我希斯特利亞吧,這裡沒有外人。」希斯特利亞說道,「你是怎麼進來的呢,阿爾敏?門外到處都是守衛呢。」
「我在這座城堡長大,這裡原本是我父親的臥房,有直通神木林的密道。」阿爾敏打開了一個不起眼的書櫃,裡面赫然有一個深不見底的階梯。「艾倫在密道外把風著。」
希斯特利亞點了點頭,畢竟希甘希娜城千年以來都屬於亞魯雷特家族呢。
希斯特利亞在椅子上坐下,「你想跟我談什麼呢,阿爾敏?」
「我想要知道妳的目的。」阿爾敏說道。「妳為什麼要配合札克雷,希斯特利亞?」
「正義。復仇。」希斯特利亞說著,「你如果想責備我,就請便吧。為了我的復仇,太多人被我牽連了進來,這點我還是知道的。」她舉起手,「我不會置身事外。這是我要負擔的罪過。」
「不,不對。為了名節與仇恨,將無辜的百姓牽連到戰火中,這不是妳會做的事情。」阿爾敏說道,「妳的目的根本不是復仇……而是為了尤彌爾,對嗎?」
聽到尤彌爾的名字,希斯特利亞猛然瞪大雙眼。「這跟尤彌爾沒有關係。」
「為什麼尤彌爾會放走亞妮他們?」阿爾敏忽然問。
「咦?」希斯特利亞不懂阿爾敏在說什麼,但是阿爾敏說了下去,「為什麼妳跟尤彌爾能從野人手下逃走?為什麼尤彌爾對野人理解地這麼透徹?」
阿爾敏語氣冰冷地說著,「這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我本以為一切只是巧合。但是現在想來……希斯特利亞,尤彌爾其實是野人,我說得對嗎?」
「你、你在說什麼?」希斯特利亞下意識地否認。「你想太多了,阿爾敏———」
「我在長夜堡找到了總司令大人拷問野人俘虜的紀錄。」阿爾敏拿出一疊卷宗,「總司令的拷問相當詭異,對於『塞外之王』的情報僅是輕輕帶過,卻對『尤彌爾』的細節一再詰問……」他翻閱著破爛的羊皮紙,「雖然這只是我的推測......尤彌爾她其實是個野人,而總司令威脅要吊死她,才逼妳屈服,配合他的政變計畫,對吧?」
不是的。
「這些事情跟尤彌爾沒有關係,」希斯特利亞激動地站了起來,「尤彌爾才不是什麼野人,你們搞錯了!」為什麼自己要替尤彌爾撒謊?希斯特利亞有些混亂了,「這場戰爭是我挑起的,是我為了復仇才召集了軍隊,不甘尤彌爾的事!」
「冷靜點,希斯特利亞!」
「你不就是想結束戰爭嗎,阿爾敏?那就衝著我來!」希斯特利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是如同反射動作一般,聲帶自己動了起來,「你只要殺死我就可以了!就像札克雷殺了俘虜那樣!國王已經失蹤了,如果連我也消失,那麼札克雷的計畫就會瓦解,戰爭也會落幕——」
「妳在說什麼啊,希斯特利亞?」柯尼忽然大聲說,「妳以為你這是在替醜女著想嗎?笨——蛋,如果妳真的這樣以為,那妳就是比莎夏還要笨的大笨——蛋啊!」
「欸?」希斯特利亞不解,「你說什麼?」
「那個醜女,只有在妳遭殃的時候,才會奮不顧身啊。」柯尼說著,「妳繼續留在這裡,那個醜女只會找各種方法要回來救妳而已!到最後,你們兩個人都擺脫不了這場混亂啊!這種事連我這個笨蛋都知道呢,快用妳那個一天到晚頂尤彌爾的腦袋好好想想吧!」
「尤彌爾她……」希斯特利亞瞪大雙眼。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柯尼所說的話。尤彌爾確實來了,就在婚禮的前一刻,但是——
「現在還不晚,希斯特利亞。」阿爾敏伸出手。「我們可以走密道,幫妳回到長城——」
「不行!」希斯特利亞摀住耳朵,不想再聽下去,「我不能離開這裡……如果我離開了的話,尤彌爾……」札克雷會公開她的身分,然後尤彌爾會被吊死。
「……我們不能在這裡太久,否則會被發現的。」阿爾敏看向窗外的太陽,此刻已是黃昏,「幸運的是,明天早上才要拔營。希斯特利亞,如果妳改變心意,就在暮時的時候來神木林吧。」
希斯特利亞沒有回應,她繼續摀著耳朵、閉著眼睛,不願去聽也不去想。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珍妮帶著晚餐推開房門時,阿爾敏與柯尼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晚餐過後,希斯特利亞卻又晃到了希甘希娜城的神木林。現在離暮時還早,遠不到約定的時刻,但是她就是想要來神木林看看,沒有原因,也沒有理由。
這兒的魚梁木有著一張悲傷的臉龐,竟然令希斯特利亞意起了尤彌爾。
為什麼會想到尤彌爾,希斯特利亞也說不上來。兩張臉明明是差很多的,可是希斯特利亞就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尤彌爾。尤彌爾現在在哪裡呢?她回到長城了嗎?她現在是在笑,還是跟魚梁木上的人臉一樣悲傷地凝視著遠方?我對她說了那麼重的話,她肯定一溜菸跑回長城了吧?
不知怎麼搞的,想到此處,希斯特利亞便覺得心頭一陣扭曲。
希斯特利亞已經等待復仇的機會十年了。往事歷歷在目,清晰無比,父母的血仇、阿爾瑪的犧牲,這些都是希斯特利亞必須繼續前行的原因。
但是尤彌爾……
希斯特利亞不明白這感受。她在長城遇見了許多人,柯尼、莎夏、艾倫、米卡莎、阿爾敏甚至是亞妮,她們都是好人,卻也僅此而已。可是尤彌爾……自己是為了復仇才會在此,希斯特利亞是這麼堅信的……那麼為什麼阿爾敏提到尤彌爾時,自己會感到如此便扭?
只要一想到尤彌爾,希斯特利亞便覺得心中像是空了一塊。好似有某種重要的情感被矇上了一塊布,無法觸及一般的感受。
希斯特利亞撇過頭,快步走入林中,遠離心樹,想要將校正紊亂的思緒。她來到林間的水池,在月光下透過倒影看著自己的臉龐。這是我嗎?
這真的是我嗎?
好陌生啊……
不知為何,希斯特利亞忽然覺得無比孤單。好希望被擁抱———突如其來的願望打希斯特利亞心底閃過。這是怎麼回事?希斯特利亞不明白,但是好希望此時此刻,池中映出的人臉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如果此時此刻,自己身旁還有另外一個人,那麼肯定會是妳,對吧?
「尤彌爾……」
「王后殿下在叫誰呢?」
低沉的聲音猛然傳來,令希斯特利亞大吃一驚。她想退開,卻一把被抓住。那握力大得不像話,幾乎要把希斯特利亞的手給扭斷。希斯特利亞想要出聲求救,卻被按住了嘴。直到此時,她才看清楚眼前之人。
「嘖,無論妳在叫誰,都先省省吧。」肯尼冷笑道。「還真是久別重逢啊,娼婦?上次見到妳還是在臨冬城呢。怎麼,妳生了幾個野人雜種了呢———」
「阿克曼隊長,我們時間有限。」兩名跟著肯尼的黑衣人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肯尼不耐煩地說,「我本以為妳是一隻人畜無害的兔子,沒想到其實是一頭母狼?居然還攀上了國王陛下……但是到此為止了。」他這麼說,同時稍微鬆開了希斯特利亞的嘴,「他在哪裡?」
「……誰?」希斯特利亞說道。
「國王啊,國王,」肯尼說道,掏出匕首,抵住希斯特利亞的咽喉,「艾德利克˙史塔克被妳們藏到哪裡去了?王后總該知道吧?」
「我不會說的。」希斯特利亞說道,心中卻充滿疑惑。他來找國王?這麼說來,國王的消失不是羅德˙雷斯搞得鬼?那麼……國王到底去哪裡了?
然而肯尼卻露出了壞笑,「好一個為丈夫著想的妻子,不是嗎?」他將匕首微微前壓,皮肉被撕開的感覺傳來,「對羅德有用的是國王,而不是妳。既然妳不招,那就抱歉了。」
下一刻,肯尼手一甩,鮮血便竄上夜空,一名肯尼的手下雙手抓住自己的脖子、瞪大雙眼,接著倒了下去。另一名肯尼的手下一臉不敢置信,「阿克曼隊長,您這是———」然而他沒能說完,喉嚨便被利刃割開。轉眼間他也同他的同伴一般倒在地上,任由鮮血染紅神木林的葉片。
希斯特利亞就只是站著,看著殺死同伴的肯尼˙阿克曼上前收回甩出的匕首。「妳對於羅德沒有用,但是對我有用。」肯尼˙阿克曼冷笑,「看妳是要跟我走,還是我先削了妳的手腳再揹著妳走?自己選吧。」
「你要帶我去哪裡?」希斯特利亞防衛性的問。
「肉販會告知豬隻要把牠們帶到哪個廚房嗎?」肯尼哈哈大笑,「但是告訴妳也無妨。我要拖著妳去見一個婊子,」在月光照耀下,希斯特利亞只覺得那笑容充滿悲傷,「一個身體裡寄宿了怪物的婊子。」
---TBC
[註1]布蘭登˙史塔克:布蘭登是九千年前的傳奇人物,第一任北境之王。傳說中維斯特洛許多著名城堡都是布蘭登所建,包含臨冬城、風息堡、絕境長城。這些城池普遍被認為有魔法保護,讓邪魔無法進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