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丽奈的北极星（上）

第八章 丽奈的北极星（上）

在看到标志着小菅村的路牌后，丽奈还有其他几人一起松了口气——总算能找地方吃晚饭了。但由于她们到达的时间比预想的更晚，村里的道路上已然是空空荡荡的了，只有少数几家便利店和面向游客的小吃店还依然开着。

转过身子，丽奈看到后座上一脸难受的久美子。山梨县最后这一段崎岖的山路显然让自己的挚友备受煎熬。

“恭喜久美子酱！”中川前辈调笑着说。“达成了一路上没有呕吐的成就了呢。”

在天色变暗之后，这位经验更为丰富的驾驶员——中川前辈，便主动要求自己来开完剩下的路程。她同时也让丽奈继续坐在副驾驶座上，帮自己确认路线。

“感觉快死了。”久美子紧闭着眼，小声呻吟着。她把头靠在了车窗旁，大口地呼吸着迎面吹来的新鲜空气。

“真是太弱了。”一边吐槽着，久石一边拿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硬纸板卖力地给久美子扇风。

“高坂，接下来往哪儿？”

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路上，丽奈眯着眼，努力地辨认着她们的位置。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不那么真切起来。不过看起来，她们已经到达村子的中心地带了。“从这边往前大概三四百米，有一条土路。在那边右转。”

中川前辈跟着指示向前开去。在丽奈所说的土路右转后，大约又过了五分钟左右。终于，丽奈祖父的小屋映入了一行人的视线。

矗立在黑暗中的房子看起来十分老旧。四周蟋蟀的鸣叫声以及树叶随风摇曳的沙沙声更是增添了几份阴森感。慢慢地，一行人下了车。虽然周围的氛围让人感到有些不安，但相较之下，旅途结束的兴奋感还是更胜一筹。

冷不丁的，不知哪儿传来的猫头鹰叫声吓得久美子一哆嗦。看来踩上地面后，自己这位挚友的晕车症状也缓解了很多呢。

“久美子，你要是感觉好点了的话就过来帮我找钥匙。”无视了挚友的不安，丽奈开口道。她径直朝着屋子门口的一堆盆栽走去，钥匙就藏在某个花盆的下面。

“啊？我以为你随身带着钥匙的呢。”

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功能，丽奈微笑着说：“你觉得我会带着钥匙去纽约？再说了，我可没预料到我们会在这儿过暑假啊。”

撅着嘴，久美子同样打开了手机上的电筒，朝着丽奈慢慢走去，一起找起了钥匙。随后，中川前辈和久石也加入了进来。

“如果我们找不到钥匙怎么办？是不是我们就得在车里过夜了？”久美子开口问道。“这儿……?”

“可能性不大。在这儿住过的人都是把钥匙放在盆栽这边的。”丽奈耐心地回答道。“另外，村里面有快捷酒店和一家和式旅馆。如果我们找不到钥匙的话，可以选一家过夜。”

“或者直接破门而入。”中川前辈“热心”地补充道。

“也是个办法。”

“找到了！在这盆巨大的向日葵下面。”

三人同时朝着久石转过头去，只见她正蹲在巨大的盆栽旁，用手摸索着盆底。随后，带着一抹胜利的微笑，这位后辈甩动着战利品朝丽奈走来，把钥匙放到了小号手的掌中。

“久石，干得好。”丽奈如释重负的笑了笑。

久石回以淡淡的一笑。然后调皮地朝久美子扫了一眼。“现在你可以来感谢我了，久美子前辈。”

久美子不屑地笑了一声。

把钥匙插入锁孔里，丽奈微微用力，打开了大门。屋子里一片漆黑，老房子里常有的灰尘气味铺面而来。

丽奈尝试着拨弄了门口电灯的开关几次，但屋子里依然没有亮灯的迹象，让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总电闸估计还没开，”丽奈小声地说着。随后，仅仅凭借着手机的亮光，丽奈径直走向了屋子里的电闸开关。

“诶？丽奈？你去哪儿了？”久美子的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安。

“说真的，久美子前辈。这一路上和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越觉得你真是一点也不酷。”

听到久石的吐槽后，夏纪前辈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噢，人设被打破了呢。”

“别来烦我，”久美子恼怒地回应道。“再说了，我从来就没假装自己很帅气好吗？从来没有过！”

默默地听着她们的拌嘴，正朝总电闸走去的丽奈忍不住小声笑了出来。在断路器打开后，明亮的灯光立刻充斥了整个卧室。

“好点儿了没有？”带着满意的笑容，丽奈望向了门廊吵吵闹闹的三人组。在整栋屋子被灯光照亮以前，她们谁都不肯往房间里多迈一步。

当三人组在玄关脱鞋时，丽奈简单扫视了一下房子内部。包括那架祖父曾经常常弹奏的钢琴在内，所有的家具都被白布给盖起来了。

拉开了盖在客厅中央皮制沙发上的罩子后，顾不上飞扬着的灰尘，久石直接躺了上去，享受着这柔软凉爽的触感。

“哎，你行李还在车里呢。”中川前辈走到这位年轻的上低音号手跟前，双手抱在胸前说道。

“能帮我拿下吗？谢谢~”

翻了个白眼，中川前辈一把把久石拉了起来。“哼，我差点就答应了呢。来，快点把东西收拾好，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休息了。”

疲惫地抱怨了一声，久石跟在中川前辈的身后走向门外。于是，客厅里就剩下了久美子和丽奈。

“这地方还真不错啊。”望着温馨舒适的房间，久美子笑着说道。

“谢谢夸奖，”强忍住一个哈欠，丽奈回应道。“这原本是我外公外婆的房子。他们过世之前，把房子给了我妈妈和我叔叔。”

“噢，我还以为这是你爸爸那边的房子呢。”

丽奈轻轻地笑了笑：“不是的。总之，我们也该把行李从车上拿下来了。等会儿我带你们参观一下整栋房子。”

--------------------------------------------------------------------------------------------------------------------------------------------

“楼上总共有三间卧室，”在带领着所有人参观完一楼之后，丽奈说道。“其中一间有个双层床，另外两间都是大床。你们想要睡哪儿？”

“双层床！”中川前辈和久石异口同声地说道。两人充满敌意地互相看了一眼。

没空理会她们同步的反应，丽奈微微地耸了耸肩。随后转向了自己的挚友，凝视着她问道：“久美子，你呢？”

“我就跟你睡同一间好了。”

“哟哟哟~ 久美子前辈，该不会是害怕一个人睡觉吧。”

翻了个白眼，久美子轻轻弹了弹久石的额头。“别多管闲事。”

最终确定好了房间分配后，四人各自朝着选好的卧室走去。虽然现在只是晚上十点——在丽奈的作息表里并不算晚，但在经过了漫长的一天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觉得，是该休息了。

丽奈推开了卧室的门——这个房间过去是她父母常住的，里面有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外面的阳台正对着树林，远处的群山依稀可见。这是丽奈最喜欢的房间，因为这里有着整栋房子最好的视野。同时，这也是最凉爽的一间卧室。即使是在夏天，从山上吹来的风也使这里没必要开空调。

把行李袋放到卧室中间，久美子拉开了盖在床上的罩子，然后一头扎到了床垫上。“累死了…”

“让我先把床单铺好。”丽奈站在床脚，看着挚友说道。突然，她想起了另外的两位房客。“噢，我忘了告诉中川前辈亚麻布在哪儿了。”

久美子挥挥手，说道：“不用担心，她们自己找得到的。”

“这也太不负责任了。”丽奈不赞同地说。

翻了个白眼，久美子说：“你也躺过来嘛。” 随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垫。

摇了摇头，随后像是默许了一般，丽奈爬到了床上，躺在了挚友的身旁。久美子转过身，凝视着小号手。

“你这样和久石也差不了多少了。”说着，丽奈也转过身，和久美子四目相对。

“是褒义还是贬义的？”

“不清楚呢，毕竟你没她可爱。”

久美子伸手捏住了丽奈的脸颊。“你这是在说我长得难看？”

笑着，丽奈轻轻地拍开了挚友的手。“别这样。”

“所以你觉得奏很可爱？”

“你吃醋了？”

调皮地笑着，久美子琥珀色的双眼凝视着丽奈，视线贪婪地游移在丽奈的脸颊上。在挚友那毫不掩饰的注视下，丽奈感到脊椎深处涌起一股电流。她慢慢地把手指伸向了久美子的卷发。享受着挚友的抚摸，上低音号手懒洋洋地眨了眨眼睛。丽奈看得入迷了。

静静地，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彼此，微笑着，享受着来自对方的温暖与陪伴……直到丽奈压抑已久的哈欠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

轻轻地笑了笑，久美子坐了起来，把丽奈拉到了身前。“来，该洗澡上床了。你想先用卫生间吗？”

“你先吧。我准备收拾下行李。”

“好。”

从包里翻出了毛巾和洗漱用品，久美子朝丽奈笑了笑，随后走出房间，轻轻地带上了身后的门。

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号手打开橱柜，找出了一条床单、几条毯子还有几个枕套。盯着手中的床上用品，丽奈纠结着要不要两人就这么共用一条毯子。思考了一会儿，她把另一条的毯子放回了柜子里。

精心地铺好了床单，一一抚平了所有的皱褶以后，丽奈便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一边井井有条地把东西放进抽屉里，一边努力地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

--------------------------------------------------------------------------------------------------------------------------------------------

突然惊醒了过来，丽奈以为已经是早晨了。她依稀记得，在被自己那规律的生物钟强行唤醒前，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中，自己正坐在后台准备一次选拔。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小号盒中空空如也，而松本美知惠老师——北宇治高中吹奏乐部的副指导，则让自己清唱那段本应该演奏的旋律。

伸手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丽奈在点亮屏幕的一瞬间便又紧紧合上了双眼。在眼睛逐渐适应了刺眼的亮光后，她看到了屏幕上的时间：凌晨2：17分。察觉到自己身边似乎空荡荡的，丽奈把手机放回了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

通往阳台的门正开着，门旁的窗帘也随着凉爽的微风轻轻摆动。朝外瞥了一眼，丽奈立刻发现了正靠在阳台栏杆上发呆的久美子。

“睡不着吗？”

吃了一惊，久美子转过身来，在与丽奈眼神相会的一瞬间，她略带羞涩地笑了起来。

“噢，你知道的。我在别人家里睡不太好。”随后，久美子重新把头转向了漆黑的树林。

“所以这就是之前每次合宿的时候，你都在半夜里出来闲逛的原因？”轻笑着，丽奈走到了挚友身旁，同样靠在了栏杆上。“你在看什么呢？”

“没啥特别的，就是远处那些萤火虫。”

顺着久美子的视线望去，丽奈看到了几点忽明忽暗的微弱光芒。“嗯。”

“半夜里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让人有些不安，你懂的对吧。虽然说不太清楚，但总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日出之后的景色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希望吧，”说着，久美子朝丽奈微微一笑。“时差还没倒过来？”

“我的生物钟觉得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带着一丝疲倦，丽奈叹气道。“看来我还需要点时间来调整时差。”

“是蛮讨厌的。”

“非常讨厌。”

“话说，我一直在想……”

“听起来不像是个好苗头啊。”丽奈笑着说道。

戳了戳挚友的手臂，久美子让小号手先静一下。

“我说，我一直在想……”

“嗯”了一声，丽奈示意久美子继续下去。但上低音号手却只是快速地扫了她一眼。

“想什么？”面对着久美子的沉默，丽奈略微敦促道。

“你。”

听到久美子的回答后，丽奈不禁感到内心顿了一下。“我的什么呢？”

“你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的。”

“噢。”

久美子抓着木栏杆的手微微用力，大概是在努力思考该如何组织语言，避免冒犯到自己的挚友。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并不讨厌你口无遮拦这一点了。”

笑了出来，久美子说道：“是啊，我知道的。毕竟你这么爱着我这糟糕的性格呢。”

“所以？”

“我在想…现在陷入低迷的话，对你而言还为时过早了些。毕竟这才是你去纽约的第二年。大部分音乐家在真正进入职业生涯前都不会过多担心的。”久美子眨着眼说道。“所以我猜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你从来不会莫名其妙分心的。”

丽奈安静地倾听着，当久美子投来询问是否要继续的目光时，她微微颔首。

“试着一步一步倒推回去，找出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久美子建议道。“知道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话，也许就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在注意到凝视着自己的丽奈后，上低音号手害羞得移开了视线，看向远处 ：“不过不知道这个方法对你有没有用就是了。”随后，久美子继续说：“我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时候就会这么做，这样的话，往往就能想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感激地，丽奈朝上低音号手靠近了点，伸出手，温柔地捧住了久美子的脸颊，让她的视线直视着自己。惊讶了一下，久美子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来自挚友掌心的温暖。“我之前和你说过，你是我的北极星吗？”

久美子笑着移开了丽奈的双手，但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你的什么？”

“我的北极星，”丽奈回答道，脸上透着羞涩的微笑。“每次我觉得犹豫和迷茫的时候，你总能帮我找回正确的方向……”随后，丽奈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了起来。“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能让我现在遇上你。”

看到挚友转红的脸，丽奈偷笑着。

慌乱之下，久美子立刻松开了丽奈的双手，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突然在说什么啊？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知道，我一直是你最好的朋友。”

“嗯，我知道，也很高兴。”

看着上低音号手语无伦次的样子，丽奈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几乎都快忘了这种看到自己挚友不知所措的样子时的满足感了。

看着丽奈那调笑的目光，久美子抱怨了一声，然后看向了别处。“这不公平！”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是个公平的人。”

无视了挚友脸上满足的笑容，久美子从栏杆上抓起了丽奈的手，说：“来，是时候回去睡觉了。”

两人回到房中，久美子轻轻地关上了身后的阳台门。仰卧着，丽奈感到身旁的床垫微微地陷了下去，知道是上低音号手重新躺回了自己身边。

“晚安，丽奈。”背对着丽奈，久美子说道。

“晚安。”

过了几分钟，随着一声叹气，丽奈摆弄着枕头，试着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但没能成功。她转过身，面朝着久美子的背部，把手伸到了枕头下面，希望这光滑、凉爽的枕套能帮助自己入眠。

但令人失望地，这一切都没能起作用。就和昨晚在伊贺一样，睡眠迟迟不肯降临。

过了一会儿，久美子翻了个身，脸朝向丽奈。“还是睡不着？”在注意到自己烦躁的挚友后，上低音号手开口问道。

“嗯，”丽奈疲倦地回答道。“我身子已经很累了，但脑子还很清醒。”

“过来点。”

丽奈往前挪了挪，两人间的距离只剩下了十多厘米。久美子伸手搂住了丽奈，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背上，随后慢慢地开始用掌心画起了圈。

“感觉好点了吗？”

害羞地微笑着，丽奈点点头。在久美子温柔的抚摸下，她感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我小时候如果睡不着了，我妈妈就会这么做。每次都能让我很快睡着。”小声地笑着，久美子解释道。“这肯定比我给你唱摇篮曲要好得多。”

回想起上低音号手昨天在车上说的话，丽奈同样小声地笑了起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来自挚友的那份热度。丽奈心里明白，很快，自己就会沉迷于其中。然后，在回到纽约那冰凉的双层床上以后，自己就只会被忧伤和寂寞所包围。但是，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现在，自己想要的一切就在面前，这里已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慢慢地，丽奈搂住了久美子的腰，享受着来自挚友的温暖与陪伴。久美子的手停滞了片刻，随后便继续在丽奈背上画着圈。

“谢谢，”丽奈小声说道，随后把鼻子埋到了久美子的肩窝中，呼吸着久美子身上混合了沐浴露的独特香气。

“不用谢。”紧紧地把丽奈抱在胸前，久美子小声回答。

第八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