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久美子的家长见面会（下）

第十八章 久美子的家长见面会（下）

“刚才你看上去像是要当场昏过去了一样。”

紧握女友的手，久美子停下脚步看向对方。虽然她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但看上去却依然尴尬地像是鬼脸一般。

吃完饭后，丽奈告诉父母自己准备把久美子送回家。但上低音号手刚在玄关穿好鞋子，小号手便冲了过来，告诉她先别急着回去——她想去爬大吉山。

于是在向父母简单说明之后，丽奈便拖着久美子一起走上了这条既不平缓也不整洁的土路上。起初，久美子是想拒绝的。尤其是考虑到背上那一如既往沉重的上低音号。而晚饭时候那一整杯的白葡萄酒，则更是让她有些力不从心。但久美子向来不擅长拒绝来自小号手的邀请。

“是啊，我差点就背过去了。你母亲也太好奇了吧，而且你父亲看上去好吓人。我还以为他会当场爆发，然后再也不允许我们见面了呢。”久美子笑得有些后怕。

翻了个白眼，丽奈拽着女友的手继续向山顶走去。“抱歉啊。在知道我有新的‘暗恋’对象之后，我妈只是有点兴奋罢了。至于我爸他……”松开拉着久美子的手，丽奈的双臂紧紧地抱在了胸前。“我猜他只是在保护我而已。他大概是以为我想为了某个小伙子放弃小号呢。”

“你之前痴迷于泷老师的时候他们就不担心吗？我记得你可是和我说过，你缠着你母亲问泷老师的事情好多年了。”

丽奈轻声地笑了出来。“应该没有。我觉得他们就没把我当时的想法当回事儿。他们大概早就知道我没戏的，所以就随便敷衍了事了。”

“但如果泷老师再年轻一些，你爸妈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他既有音乐天赋，还是你父母的熟人。你父亲把他当未来的女婿我都不惊讶。”

抬头凝视久美子的瞳孔，丽奈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吃醋了？”

“没。”

“骗子。”

“好吧，只有那么一点。”

丽奈的嘴角不由得上扬了起来。“很好。这样一来就不只有我一个人在吃醋了。”

这次换成久美子翻了个白眼。“你还能吃谁的醋啊？说得好像我一天到晚去参加联谊会似的。”

小号手只是哼了一声。“不知道你是在故意谦虚还是怎么。高中的时候对你有意思的人那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啊。”在说到‘有意思’的时候，丽奈特意加重了读音。

“啥？”

“首先是冢本--”

“某个几个月前就和我分手了的家伙。”

“久石桑--”

“某个暗恋着夏纪前辈，而且和梨梨花关系不一般的人。虽然我觉得她自己还没意识到。”

“黑江酱--”

久美子大吃了一惊。“啥？连她也被算进去了？接下来是谁？叶月还是小绿？”

“...明日香前辈。”

这个名字刚一出口，久美子便安静了下来。确实，明日香前辈始终占据着久美子内心很特别的一个位置，无论是在音乐还是追寻自我的道路上，她都对自己影响深远。但是自己对她和对丽奈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小号手应该很明白才对。

“明日香前辈从社团引退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你很伤心，甚至都有些抑郁了。感觉那时候你整个人都变了。”说着，丽奈的声音意外地低了下去。“在她毕业的时候，我看到你和她表白了。你当时甚至还哭了。”

“你从来没说过你看到了。”

“你也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件事。”

久美子刚准备开口辩解，丽奈只是摇了摇头。

“久美子，没事的。我知道她是个特别的人。”停顿了片刻，小号手继续道。“这也是我一直不敢提起这件事的原因。”

叹了口气，久美子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向女友。“这和你想的不一样。虽然我是很喜欢明日香前辈，但这和对你的爱当然是不同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呀。”搂住丽奈，久美子继续道。“而且，她和香织前辈在一起了。”

手臂环绕在上低音号手的背上，丽奈在她的脖子上印下一吻。“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没和香织前辈在一起的话……”小号手喃喃说道，嘴唇贴着久美子的喉咙，随后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

“哎，丽奈！犯不着再在我脖子上种个草莓吧。之前那个已经够难遮掩的了。”微微推开女友，久美子大惊小怪道。

“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拥有你的那个。”说着，丽奈嘴角勾起了一丝戏谑的笑容。“我可不想我一走，就有人在那儿动歪脑筋了。”

努力地憋着笑，久美子打心底松了口气——看来丽奈总算是回到平日里那充满了骄傲与占有欲的样子。从女友的怀抱中脱出，久美子拉着丽奈的手朝今晚的目的地走去。“来吧。离观景台就差一点了。”

来到山顶，久美子小心翼翼地把背上的上低音号放在了长凳上，而丽奈则像是迫不及待般地伸着手，站在台阶上等待着。处理完了背上的重负，久美子随即伸手与女友十指相扣，跟随着她走到了观景台边缘的栏杆旁。静谧之中，两人眺望着远处城市中星星点点的亮光——那是家的灯光。

“抱歉。”过了许久，丽奈把久美子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脖子上，喃喃地说道。

“怎么了？”一边问着，上低音号手把小号手搂地更紧了些，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之前我还保证说我不会和爸妈隐瞒我们的关系，但...”

久美子不由得轻声一笑。“你也并没有隐瞒啊。我们的确是在学校认识的，而且我也确实在学音乐相关的专业。”

“嗯，不过我省略了所有的重点。但我又真的不想否认我们之间的事。”

“丽奈，你还真是一板一眼呢。”从背后搂住女友，久美子笑着喃喃低语道。享受着来自上低音号手的温暖，丽奈满足地轻哼了一声，随后指尖漫无目的地划过她的手臂。“都和你说了，没事的。”

“虽然你嘴上是这么说，但...久美子，我感觉得到你有些动摇了。”

“诶？”

丽奈翻了个白眼，随后从上低音号手的怀中脱出，转过身从女友连衣裙的口袋中拿出了她的手机。“你手机响了。”说着，她把仍在震动的手机递给了久美子。“你怎么会没注意到啊。”

很不幸，久美子刚一接过手机，震动便停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抱着你分心了吧。”上低音号手带着一丝调笑说道。

“变态。”

“啊，是由香里前辈。”眼睛扫过未接来电，久美子心不在焉地说道。

丽奈不由得眯起了眼。“由香里前辈？”

“哎，别摆着这副表情啊。”久美子笑着说道。“她是我们低音组的组长。而且她喜欢的是男生。之前那个和男朋友第一次超尴尬的前辈就是她。”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和你说这种私事。”

“她人很好的，而且她和我说起这个的时候喝醉了。”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上低音号手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虽然她手臂和腿明显都是练过的，不过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尤其是胸部。”

“黄前桑。”双手扯着女友的脸颊，丽奈的声音显然不那么友善。“你知道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对吧？”

“她高中可是立华的啊！那在魔鬼般行进演奏训练里生存下来的肌肉可是很难得一见的啊—诶哟！”

“这次又是什么事？”放开久美子的脸颊，丽奈开口问道。

“我们后天就要重新开始练习了。”把手机凑到小号手面前，久美子微微撅起了嘴。“本来还打算约你出来的呢。”

满意地笑了笑，丽奈问道：“是吗？那明天怎么样？”

“明天不行。”低头打着字，久美子略微有点走神。“我有点事要和我妈一起去办。我们要去京都买家居用品，下午的话我要去趟公寓，但愿我那些多肉还活着。好久都没浇水了的说。”说着，久美子抬头快速瞥了一眼小号手。“你明天打算继续练习吗？”

“我更想和你一起出去约会。”

上低音号手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一丝笑容，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虽然我也很想和你约会去。但现在，找回之前吹奏时的感觉对你而言更重要。”久美子的语气温和却又十分坚定。“否则你之前付出的那些努力、牺牲的时间就全都白费了。”

移开视线，小号手轻声抱怨着。“你说得对。”沉默了片刻，她终于让了步。“那就当是我努力练习的奖励，我明天来你公寓过夜吧。”

手指僵在了屏幕上，久美子一脸惊愕地抬头看向女友。“你是说我在京都的公寓？”

“你要是不介意我俩一起在你家过夜，我倒是无所谓。”

霎时间，久美子感到喉咙一紧。要是两人再同睡一床的话，那绝对不可能无事发生。尤其是小号手现在这副表情，她肯定和自己想一块儿去了。

久美子本想抖个机灵搪塞过去，但在能和小号手亲热的机会面前，她的大脑显然是放弃了思考。突然间，仿佛老天爷都看不过上低音号手体内那激荡的荷尔蒙了一般，一阵强风吹过了观景台。灌了满嘴的头发强行把久美子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呸。”久美子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凌乱的卷发给吐了出来。另一边，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的小号手则没有丝毫想要掩饰自己脸上笑容的想法。“行行行，你就尽管笑吧。”

一边笑着，丽奈一边伸手把女友脸上凌乱的卷发捋到一旁。“天气预报说好像有个热带风暴要来了。不过出门前最新的预测说大概还要过几天才会登陆。”

“啊，难怪今天晚上风这么大。而且天也阴得不行。”久美子沉思着说道。“你的航班不会受影响吧。”

“希望不会延期吧。只要不变成强热带风暴应该就不会有问题。”说着，小号手双手搂住女友，随后调笑地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我走了之后你会想我吗？”

“不会很——痛啊！”尽管小号手正张口咬着上低音号手的肩膀，但久美子却依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也太暴力了吧！还特意咬在前天晚上的那个地方。”

丽奈只是翻了个白眼。“还不都是你的错。我可是认真在问你问题呢。”

把手臂环在女友腰上，久美子略带歉意地吻住了丽奈的嘴唇。“这还用问吗？”

小号手回以一笑。“大概是不用吧，毕竟你对我这么痴情呢。我猜我回纽约的头几个星期里，久美子每天晚上都得想我想得哭出来。”

“哇，高坂桑还是这么谦逊啊。”上低音号手一脸无语地回答道。

“但不管怎么样，你就是爱我。”

“唔，看来我得重新好好考虑一下了。”低下头，久美子亲昵地蹭着丽奈的鼻尖。“介意提醒我一下我到底是喜欢你哪点吗？”

“乐意之至。”得意一笑，丽奈踮起脚尖，充满欲望地吻在了上低音号手的唇上。

寂静的夜空下，宇治市星星点点的灯光无声地环绕在两人的身旁。伴着细碎的风声，久美子和丽奈共同回忆着至今的点点。靠在女友的额头上笑着，久美子不由得感谢起了早些时候丽奈那对大吉山的执念——尤其当两人的分别已近在咫尺。

毕竟，这是她们发现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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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嘴唇上带着久美子残留的余温，丽奈径直朝家中的练习室走去。是时候和父亲好好谈一谈自己的计划了。

虽然久美子并没有多说，但丽奈知道，她担心的不止有那即将到来的分别。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样的别离注定还会有无数次，甚至这就会是她们生活的常态。

只要自己依然走在成为职业演奏家的道路上，久美子就会不断被甩在身后。

在经历过那从心碎到麻木的等待与期盼之后，丽奈绝不允许自己给久美子带来相同的回忆。也许在各方各面，丽奈就是她父亲的翻版，但她不想犯下与他相同的错误。这么多年来，小号手看着母亲孤独地度过了无数的夜晚，她不希望久美子被迫忍受同样的痛苦。

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一定要和久美子待在一起——尤其是在自己还能掌握局势的时候。

推开练习室的门，丽奈父亲正全神贯注地练习着小号。虽然他的假期到九月中旬才算结束，但他却依然每日努力地磨练着自己的演奏技巧。有那么一瞬间，丽奈对自己唐突的打搅微微感到愧疚。

但她知道，接下来的谈话没有犹豫的余地。

“爸？我能和你聊一聊吗？”

把小号放到腿上，丽奈父亲扭过头朝女儿投去略带疑问的目光。“嗯，什么事？”

关上身后的房门，丽奈几步走到了父亲的面前。

“我准备明年春天转学回日本。”小号手开门见山地说道。

如同预料中的一样，丽奈父亲惊讶中带着些许失望。

把小号收进乐器盒中，他示意女儿做到一旁的沙发上。“为什么？”一边问着，丽奈父亲坐到了女儿身旁。

“怎么说呢。”克制着内心的紧张，丽奈指尖捻着黑色长发的发梢说道。“我觉得就算我获得日本大学的学位，对我将来的发展而言也没有什么影响。虽然日本的音乐大学在名气上确实略逊一筹，但实力也不输美国的那些知名学校。”

沉默着，丽奈父亲的神色有些难以捉摸。见状，小号手继续道。

“只要我足够努力，我不觉得自己会丧失那些被经纪人甚至知名交响乐团相中的机会。”

很长一段时间里，丽奈父亲就那么沉默着。

“爸？”感到心跳逐渐加速，小号手开口道。她知道自己的提议简直是乐观、天真到了一定程度——尤其是关于努力的那部分。但自己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吗？自己直接开口挑明想要回到日本、待在家中的真正理由吗？如果小号手一时冲动，说出了一切，那么父亲同意她提议的可能性只会更加渺茫。

深深叹了口气，丽奈父亲微微皱着眉看向女儿。“你打算转学到哪里？”

“泷老师之前去的大学。”小号手简洁地回答道。“那本来就是我的备选学校，而且在拿到茱莉亚学院的录取通知之前我就通过他们的招生考试了。转学的手续应该不会很麻烦。”同时，那所学校和久美子所在的大学相距不远。如果能得偿所愿的话，小号手大概可以和上低音号手合租一个公寓吧。

“不是东京艺大？”声音和脸上带着明显的失望与不满，丽奈父亲开口道。“如果你想放弃在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学院学习的机会，那最起码也要选国内最好的音乐大学。”

小号手咬着嘴唇：“但我就得去东京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你一个人都在纽约生活了一年多了。而且，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从来不会因为现实中的困境而放弃梦想的。”

默默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丽奈移开了视线。虽然她对于这次谈话的难度有所预料，但这的确是超乎预期了。

“如果你是在担心费用问题的话，那大可放心。学习和生活上的开销，对于我和你母亲而言绝对不是问题。”

“嗯，我知道。真的很感谢你们。”丽奈喃喃地说着。

叹了口气，丽奈父亲的手掌轻轻地覆在了女儿的手背上。小号手不由得转回了头。“你不是因为想家了才这么提议的，对吧？”

无法对着父亲撒谎，丽奈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告诉我你就算放弃这么顶尖的学校，也要回到宇治读一所平庸大学的真正理由。视你的回答而定，我可能会考虑同意你的计划。”

无声地呻吟着，丽奈知道，如果父亲知道了真相，别说是认可自己和久美子的关系，连转学的计划都将付之东流。她明白，在所有梦想成为音乐家的学生看来，仅仅是为了和女友在一起就放弃在茱莉亚学院深造的机会，简直是天方夜谭。

当小号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努力编造出某个空洞而又可笑的理由时，她父亲反而率先开了口。

“是因为黄前桑，对吗？”

伴随着父亲这简洁的提问，丽奈感到整个世界都仿佛凝固了起来。难以开口反驳或是否认，丽奈只是呆呆地看向父亲那刺入灵魂般的视线——仿佛对他而言，一切都了然于胸。

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