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夜色如水墨般自天空流淌而下，行进得极为缓慢，但无比坚决。终于，夕阳留在窗框上的最后一抹温存消失殆尽，她和她的第二个夜晚正式来临。

是个凉爽的夜晚。一回到家，林月和云梦便分头打开了客厅的窗和阳台的门，风霎时涌进屋里，相当畅快。随后，两人换上居家服，按散步时商量好的分工各自忙碌起来。做菜仍旧交给云梦，林月在淘米煮饭或者处理食材时搭把手即可。碗筷和餐桌的收拾就两人轮流进行。至于拖地、洗衣服之类的家务，林月表示全由自己负责——她希望尽可能多地替云梦挤出时间学习，不肯退让半步。少女实在拗不过她，只得苦笑着同意。

今晚计划吃些家常菜。

需要打下手的地方不多，所以林月决定去洗澡前先收拾收拾客厅。就像以前她和云梦聊起的那样，她较少在客厅久待，于是这儿基本成了笨笨的游乐园。当然，今天稍有不同，她让云梦使用卧室里的书桌，自己则在客厅待了大半个下午。按计划，她们俩是打算共同学习一会儿的，然而地方太小，两人肩挨着肩，看书的效率着实不高。林月无时无刻不想抱住云梦，总不自觉地往她身上靠。尽管少女有些无奈，但仍会好好回应她，简直像彼此吸引的相反磁极。

在两个不算熟练却无比缠绵的吻结束后，林月横下心来抱着书和笔记本电脑走出卧室，不再打扰云梦。她在客厅快速做完一套试卷，接着整理并复习错题本。等到三点过半，林月开始读《再见，吾爱》末尾部分，不多，二十来分钟就解决了。结局谈不上痛快，却也在情理之中。既然都是雷蒙德·钱德勒的作品，那她必须要想到《漫长的告别》。该说出乎意料吗？林月拿不定主意。她想来想去，决定放空思绪顺着心情写了点东西，极其随性，想到什么就记录什么。中途，灵感突然来到，使她不得不立刻抛下这部分内容，并用最快的速度牢牢抓住闪过脑海的片段——其实这算常有的事——这种有如将萤火虫捕进玻璃罐的感觉林月相当喜欢。

五点四十左右，她的故事顺利告一段落，云梦也已经换好出门的衣服走出卧室。于是，林月将笔记本一合，收拾收拾准备散步去。笨笨趁机跳到笔记本上盖窝着，林月没有多管，它还挺喜欢待在那儿的。

这边离海倒是很近，但不是有沙滩的海边，而是由石砌护栏连成一条又长又宽的滨海走道。两人沿着这条路绕了一圈，路过热闹的客轮码头以及规模很小的海滨公园。晚风吹拂，夕阳很是浪漫。云梦特地带着林月多走了一段，为的是找昨天挑着担卖菠萝的大娘，可惜未果，最后抱了个西瓜回家。因为冰箱里没有那么合适的位置了，所以云梦找了个桶接上冷水把它泡进里面。

计划是吃完饭洗完澡再吃。

茶几拾掇起来挺快的，没多少东西。是个蛮旧的玻璃茶几，和这栋老楼估摸着一样旧，下层的漆掉了好几块。靠外的其中一个边角曾经碎过，后来用胶重新粘好，并索性把四边都拿软质材料做的圆角包住了。小姨搬家时没有带走，就这么留下了。虽说是让林月自己处理，但她从没想过丢弃，毕竟不是要长住，而且偶尔来的爸妈喜欢坐在茶几旁闲聊。再者，她十分不愿意破坏别人熟悉的物件，哪怕是经过同意也不行。更何况，林月以前经常跑小姨家玩，她对此同样很有感情。时隔多年，这里小装修过一次，大装修过一次，家具都不曾改换。它们理所当然地存在于此，并且还将理所当然地一直存在下去。对它们来说，林月和云梦才是过客。总有一天，两人势必要布置起独属于她和她的温馨小窝。对了，还得有笨笨的地方。

对哦，笨笨哪去了？林月脑海里突然冒出疑惑。

难怪整理起来那么轻松。她转头张望一圈，才发现它正屁颠屁颠地跟着云梦，估计是中午休息期间少女喂了猫条给笨笨吃的缘故。看这模样，恐怕还想再讨一点。死心吧，云梦可是我这边的哦——如此想着，林月扬起笑容。

晚饭前的家务很少。简单拖完地板后，她便先去洗澡了。等林月走出浴室，餐桌上多了两盘菜，煎豆腐和青椒炒肉。她进厨房看了看，云梦还系着围裙在里头忙活。

“饿了？”少女瞧她一眼，温柔地问道，“还一个茄子，马上就好。”

“还没有很饿啦，只是有点好奇。需要我做什么吗？”

“现在嘛，好像差不多了都。啊，对了，你把汤端出去呗。”云梦指了指旁边的电磁炉，“小心烫哦。”

“好！你放心啦。”林月的双手抓住两侧的握把，端起汤锅，转身准备走回客厅，“碗筷和电饭锅也我来拿吧，等下哈。”

“行，呵呵。慢慢来，动作慢一点哦。”

“知道，知道，嘿嘿。肉丸汤闻着好香啊。”

“你先吃一点？我待会洗个澡。”

“不要。等你洗完。”

“好。”云梦应道，随后抿起嘴唇，甜滋滋地笑了笑。

“那我——嗯，还有个事。”林月低下头，“笨笨，来，出来。笨笨，笨笨。笨、笨。”

这么连着喊了好几声，它才终于不情不愿地跟到林月脚边。

“呵呵，现在要喂它吗？”

“不行，得按时吃饭。”林月回答说，接着用脚轻轻推了推笨笨，“感觉很不乐意嘛，下次再不理我猫粮就减半咯。”

云梦扑哧一笑，手没有停，继续翻动锅铲。

香味四溢。

等待期间，林月拍下满桌的菜肴。三菜一汤对两人来说肯定算得上丰盛。不过，她并不打算发在社交软件上，林月才不愿意分享这些独属于恋人之间的生活点滴。然后，她刷了一会儿手机，瞧见诗予发到网络的几张照片，看内容估计是前段时间邀请过林月的烧烤聚会。日期显示就在昨天。真是莫名其妙的巧合，林月想着，幸亏没去。当然，从始至终，她都不曾有过要去参加的念头。嗯，还是我家云梦手艺好，她如此想道，感觉无比自豪。

窗外，对面那栋楼灯亮了大半，忙碌一天的人们差不多都回来了。

风把夏夜送进屋里。

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声音，林月开始盛饭。这才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她已经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云梦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