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云梦瞧着自己碗里那满满登登的菜，既有些不知所措，又实在忍俊不禁。无奈，她只好将筷子悬于半空，看向自己身边仍旧忙活个不停的林月。

“老妈，这个给你。”林月夹起肥美硕大的鸭腿放进自家老妈的碗里，接着把另外那只夹给云梦，“喏，云梦的，快吃快吃，嘿嘿。”

“你这孩子。”林月妈妈笑着，夹给林月，“你吃。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殷勤，呵呵。好了好了，也别一个劲给人云梦夹了，就知道借花献佛，都还没开始吃呢就堆得跟座小山似的。云梦你吃哈，等那么久快饿坏了吧？你看这马上都要两点了。准备得比较仓促，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将就将就。要是吃不饱或者不喜欢你尽管跟阿姨说。”

“阿姨你太客气了，这哪是将就啊，呵呵，明明一大堆好吃的。”云梦扫了一眼面前这桌充满日常温馨感的菜肴，笑盈盈地回答道。与此同时，她不动声色地把已经夹起来的鸭腿放了回去，假装是因为担心它失去平衡滑落而重新摆正好位置。所幸被抢先了一步，否则她就和林月妈妈做出相同举动了。似乎确实有点儿“借花献佛”的嫌疑。想到这里，她忽地难为情起来。当然，林月妈妈恐怕不会想到随口翻出的词莫名多了种解读。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嘛，大概是习惯使然吧，如同拿起牙刷后就会下意识准备挤牙膏一样。“林月跟我说过好多次阿姨你的手艺呢，我和她喜好还挺接近的，不会不喜欢的，更何况这些菜一看就很好吃，都不知道从哪先开始了，呵呵。也不可能吃不饱啦，我还在想咱们三个估计是吃不完这些的。”

“哎呀，云梦你可真会说话。”林月妈妈满脸喜悦，“这不刚好冰箱里还预备了点鸡鸭鱼虾吗？分量都不多啦，就看着盘子多而已，哪里吃不完？吃得完的。快尝尝，快尝尝。”

“好。”她乖巧地应着，随即咬了一口鸭腿。鸭肉被高压锅压得很透，口感软烂，不干不柴，很是入味，由于事先煎炒过，表皮焦香而又不至于过分油腻，整体相当不错。恰如其分的协调感令人舒适无比。和鸭肉搭配的是土豆。云梦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浸满汤汁的土豆着实完美，切的大小也正好，内里有滋有味。尝罢，她会心一笑。

“怎么样？”林月妈妈问。

“看表情就知道她很满意啦，嘿嘿。”林月说。

云梦略带腼腆地冲林月妈妈点点头，肯定了林月的话。“我很喜欢这种绵绵的土豆，汤汁也够味，真的很好吃。啊，鸭肉同样不错啦，非常香。我没有哪边好哪边不好的意思，只是更喜欢这部分罢了。”

“我想想，打个比方哈，虽然太阳耀眼夺目，但你更喜欢月亮一点？”林月看着云梦，调皮地眨了眨眼。

“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吧，呵呵。不过嘛，也不算特别贴切啦。我喜欢月亮，是喜欢月亮本身，而没有其他外部的理由。比如浸满汤汁的土豆，我并不是因为浸满了汤汁才喜欢它，而是因为它本质上是土豆，所以……嗯？等等，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都被你带歪了。”

林月扑闪着动人的双眸，看上去极为无辜。随后，她又往云梦的碗里夹了个土豆，唇边荡起笑意。“我只是给了个比喻，哪能想到本体和喻体说着说着忽然就反过来了嘛。好啦，总而言之，你想表达的就是全都超喜欢对吧？”

“嗯。”云梦很认真地回答说。

林月看向自己的老妈：“喏。”

“什么本体喻体，什么跟什么啦，我都快赶不上你们的话题了。算了，只要云梦你吃得惯就好。来，这鱼不错的，很新鲜，简单蒸了下，肉很嫩，还有虾，虾也得尝尝，月月可爱吃虾了。随便下筷子哈，跟在自己家一样，阿姨没啥讲究。说起来，你爸妈是都出差去了吗？”

“啊，不是的。唔，也不对。是这样，我爸的确是去出差了，开了个小公司，很多事情都得自己忙，经常需要出差。至于我妈嘛，她是陪我弟参加夏令营去了。”

林月妈妈面露疑惑地问：“陪着去？你弟多大了呀？”

“他小我四岁，然后我姐大我两岁。”

“四岁啊，我本来以为只差个一两岁呢。你上面还有个姐姐啊？那一家五口，还挺热闹的，呵呵。她大你两岁的话，你姐应该已经在读大学了吧？放假没回来吗？”

“她跟那边沟通好了，假期留实验室里帮忙了。”

“这样子。你一个人在家确实也不容易。你看，月月和她爸都不在，我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做饭这事，还是吃的人多才好，一个人要弄这弄那，麻烦。”

“就我单独在家的话，估计是不知道吃什么好。”云梦笑着说。

“是啦，没错，就是这样。”林月妈妈随之浮起笑容，“我原本打算先睡个午觉，然后等起来了再简单煮碗米线吃。不过，说不定到时候也不想吃，这天实在热，胃口一般。哦，绿豆汤做好了，还比较烫，待会凉了再搁冰箱里放一会儿……诶，还是直接常温的就行？云梦你可以吃冰的吗？”

“没事的，昨天我们还吃了西瓜呢。”

“对呀，很甜的！”林月说道，“还有哦，老妈，一日三餐还是得好好吃的！”

“呵呵，我都忘记你电话里提过这事了。那稍微冰镇一下。真是，月月你还教训起我来啦？你这搬出去，我都担心着你吃饭的事呢。云梦，谢谢你啊。反正你安心住着，月月有个伴互相照顾，挺好的。有什么缺的、少的、需要的，你跟阿姨尽管讲、尽管提。实话实说哦，我对你的印象真的非常不错。多文静乖巧的小姑娘啊。当然，做饭这事多让月月自己动手也可以。”

“好的，阿姨。不过我是习惯了啦，其他没什么特别想干的，习题写完后休息休息，挺放松的。林月会跟我一起备菜。”

云梦刚把剥好的虾递到林月面前，旋即便被推了回来。

“怎么马上就给我了？你先吃一个试试味道啦。”

“我也‘借花献佛’一下，呵呵。”

少女说罢，三人相顾而笑。

“来，吃吧。”云梦催促道，“阿姨你也得吃呀。”

“行，行，你们俩哦——”林月妈妈笑着动起筷子。

“嘿嘿。”林月开心地探身过去咬走云梦手里的虾。

对话暂且中断。期间，云梦又剥了四五只虾，自己试了一口，余下的全喂给林月。味道不错。少顷，林月妈妈继续问道：“诶，云梦，你准备考哪所学校呀？成绩那么好，选择肯定多。”

“我吗？”少女顿了顿，“嗯……我嘛，之前是以我姐为目标的啦，不过，说归那么说，终究不现实，差得实在太远了。”

“你姐是在哪里上学呀？”

“她……”

云梦有些犹豫，此时林月很是干脆地替她作出回答。

“哎呦，那好厉害。”林月妈妈满脸惊讶，“要追赶上这个目标确实不容易。可你说的是‘之前’，那就代表如今不是这么打算的咯？”

“是啊。”云梦露出直率的笑容，“这到底该不该叫‘放弃’呢？我没什么主意。感觉也不太算吧。虽然我还是很羡慕她所到达的高度，但现在我更想朝自己决定的方向前进。老跟在我姐屁股后边也不是事。未来嘛，我是希望当个老师。”

“老师好啊，呵呵。比起跟着姐姐走，我认为有自己的方向更好。拿我妹妹来说，就月月小姨，以前也是不停嚷嚷着要跟我考同一所大学呢。姑且算是不错的大学吧，和她的水平也差不多。但是啊，我是这样觉得的哦，她有这个想法基本意味着她还没有弄清楚自己未来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当我以姐姐的角度去审视这件事、这个想法时，压根高兴不起来。说得难听一点，我简直像是在蚕食她的人生。云梦，你也是姐姐，或许能明白我想表达的东西。嗯……说不定要过段时间啦，你弟才多大啊，目标还不明确吧？”

“他嘛……我妈已经给他选好方向、定好目标了。”开口之前，云梦特地把“从出生开始”这几个字摘了出来，咽回肚子里去。

“这样啊。”林月老妈眉头微蹙，似乎想讲些什么，可终究作罢，“好吧。先把刚刚那些说完吧。一方面，我觉得她的想法不好，但另一方面，这个想法又不能简单地称之为‘错误’，没有办法用比较直接的理由劝她放弃。所以，我决定等考完以后再跟她好好谈谈。最后嘛，可喜可贺，她发挥得非常好，往上进了恐怕有两个台阶，再按照之前的想法来行事当然就不合适了。于是，她不得不绞尽脑汁思考自己的未来，那是段光看着都很煎熬的过程，我也经历过，我明白那种很痛苦的迷茫。没办法，必须她自己去找，没有其他办法。好在成功找到了。真的，那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想说的是什么呢，我想说的是，云梦，把这个大大方方地称作‘放弃’没有半点问题。或许，我是指或许，你姐也在等你放弃。呵呵，大胆地往你的目标前进吧。哦对了，月月，你可别忘了荔枝拿回去后找个时间给你小姨送去一部分。”

“知道了啦。我正沉浸在你刚刚的故事里呢！为什么突然拐到我这来了？还有呀，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些啊？”林月说，表情充满好奇。

“没事我提这个干嘛。嗯？是不是我手机响了？”

“手机？你放哪了？”林月左右张望一圈，“好像是哦。好像听到声音了。云梦听到了吗？”

云梦点点头说：“有。但似乎不在这里。很小声。”

“难道在卧室吗？”林月妈妈起身离开餐桌，“哦，应该是在卧室。你们先吃。”

“好。”两人齐声说道。

云梦继续给林月剥虾。她看着林月妈妈走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又走出房间。

“你说放在书房吗？行，我去看看。”

林月妈妈走进另一个房间，不多会儿再次出来。

“找到了，我给你送去……嗯，好。话说，你吃了没？……忙也得吃啊，总得随便吃点。要不我顺便给你带饭过去？……那绿豆汤？……已经煮好了啦……好，去吧，我到了再打电话给你……呵呵，算你识相，去忙吧，别那么肉麻。”

挂断电话，林月妈妈进入厨房。片刻之后，她回到桌前。

“我出去一趟哈，给月月爸爸送个东西，你们好好吃。待会绿豆汤记得放冰箱里。”

“好。”云梦替在咀嚼的林月回答说。

“下午你们也要出门对吧？我有带钥匙，没关系，直接锁上就好。”林月妈妈嘱咐道，“那我先去了哦。你们好好吃，吃饱来。”

“知道了。”林月说。

“好的。”

两人目送着林月妈妈出门。

林月抓住时机在云梦脸颊上亲了一口。

“你嘴唇都是油耶。”

“怎么了嘛，嫌弃我吗？”

“那倒没有，也算怪我啦，呵呵。”

少女耐心地剥着虾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