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你好呀，林月。”屏幕里那个黑发美女笑吟吟地和她打招呼道。

“你好，呃……”林月看了看身旁的云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毕竟她是急匆匆被卷进姐妹俩这通视频里的。“夏姐？”

“夏姐啊，呵呵，我还真不太习惯被这样叫。既然云梦已经跟我介绍过你了，那现在轮到我介绍下自己啦。我叫知言，知道的知，言语的言。”说着，她伸手在空气中比划一遍字形，“姓氏就不用了吧，哈哈。叫我言姐也行哦，诶，就叫我言姐吧。”

“好，言姐！”林月乖巧地喊了一声，心里却生出些许疑惑，总感觉知言和云梦这俩名字听起来不像血缘关系如此紧密的姐妹。当然，也没有谁规定说兄弟姐妹的名字要有什么联系，大概只是某种惯性思维作祟罢了。

“怎么啦？忽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言姐笑着问。

“没。我只是——我刚刚只是在想你们俩名字的事。因为我老妈和我小姨只差了一个字，我一直以为你们俩名字会很像呢。啊，不过呢，名字不那么像的兄弟姐妹我也知道几对啦。”

“这个嘛……”言姐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一般而言确实是这样啦，也只是一般嘛，又不是什么固定的法则或者公式，对吧？何况我们几个也有年龄差——我本来是想这么跟你解释的，但……嗯……云梦？”

她喊了喊自己的妹妹，像是在征求意见。

“没关系，你说就是了，又不是什么不能讲的东西。何况我其实也不太在乎啦。”云梦回答道，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

“行。那林月，我问你一个问题哈。你看哦，我叫知言，她叫云梦，还一个小弟应该叫什么呢？”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只感觉要猜出来实在很难，真的完全没有规律可循。随后，林月求助似的看向云梦，期待少女能给点提示。

“知行。”云梦颇为干脆地揭晓答案，“夏知行。”

“知行合一的知行？”

“嗯。”

“可这——”林月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刚准备说些什么，右手立刻就被云梦轻轻握住，她旋即冷静下来，“抱歉。”

“没事。”言姐说，“没关系的。”

三人沉默片刻。

言姐继续道：“我问过妈妈这事，她说这两个名字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取好了。我叫知言，下一个男孩就叫知行。计划就是这样。”

但下一个不是男孩，于是云梦便被跳过去了——林月自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

“好啦好啦，说那些旧事干什么？我还挺羡慕云梦这个名字的呢，多好听啊。”言姐用爽朗的笑声将话题扳到别的方向，“说点其他事吧。说点我本来想跟你们聊的事。”

“本来想跟我们聊的事？”她茫然地看了看身旁的云梦，少女只是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别紧张啦，我可没有半点做坏人的打算哦，呵呵。怎么样？这几天还好吗？”言姐目光柔和地看向云梦，想必是在询问自己的妹妹。

“嗯。”云梦笑了笑，轻轻点点头。

“那还这么晚才吃饭。”她笑着数落道，自然是早就注意到了少女面前的碗，“怎么没林月的份呀？”

“稍微有点事，她吃过了。你呢？”

“跟妈在饭店里吃了已经，你倒还知道心疼我，呵呵，行了行了。”言姐将侧发往耳后一挑，嘴角抿起淡淡的笑意，“我就惨了哦，领着左逛右逛，还要被问来问去，一直试探我有没有谈恋爱呢！不过，我确实也有点意外，她居然没有单刀直入地把话一口气说开。很神奇吧？说实话，我居然还有点不习惯。估计是因为她暂时没空管我吧，没有精力直接插手我这边，大概吧。她现在一门心思盯着小弟呢。最开始那天，不是带小弟在学校里转了几个地方吗？妈一直说什么，你看看姐姐，多跟姐姐学习，什么什么的……”

说到这里，夏知言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但很快便被笑容冲淡。

“他那个年纪，长得还真快。在机场的时候，我一看，哇，怎么忽然就那么高了啊！呵呵。”

“男孩子嘛。”云梦说。

“长高点好，将来好找女朋友。”

“是啦。”少女笑了笑。

“所以，你怎么想？”

“弟弟吗？”

“嗯。妈不是一直让他以这里作为目标吗？最近成绩怎么样？”

“不上不下。”云梦缓缓摇头，“除非发生奇迹，否则真的不可能。”

“是啊……”知言的语气充满感慨，“果断点放弃说不定更好。”

“嗯……”少女只是低低应了一声，表示赞同。

沉默有顷，两边静静对视着。林月端详起恋人的姐姐，对方也在饶有兴致地看她们两个。这会儿，她上身套了件印有史努比的白色圆领T恤，显得很是可爱，看样子估计是当成睡衣在用。当然，她们俩现在也穿着睡衣。虽说夏知言同样容貌出众，但她的美感更多是来自于协调的五官和与之相衬的气质。姐妹俩最像的地方是嘴唇，几乎在用同样的弧度表达喜悦和忧虑。

“所以，你也一直在等我放弃吧？”云梦忽地开口问道，温和的笑容里夹着一丝捉弄意味的俏皮。

“哎呀，被你发现了。”言姐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身子向前微倾，用单手撑住脑袋，把脸靠近屏幕。林月知道，前几秒她是在仔细打量自己，接着又目不转睛地注视起自己的妹妹，堆满笑意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认真的神色，大概是终于做好深入这个话题的准备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嗯……首先，在我看来，你已经足够努力了，非常、非常努力了，做得很好，至少我觉得已经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真的无可挑剔……我……有时候，该怎么说好呢？有时候吧，我挺过意不去的，这种感觉很奇怪，特别奇怪，简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坏事一样……可是，我总不能跟你们说，哎呀，看你们这么吃力地跟在我后面，我很内疚，所以放弃吧。怎么可以这样呢？是吧？何况拥有目标本身也不是什么坏事，无论如何，那将成为你前进的动力。但……”

夏知言顿了顿，她拿起手边的杯子，往里瞧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但我不认为只有达到这个目标或者超越这个目标才值得高兴、才被允许高兴。换句话讲，即便没能如愿达成目标或者超越目标，也不意味着你不优秀。嗯……其实，有件事让我印象很深。咱们以前不是有段日子一起去学钢琴吗？”

“嗯。”云梦点了点头。

“是那时候的事。特别久啦。有一次，我先弹了一遍给老师听，她连着夸了我好几分钟，似乎根本不打算停下来，于是耽搁了一会儿轮到你。真的，我觉得你同样弹得很好，却没得到表扬。当时你很难过，特别特别难过，妈妈还一个劲地说你，你看看姐姐，你看看自己，让你多练习怎么就不听话呢？大概是这样说的吧。你眼睛里起了水雾，差不多快哭出来了，而作为姐姐的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我那会儿心里慌张得不得了呢，就是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所以也跟着难过。我一直在等，可没有人来责怪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是顺理成章的发展……但是，你弹的并不差啊，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我那时候就想跟你说这些的，却一直呆呆站在那里，错过了机会。到最后你都没有哭。我记了很久这件事，还找了个机会去问过老师，问她难道云梦弹得不好吗？她说你弹得也不错。于是我就放心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问她当时干嘛不表扬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云梦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只有一点点印象了，很少的一点。”

“那就好，干脆全都忘掉吧。我是这样认为的，目标不能成为你的枷锁。大概是这意思吧。我感觉自己表达不好那些心情。妈总让你们跟我学习，可你看，我也有做不好的事情嘛……我应该算是个很差劲、很笨拙的姐姐吧？”

“没有这回事，绝对没有。”少女无比坚决地摇了摇头，“很可靠。”

“是吗？呵呵，这倒真让人开心。”夏知言也笑了笑，“我呢，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你们自己找到合适的方向和道路，可又总是担心你们会在这个过程中产生挫败感。那天和你通完电话之后，我思考了很久，心情相当复杂，复杂到难以形容。我觉得我应该生气，却生气不起来，相反居然还有点高兴。真奇怪。我最近一直在想你说的事，思考你对未来的看法，还有……林月。”

被点名的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屏幕那头的注视，然而并非带着审视意味的锐利目光，而是充满了友好的柔和神色。

“还是那句话啦，我没有半点做坏人的打算。我总感觉是自己被你们硬生生拉进旋涡里的，呵呵。很明显，那么一大堆事情就不应该被压缩在这短短几天里决定，然而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办法。所以，我决定成为‘共犯’啦——”言姐微微眯眼，“不过是‘有条件的共犯’哦？”

“‘有条件的共犯’。”林月重复了一遍她话里的关键点。

“嗯哼。无论如何，现阶段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努力，我指的就是这个。诶，那一年这时候我在干什么来着？忘记了，估计就在那一个劲做题吧。反正差不多这么回事。我是单打独斗过来的，但不意味着我只接受单打独斗，互相扶持的人我也见识过。他们俩……我记得似乎考得都不错。好久没联系过了。总而言之，咬着牙一起努力吧，我可不希望你们后悔。这就是我的条件，明白了吗？”

林月和云梦默契地向对方看去，自然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盈满的笑意。

“明白了。”

“明白啦。”

两人一同给出答复。

“那就好。”知言换成右手撑住脑袋，姿态很是放松，看样子她打算聊的东西已经都说完了。

“其实我们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少女对自己姐姐说道。

“那是另一回事。你们怎么想的和你们答应我的，哪怕内容上一样，也是两码事哦？”

“知道了啦。”云梦说。

“知道了就好，这部分告一段落。你快吃吧，都凉了。吃的什么呀？我看不太清。”

“现在夏天，哪会那么快。”她捧起碗进行展示，“喏，随便煮了点面，还热着呢。”

“瞧着真挺不错的，呵呵，我好久没尝过你手艺咯。”

“你又没回来。”

“等你们考完了过来玩呗。”

“那都一年后了。”

“不着急呀，来不来嘛？”

“嗯……”云梦转头看向林月。

她当然理解那是在询问自己的想法，于是相当爽快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下了。”言姐说，“确实也还早，慢慢准备嘛。我来计划就行，你们安心备考。好了，今天先聊到这吧，都这个点了。有问题都要跟我讲哦。你快吃吧。”

“好。”

“林月拜拜！”姐姐朝屏幕这头挥手致意道。

“言姐拜拜！”她同样活泼地挥手回应。

视频通话至此结束，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两人重新回到独属于彼此的温馨夜晚。

她和她相视而笑，姑且先用这个代替此刻心中倾吐不完的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