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林月和云梦提前了十五分钟左右到达约定会合的地点，她们俩本以为需要稍微等上一阵儿，可还没等少女把手里的遮阳伞完全撑开，对方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我看到你们了哦，呵呵，稍微在那等一会儿，我把车开到你们面前。”林连巧在手机那头说道。

“好。”林月说。她举着手机，往来车的方向张望，云梦也跟着看了一眼，随后还是选择把撑开的遮阳伞微微倾向自己恋人那侧。“但我没看到你的车耶——啊，难道是红色这辆的？”

离她们俩不太远的位置，的确有一辆车正打着右转灯准备靠边停下，蒙扎红色调的车身相当惹眼，要想注意不到着实很难。尽管林月并不认识那个车标，但仅凭直觉也能明显感觉是辆非常不错的车，何况经常会有路人特地投去一瞥——恐怕已经不错到需要在了解价格后小小赞叹一番的地步——不多会儿，红车果然她们俩面前。车窗降下一小部分，开车的是林连巧，两人的陆老师则坐在副驾驶上，林月对她现在这身西装领样式的水蓝色荷叶裙有些印象，应该是期末某天作为监考老师出现时穿过。好像是英语考试。好像。无关紧要，她记不太清了，何苦深究呢？如今，成绩已是定数，况且名次说得过去——甚至相当说得过去——那么考场上的情景就没必要作为长久的记忆保留了。期末考试那三天给她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只剩其中一个和少女坐在操场看台平分牛奶雪糕的中午，当时的天空一碧如洗，蝉鸣不止，漫长的盛夏才刚刚准备拉开帷幕。那会儿，林月绝对预料不到自己和云梦的关系即将迎来一场狂奔。

“对呀，是这辆。”林姐姐热情地喊道，“呼呼，快上车吧，小朋友们，别犹豫了。”

“什么小朋友啦，林姐、陆姐早啊，嘿嘿。我这不是怕认错了吗？我记得林姐姐你之前开的那辆车不是银灰色的吗？”林月拉开后排车门，让云梦先进去。少女一边打招呼，一边钻进后座，将背包放到自己的腿上。

“早。”陆瑶扭头带着淡淡笑意回了云梦一句，又看了林连巧一眼，停顿两秒还是重新将视线挪回手机屏幕，似乎在打字回复消息。

“早上好，呵呵。我怎么着也比你们大几岁嘛，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啦。我之前那辆车？哦，我知道了。先上来吧，待会再慢慢说啦。”林连巧瞧了一眼后视镜，等林月坐进来，她又看了看左边的情况，“你们吃早饭了吗？我们还有时间先去吃个早饭再出发哦。”

“我们吃过了耶。你们还没吃吗？正好，云梦有做三明治哦，本来担心你们已经吃过早餐了，打算给你们当个点心的，这下刚好啦。”

“‘正好’吗？你连巧姐姐早就习惯巧合这种东西啦。这么说，只有我们两个的份哦？那多不好意思啊——呵呵，好了，多余的客气我自己就给免掉了。总而言之，谢谢你啦，云梦。快，瑶瑶，啊，似乎在忙呢，我替她说谢谢了哈。”

“也没有忙到没空道谢的地步好吧。”陆瑶瞧了一眼连巧，而后转到身后，接住少女递过来的餐盒，笑了笑，“麻烦你了。”

“没事的，既然已经做了，干脆多做点，谈不上什么麻烦。”云梦笑着回道，“就是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我都行啦。”陆瑶往林连巧歪头一瞥，“至于她嘛，她不吃秋葵，没秋葵就行，不过一般也不会有吧。”

“咦？我说过这事吗？没有吧？”林连巧接下话来，但没有看她们，视线仍在左右观察，“在这久停也不是事，我先往前看一段咯，找个好停车的地方，坐下来慢慢吃。不着急，时间够得很。”

“嗯，走吧。”陆瑶应道，“看你每次碰都不碰就知道了。呵，她啊，以前我们聚餐，比如宿舍聚餐或者同学聚餐的时候，菜单上有秋葵她肯定会点秋葵，就因为这样还被误以为是特别喜欢秋葵，经常会特意把盘子转到这家伙面前，但似乎其他人都没注意她几乎不会往那边伸筷子，即便偶尔吃上一口，也皱着眉。没错吧，假装爱吃秋葵的林连巧女士？”

“偶尔吃两口我还是能接受的啦。”被揶揄的司机开口辩解。

“那干嘛每次都点呢？”林月面露疑惑。

“啊——那是因为……总要调合大家的口味嘛，啊哈哈哈哈。”

“秋葵吗？嗯……我是还好啦。不讨厌，也不算特别喜欢？能接受，但并不至于到非常想吃的地步。云梦你呢？”

“和你一样。”在恋人身边乖巧坐着的少女将双唇抿成一弯恬静柔美的弧线。

“是吗？呵呵，我倒认识一个真正超级喜欢秋葵的家伙。”林连巧笑着说。

“也没有喜欢到那种地步啦。比起这个，我更……”陆瑶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强硬地咽了回去，微微叹气，随后面带无奈地笑了笑，“算了，算了，还在忙呢，没空说你。”

“你不是也在放暑假吗？从刚刚开始一直在回消息。孩子家长？”

“班主任就是这样的啦，有事反正都找你……”陆瑶顿了几秒，“不过现在不是。现在是……姑且算是给我们下发返校日工作的通知。啊，你们俩可别忘记了哦？”

她稍稍扭头，做出准备往后排看的动作，实际注意力仍集中在手机屏幕上。

“记得的啦，这两天群里不是说得挺热闹的吗？”林月笑着回答道，“还有考试对吧？”

“嗯……是有这么回事。姑且是说不打算告诉你们，知道就知道了吧，目的也只是提醒下大家别因为放假太松懈了，难度不高。反正，我什么都没说过。”

“知道了啦，嘿嘿。”

“干嘛搞得这么麻烦，大大方方通知不就好了？”连巧把话题接了过去。

“我无所谓的，但……其实算是惯例了，她们也听以前的说过，都是知道的，就这么来吧。本质上算是敲打敲打应考的小朋友们，稍微给点紧张感，开学后市里面的联考也能成绩好看点咯，各自面子都过得去——你看，不就是这么回事嘛。工作啊，领导啊，哪有不麻烦的？”

“这倒是，哈哈哈哈，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都一样的。还有个心得要写，想想就头疼。”

“心得？啥玩意的心得？哦，你们昨天那个线上学习的？诶，讲的是什么来着？我感觉好像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东西，根本收获不了多少东西吧？”

“这就是最讨人厌的地方，跟教研又没什么关联，其实我也不记得讲了什么。行了，不讨论这麻烦事了，先放一边吧，我自己晚点找个时间弄下就行。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你们刚刚没说完的话，什么之前那辆车？”

“对呀，我也很好奇耶，林姐姐你什么时候换了这辆车？看起来似乎挺贵的。”林月说。

“我？我哪里买得起这车，你陆姐的车啦，我可买不起这车。前几个月，不知道是哪阵风吹动了她，忽然跑去全款买了下来，真好啊，呵呵。至于贵不贵嘛……非要跟那些个豪车比肯定是不算啦，不过确实也不便宜。起码是把目前的我卖了也赔不起的地步，哎呀，我得小心着点开咯。不然到时候就要把自己赔进去了就不好了，只好给你们陆老师——哦，得叫陆大小姐了——当个几年端茶倒水的小丫鬟谢罪了。”林连巧打趣道，同时跟着导航的指示准备右转。

“真是，哪有那么夸张。你只管开，注意安全就是了。”陆瑶顺着道路往前看去。

“收到，哈哈哈。其实呢，我想说的是，你们这两天完全不用客气，尽情敲她竹杠吧！”

“她们俩行，你的份自己付。”

“欸，我被嫌弃了吗？”连巧声音微颤，仿佛在掩饰被中伤导致的难过，然而语气中不由扬起的明显笑意旋即让她的努力烟消云散。林月注意到陆老师唇边也微微弯出弧度，随后和云梦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浮现笑容。她们和她们有独属于各自的默契。

“我们也不用啦，谢谢林姐和陆姐了。”林月说。

“没事，你们别管她，跟她的话不相关，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对啦，客气个什么劲，林月，云梦，现在不是什么老师和学生啦，当作是我们两个姐姐带妹妹出来玩。不用跟她客气——哦，也不用跟我客气。话说啊，瑶瑶……”

“不行。”

“我什么都没说耶。”

“认真开车。”

“好啦，知道了。”

林月和云梦第二次笑着对视。女孩悄悄从后面环住少女的腰，后者挪了挪屁股，努力贴近恋人。

“不过，感觉没见陆姐开到学校过欸。”林月问。

“没必要……会遇到很多麻烦事的。”陆瑶放下手机，顺便往上拨了拨空调出风口挡板，“何况我平时也不经常开，用不上。她开这辆车的时间估计比我要多不少。所以，林月说的那辆车是？”

“那个啊，我哥的啦。去年他来这边办点事，干脆拉我爸妈一起来这边玩几天。你不是也见过吗？”

“哦……那时候啊。我记得最后也没见着你哥。”

“他忙得连轴转呢。本来我还想说，何况自驾开过来这里，多麻烦。结果看他忙成那样，确实没辆车不方便。要回去那天早上，他忙着见客户，还是我开去帮他加油的嘞。喏，然后那天路上遇到了林月，还挺巧的，呵呵。当时是你带着笨笨要去打针吗还是做什么，这个我倒是忘记了。”

“没有啦，只是抱出去体检下。”林月回答道。

“对哦，怎么样，笨笨最近还好吗？”

“好着呢，它身体情况没话说啦，也精得很，老是缠着云梦要吃的，就知道云梦肯定给它。那家伙，对云梦可比对我黏糊多了。”

“哈哈哈，谁让你不给它好吃的？下次我也给它带点猫冻干去，之前有刷到视频推荐，据说不错。嗯……找个时间吧，如果过段时间我要回老家的话，就连着你们的礼物一起带。这你们肯定得敲陆姐一笔了，她哭着喊着要跟我回去，也让她给你们带点特产！”

“别乱加戏，什么‘哭着喊着要跟你回去’，”陆瑶蹙眉道，“我说的是如果那段时间不忙的话，陪你一起回去走一趟也没关系……再说了，我们一起去的，分开算礼物不是挺奇怪的吗？”

“嗯，好像是哦？哎呀，没事啦。总而言之，你们俩就好好期待吧，呼呼。”

“那我们可不客气了哟，谢谢林姐和陆姐啦。”林月说，云梦也跟着道了声谢，“林姐姐是打算这个月要回老家吗？”

“客气什么啦，呵呵，到时候干干脆脆收下就是了，没必要弯弯绕绕的。至于时间嘛，差不多是八月上旬或者中旬吧，看你们陆老师什么时候忙完。回家啊——”林连巧忽地停顿片刻，前面十字路口马上红灯，车速慢慢降了下来，“是有段日子没回去了，我妈也催着要我回去住个几天，一个劲念叨啊。不过，多住几天也挺好，热热闹闹的。嗯，去前面那个咖啡厅坐一会儿吧？旁边正好能停车，我快饿死了。”

“行。”陆瑶把装着三明治的袋子抱在腿上，“你们俩呢？”

“我和云梦都没问题！”

“那就这么决定咯。也是没机会，不然让你们尝尝，我泡咖啡的手艺可好了。不是自夸哦，你们陆姐可以证明。我大学在咖啡店打工的时候啊，她可是经常来喝，一坐一下午呢。”

“是还不错。”陆老师淡淡说道。

“哎哟，不要那么吝啬嘛，多夸点，多夸点。”

“其实主要是因为店里有空调。”

“噫，别害羞嘛！”

“没那回事。”陆瑶把脸瞥到窗外，看着那间越来越近的咖啡厅。

“陆姐耳朵红了耶。”云梦探着脑袋凑近林月，轻声细语仿佛舔舐般钻进她耳朵里。

林月将手指放在唇上，作出“嘘——”的示意，随后她们俩第三次相视而笑。

车缓缓停下，开门之前，林连巧回头看了一眼陆瑶，正好直直撞上对方视线。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段过往时光的同一个片段，两人腼腆一笑，并没有注意后排林月和云梦的小动作。

她们和她们各有各的默契。

林月拉着云梦一边走，一边往店里张望。客人不多，座位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