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思病
我来时七月流火日,现已经过了五个月,气温属实是降了不少。
这五个月以来,国师真的每次都在那个时候送药,渐渐的我也习惯了。
离九公主来信又过了两周。
今日里也不见小公主的身影,是奇怪,找了好久也不曾看见,却也不敢呼喊,生怕惊动屋里的病夫人。
我手里正洗着小公主的衣裳,井水冰冷刺骨,双手都冻得通红。揉搓着小柔的衣物心里却是暖暖的,似乎冷意也少了许多。
“这孩子总是穿这几件衣裳……她怎么说也是公主啊,这样不行。”
我看着手中的衣服如是想着,正巧看见何女令领着一个郎中打扮的老人,急匆匆地进屋去。
我登时一愣,莫不是小公主害了风寒?
抓紧干完手中的活,手都没来的及擦干,就待在门口,仔细听里面的声音。
“这样……啊,好的,好的,多谢先生。”
屋内传来的是何女令的声音。不久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起。
“先生慢走。”
我站在一边,看见她愁容满面,似乎连皱纹也多了些,你们可别忘记,她也不过廿五啊。
她伤心四顾迷茫之际,看到了躲在一旁的我。
“祖子毓,”她拿出一张纸。
“你去按照这上面抓些药来。”
“好……可是小公主病了?”
“是娘娘。”
我知道此时不应该笑,可是因为内心石头落了地,不由地嘴角微微勾起。
我出了门,远远望见一队人马正急急的走着。
众人中的轿子上安然坐着一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眉间凝着些微愁,瓷白脸蛋透着粉,抿着红绸般的唇,无力的歪在靠背上。
我仔细瞧了瞧,心中大喜。
这不就是那个九公主嘛!
我恭敬的朝她们行了礼,却一直看着九公主。几次欲言又止,做一些奇怪的动作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没有认出我来,好在叫住我。
她用玩味的神情说,“你真奇怪,看着我作甚?”
“啊,殿下似乎忘了,小婢曾与您见过一面。”
她身后的仆子,见我似乎是套近乎,想要驱赶。
“去去,哪里来的,见过殿下的多了,别耽误了殿下行程。”
“等一下。”
九公主走过来,仔细瞧瞧我,看到我手里的东西问,
“你所往何处去?”
“到药膳司抓些药来。”
“你是谁家的?”
“贞妃娘娘。”
她愣了一下,目光霎时间明亮起来,附耳问道,
“柔妹妹还好吗?”
“好,只是……”
“难道是柔妹妹生病了?”
我抿了抿嘴,忽的想到一招。
“是的,是小公主病了。”
我说谎了吗?当然没有,小柔害得是相思病,诶嘿。
“啊!我要去看看她——”
“哎,殿下!您要去哪呀?”后面的一大堆人急忙喊着,
“殿下还是改日一个人来的好。”
我说,正好只让她听得到。
周围的人立刻都用一种愤恨地眼光看着我。
我被众人的目光刺的身体一哆嗦,赶紧走了,要不然非得被生吞活剥了不可。
拿完药后,路上,心中忍不住窃喜,这回小柔肯定会很高兴的,如果小柔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的话,那么她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我忍不住想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告诉她,九公主很快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肯定会来找她的。
当我来时,何女令在正屋和小柔说了些什么,看见我来急忙接过药,亲自去煮。
我笑着朝小柔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我仔细瞧着她,小柔脸上还残留阴霾,与年龄不符的忧郁让她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
她小手微凉,我将九公主的事情告诉了她。
小柔眉间的愁绪终于少了些,可也只是一阵。
她迟迟疑疑地抬起另一只手,反过来紧紧攥住了我的手指,小小的掌心传递出一种近乎依赖的温度,声音轻软得像羽毛。
“阿毓,我娘亲病了。”
“放心,这个时节很容易生病的。”
“可是生病会死的吧?”
我心口一软,用更轻松的语气安慰道,“娘娘身边有太医照看,仔细调养些时日就会好起来的。”
“要是娘亲死了怎么办啊……”
她说着,泪眼朦胧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沿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听的我的心快要化了。
但仔细想想,这五个月几乎没见过贞妃几次面,似乎她也从来不出门。
若是她那么虚弱的身子害了大病,结果还真未可知啊。
“没关系的,小柔,我学过一点面相,贞妃娘娘和你的左眼下都有一颗小痣,这是大富大贵之相。”
当然,这只是安慰她的话罢了。
“大富大贵……真的?”
“当然了,我的小公主,老天一定会保佑您的。”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疑惑的看着我,问了一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
“为什么亲我呢?”
这简单的问题让我僵住了一瞬,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竟一时哑口无言,只能凭着最朴素、最原始的情感小声回答,
“因为……因为我喜欢小柔啊。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喜欢……所以就要亲吗?”
“嗯,是这样的。”
我点点头,心跳有些快,感觉这个话题似乎被自己带到了一个微妙的方向。
“那……”,小柔顿了顿。
“亲嘴唇……和亲额头,又有什么区别呢?”
“诶……这个……亲嘴?”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使劲摇摇头。
“小柔……是在哪里看到亲嘴唇的?”
“就在刚刚。何姐姐她刚要走的时候,娘亲忽然就从后面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然后,然后她就那样……”
“哦,好像咬住了何姐姐的嘴唇呢?但是……嗯……感觉不像是亲,有点凶的……很奇怪呢。”
“啊,那个,小柔啊,这个其实有点复杂……”
我的大脑有些处理不来这种情况了。确实太复杂了,贞妃娘娘她……信息量有点太大了,嗯,她们关系应该不错的吧?毕竟……那么亲近。
亲近的话有这种行为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对吗?!
不,不不,这也太奇怪了。
我全身忽然打了个寒颤,想起来那一天何女令在我房里对我摸来摸去的。
不会吧,不会吧……啊哈哈哈哈……
确实不会,之后呢,我看她对后来的侍女,当着我的面又做了一次。
当时我就趁机问她,她非常平静地对我说了两个字——
“验货。”
……
“听好了,小柔,这种事情只能和最喜欢的人做,知道吗?”
她认真的点点头。
“还有就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起你娘亲和何女令之间的关系。”
她点点头,仿佛是一个士兵在接受长官部下的命令。
看到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我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就在这时,小柔向前凑了凑,微微踮起脚,带着一种模仿和回报的心情,同样将温软的小嘴唇印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简直受宠若惊,难掩心中的欣喜,后来前辈说我这一整天都在傻笑。
小柔接下来的时间一直跟在我后面,贞妃稍微好了一点就把她赶了出来,只留何女令一个人。
“小柔,这个何姐姐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好奇的问他心中还在思虑着刚刚的劲爆消息。
“不知道,我记事起她就在了。”
我无奈的笑了一笑,这孩子才七岁,知道什么。
“贞妃娘娘姓何,女令也姓何……”
大概率是从小到大的陪侍带到了宫里,这样的话就算她们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情有可原了。
“祖子毓,去把那壶热水端来。”
女令手里端着药壶,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
意想不到了,这是我第一次进主卧。
我见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绣幕低垂悬九穗,流苏结网锁浮尘。
殿角金铃锈作碧,珠帘半卷垂碎银。
妆台菱镜昏如水,脂痕犹染旧罗裙。
东阁悬灯形似萼,流萤早栖红绡膺。
这里的气氛让我感到有些古怪,处处豪华也掩盖不了处处的悲哀与衰败。
整个房间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凭着名贵的药汤,吊着半条命。
女令挽着娘娘的肩膀,一勺勺的给她喂药,娘娘的脸颊绯红,似乎稍微掐一掐就能挤出血来。
要是放在平常,我可能会认为娘娘仅仅是发烧了,但“亲嘴唇”三个字,始终震荡着我的大脑,因此就连眼前的喂药行为都变得迷幻起来。
“祖子毓,拿湿毛巾给娘娘擦擦身体。”
“啊,”
“啊什么啊?”
“好,好的。”
这位病夫人极不情愿我触碰她的身体,手脚一个劲的往里面缩。
我无奈的望了望何蓉。
“那还是我来吧。”她说着接过我手中的湿毛巾,拿住娘娘的脚踝。轻轻的沾了沾。
这位娘娘像是被踢中了麻筋,猛的一缩,但随即又慢慢放松下来。
何蓉轻叹一声,手中的动作仍旧没有停,娘娘的反抗仍在,可是比我擦的时候要少了许多。
“呺……嘶……原来如此……”
不一会儿娘娘浑身都剧烈的哆嗦起来。
何女令愁眉不展,这样下去烧也退不了。
她开始在屋中踱步,“再烧下去可就要出事了。这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