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青梅

娘娘对小柔的冷漠不仅是平日里的冷落，更是对她的除了衣装以外的其他东西一概不关心。

甚至到了冬天，要不是何女令给她递来棉服，想必她还会给小柔穿夏天的轻纱。

如此看来，娘娘她似乎是得了失心疯也说不定。

就是可怜了小柔那么好的孩子，遇上了这么个娘。

她平日里连主卧也不许进，简直无法想。

小柔总是在院子里的角落待着，或者在堂屋的某个地方静静地坐着，她自己的房间非常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就是这些。

小公主的眼眸中总是流露出一种忧伤，仿佛在说，“自己最好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很多年之后，她和我谈起小时候的事情，我才意识到，或许是我的到来，才带给她某种心灵上的成长。

自那以后，她能够记得清事情。

日复一日、连续不断，仿佛从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一切都远不过昨天。

七岁，已经很晚了。

在那之后，我和她的相处很奇怪的没有被责备，娘娘整日待在屋里自然是不知道，但女令见到好几次，都没有说什么。

这个女令，以后会我还会仔细说。

自从我告诉了小柔我的住处后，她第一次来找我，趴在房门前迟迟的朝里面望着，当时我正从外面回来。

“嘿，小公主。”

“阿毓……”

她低下眼眉，完全埋着眼睛。

我摸了摸她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更让我心惊的是，指尖扫过她脖颈后面时，摸到一块明显的紫肿。

小柔身上总是这样，好像带着化不开的寒意，仿佛从骨子里就沁着冷。我猜可能是被这宫殿里常年不散的沉郁气息缠得久了，连体温都被一点点吸了去。

我眉头一紧，又解开她的袖子。

她哭了。

我便知道，娘娘打了她。

我心中顿时涌起了一种出于同情的、母爱的情感。

于是我把她领进屋，亲了亲，抚了抚她的额头。

她坐在我的膝头，紧紧地甜蜜地贴着我的胸口。

她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抱着她，顿时我眼中一阵酸涩。

第二天我就得了风寒，抱着她的时候总觉得阴寒透骨……

但我从未吝啬自己的温暖，反而觉得很宽心。

也许就是这第一次的爱抚，让她开始如此清晰的记住之后发生的一切。

随后的日子里她越发地依恋我，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情。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被奉命去采买物件。

小柔照常在院子里坐着。

她忽听见屋后有一阵响动，看见墙上那狗洞处，钻进来一个穿着红白衫的小姑娘。

她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那小姑娘刚站起身就看到躲在一旁的小柔。

“谁……？”

小柔疑惑地看着她，这居然是她第一次见到同龄人。

那孩子走到她跟前，牵起她的手，笑着说，“你是这里院子里的孩子嘛？我第一次到这里呢，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她晶琅琅的笑声完全占据了小柔的脑海。

第一眼见到她，某种幸福，就像甜蜜的预感充盈了她的心灵。

想象一下，一张完美的可爱面孔——那种引人注目的，光彩熠熠的美。

让所有路过的人都驻足，像是被丘比特射中一般。

在甜蜜的尴尬中因欣喜而浑身一颤，为她的存在、为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为她从你的身边经过而感激。

她生而幸福，她就应该为幸福而生。

她就是皇帝第九个女儿，宋邱。

“你怎么不说话呢？”她盯了小柔好一会，在她的身边转了两转。

小柔正在为眼前突然出现的天使惊喜的说不出话，她那一刻就认为这是上天赐给她的另一个宝藏。

“我，种了，一棵花，你……要，看看吗……？”

她鼓起勇气的结结巴巴的将每一个字从嗓子里挤出来。

“好呀，但我们得悄悄的，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她好奇地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就像每一个大胆的孩童一样。

当她们走到一扇窗户时，小柔忽的按住她的头。

“哎呦，怎么了？”

“不要，让我娘亲看到。”

九公主疑惑地看着她，小柔这才意识到这种对于母亲的恐惧并不是正常的。

她抿着嘴唇，下巴微微颤抖，四处张望着，忽的看到了我的身影，像是落水的的人抓住了一根树枝。

她甚至是丢下了九公主，朝着我跑来。

小柔抱紧我的腿，可我手里还在抬着东西，

我抬起物件，看到原来是小柔。

“怎么了，小公主？”

她转过头，看了看。

“哎，这是哪来的孩子？小公主等我把东西先放下好不好。”

她一声不吭的将头埋在我的衣服里，一开始我以为她被欺负了，瞧了瞧站在那里的孩子，一脸好奇的样子。

我只好把东西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招呼那孩子过来。

“你们要好好相处，给。”

九公主没有搭理我，让我有点伤心，显然小柔让她更感兴趣。

她转着圈，仔细看小柔藏着的泪眼。

“你怎么了？”她问。

“祖子毓，磨什么洋工呢！”

远处的班头朝着我喊。

我没办法，拉开小柔的手急忙安慰了两句就走了。

“你为什么哭了？”

“我……我不知道。”

红衫小姑娘心中想，

“好奇怪的孩子，是个爱哭鬼呢，看我逗一逗她。”

“你看这是什么？”她从衣襟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香囊。

见她不答声，于是放小柔鼻前晃了晃。

“嗯……？”

“这是我自己做的香囊，怎么样？”

“好，好看。”

“送给你。”

“给，给我？”小柔心中一阵慌乱，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

“嗯，就当是见面的礼物了。”

“为什么……给我？”

小姑娘疑惑的嗯了一声。随即笑笑说，“想送就送咯。”

“那……那……”

小柔想着送她什么东西好呢，打量了她全身，自己有的她全都有，自己没有的她也有。

“那，跟我来一下。”

她将九公主带到自己种的小花面前，一小块泥土上，长着两朵白色的小百合。

小柔小心翼翼的捻起一朵，看了看九公主，迟疑了一下子。

“哎，送给我吗？”

“嗯……”

小姑娘露出一抹笑容，“那你帮我插在头发上吧。”

“好，好呀。”

小柔上前一步，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小心翼翼的把花放在了她的头顶。

“养这个，一定很不容易吧？”

小柔心中涌起一阵暖意。高兴的点点头。

她们坐在后院里的两棵老树下，一棵枫树，一棵柳树。

“刚刚那人称你为公主，你是哪个伯母的孩子？”

她思虑了一下，“贞妃……”

皇帝赐“贞”摆明的是羞辱。

“贞妃的孩子？元庆公主啊，不是已经夭折了吗……”

（当朝皇帝即使对外假托她死亡，也要给个名声。）

她心里想着，但这种麻烦事几乎不会占据她的思考一瞬。

互问了姓名，九公主见时间已近中午，便要离开。

“柔妹妹，下次我们再一起玩。”

“嗯，那，是什么时候？”

“诶？”

她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一问。

“会很久吗……”

“应该不会吧……下次我带你去我那里玩。”

没等小柔说话，她又钻着狗洞出去了。

小柔把堵在心中的话缓缓吐出，“可娘亲不准我出去……”

她心中顿感落寞，倚在树下，嗅了嗅手里的香囊，分不清是谁的香味。

我一放下手中的活计，就气喘吁吁地往回赶。

途中我也疑惑，我简直把小柔看成了亲妹妹，亲女儿也说不定，对我这种心性冷淡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奇怪的体验。

我来的时候她站在那狗洞旁边，呆呆的望着。

“小柔，那位小姑娘走了吗？”

她被我吓了一跳，慢慢的说，

“走了。”

我看出她的闷闷不乐。

扶住她的肩膀，蹲下来亲切的问，

“你怎么了，和她相处的不好吗？”

她很急切地摇头。

那就是相处的好了，我是松了一口气，小柔看上去是很容易被欺负的。

她看着我疑惑的神情，问，

“她说下一次再来找我玩，可是没说下次是什么时候。”

“哦，大中午是该回去了，下次应当不远，我的小公主不高兴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她嘟了嘟嘴，喃喃的说，“我好像让她感到很无趣。”

我忍不住的憋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嗯嗯，那这样，下次她来的时候，你多备一些好玩的，这样她就开心，经常能过来找你了。”

她听了，高兴起来，可转头又像霜打的花。

“我……应该准备什么？”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我，觉得自己平日里的枯燥，实在没办法使小天使再来一次。

我稍微想了想，只要把我小时候玩的东西告诉她就行了吧。

“你们可以下棋、写诗、画画、弹琴……”

“诶，可是这些我都不会。”

我吃了一惊，小柔今年七岁，马上就要八岁，怎么一项都不会呢？

细细想来，贞妃对她的教育竟然忽视到如此。

“实在不行，我来教你嘛！”

我一狠心，就这么说了。

她笑的像一朵花，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呵呵的笑个不停。

可是身体打了个颤，忽然停住了笑声，下意识地往屋里看去。

“这样，我想教你最简单的下棋，我保证，不出三天你就能上手了。”

她使劲点点头，我从未见到她这么开心。

正怔忡间，门口忽然传来几声轻叩。

笃、笃、笃。

我刚要开口询问，身旁的小柔却忽然绷紧了身子，目光怯怯地朝门口望了望，随即伸手拉住了我的袖子。

“是…是国师来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从喉咙深处发出，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国师”是谁，远处的前辈已小跑着快步走到门边，恭恭敬敬地拉开了门。